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30年來中國汽車業涉貪最高級别管理者
□本刊記者毛予菲
占地23萬平方公裡的長春汽車經濟技術開發區位于城市的西南部，中國第一汽車集團公司（簡稱一汽）就坐落在園區内。這家老牌企業是中國汽車工業的起點，被稱為“共和國長子”，如今仍是長春經濟的中流砥柱。
今年兩會期間，中紀委一則消息讓這座汽車之城再次成為焦點：3月15日，一汽董事長、黨委書記徐建一被“帶走”了。一石激起千層浪，但很快又歸于平靜。直到8月13日，中紀委正式宣布：徐建一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并以涉嫌受賄罪立案偵查。之前的種種謎團終于浮出水面。
“老大被抓了”
據《環球人物》記者了解，在一汽内部，徐建一的作為一直被認為業績“平庸”、作風“跋扈”。盡管如此，他的落馬還是讓許多一汽人“完全沒想到”，因為“畢竟是一把手”。
在徐建一出事前的幾年，一汽存在的問題已經凸顯。自2011年審計署進入一汽後，牽出了一系列腐敗案。2012年，一汽大衆銷售公司副總經理、分管銷售計劃的靜國松首先落馬，一汽大衆大客戶銷售部門負責人跳樓自殺。2013年，反腐進一步深入，一汽集團總經濟師周勇江在2月底被有關部門突然帶走。2014年，中央第十三巡視組進駐一汽，集團原副總經理安德武、一汽大衆奧迪銷售事業部副總經理周純，均因涉嫌嚴重違法問題被立案調查，已經退休8年的一汽大衆原副總經理兼銷售公司總經理李武也被移交司法機關。
一位業内人士對記者表示，徐建一的落馬意味着一汽反腐達到最高潮：“之前一直以為最多查到二把手，沒想到這次老大被抓了。”一汽某下屬公司行政人員許飛（化名）回憶，剛得知徐建一落馬的消息時十分驚訝：“集團内高官持續落馬，我們隐約覺得上面還會有人（倒下），真沒想到是徐建一。他去北京參加兩會，還沒回長春就被帶走了，那段時間集團内集體封口，都不敢議論。”
中紀委網站上發布的調查結果顯示：徐建一不認真履行黨風廉政建設主體責任，不執行組織決定；為其子在職務晉升方面謀取利益；嚴重違反廉潔自律規定，收受禮金、在購買住房中侵占國家利益、違規領取獎金；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在幹部選拔任用、企業經營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賄賂。其中，受賄問題涉嫌犯罪。關于賄賂的具體金額，調查結果中沒有提及，但許飛對《環球人物》記者透露：“徐建一膽子肥，應該是令人咋舌的數字。”
掌掴下屬的領導
“徐建一今年62歲，職業生涯40年，其中36年都在一汽度過的。”許飛說。據悉，徐建一的父親在抗戰時期曾從事地下工作。1953年，徐建一出生在山東煙台福山。這年底，一汽成立，徐建一的父親調任一汽辦公室副主任，一家人随之移居到長春。徐建一是在一汽長大的。“建一”這個名字，就蘊含着對“建設一汽”的期望。
1972年，徐建一在吉林工業大學（後并入吉林大學）汽車專業學習。畢業後，他進入一汽制造廠研究所，從一名普通的技術員做起，逐漸成長為工程師助理、工程師。1988年，徐建一赴美國福特汽車制造公司進修了兩年。回國後迅速升遷，先後擔任集團公司總調度長、一汽副總經理等職務。2000年，徐建一出任一汽常務副總經理、黨委常委。2003年，他調任吉林省人民政府黨組成員、省長助理，後任吉林市市長、市委書記，并進入吉林省委常委班子，成為副省級高官。2008年，徐建一再回到一汽，出任集團公司總經理，2010年升任集團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
在徐建一的仕途之路上，汽車專業的背景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在他落馬之前，外界不乏有人吹捧他是“靠技術一路上來的”。但在一汽内部，更多的聲音是對其業務能力的質疑。《環球人物》記者接觸到的一汽幹部職工反映，徐建一在技術上并沒有什麼突出成績。有人直言：“他沒什麼功績，事實擺在那裡。”
“他坐上領導位置後，官僚作風倒是起來了，走到哪裡都前呼後擁的。”一汽某行政部門的陳明（化名）告訴記者。知情人士透露，徐建一曾經在公開場合掌掴一位下屬公司的總經理。而另一次掌掴事件更是傳得沸沸揚揚：在一次汽車采購年會上，某集團分公司老總來晚了，喝多了酒的徐建一說着說着就給了對方一記耳光。但在媒體面前，徐建一比較沉默寡言，每一次公開露面都是來去匆匆，像兩會這樣的場合，他在會上發言熱烈，會後卻堅決不接受任何采訪。
“被雙開得有點晚”
徐建一執掌一汽的7年，集團的經營狀況并不好。他上任董事長時定下的兩個目标“先自主，再上市”，一個都沒實現。
員工們回憶，徐建一剛上任時，曾在大會小會上反複強調“要不顧一切幹自主”。在他任期内，一汽在自主品牌方面共投資320億元，但仍沒有起色，甚至一路後退。2014年，曾是國産汽車驕傲的紅旗，銷量同比下跌9.16%；夏利的表現更慘不忍睹，銷量下滑44.79%，市場份額隻有0.58%，虧損約17.5億元。今年1月，中央巡視組對一汽的評價中就包括“自主發展滞後”。
至于徐建一的第二大目标——集團整體上市，更是醞釀7年未果。至今，一汽仍是中國四大國有汽車公司中唯一沒有實現整體上市的。2008年兩會期間，徐建一曾高調稱，要把握上市好時機。2011年5月，國資委批複了一汽整體改制并上市的方案，随後一汽股份公司成立，但此後上市計劃卻再也沒有進展，一汽給出的理由是“由于管理層沒有調整到位等原因”。
在改革沒有進展的情況下，集團效益急劇下滑。陳明透露：“這幾年車賣得不好，産量跟着往下掉，一線工人的活越來越少，休息得越來越多，年終獎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發。尤其是黨政機關公車使用規定出台後，很多車都賣不動了。針對這種局面，一汽沒有及時做出調整和扭轉，或者說是徐建一在管理上出了問題。”
有評論認為，無論是能力還是品行，徐建一都沒有交出令人滿意的成績單，從一汽下屬品牌下跌的股價上看，徐建一被“雙開”得有點晚了。但也有人認為，亡羊補牢，猶有可為。作為30年來中國汽車業涉嫌貪腐的最高級别官員，徐建一的落馬彰顯了國家對汽車行業的反腐力度和整頓決心。徐建一時代的終結，或許正是一汽重生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