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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老外眼中的“中國往事”

時間:2024-10-23 06:39:08

他對中國往事了如指掌,特别是那些生活在舊中國社會底層的形形色色的老外故事電影《邪不壓正》海報姜文的新電影《邪不壓正》今年7月即将上映,為了拍好它,他專門跑到英國找了一個市場分析師當顧問。他并不是要拍财經話題的電影,恰恰相反,這部電影跟《讓子彈飛》和《一步之遙》一樣,講一個民國時代關于間諜、仇怨、謀殺的故事。但姜文很确定地告訴自己的編劇團隊,找這個人沒錯,“這老外比咱們懂北京。”

保羅·弗蘭奇,一個迷戀舊時代中國的英國作家。他曾經在一家叫做AccessAsia的消費者市場研究公司,任首席中國研究員。如果查看他所參與讨論的财經新聞錄像,會發現一個令人難忘的出場——當其他分析師以高八度的音調熱情洋溢地談論國際品牌在中國市場如何大賣,弗蘭奇則在用典型英國紳士的口氣,懶洋洋地描述着中國人正在買買買,全程毫無表情變化。

“我對政治、經濟沒那麼感興趣,這隻是工作,為我付房租的工作。雖然無聊,但也有好處,它讓我有時間在城市裡閑逛。”今年52歲的弗蘭奇說,他在大學期間到複旦大學學習漢語,為了留在上海生活,才選擇了市場研究員的工作。他轉身指着窗外的街道,音調突然提高了,“讓我着迷的是城市裡的房子。我喜歡時間留在那些老房子身上的信息,它們是那麼迷人。”

隻要說起“過去的中國”,弗蘭奇就會從一個沉默寡言的英國紳士,變成一個無人能阻擋的話痨。市場研究的工作讓他在上海生活了20年,他對中國往事了如指掌,特别是那些生活在舊中國社會底層的形形色色的老外故事——妓女、小偷、殺手、間諜、酒鬼、黑幫、毒品販子……

市場研究員工作的另一項好處,是教會了他科學的調查方法,而他将這種能力完全應用在了曆史搜索上。他跑遍了北京、上海、香港、倫敦的檔案室和圖書館,找舊報紙。在中國旅行的時候,任何一個坐在路口曬太陽的本地人,都會被他抓住,絮絮叨叨地聊一下午。因為他經常跑到北京和上海的圖書館查舊資料,以至于工作人員都記住了他,忍不住問:“你到底在寫些什麼?”

“我寫的是一個很少人關注的地下世界。那些人生活在曆史光輝照耀不到的黑暗角落。他們不是英雄,也不偉大,相反,他們惡行累累,說謊、欺騙、殺人,淪落在犯罪深淵。即便是這樣,探尋他們的人生故事就會發現,亡命之徒也有自己的故事,他們的活法有時代的腔調,甚至是一種亂世求生的潇灑。”在他的書裡,弗蘭奇這樣解釋自己的關注點。

對他來說,這才是有趣的中國研究。“很多人來北京旅行,他們要看shoppingmall,看摩天大樓,可是我根本不在乎,路上有麥當勞、有老佛爺,那有什麼好看的?當我在北京散步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這裡在1937年會是什麼樣子?”他說。

隻要跟他走一趟,就能在他的講述裡知道一個1937年的北京。那時候,很多外國人湧入中國,有的是從哈佛畢業的精英,但也有身無分文的投機者。北京和上海的大街上,彌散着瘋狂的味道。全世界最冷酷的殺手在街邊尋找雇主,花兩美元就能雇他們沖着仇人開一槍。夜晚城市霓虹燈和舞曲一起熱鬧起來,有俄羅斯女郎和中國舞女的夜店通宵經營。外國警察說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話辦案,而美國逃犯用硫酸燒掉自己的指紋,在上海重新起家,經營大賭場,一夜暴富……

