□口述/張向東(久邦數碼聯合創始人、總裁)
創業是一段艱苦的旅行,其間既有晴空萬裡又有狂風暴雨,成功僅能帶來瞬間的滿足,枯燥的工作卻是日複一日。那麼,創業者應該以什麼樣的心态去面對這一曆程?近日,已經成功實現納斯達克上市的“移動互聯網第一股”久邦數碼的聯合創始人、總裁張向東來到黑馬營的課堂,向七期的學員們分享了他在騎車中體會到的創業感悟,以及他的十年創業經驗。以下為張向東口述:
我這個人曆來在行業裡有個“惡名”,大家說我的主業是騎自行車的,業餘是做互聯網的。我每年都會選個地方去騎騎自行車,全世界五大洲我都騎過了,講騎自行車我很擅長,講創業對我來說有點難,因為我始終覺得做事情沒有統一的道理法則可講。現在,我試着把騎自行車的感受和創業結合在一起,希望對創業者們有點啟發。
創業不是為了财務自由
大家知道,做公司是很累的事情。2007年的時候,假期快到了,我就想應該找個方式去休息一下。我很喜歡騎自行車,我想,要去騎就騎得痛快一點、狠一點。于是,我選擇去一個對騎行有特别意義的國家——法國。那年,我在法國的南部藍色海岸線,很美,騎了有一千多公裡。法國南部有一個很美的城市叫尼斯,我在海岸線上發呆,給自己樹立了一個目标,我要把五大洲最美的地方都騎一遍。這些年騎過之後,我的人生觀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我創業兩次,第一次是大學畢業之後,1999年,我創辦第一個公司那時候我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就想改變世界。我大學在北大讀的是信息管理,1995年入學的時候,正是互聯網開始普及的時候,那時候網絡還不發達,但是在大學的四年中,讀了比爾·蓋茨出的一本書《未來之路》,我看完以後激動得不得了。到我找工作的時候,街上就打出了很多互聯網廣告,我相信互聯網真的是改變世界的東西,雖然那時網民隻有200萬,但我覺得我生下來就是做這個事情的。
第一個工作我隻做了幾個月的時間。由于我畢業論文寫的是電子商務,李國慶出身于傳統出版業,當時正在四處找做電子商務的人,我的畢業論文發表在一個雜志上,李國慶看到了,就說“誰說中國沒有人懂電子商務,把他請來”。那時候我還沒畢業,他給我的筆記本比他自己的還好。我以為中國沒有人比我更懂電子商務,其實當時我的知識就是從亞馬遜抄過來的,但是脾氣很大。而且我有一個想法:我為什麼跟随着别人去改變世界?我可以自己去改變世界。
于是我做了第一個公司,名字叫“解決”。名片後面印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有些問題需要解決,現在想起來幼稚得可笑。那時候我有兩個搭檔,他們都是非常著名的專家,編出來的都是很有美感的東西。但是很快互聯網泡沫破滅,加上經濟形勢等等各種原因,公司就失敗了。我們過上了非常痛苦的生活。兩個搭檔一個去了加拿大,一個去了美國,我自己在中國,都不敢出門,因為覺得很丢人,我是要改變世界的那個人啊。最後就是逃避,跑到廣州去,廣州我不認識一個人,就去做了一個記者。應聘記者時,人家都不願意要我,因為我隻寫過一篇文章,是開放源代碼的文章,《南方周末》登了一整版,給了我五六千。後來軟磨硬泡下,一個雜志《新周刊》勉強讓我當一下記者,我就當了20個月的記者,每天晚上跟人喝酒,白天跟人聊天,一個月幾千元的收入,過得很開心,跟有趣的人聊天。
後來發現,人的命是天注定,年輕時注定要做一些内心想要做的事。我現在的搭檔來找我,他想做另外的事情。是我大學同班同學,很聰明,想法特别多,而且他不是為了錢,他家裡很有錢。這個人一直有創業沖動,有典型的南方人特點,我總結叫現實的理想主義者。他有一個長遠的目标,但是他會想現在怎麼活下去。那時候我們做的就是3G門戶網,我們認為移動互聯網會有一個很大的發展空間,手機會比電腦更厲害、更重要。在今天這是一個常識,但是我的這位同學和搭檔2003年就跟我這樣講。而我們跟人講的時候,人們都覺得我是一個瘋子。
