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初期，國家就提出了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的政策，自此混合所有制便成為國有企業改革的重要方向。國企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于國有經濟的戰略性調整、公司治理制度的完善，以及我國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均具有深遠的意義，混合所有制也已經成為現階段國企改革最鮮明的标志之一。
随着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态”，創新意識與創新能力已成為經濟發展的深層次要求。而企業作為創新的主體，其創新能力的構建與提升更是成為實現“創新型國家”戰略的微觀基礎。考慮到混合所有制改革一方面可以盤活國有資本，另一方面又可以為國企注入創新活力、提升創新能力，本文從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入手，探究混改如何提升國有企業的創新能力。
混合所有制改革中的國企創新驅動力
研究表明，不同所有制性質的企業在獲取高新技術人才、可用資本以及新型科技等方面具有很大差異，正是這些差異導緻不同企業的創新能力有所不同。與單一性質企業相比，混合所有制企業是由不同性質股權所構成的股份制企業，可以聯合不同資本的資源與優勢，在企業的日常運營過程中，不同的股東主體共同發揮作用，形成互補性資源，有利于創新行為。具體來說，混合所有制企業可以兼顧民營資本與國有資本的優點，有利于完善現代企業制度，進而使得國有企業股權過于集中的現狀得到改善。而過于集中的股權結構容易造成股東合謀，合謀導緻高度一緻性的決策行為，正是這種一緻性限制了企業的創新能力。另一方面，當股權結構分散、股權性質不同時，各股東之間便可以相互制衡，減少“搭便車”行為，從不同角度考慮公司的發展與運營，這種不一緻性更容易激發企業的創新意識。可見混合所有制企業可以集結不同性質股權的優勢資源和創新能力，有利于提高創新品質、促進企業創新投資決策的有效實施。那麼，真正影響企業創新能力的驅動力是什麼？為了深入探究混改提升企業創新能力的作用機制，本文試從企業創新的核心驅動力、内在驅動力以及外在驅動力三個角度并結合具體案例進行歸納梳理。
企業家精神與企業創新的核心驅動力
在熊彼特的創新理論中，他認為企業家的職能和作用是“創造性的破壞”，“企業是實現新生産要素組合的經營範圍，而企業家則是實現生産要素組合的人”。企業的發展有賴于具有企業家精神的企業家，而企業家精神具體指的是創新精神、冒險精神、誠信精神、敬業精神、奉獻精神、合作精神。由此可見，企業家精神是企業提升創新能力的核心驅動力。企業家精神的關鍵則是善于發現新技術，敢于采用新技術以及不斷創新生産方式。混合所有制改革就是企業産權改革，改善國有企業股權過于集中的現狀，為國有企業重新注入不同性質的産權力量，由于産權結構決定了所有者的控制方式、所有者與經營者之間的關系以及資源分配的方式，所以不同性質産權的适度組合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企業家精神的發揮。我國國有企業高管團隊的激勵和評價是準市場化的，對高管薪酬實行上限制度，這導緻的結果就是當國企管理者在行使經營權時，它們對技術創新這種需要承擔一定風險和責任的行為就會避而遠之，從而導緻國有企業的技術創新效率低下。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則不同，他們具有清晰的股權結構和完善的公司治理體系，在股東及董事的監管下，管理者掌握企業的經營權，經營業績的好壞直接影響管理者當下的薪資水平和未來的晉升機會。因此，民營和外資企業的管理者有着更強的激勵動力去推進企業技術創新的發展以及生産方式的優化，從而表現出更高的創新效率和創新能力。
拿雲南白藥來說。自2014年以來，雲南白藥收入和淨利潤25%左右的複合增速難以再維持，2016年收入增速下降為8%，淨利潤增速下降為5%。作為醫藥企業，産品創新是公司發展的第一推動力，但是目前白藥公司的産品紅利正逐步消退，國企體制已經越來越無法适應新的市場環境，成為限制白藥進一步發展的重要因素。國企體制的制約表現最為明顯的是管理層和員工的激勵，以在雲南白藥任職十幾年的高管為例，董事長王明輝的最高薪酬僅為67.3萬；執行董事、副總經理楊昌紅的最高薪酬僅為56.38萬元。上述兩位高管的薪酬遠遠低于同行業民營企業的高管薪酬。雖然薪酬激勵不是唯一的考量因素，但是若無合理的薪酬體制，創新人才引進、企業家精神的培育、企業創新發展必然受到制約。
