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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楚芳:中國柯蒂斯之夢

時間:2024-10-26 02:16:52

黃楚芳的音樂之路鋪滿了鮮花。2005年,她一舉奪得世界五大鋼琴國際比賽之一範·克萊本大獎,50天後,又折桂競争激烈的克利夫蘭國際鋼琴大賽。

受董卿之約,黃楚芳來京參與《朗讀者》的錄制。極富口才的她是一個可以把音樂“談”得十分到位的人。但是當她手指觸碰琴鍵的那一刻,筆者才豁然明了,毫無疑問,這才是黃楚芳的正确打開方式。

少年早成:讀書+練琴

黃楚芳是激情和優雅的混合體,在北京北郊的一處公寓,從按下第一個琴鍵開始,她身上蓄積的能量便仿佛找到了一個出口,随後就是洋洋灑灑的傾瀉。憂郁的波蘭才子在她手下如泣如訴,徹天動地。一曲終了,空氣中彌漫的振動久久不散。

作為美華國際音樂基金會的創始人,這位頭上戴着光環的天才琴手收獲了無數的榮譽。如今,她最想幹的事情卻是“起步走”—讓國人真正了解音樂是什麼。

黃楚芳的音樂之路鋪滿了鮮花。2005年,她一舉奪得世界五大鋼琴國際比賽之一範·克萊本大獎,50天後,又折桂競争激烈的克利夫蘭國際鋼琴大賽。

克利夫蘭比賽被音樂界譽為“世界音樂史上獎金最豐厚的國際比賽”,黃楚芳是首位華人金獎得主,此後,她簽下合約,兩年内巡回演出百餘場。2011年,素有古典音樂界奧斯卡之稱的費舍爾大獎向黃楚芳頒發了年度藝術成就獎,表彰她曾囊獲十數個國際大賽金獎的音樂成就。

相對于許多“苦大仇深”的中國琴童,黃楚芳的學琴生涯一路順風順水。從電視上偶然看到一場三角鋼琴的演奏,剛上小學的黃楚芳便向父母任性地表達了自己的願望—學琴。

彼時,中國還沒有流行鋼琴,一架鋼琴至少要花掉父母幾年的工資,全家省吃儉用也很難搞定。然而為了女兒的願望,黃楚芳的父母竟然不惜代價,借錢置辦了一台。當時家裡太小,無處安放。“隻得先放在倉庫裡,”一年後搬到大一點的新家,她才開始學琴。

令黃楚芳沒有想到的是,練琴會如此費神費時,尤其要犧牲掉自己的讀書時間,這是一個愛書如命的孩子所不能接受的。

憶起當年,黃楚芳笑言,在她家裡,讀書永遠像“地道戰”一樣。為了不讓父母看到自己把練琴的時間用來讀書,她“每天把書藏在鋼琴底下、暖氣後面……總之到處藏。”那段時間,她埋頭啃下了《上下五千年》、《悲慘世界》、《茶花女》、《基督山伯爵》、《紅樓夢》……還有全套的金庸。黃楚芳稱,金庸,她一輩子都讀不夠。

上天似乎為黃楚芳鋪好了紅地毯,小學畢業後,她輕松地考上了沈陽音樂學院,又順理成章地考入世界音樂的最高學府—美國柯蒂斯音樂學院。

當時沈陽很少有藝術專業的高中生出國留學,以至于黃楚芳4次簽證都沒有通過,美方校長不得不專程跑來跟中國的簽證官面談,天才琴童的鋼琴夢才未被耽誤。

被反複拒簽的幾個月,對年輕的黃楚芳來說是漫長的。為了緩解她的焦慮,父母與老師安排她參加了為迎接97回歸而舉辦的香港第一屆國際鋼琴大賽,并不意外地獲得了高級組的金獎與5000港元獎金。黃楚芳毫不猶豫地在當地就花光了這筆“巨款”,買了鑽石項鍊與領帶夾送給父母。“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日後感慨道:“能在離别父母之際,用自己賺到的‘第一桶金’向她們表達感恩之情,簽證的波折又算得了什麼呢?”

黃楚芳受邀參加四川音樂學院舉辦的國際音樂節,與柯蒂斯院長蓋瑞·格拉夫曼在中國演奏雙鋼琴創辦美華基金會

考上柯蒂斯之後,黃楚芳第一次發現身邊雲集了衆多高手,而且有人比自己彈得還好。

在這裡,黃楚芳對音樂的理解有了一次徹底的洗禮。對于在中國廣泛流行的理查德·克萊德曼,她問老師,為什麼理查德從不彈錯音?老師說,因為除了音,他什麼都不彈。

黃楚芳心下明白,不同的聲音表達不同的情感。如果隻用同一種聲音,聽起來便會單調乏味。要彈出不同的聲音,就要用不同的觸鍵角度、方式、速度、力度,因此錯音在所難免。

“如果什麼都不做隻是敲鍵盤,學上半年就夠了。若演奏者根本不去試圖诠釋作曲家的思想和情感,而隻是在正确的時間将手指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不彈錯音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唯手熟爾。”