但是,我們決定去做了。今天看上去有了一個不錯的結果,去年11月,我們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了。
有很多朋友曾問我,創業怎麼樣?很多人有創業的想法,有時候我也會問他們到底為什麼創業?我曾很認真地跟一個有錢的朋友算了一下:在中國,有一百萬美金就夠了,基本财務就自由了。不是說那種奢靡的生活,财務自由是你吃得好穿得暖、每年能夠出去旅行、孩子有良好的教育等等。但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如果你為了财務自由而去創業,其實你做高管也可以,為什麼要創業呢?上了市之後也許在花錢上面很自由,但是别的方面不見得自由。因為,你要對一個公司負責,對公司裡的人負責,你一點都不自由,你不覺得這個目的讓你懷疑嗎?如果為了财務自由你可以做别的事情,你不用創業,你坐在家裡也可以實現财務自由,最近資本市場這麼好,為什麼要創業?有人問我願意不願意創業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如果你為了很快賺錢的話請不要選擇創業。如果非要用自由這個詞,如果創業是發自内心的,如果你覺得創造是你一生的使命,那你就去創業;這個世界要用你的想法去塑造,那你就去創業,你不能僅僅為了賺錢而去創業。
也許有人會覺得我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告訴你我的出身是什麼。我在陝西長大,小時候我家的房子漏水,大學的時候,一年住宿費加學費要1100元,每年我的父母都要沿街去借這1100元。到大三的時候,我已經不需要家裡的錢,還能往家裡寄錢。我在廣州時,為省錢甚至公交車都不坐,我可以走回去。創業需要非常長的時間去做,創業的失敗率非常高,當你經過10年時間努力後,你是那90%的失敗者怎麼辦?如果你是為錢,你覺得承受得了這個失敗嗎?你因為創業損失了正常生活的機會,你甚至會負債,你90%可能得到的是損失。
享受平路,也要享受上坡
接下來,我要講一個故事。我第一次在法國騎車的時候,有一天遇到了最糟糕的事情。長途騎行有三件倒黴事:車壞了、迷路和壞天氣。那一天我運氣太好了,這三件事同時發生了。我的車鍊條斷了,我居然在雨裡學會了修它。那時候手機還是諾基亞的時代,無法導航,又是在法國,那天我完全迷路也找不到吃飯的地方,又下着雨,還生怕鍊條又斷了。但是好在法國沒那麼荒涼,我看見一個人在那兒打獵,我過去找他問路。我忍不住好奇心,心想下這麼大的雨,他一個人那麼享受,仍然不急不慌抽雪茄打獵。我問他,天上下雨你怎麼還在外面打獵呢?他跟我說:“晴天是好天氣,雨天就不是嗎?”我不知道你們聽了這句話是什麼感受,我那時候非常疲倦、慌張,但一下子被這句話的禅機打動了。那次之後,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在創業的時候,在路上各種事情都會發生,這是創業必須有的事情,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誰的創業是一路順風。
我們做的3G門戶網是中國移動互聯網第一個免費網站,在七八年前的時候,我們是非常受關注的,但是在2013年5月份之前,有兩年半的時間,在中國沒有開過一場新聞發布會。很多人認為我們死了,我們很多人也認為自己要死了。在2009年之前,我們用了一百多個開發人員,秘密做了一個産品,這個産品叫作手機心髒。那時,如果沒有iPhone,它将會是一個劃時代的産品。可現實是,我們遇到了iPhone這個大問題,這些努力白費了。我很多天晚上睡不着,睜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最後我把那些同事叫在一起說,我們要放棄這個産品,全力轉向安卓。
