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時内心是不甚滿意的,畢竟在固有印象中,青島這個城市,總是缺一點“極緻”。青島有海,但情調不如廈門;青島有曆史,但浩瀚不敵北京;青島有聖彌愛爾大教堂,但比起哈爾濱飄雪暮色下的索菲亞,終歸少了一丢丢風雅。
但就是這樣一個總是“差一點勁”的城市,卻讓我在四天之後,徹底愛上了它。與廈門的小家碧玉相比,青島更像一個大家閨秀,裙擺沾染了滄海桑田的斑駁印迹,終能淡笑着看生活的日新月異;你走近她,聆聽她,撫摸她,才能慢慢感受她隐秘而雅緻的性格。
她淡淡地站在那裡,不近不遠;但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希望不曾踏足的我們都知道,也相信去過的我們都記得。
餃子吃好,海鮮管飽。
作為标準的吃貨一枚,到青島“吃什麼”是做攻略的首要問題。青島海鮮聞名四海,但之前也爆出過景區“千元大蝦”的負面新聞,所以去青島之前,特地咨詢了當地同學。做足攻略的結果就是,我們三個饞鬼跑到當地的海鮮菜市場,花了不到一百塊買了四袋海鮮,又掏了七十塊的加工費,蹲坐在小馬紮上,就着正宗的青島啤酒大快朵頤。鮮活的黃蚬子,加紅椒大火爆炒;大隻扇貝,加蒜蓉粉絲清蒸;個頭小卻内容足的泥螺,鹹口醬焖;活蹦亂跳的基圍蝦,白灼配青芥醬油。紅椒辣到耳根,粉絲嫩滑入味,醬焖濃香,白灼提鮮,最後再來一口醇香的青島啤酒,由不得人想大喊一聲“真爽”!
到青島的第一晚,我們三個好基友就這樣毫無形象地坐在海鮮市場的角落,踩着一地污水,聊沒見面的這兩年裡,各自的學業進展,各自的感情變遷,鹹腥的海風吹散了燥熱,那些開心的不開心的經曆,那些來過的卻走過了的舊人,生活的雜陳五味被做成菜肴擺在小飯桌上,供彼此慢慢品嘗。
也不知是哪一句勾起了飯館老闆娘的興趣,她端着一盤炒飯加入了我們,操着我們一知半解的當地方言,實在說不清就上手比劃,大家居然聊得很開心,想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語言真的不是唯一的渠道。
對了,如果一頓海鮮沒能讓你吃飽,那就請你一定要嘗嘗青島的特色“墨魚餃”。與傳統的白皮餃子不同,墨魚餃的外表是烏漆墨黑的。我回家之後查了菜譜,墨魚餃的皮在和面時要用新鮮的墨魚汁代替部分的水分,這樣做出的餃子皮色澤烏亮,口感勁道,還有獨到的鮮味。一口咬下,餃子皮鮮香勁道,餃子餡肥而不膩,吃了一個還想再吃一個。
曆史綿延,繞海一線。
做青島攻略的時候,我對米鋪甜甜實話實說:真的覺得青島沒什麼特别“值得逛”。青島盛産名人故居,但所謂逛名人故居,故居本身并不是重點,我們不過是踏着名人走過的一生,去欣賞曆史如繁星浩瀚的畫卷。但是看過了首都京華煙雲、上海十裡洋場,名人故居真的就那麼一回事罷了。
米鋪當時聽完我抱怨,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我們問旅行的意義,其實目的地并不是全部的意義所在,和有意義的人一起旅行,旅行本身就會變得很有意義。
妙啊,真妙。
于是,當我們站在花石樓外,聊巴黎和會和挺身而出的“民國第一外交家”顧維鈞,也聊各自學校的八卦和趣事,沒什麼邏輯,沒什麼底線,卻一路聊得酣暢淋漓。偶爾回頭,紅瓦綠樹,碧海藍天,像極了我們蔥蔥郁郁、不甘寂寞的青春。
度娘上說,八大關十條馬路的行道樹品種各異,四季鮮花盛開。韶關路全植碧桃,春季開花,粉紅如帶;正陽關路遍種紫薇,夏天盛開;居庸關路是五角楓,甯武關路則是海棠……就這樣湊成了四季不敗的八大關。
