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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花花世界”

時間:2024-10-25 11:58:34

端午回家,魚蝦蟹一樣不落地擺上餐桌。父親豪氣地揮舞着筷子,招呼我們快吃,那可全是他親自捕獲的。

幾年前,父親從單位退休,起初他告訴我,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回鄉養豬。豬多好啊,吃剩菜剩飯長成膘肥體壯,屁股上一拍,還哼唧哼唧叫。可惜,他的夢想很快就破滅了,因為當地有環保要求,不能養豬。父親為此郁悶了好久,他是多想養一頭豬啊。

一大早,他就把我喊起來,去看他新發明的東西。家門前就是河,他順着一根繩子拉起一張棕榈樹的葉子。張牙舞爪的葉子兩面都爬滿螺蛳,足足撿了小半盆。

“這可比在河埠頭靠十根手指頭去摸省事多了吧!”他得意揚揚,這個辦法本來是用來捕螞蟥的,想不到捕螺蛳最巧妙。晚上,他還要出門,穿上鞋子,打着手電,去捕螞蟥。水田裡的螞蟥,樹上的螞蟥,還有河中的螞蟥,他自有一套辦法捕獲,還區分得清哪一種藥用價值最高,一一歸類。

他不喜歡釣魚,卻喜歡下網或設置陷阱。根據水流的方向,水草密集的程度,又或是長時間凝視水面得出的經驗,總能确之無誤地捕獲汪刺魚、黑魚以及鲫魚。

天蒙蒙亮,他就去鎮上售賣。歪戴着鬥笠,褲腿卷到膝蓋上方,趿着拖鞋,皮膚又黑又亮,典型的一個漁民裝扮。他把螞蟥送到收購處,又向别人展示自己的螺蛳是多麼肥,鮮魚活蹦亂跳。

他得意地跟我說,這種本領叫天賦,有人在那蹲半天也釣不到一條黃鳝。他喜歡說他小時候叉魚的那件事,死活央求爺爺做了把魚叉子。因為年齡小,家人不允許他獨自去河邊。春日裡,有個小夥伴偷偷來報信,河面上剛發現了黑魚。他興沖沖地帶着幾個小弟前往河邊,結果還沒到河岸,就碰到爺爺。爺爺厲聲問他,想幹嗎?他說,沒幹嗎,執着魚叉的手往後一伸。隻聽見後面一聲慘叫,小叔的臉上頓時5個血窟窿。所幸傷口不深,等到結痂的時候,半邊臉上的5個印子留了好久。學堂裡老師問小叔,怎麼傷成這樣?小叔說,我哥拿魚叉子給叉的。于是,可憐的父親除了在家被打了一頓之外,在學校裡又被戒尺抽了一頓。

父親還非常喜歡種果樹,河對面的一個空地,短短幾年間,全種上了果樹。櫻桃樹是最早開花的,然後是從粉紅到白色的桃花、杏花、梨花。櫻桃基本是鳥幫忙吃完的,桃子和枇杷他會一籃一籃地送到我家來。他稱自己為“後勤保障部長”,跟小區裡的老頭兒吹牛的時候就像在說書。這個年代,在老家有地有房周邊還有河,那就是比土豪還要高一個檔次。吹完牛,拎着空籃子,轉地鐵轉公交在幾個老頭兒豔羨的目光中潇灑地回鄉繼續耕種。

去年秋天,他說他已經學會用蘆葦紮掃把,怎麼搭建北瓜爬的藤架,既美觀又實用;如何讓自己在一個菱桶裡保持平衡,摘采菱角,而不翻桶。頭發花白的老人說起這些,手舞足蹈就像個孩子,既勤勉地學習一切技能,又不忘得意地跟人炫耀。

我跟他說,美國作家約翰·海恩斯“二戰”後退役獨居在阿拉斯加25年,荒野中獨自學習設置陷阱,捕狐狸和山貓,遇到過灰熊,還學會如何去除豪豬背上的刺。他聽後,強烈要求我把書借給他看看。末了,還一本正經地跟我說,他在瓜地裡發現過野豬的腳印,說不定哪天可以抓到一頭,養在家裡。這樣,隻能算是養寵物,不是養豬。

我總覺得父親的血脈連着河流,他對水裡的生物有着如此敏銳的感知力。同樣,身體緊貼着土地,土壤的呼吸便是他的呼吸。我為父親高興,他像約翰·海恩斯一樣,在荒野、在自己的世界裡完成自身與自然的緊密聯結。當然,我還有點失落,因為這一生,我将無法像父親一樣,傳承與把握簡單卻神奇的與自然相處的奧秘。

引用海恩斯的一句話聊以自慰:或許下輩子吧,我可能留在荒野中,讓荒野擁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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