那時候,對于我們這個已經融過三次資的公司來講,不允許自己再從小做起了,如果用天氣形容,真的是暴風雨的夜裡一個人在往前走。你們見過男人那麼哭嗎?好幾個大男子漢站在你面前,站着站着突然眼淚掉下來了。人人都知道這個決定是對的,塞班不要再做了,我們要做智能手機。但是到底做哪個方面?天知道。
今天回過頭來,大家會覺得這個公司去年在美國上市了,市值不大但還不錯,而且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現在,我們的業務絕對是行業第一,覆蓋了全球,70%的用戶來自歐美市場,而且都是發達國家。
創業的路就和你出去騎車的公路一樣,前面是未知的路,你要享受得了下坡、平路,還要享受上坡。如果你有一天喜歡上坡,你就會真正懂得自行車了。創業也是這樣,當困難出現的時候不要焦慮,你要喜歡它們。當然不會有人很喜歡自己資金鍊斷裂,更不會喜歡一個高管剛剛被對手挖走了,我的意思是,創業的時候遇到所有的事情都一樣,這些事情就是創業中需要面對的事情。
創業就是忍受枯燥
創業還有一個要點是—踏頻,這是個自行車專業詞彙,指的是腳踩踏闆的頻率。有人問我騎自行車的關鍵是什麼?是力量大還是快?每個人的體能是不一樣的,我騎自行車,但我并不是一個專業運動員,我隻是長途旅行,我希望到達目的地。當踏頻跟呼吸、心跳保持很好節奏的時候,再遠的路都可以騎完,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因素。但是大家也要知道一點,整個創業的過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過程是極其枯燥的,每一個去改變世界的事情都由很多枯燥的事情組成。喬布斯,或者說蘋果公司偉大嗎?喬布斯每天做的事情跟我們也差不多。我們要知道,一個爛公司,老闆跟喬布斯做的事情也是一樣的,也要回郵件、開會,這樣周而複始。
我在澳大利亞騎車的時候,曾到過一個很小的城市叫吉龍(Geelong),很安靜很美,是個港口城市。我騎的時候看到路邊出現了一些雕塑,很美,造型很特别。過了一會兒又發現一個,我就騎着自行車去找,發現一個就拍一個,結果發現了一百多個。我就去問藝術品商店的人有沒有這些小東西賣,他們說這是一個雕塑家的作品,但是不賣。我後來了解到,這些是位女藝術家的作品。她晚年定居于這個城市,用船樁把澳大利亞的曆史和人物雕刻出來,做成了一個系列,送給了吉龍市政府,這些東西就永久留在了這個地方。我特别崇拜手藝人,在某個領域達到極緻的人。雕塑家做了一件事情,這個事情做的時候是極其枯燥的,但她卻用了非常長的時間來做。
這個道理與我騎車的時候感受是一樣的。我認為,人類社會中思想是最重要的東西,比如冥想、騎車、跑步這些都比較類似,隻有能忍受極其枯燥工作的那些人,對事情的理解才能更加深入。創業也是如此,誰能忍受得了漫長的創業過程,日常生活中最枯燥的事情被你所接受、被你所享受,你才能做出真正的事業。很多人被創業的光環迷惑,以為就是融資、講課,其實,創業背後真正的東西是枯燥,是我們每天做産品,一組代碼、一個圖标、一個像素、一個交互設計、一些細微的體驗……把一個産品做到極緻。
我已經創業十年,我很感謝今天有機會讓我回顧做公司的十年。十年前,我們從手機上的第一個門戶網站做起,經曆了移動互聯網從功能機到智能手機的轉型階段。到今天,我們又面臨一個新的巨大變化,就是互聯網之間的智能化,手機變成了核心終端。當你的冰箱都可以與手機進行連接的時候,我們看到另外一個挑戰:能不能在下一代智能互聯網裡成為一個好的玩家?這又将面對更多的挑戰。我們能忍受過去十年的枯燥,我們也有勇氣面對未來的十年。
最重要的是,沒有所謂創業的法則。有人說要堅持,堅持下去就會成功,我幸虧沒有在三年前堅持塞班那些東西;有人說要勤奮,24小時不睡覺就一定可以成功嗎?創業真的是沒有一個法則,沒有誰的人生需要别人來告訴你怎麼活,也沒有一個公司需要一個創業的法則,主要是你内心的發現和指引,那是最最重要的東西。—整理/案例中心張九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