2014年，雲南省政府提出對雲南白藥控股有限公司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建議。2016年4月，多家意向公司前往雲南參加競标答辯，截止于2016年7月，陳發樹所帶領的新華都脫穎而出，開始盡調和方案談判。最終于2016年12月底，雲南省國資委、新華都和白藥控股簽訂了《合作協議》，新華都作為增資方取得50%股權，雲南省國資委持股比例降至50%。2017年6月6日，雲南白藥集團混改進一步向前推動，雲南白藥控股有限公司引入第三方投資者——江蘇魚躍科技發展有限公司。江蘇魚躍拟向白藥控股增資56.38億元，獲取公司10%股權，成為第三大股東。2017年6月28日，增資及工商變更工作相繼完成，雲南省國資委、新華都和江蘇魚躍分别持有白藥控股45%、45%和10%的股份，白藥控股有限公司和雲南白藥均變更為無實際控制人企業。
此次雲南白藥混合所有制改革不僅僅完善了股權結構，為了進一步完善公司的激勵機制和決策機制，高管團隊也進行了極大的調整。2017年4月17日，雲南白藥控股有限公司召開股東大會，大會決定新任高管全部按照市場化方式進行選聘，具體而言，新華都和雲南省國資委各出任兩名董事會成員，江蘇魚躍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出任一名董事會成員。新一屆董事會安排如下：紫金礦業前總裁王建華當選法定代表人、董事長，原雲南财經大學校長汪戎、原雲南财經大學MBA中心主任納鵬傑、新華都集團董事總裁陳春花和江蘇魚躍科技發展有限公司獨立董事張勇當選公司董事，五人共同構成了白藥控股混改之後的新一屆董事會。本次白藥控股所有成員均以市場化原則進行推選、聘任和管理，所有人員均不具有公務員或參照公務員管理的人員之身份，管理者的激勵機制和管理機制得到極大改善，打破了原本國有企業的機制僵局。新的董事會結構完善、配比合理，各方董事自身所擁有的行業經驗豐富，而且現在任何一方董事都處于一種“相互制衡”的狀态，“不一緻”與“相互制衡”的董事會有助于充分發揮企業家創新精神，進而有利于企業實施創新決策。
資源獲取能力與企業創新的内在驅動力
研究表明，企業對于資源的控制獲取是企業技術創新的内在驅動力。在完美的資本市場中，企業的任何投資決策隻會受到外界市場需求的影響，不會受到企業現有資金的限制，因為内部資本和外部資本是完全流通的。然而，完美的資本市場并不存在，現代企業的代理問題和流通市場上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均會導緻企業存在一定程度的融資約束問題。融資約束問題影響着企業的現金持有量，企業的創新決策作為一項收益高度不确定的風險投資，往往需要大量的現金支持，所以具有嚴重融資約束問題的企業往往會盡量減少創新行為。相對于單一所有制企業，混合所有制企業一方面既能有效利用國有股東的政府資源，另一方面又能發揮非國有股東決策機制方面的靈活性，同時，混合所有制企業内部互相制衡的股權結構能更有效地緩解企業各種代理問題，降低企業與資金供給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最終有助于企業融資約束程度的降低。除了企業現金持有方面，混合所有制企業在社會資源和人才資源方面亦具有一定的優勢，比如大型的國有企業與政府經常有合作項目，這種合作項目更容易受到高校等科研機構的協助，從而提升企業的創新能力。
自手機通信入4G時代以來，中國聯通卻依舊延續3G時代的戰略布局，導緻其4G業務發展遠落後于中國移動和中國電信，且4G用戶規模始終處于三大運營商最末端。而作為下一代無線通信的核心技術，5G技術将在互聯網+、雲計算、人工智能等應用領域扮演極其重要的角色，亦成為通信運營商實力競争的重要戰場。中國移動在5G方面的計劃推進進度明顯領先于其他兩家。同時，就資金實力而言，中國移動的資本亦最為雄厚，聯通則面臨較大壓力，其經營性現金流量金額常年僅為中國移動的33%左右。經測算，截止到2016年年底，中國聯通與中國移動在移動通信網絡質量上的差距折算成建設資金約為500億。為了能在5G時代實現“彎道超車”、彌補自身與中國移動的差距，中國聯通實施混合所有制改革，并于2017年引入百度、阿裡巴巴、騰訊、京東等互聯網行業的戰略投資者，成功獲得779億的巨額融資。
百度、阿裡巴巴、騰訊、京東等互聯網巨頭企業擁有大量用戶資源，把持着多款熱門應用軟件的流量入口，有各自的資源優勢。百度在搜索、地圖和教育方面有一定的優勢，阿裡巴巴擁有大量在線支付用戶，騰訊擁有着微信、QQ兩個活躍度極高的社交平台，而京東、蘇甯則在銷售手機等數碼産品方面有很大的優勢。混合所有制改革後，中國聯通在互聯網業務上有望與百度、阿裡巴巴等企業形成協同效應，聚焦雲計算、大數據、物聯網、産業互聯網、支付金融、視頻業務等關鍵領域，有利于強化産業鍊合作，對于創新業務特區制度和創新運營模式的實施均大有裨益。
