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是增長之源,就業是民生之本。技術進步對就業具有雙重影響,它不僅帶來新的工作機會,改善人們的生活;也會替代一些原有崗位,帶來“技術性失業”。1930年,英國偉大的經濟學家凱恩斯在《我們後代的經濟前景》中指出:“一種新的疾病在折磨我們,某些讀者也許還沒有聽說過它的名稱,不過在今後幾年内将聽得不想再聽,這種病叫作‘技術進步導緻的失業’。”
人們對技術進步又愛又恨,技術進步所帶來的糾結在曆史上不勝枚舉。公元一世紀,羅馬皇帝韋巴芗拒絕采用新機器運輸神廟石柱,因為這會搶了工人的飯碗。十八世紀工業革命後,英國工人為奪回被機器代替的工作崗位,開始搗毀機器、發洩憤怒,掀起“盧德運動”。
技術對人工的取代會讓人有這樣的直覺——未來人們将會有更多的閑暇時間。美國政治家、物理學家、頭像被印在100美元鈔票的本傑明·富蘭克林曾經預言:“終有一天,人們每天隻需工作四小時就足夠。”卡爾·馬克思也同樣期待有一天每個人都能夠“上午狩獵,下午捕魚,傍晚養牛,晚餐後進行評論……即使這個人不是獵人、漁夫、牧人或者評論家。”凱恩斯認為,到2030年人類每周隻需工作15個小時,如何利用大量的空閑時間将成為人類所面臨的前所未有的最大挑戰。
盡管過往社會經濟發展的實踐表明,技術進步帶來的新增就業機會要遠多于其替代的就業機會,但人們對技術進步對就業影響的“兩難”問題的争論一直存在,尤其是遇到新的技術革命的時候。當前,數字技術正在引發新一輪的技術革命,由于數字技術本身具有一系列不同于以往技術的特點,如能夠替代智力勞動,這使得數字技術對就業影響的内部機制更加複雜。總的來說,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數字技術影響就業的新特點
曆次技術變革對就業的影響大緻如下,技術進步會節約勞動力,最初可能會對就業産生消極影響;随着技術加速增長産生的乘數效應,最終會創造新的就業機會。盡管技術進步對就業的整體影響是積極的,但由于這一過程需要較長時間,且對各類人群影響不一,因而人們對技術性失業的擔憂一直存在。雖然技術進步并沒有導緻長期的大規模失業,技術革命中的失業工人最終都找到了工作,但它們也都經曆了混亂和痛苦的調整過程。
與曆次技術革命相比,數字技術對就業的影響具有如下三個新的特點,使得人們對其更加擔憂。
一是數字技術的就業門檻較高。數字化過程中失業的工人,在不經重新培訓和學習的情況下,難以勝任新産生的崗位。現存的許多工作崗位都很可能被自動化、軟件、人工智能和機器人取代,被取代的工人不一定能滿足新興就業崗位的需求。2016年一項對42000名雇主進行的調查中,40%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很難填補那些需要有技能的貿易、IT、銷售、工程和技術崗位的空缺。
二是數字技術的發展速度更快,技術的快速發展變革加劇了技能不匹配的風險。
三是數字技術革命不僅會嚴重影響勞動密集型的制造業,還将影響傳統意義上的高技能服務業,如法律、金融服務、教育和醫療等行業。多個經濟部門都将受到影響,這會使得吸收失業人員變得更加困難。
數字技術促進就業和包容發展
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無疑會創造出新的就業崗位和職業類型,尤其是在數據分析、軟件和應用程序開發、網絡和人工智能、智能機器生産、機器人和3D打印等領域。例如,随着物聯網的使用越來越多,公司需要雇傭更多的産品經理、軟件開發人員、硬件設計師、數據科學家、用戶體驗設計師和銷售經理。采用新技術有助于節約勞動力,但也會以新的方式擴大工作範圍。例如,降低醫療成本會增加對更複雜醫療服務的需求,銀行服務的自動化會導緻對更個性化的“定制銀行”服務相關崗位的需求。
數字技術拉動就業作用十分顯著。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測算表明,2017年我國數字經濟領域就業人數達到1.71億人,占當年總就業人數的比重為22.1%,同比提升2.5個百分點。數字經濟新增就業作用正在不斷加強,數字經濟新增就業人數由2012年的215萬人增加至2017年的552萬人,占當年新增就業比例由17.0%提高至40.9%。數字經濟每100個就業人口中,72個為升級原有就業,28個為新增就業崗位。
數字技術降低交易成本,為難以找到工作或生産性投入的人帶來更多機會,女性、殘障人士和邊遠居民都能受益,促進包容發展。從就業方式來說,就業者可以擺脫時間和空間束縛,獲得更大自由。就業場所可能不再是工廠企業,而是虛拟網絡組織;就業組織形式也可能不再是項目制團隊、合夥人制,而是自由職業的形式,人的個體價值被更自由地激發、流動和共享。數字技術提高人們的收入水平