黃楚芳的使命是要深入到音樂的廣袤之中,觸碰作曲家埋在内心深處的情感。她喜歡拉赫瑪尼諾夫的一句話:音樂足夠讓你付出一生,但是一生的時間,絕不夠用來付給音樂。“顯而易見,學鋼琴絕不隻是敲鍵盤這麼簡單。”她感慨,“現在的孩子,一天敲10個小時,如此敲上10年,難怪最後會有人想把這個東西燒掉。”

黃楚芳從小喜歡彈琴,但不喜歡練琴。去了柯蒂斯一兩年之後,她才立意要當一位鋼琴家。“之前彈琴隻是愛好,跟讀書一樣。”

拿大獎簽約後,黃楚芳開始“不停地在演出市場上打滾”。演出時,她的五官是完全敞開的狀态,甚至“沒有五官隻有一官—耳朵。”

完美的交流是默契的,這讓她非常享受。有一次,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皇家音樂廳的演出中,黃楚芳有意在某處停了一秒鐘,整個音樂廳2000人的空氣流動頓時停止了。

“我們在彈琴的時候,耳朵是敏感得要死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知道。聽衆的衣服摩擦、打哈欠、換腿都聽得清清楚楚。”

2007年開始,黃楚芳第一次回國演出,自此一發不可收拾。她的足迹遍及武漢、沈陽、北京……甚至還去了烏魯木齊、喀什、吐魯番。有時,演出才剛到一半,忽然斷電,她不得不在應急燈之下把曲子彈完。

台上5分鐘,台下10年功。比賽頻獲大獎,鮮花掌聲圍繞。簽約不斷,演出不斷,這些都令人興奮。但是幾年後黃楚芳發現,她所做的一切“與自己理想中的音樂世界并不是一回事兒”。

“那時候我是滿腔熱情地想要把自己的音樂offer(供奉)給全世界,但是後來發現,你必須要educate(教育)聽衆,如果不教育他們,在中國這場暫時的鋼琴熱潮消退之後,大家很容易就會忘記有這麼一個藝術形式存在。”

黃楚芳與FortWorth交響樂團同台演出用心培養觀衆

在黃楚芳眼裡,鋼琴很簡單,88個鍵,隻有12個不同,其他全是重複。12個鍵就像26個英文字母一樣,可以拼出千千萬萬個“單詞”。

“音符是沒有意義的,音符拼成的和聲、旋律才有意義,也才會帶來情感。”黃楚芳多年往返中美之間,她發現,中國的琴童個個技術高超,他們對這88個鍵翻來覆去玩得十分娴熟。“但是多數人沒有表達任何東西,他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中國有6000萬琴童,他們都在學琴,卻沒有真正學音樂。”這一現狀讓黃楚芳深為痛心。

“我們需要的不是更多的鋼琴家,如果聽衆無法理解音樂,再多的鋼琴家也隻是在消耗他們自己的靈魂。”

學會音樂并非摸熟琴鍵這麼簡單。“古典音樂是西方文化宗教藝術的整體折現,就像我們的京劇一樣。”黃楚芳說。

1980年代,西方古典音樂傳到中國。30多年來,憑借的隻是半個世紀前,先輩們自蘇俄取來的“經”。黃楚芳說:“中國的第一批海歸們,因為各種因素無法得到足夠的時間和條件潛心鑽研古典音樂,隻能秉承着‘刻苦’、‘自律’的優良傳統,像培養運動員一樣培養鋼琴家,教導了一代刻苦的琴匠。”

殘酷的現實讓黃楚芳心懷憂慮,她認為,“刻苦、自律是我們的強項,這是優點,一定要保留。但是音樂到底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孩子們為什麼要學琴,這才是問題的本質。”

在黃楚芳看來,如果學琴是為了将來找一個體面的工作,聽起來顯得高雅,能夠獲得利益,這毫無意義。“音樂真正給我們帶來的是真善美,它能升華你的靈魂,讓你得到救贖。”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音樂對黃楚芳來說,不再意味着争第一、拔頭籌。“你會覺得,天哪,它是如此偉大的東西。”

目标明晰,黃楚芳也極具才華。在柯蒂斯,她每天廢寝忘食,練琴10-12小時。在這痛并快樂的過程中,時間是不夠的,尤其是參加國際鋼琴比賽,像克萊本、克利夫蘭這種比賽,需要三套獨奏音樂會的曲目,兩個協奏曲與一個室内樂作品。準備這麼多曲子,黃楚芳一天根本練不完,需要三四天的時間才能輪轉一遍。

