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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火花

時間:2024-10-23 06:21:27

夜,南海上,一艘郵輪安靜遊弋。龐大郵輪上的小劇場内,天涯社區年度頒獎晚會正熱火朝天。

2011年2月25日晚,我獲得“天涯社區2010年度記者”獎項。在過去一年,我用微博展現江西宜黃縣一個鐘姓家庭遭遇強拆的故事,導緻該縣一群官員落馬。年末最後一天,我的微博網友在江蘇的一個鄉村,發現了一個我們尋覓3年的男孩。

我的鄰座,是一名叫蔡加芹的年輕女孩,曾在貴州一個小學支教,被天涯網友評選為“中國最美支教教師”,和我一起等待頒獎。

她看見我的名字,有些驚訝。她說,在上海複旦大學新聞學院聽課時,常聽老師說到我。

人群裡遇見熟人,當然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喧嘩中,我們低聲交流。

她神色黯然,說回到城裡後,總是忘不了她的學生們。我問,忘不了什麼?她想了想說,是他們眼巴巴的眼神,很可憐。

我的心陡然一緊,追問,可憐?可憐什麼?她說,每一次教師小食堂開飯,她端起飯盒,孩子們聞到香味,總是眼巴巴看着她,她隻能把飯端回自己宿舍,關起門來悄悄吃完。

小學沒有食堂,我能理解,但孩子們為什麼不能回家呢?這讓我很驚訝。我依稀記得,二十多年前,我在湖南洞庭湖邊鄉村裡讀小學。那時,我們中午回家吃飯,雖然清苦,但從來沒有餓過肚子。

蔡看着我說,現在山區撤點并校,孩子們被集中在一個學校,上學路途太遠,不能回家,他們早上6點多起床上學,下午四點半放學,回家已是天黑,才能吃上晚飯。

那,孩子們怎麼應對中午的饑餓呢?蔡說他們一般趴在桌子上睡覺,實在頂不住,他們會去找水龍頭喝涼水。

這令另一位鄰座——《南方周末》評論員鄢烈山極為震驚。他一臉傷感,歎息說,三十年前他在湖北的鄉村裡忍饑挨餓,酸楚求學,怎麼發展這麼多年了,還是這樣?

一股熱血騰騰沖上頭。我說,這樣,我們去蔡老師的那個學校,給孩子們建一個食堂,讓他們中午有飯吃。

有食堂,沒錢做飯怎麼辦?

我說我們幾個人一起籌錢,每年籌兩三萬元,給孩子們吃飯。

晚會繼續熱鬧歡樂,沒有人注意我們短暫的交頭接耳,也不會知道我們猶如三隻蝴蝶,扇動翅膀,竟會掀起一場波瀾壯闊的社會運動,動員和組織了記者、明星、大學生、政府公務員、企業家和公司職員等數百萬人,截止到2013年10月,累計募捐7000萬元,開餐學校328所,覆蓋全國18個地區,累計受益人數78,721人,滾起一個巨大的民意雪球,并推動國家累計投入400億元資金,并每年至少投入160億元改善鄉村孩子營養,深刻改變中國鄉村教育格局,被業界評價為“中國慈善史上絕無僅有的奇迹”。

更奇妙的是,這個奇迹還在持續引爆其他行動,開創了一個“微公益”的嶄新時代,中國鄉村兒童全面支持體系初具雛形,有力改善了6100萬留守兒童的困境,一場溫暖變革正在展開。

第二天,郵輪到香港,我和蔡約定,等待她提交學校材料,我先籌到錢,再去貴州。下船轉道深圳,我發了一條微博,講述我的海上旅行,有好友問我有無奇遇,我說有很多鄉村孩子挨餓,要去看看。

這條微博隻有12條評論,冷冷清清,但一個網友告訴我,可以找一個剛成立的公益組織幫忙,他們在玉樹的帳篷裡給孩子們做午餐。如同電石火花,我寫下了第二條微博:“一起努力,貧困學生‘免費午餐’計劃。”