如果你是喜歡花的人,可以來青島看郁郁蔥蔥的綠植;如果你是熱戀中的少年少女,可以到著名的愛情角拍一張文藝風的“到此一遊”照;如果你像我們一樣,隻是為了三五好友相聚,也可以站在紫荊關路四季常青的雪松下,聊青春的花開花落,待時間慢慢流走,見證彼此的友誼如雪松長青。
也許找一個理由去前往青島很難,但找一個理由去回憶青島卻很簡單。
就比如,你站在百年棧橋,看海天一色,在廣闊的大自然面前,人突然變得很渺小,我們變成了浮遊在曆史長河中的一個個小斑點,終是暮去朝來淘不住,遂令東海變桑田。那一刻,不管你在想什麼,你在想誰,那些你感歎的慶幸的遺憾的懷念的或人或事,都會在以後回想起青島那一片無盡的湛藍時,奇迹般地浮現在腦海。
這是一座城市的魅力,它包容得下高聳的萬國建築,也
有一個地方,隻有你和我知道。
包容得下你小小的瑣碎心事;它看盡大浪淘沙巋然不動,卻又細膩輕巧地勾起你的小小情思。
米鋪和甜甜是我兩個很特别的朋友。其實仔細想想,從我們認識開始,三年的時間也不過見了兩面而已。當年我一個人背包走絲綢之路,一路走到雅丹魔鬼城,實在體力撐不住了,決定坐火車回蘭州休息。躺在青旅的上鋪床上刷豆瓣,無意間在蘭州小組看到了一個組隊的帖子,走的是我一直想去但是不敢獨自去的甘南線。
心中一動,回了帖,一不小心撞上這幾個狐朋狗友;流年偷換,又一不小心變成了多年至交。
我記得,當初我們為了找溫泉,徒步穿越朗姆大峽谷,卻在原始森林中偏離方向迷了路。同行的另外一個姑娘有了明顯的高原反應,我們進退維谷,隻能原地休息。彼時,小麻雀一樣的甜甜,給我們唱起一首《七裡香》;幽幽深谷中,我們在齊膝的野草中席地而坐,那時的甜甜啊,你可知道,兩年後我在故事的某一篇中單獨把你書寫,因為你唱的那一句,真的很有青春的感覺。
我記得,後來先比我們畢業的米鋪被外派到了埃及。從此大家日夜颠倒,卻也沒能扯遠彼此的距離。有那麼一段時間,諸事不順的我飽受失眠困擾,經常在半夜兩點多到微信群裡喊人聊天。米鋪的聲音,隔着開羅到上海四千多公裡的距離,偷偷摸摸地被傳送到我手機上。他說,建建啊,我在開會,你有啥心情不好的跟我說說。其實,米鋪其人,插科打诨,永遠沒個正型,你和他認真說點什麼,話不過三句,就會被他帶跑偏。可就是這樣一個不靠譜的人,卻陪我度過了那段黑暗的時期。
于是,三年之後,當米鋪在群裡說那一句“老子要回國了,你們趕緊接駕”的時候,我們毫不猶豫地定了行程,買了機票。當三個人在極具風情的青島火車站彙合的時候,當彼此不需要寒暄不需要問候直接進入互損狀态的時候,時間沒能沖淡感情,卻反而釀成了愈陳愈香的佳釀,你很容易想起那句話——傾蓋如故,白頭如新。有些人,相識一生卻不過爾爾;有些人,初次見面已是久别重逢。
我的朋友們啊,曾經,有一個地方,隻有我們知道。彼時我們站在年保玉則的雪山聖湖下,還未被商業開發的景區寥寥無人,餓急的我們連飯館都找不到,隻能去買藏民用來喂魚的小餅幹,一邊彼此嘲笑着,一邊吃得滿口碎渣。聖女湖清明如鏡,雪山高聳入雲,我們的青春在山高水長的高原之上,肆意綻放。
如今,我們站在青島的聖彌愛爾教堂外,穹頂十字架在夜幕中幽靜神秘,我們聊彼此的三年,聊專業的煩惱,聊感情的波折,聊對未來既心馳神往又躊躇猶豫的心情。石闆路在腳下徐徐鋪陳,像極了我們一路走來的年少時光。
青島這地方,小資不敵廈門,文藝不比成都,大氣又和帝都魔都望塵莫及,所以很少被吉他彈奏,也很少被文字記叙。但它卻又有自己的風骨,并不附和于你,唯有你自己走近,才能慢慢感受它的内涵。
如果你已經讀到了這一段,不如像我一樣,約三五好友,找個豔陽高照的日子,買兩罐青島啤酒,坐在堤壩上,迎着鹹腥的海風,為我們尚在的青春碰個杯~
編輯/張春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