作為一種先進生産力,數字技術的賦能效應、倍增效應十分顯著。數字技術領域從業人員具有更高的收入水平。2016年,美國數字經濟領域每位雇員的平均年薪高達11.4萬美元,是全美平均薪酬的1.7倍(數據來源:美國商務部經濟分析局)。英國數字技術部門就業人數在2014年至2017年增長了13.2%。數字技術越密集的工作崗位,其薪水水平就越高。英國純數字技術工作崗位的平均年薪為42,578英鎊,不需要數字技術的崗位平均為32,477英鎊,需要一部分數字技術的工作崗位為35,277英鎊(數據來源:TechNationReport2018)。
從另一個角度看,數字技術會拉大整個社會的收入水平差距,造成貧富分化。數字經濟時代,數字素養是每位公民的基本素質要求。那些不掌握數字技能的人,可能會面臨更加嚴峻的就業前景,盡管會比以往獲得更高的物質收入,但相對于數字人才會變得更加貧困。
數字技術淘汰落後就業崗位
數字技術進步将推動傳統産業轉型升級,接管一部分原本由人執行的工作,帶來就業市場的變化,給一部分人帶來陣痛。現在尚無法計算由于數字化所削減的工作崗位的具體數量,這取決于技術發展、國家經濟狀況、作用時間、政策作用等各方面因素的影響。
數字技術對各行業就業的影響大小也不同,與行業特點有關。據Frey和Osborne估算(2017),美國将有47%的工作受到影響;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将有超過85%的零售工人被自動化銷售替代(數據來源: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東南亞的紡織、服裝和鞋類行業中,受失業威脅的工人比例也非常高。
麥肯錫在2017年發布的研究報告《未來的工作——自動化、就業和生産力》中提出,中國、印度、日本和美國這四大經濟體将有2/3的雇員會被自動化取代,技術可行性、開發和部署解決方案的成本、勞動力市場動态、經濟效益、監管和社會接受度等五個關鍵因素将影響自動化普及速度和程度。
莫拉維克悖論:數字技術之所短
當然,機器替代人工也有限制。卡耐基梅隆大學機器人研究所教授漢斯·莫拉維克指出:“讓計算機在智力測試或者下棋中展現出一個成年人的水平是相對容易的,但是要讓計算機有如一歲小孩般的感知和行動能力卻是相當困難甚至是不可能的。”這便是在人工智能和機器人領域著名的莫拉維克悖論(Moravec'sparadox)。
莫拉維克悖論指出:和傳統假設不同,對計算機而言,實現邏輯推理等一些人類高階智慧隻需要相對很少的計算能力,而實現感知、運動等無意識的技能和直覺卻需要巨大的計算資源。正如認知科學家史蒂芬·平克在《語言本能》一書中所說:“困難的問題易解,簡單的問題難解。”平克指出:“當新一代的智能設備出現的時候,股票分析師、石油工程師和假釋委員會成員的工作機會将最有可能被機器代替。但園藝師、接待員和廚師在未來幾十年内絲毫不用為自己的工作機會操心。”
幾十年來,機器人和人工智能雖然在專項智能上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水平,但在看似簡單的與真實物理世界交互的能力依然非常差。與機器相比,人類擁有巨大的靈活性優勢。人們很難制造出在技能方面能與笨拙的工人相提并論的機器。美國著名出版家和作家阿爾伯·哈伯德曾指出:“一台機器可以做50個普通工人的工作,卻沒有任何機器可以做一個擁有特殊技能的人的工作。”因此,未來不是“機器換人”,而是“人機協作”,機器作為人類的工作夥伴、工作助手,共同協作把工作完成。
總之,盡管數字技術對就業影響的内部機制非常複雜,但事實證明,曆史上技術進步對就業的淨增長效應并沒有失效,多數人都會有工作,人們也比以往過得更好。社會學家所預言的“勞動的終結”和“閑暇革命”不僅沒有到來,人們反而事務纏身、越來越忙,當然,可選擇的餘地也越來越多。
(作者單位:闫德利,騰訊研究院;戴建軍,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
1.7倍
2016年,美國數字經濟領域每位雇員的平均年薪高達11.4萬美元,是全美平均薪酬的1.7倍。
數字技術對就業的影響具有如下三個特點:一是數字技術的就業門檻較高;二是數字技術的發展速度更快;三是數字技術革命不僅會嚴重影響勞動密集型的制造業,還将影響傳統意義上的高技能服務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