外在驅動力——環境不确定性
企業所面臨的市場環境不确定性是提升企業創新能力的外在驅動力。奈特曾指出，企業家是自身創新活動的投資者和決策者，而不确定性則是企業利潤的核心來源，假如未來的變動可以預測，企業的利潤就消失了，因此不确定性的存在可能促使企業家增加創新投入，由此可見環境的不确定性已成為影響企業創新投資的重要因素。雖然環境的不确定性會給企業投資、就業、生産率等方面帶來暫時的負面沖擊，但是由于調整成本特征的差異，環境的不确定性對企業R&D投資的影響可能不同于其他經濟活動，因為面對環境的不确定性，企業需要去權衡創新活動面臨的風險和收益，所以環境的不确定性并不會一味削弱企業的創新行為。
中國正處于新興加轉軌的經濟發展階段，特殊的制度背景會使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在環境不确定性與技術創新關系中體現出不同的異質特征。一方面，在非國有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中，企業家個人利益和企業利益是基本一緻的，企業家承擔技術創新風險的激勵。動态、複雜的環境會給企業産生較大的外部壓力，迫使管理者通過更多的産品和技術創新來應對市場等環境變化帶來的沖擊。同時，不确定的環境也會激發管理者的企業家精神，激勵管理者憑借冒險、創新精神努力克服路徑依賴，主動革新求變，使企業保持持續競争優勢。另一方面，雖然國有企業特殊的所有權安排使得企業管理者無法成為真正的技術創新風險承擔主體，加之缺乏剩餘所有權的激勵和存在代理問題，企業管理者承擔風險進行技術創新的積極性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約。國有企業的現金持有量和融資能力仍可以保持不錯的水平，亦能夠快速解讀政策信息并作出合理的市場反應。混合所有制企業既保留了民企的企業家精神，又具備了國有企業雄厚的資金實力，因此環境的不确定性可以極大地激發管理者的創新意識，較低的融資約束更加利于将創新想法付諸實踐。鑒于當前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時限比較短，環境不确定性又屬于宏觀層面的外部條件，因此難以進行具體案例的縱向比較。
結論與建議
混合所有制改革既有助于盤活國有經濟，又可以向老國企注入其他企業的創新活力，目前國企混改已經進入深水區、攻堅期，面臨着複雜的局面，國有企業若想走出國門、形成自己的價值鍊體系，就必須努力提升創新能力以獲得可持續的競争優勢，于是本文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第一，培育勇于創新的企業家精神。企業作為創新行為的主體，其創新意識是創新活動的前提，對企業主動從事技術創新的影響很大。而企業的創新意識主要取決于領導人意志。因此，在全社會倡導和弘揚企業家精神，積極推進企業經營管理者的市場化、社會化、職業化，創辦企業家教育體系，優化企業家人才資源配，培育和激發勇于創新的企業家精神，充分調動企業領導人不斷創新的積極性，形成群體創新效應，對于提升國家國有企業創新能力至關重要。
第二，繼續深入推進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完善現代企業制度。國企混改的核心環節就是股權改革，簡單來說混合所有制企業就是國有資本、集體資本、非國有資本等交叉持股而成的股份制企業。因此，混合所有制企業一方面可以盤活國有資本，另一方面又為國企注入創新活力和動力，通過股權重新配置使企業兼具資源優勢和創新精神，既改善資本市場的資源配置效率，又提升企業的創新能力，幫助國有企業獲得可持續的競争優勢。
第三，穩定市場環境。政府和監管部門應當為企業營造具有穩定預期的市場環境，例如保持利率、稅收、補貼、産業政策或者管制環境等各種貨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持續性和連貫性，構建開放、有序的市場環境，完善、高效的金融環境，同時加強知識産權保護、加大力度打擊違法侵占知識産權的行為，充分發揮政策與法律的保障作用。從金融市場角度和法律保護角度為企業技術創新決策提供資源和政策支持，為企業營造一個良好的創新氛圍。
本文責任編輯：劉永選
範黎波：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商學院教授
尚铎：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商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