在北京東便門,姜文指着箭樓跟他說,這地兒他熟,小時候奶奶就跟他說,這叫狐狸塔,但不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

弗蘭奇知道更多細節。1937年1月,19歲的英國女孩帕米拉離奇地死在這座狐狸塔下,全身被割開,已經結了霜。她的手腕上還戴着鉑金手表,指針停在午夜。保羅·弗蘭奇這是他在埃德加·斯諾的《西行漫記》一條腳注裡找到的線索,但好奇心讓他發掘了整個故事。斯諾一家住在盔甲廠胡同,而遇害的帕米拉就是他們的鄰居,是當時英國領事的養女。一個會說法語和英語的中國警官,和一個如同福爾摩斯一樣的英國偵探合作查案。但随着日本侵略帶來的動蕩,讓大多數人無暇顧及這場謀殺,隻有帕米拉的父親堅持追查兇手。所有的資料都塵封在檔案庫裡,直到弗蘭奇從書的腳注裡發現了它的存在。

他将這個曾經的故事寫成了《午夜北平》。這本書2013年登上了紐約時報暢銷書榜,還為他赢得了當年度的愛倫·坡獎最佳犯罪實錄作品,這個獎項相當于推理世界的奧斯卡。他最近的一本新書,則聚焦在20世紀40年代的老上海,兩個掌管地下世界的黑幫老外,如何從合作友情一步步走向相互厮殺。他所寫的舊中國故事,赢得了比市場研究更大的認可,《午夜北平》将被改編成電視劇,包括BBC在内的電視台也邀請他寫新劇本,講舊中國的故事。

每次到中國,他都會組織城市漫步,帶着人在北京城裡逛,也成了他的一項新工作。一開始來的大多是跟他一樣的老外,而漸漸越來越多中國人也加入其中,像姜文那樣指着街上的樓問他,這裡曾有過什麼故事。

當然,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喜歡弗蘭奇的研究。在上海的一棟公寓,生活在樓上的大爺拒絕了弗蘭奇所發現的過去。“認錯門了,不是這個地方。”他嚴肅地回答。

弗蘭奇急了,他固執地拿出自己收集的老照片:“這裡就是當年日本囚禁虐待外國囚犯的秘密監獄啊,大門一樣,窗戶也一樣,沒可能不是同一個地方啊!”

直到有人告訴他北京和上海市區的房價,弗蘭奇才領悟了其中奧秘。這位前市場研究員終于明白,中國人對于往事的忌諱并不完全因為迷信,而是一種更迎合市場的功利考量。“如果每個人都知道這裡的過去,他們的房子就賣不出去了。”他說,“現在我終于明白中國人為什麼不喜歡談論過去了。”

不過,市場的事始終不是他的樂趣。現在他已經全職做一個作家,回到倫敦生活,每天跟中國曆史資料打交道。他将自己的工作形容為“一個專注舊時代中國的研究員”。

直到現在,他都不理解為什麼人們愛買蘋果手機、勞力士表或是宜家家具。“如果你想要日子過得容易,好吧,住到公寓去,買宜家的家具,用那些現代的東西武裝自己。”他說,“但是如果你想要的是有趣的生活,那你一定要住在胡同,尋找清朝留下來的椅子,活在那些曆史感覺裡。”

在中國的時候,逛舊貨市場是他的一大樂事。在倫敦的家裡,幾乎每個角落都有一個來自中國舊貨市場的紀念品:書房裡放着中式太師椅,某個中國人家裡的老米桶成了他的餐桌花瓶,不知哪家新娘帶到上海的嫁妝木箱,在他的儲物間裡盛放着雜物。

“中國人嫌它們太舊了,可這些留着時間痕迹的東西,我覺得很美。”他露出自己的手腕,那是一塊印着“上海”标志的上海牌手表,他晃了晃,“周恩來當年就戴這個牌子。”對他來說,衡量價值的最高标準,不是市場,而是曆史。

來源:人物(公衆号:renwumag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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