以如此的熱情對待音樂,當黃楚芳發現,她盡己所能将作曲家的靈魂诠釋得淋漓盡緻,希望與聽衆心靈碰撞時,台下并沒有多少“配合”。而隻是将注意力放在速度多快、聲音多響、曲子多長、背得多準這些“零碎”上,這讓她十分失落。

“作曲家國破家亡的痛苦、對親人的思念、對背叛者的絕望、對自己軟弱的欲望所帶來的羞愧,以及如何在上帝的忏悔之後得到升華……大多數人無法理解。”

這樣的“短路”不僅發生在中國,歐美也一樣。黃楚芳說,由她來诠釋、演繹,觀衆感受并且回饋,這是一個完整的circle(輪回)。“如果總是給予,沒有足夠的回饋,會是一件燃燒靈感的事情,久而久之,人會非常疲憊。”

從6歲半開始,黃楚芳的生活就是馬不停蹄地練琴、比賽、演出,沒有時間讓身心停下來。在喝彩聲不斷的2011年,她毅然做出了一個率性的決定,取消全年所有的演出,淡出聚光燈。

黃楚芳想找到人生的意義。于是,她外出遠足,去了香格裡拉,在那裡待了很久,又輾轉去了巴黎和阿姆斯特丹。

那段時光,黃楚芳豁然明了,“光有演出是不夠的。不去教育聽衆,他們就無法真正理解這些作曲家傳承了幾百年的音樂财富。”

“我理解他們為什麼不能理解,我并不怪他們。讓我去欣賞一個超現實寫實主義的作品,我也不會理解。但是這件事必須要改變,尤其是在中國。”

說起美華國際音樂基金會的創立初衷,黃楚芳說,它的目的很明晰,就是希望通過教育來傳播音樂。自創辦伊始,基金會就一直緻力于讓更多人了解音樂究竟是什麼。

在黃楚芳看來,當一種藝術形态沒有市場的時候,它就沒有未來。“現在,古典音樂對流行音樂已經招架無力了,在中國這麼一個特殊的地域,由于一系列原因造成了目前的鋼琴熱潮,可是,這并不代表有6000萬人熱愛音樂。”

助力中國音樂教育

對于中國琴童每天在琴鍵上“彈棉花”、“打鐵”的現狀,黃楚芳深感痛心,“這隻會讓他們更加厭惡音樂,而且不再會讓自己的下一代繼續學琴。”

同時,僧多粥少導緻教師隊伍魚龍混雜,大批不谙樂道的人跻身中國的鋼琴教育,也讓黃楚芳心懷憂慮。

這些不合格的老師把學生教得喪失了對音樂的熱情,失去了學習吸收的最佳年齡段。有些14、15歲的琴童彈曲子給黃楚芳聽,她指給他們問題所在,孩子能夠明白,“可是toolate(太晚了)。”

黃楚芳的夢想是讓琴童從學琴伊始就知道音樂究竟是什麼。美華基金會每年都會邀請茱莉亞、柯蒂斯等美國排名前五的音樂學院知名教授,來中國不同的城市舉辦國際音樂節,最後通過選拔賽組成國際精英班,授課老師來自美國、德國、芬蘭、意大利等國,力圖用更國際化的标準來培養一流的尖子生。

“不教不行!”黃楚芳發自肺腑地說。每年,她來來回回在太平洋上輾轉6次,飛往中國不同的城市。有人說,你至于嗎,用得着這麼累嗎?而她覺得,不這樣做,夜深人靜的時候,總隐隐感覺心裡有道坎過不去。“我是中國人,學了一身武藝就是為了這一天。”

如今,音樂節已經辦到了第九屆。2016年,音樂節在武漢和成都舉辦,從幾百位報名者中遴選出幾十人。精英班的孩子考入美國的音樂學府,基金會會給予資金支持。4年大學畢業後,基金會還會資助他們繼續深造。迄今為止,美華精英班的學員中有11人考入朱莉娅音樂學院,17人考入新英格蘭音樂學院,9人考入伊斯曼音樂學院,更有數十人考入曼哈頓、曼尼斯、皮博迪、南加大等知名高等音樂院校。

對于中國長線音樂人才的培養,黃楚芳的夢想是在本土打造一所像柯蒂斯一樣的音樂學府。國家長期投入,老師優勝劣汰。“這是比較好的管理體制。”她說。

自古以來,世界文化藝術中心都是政治經濟中心,也都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在黃楚芳看來,日後的世界音樂文化中心有可能就在中國。“有一所柯蒂斯這樣的音樂學院,集世界最優秀的老師和學生,讓世界各國的優秀生都渴望來這所學校學習,我們才能真正稱得上是音樂文化中心。”

基于此,黃楚芳堅信,“培養一個學生不如培訓一個老師,一個老師,可能拯救100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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