今天,我已經記不清楚我怎麼會蹦出這個想法。當時,我還不知道,當城市裡一些家長擔心孩子營養過剩時,在中國中西部的山區學校裡,無數孩子還在遭受饑餓,營養不良導緻了諸多問題。

後來,很多人好奇地問我,為什麼會想到用“免費午餐”這四個字?這歸功于以往的某一次閱讀,我隐約記得,印度政府為解決小學生吃飯問題,10年前就推出免費校園午餐制度,俗稱“免費午餐”。

數天後,北京建國門,《鳳凰周刊》辦公室裡。我無意中翻到了一本最新的《新世紀周刊》,封面文章為《營養的貧困》,講述了中國西部地區的鄉村兒童普遍嚴重營養不良。文章說,2006年,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對廣西都安、河北崇禮、甯夏西吉和湖南泸溪四縣的寄宿制小學就餐情況展開了5年調查。

1458名小學生中,生長遲緩率近12%,低體重率達到9%。平均每日攝入熱量僅為推薦量的68%,鈣、鐵、鋅等微量元素攝入量低于20%。

該調查發現,兒童營養不良率在貧困地區超過30%,而大城市低于1%;身高和體重水平比城市同齡兒童普遍相差2~3年。同時,營養供給不足還抑制了孩子們活潑好動的天性,對孩子們的體質體能、心智發育等造成嚴重不良影響。

這本中國頗具影響力的雜志一直以缜密、專業的調查報道著稱。這組數據深深刺痛了我。同一片藍天下,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天壤之别?

雜志總編輯胡舒立在微博上說:現實很窮困很複雜,需要我們的關心、思考,更需要實際行動。

封面上,顯示這本雜志在2月28日發行,恰是我提出“鄉村學生免費午餐”的第二天,俨然天意,令我目瞪口呆,卻又熱血奔湧。十分鐘内,我連續發了兩條微博:“中國貧困地區需要一頓免費午餐!”“呼籲免費午餐!”

接下來,我開始查詢印度“免費午餐”的資料,得知這個由時任印度國民大會黨主席卡馬拉奇提出的概念,在印度教公益團體基金會的大力支持下,已成功變成現實。由印度中央政府、地方邦政府和民間機構共同參與的“免費午餐”項目,每天向大約1.2億名中小學生提供熱飯熱菜,已成為全球規模最大的“免費午餐”計劃。

而日本在戰後困難時期,堅持給小學生配發午餐,令孩子健康成長。在美國,也有此類由政府補貼午餐免費的制度,惠及3000萬名學生。

《營養的貧困》報道的一個記者正是我的朋友,我約她吃晚飯。席間,我說我想做中國的“免費午餐”,一群人瞠目結舌:“這麼大的事情,1個多億的鄉村兒童,你怎麼可能做呢?”

我說,為什麼印度都有,中國卻沒有?我就是要幹!

有個人的眼睛開始閃亮,他叫胡益華,是我湖南老鄉,他身材敦實,戴一副金絲眼鏡,開過公司,現在是一名刑事辯護律師。他說,我跟你一起幹。

沒有什麼理由,或許是某種敏感性,但它一定來源于愛。我和他都是父親,都有一個女兒,我們愛她們,對孩子的苦痛比較敏感。

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幾天後,我獲得了一個機會——正是胡舒立和她的财新雜志在全國選出一批從業5年以上的記者到廣州中山大學駐校學習,這一項目叫“卓越記者駐校計劃”,旨在為他們提供一個返校充電的機會。

新聞界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為我寫了兩封推薦信,我幸運地得到了這個機會。事後想來,也正是這三個月,讓我擺脫日常工作,有一整塊時間可以自由行動了。

飛機掠過北京,飛往南方。看着龐大的北京城一點點從機窗外隐去,變成某種背景。我有些興奮:我要動手了,去做一件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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