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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巴金先生

時間:2024-10-25 04:57:44


    陳思和記得我們說起了無政府主義,但巴金先生顯然不願意就這個話題深入談下去,他有點激憤地揮着手,說:“這别去管它,他們要批判一個對象總是要把無政府主義拖去‘陪綁’的,這個問題以後再說,現在說不清楚。”

沉默對待無政府主義:“現在說不清楚”

我不是一個愛做筆記的人。有許多事情發生,當年仗着年輕記性好,好像什麼都可以清清楚楚地保存在腦子裡。但最近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比如,我是什麼時候第一次谒見巴金先生的?我一直以為在1980年的秋天,因為那一年我與李輝的第一篇研究巴金的文章刊發于《文學評論》的第三期(大約是5月份),還得到過巴金先生的首肯,于是我記憶中就好像在那一年的深秋,我與李輝上門拜訪的。那時候也沒有拍照留念,記得巴金先生穿的是藍布中山裝,似乎是天氣轉涼的時候。我一直這麼記憶,還寫進了一些文章裡。但是最近問及李輝,他查了當年日記,竟是1982年1月7日,那時候我們已經畢業,馬上要各奔東西了,李輝被分在北京工作,才想在臨行前見一次巴金先生。由李小棠兄的安排(我們都是同班同學),我倆才第一次走進武康路113号巴金先生的府邸。

我們與巴金先生說了些什麼?我沒有記錄,李輝是有的,他如果回憶起這難忘的一幕,一定會有重要的細節披露。但我卻沒有太具體的印象,留下的第一個印象是,巴金先生那天身體不好,似乎是感冒了,還有些發燒。我們談話中,有人進來為巴金先生注射針藥,巴金先生起身到客廳外面的過道裡去了一會兒,又進來與我們繼續說話。那時候巴金先生已經是78歲的老人了。我們的看望當然是早幾天就約好的,并不知道那天他會感冒發燒。但巴金先生沒有因此拒絕兩個陌生的年輕人的上門打擾,小棠兄也沒有告訴我們。所以當他走出客廳打針的時候,我倆惶恐的心理可想而知。

記得我們說起了無政府主義,那時候離“文革”結束還不遠,巴金在“文革”中被批鬥的主要罪名,就是無政府主義。“文革”有一段時期為了制止群衆武鬥、派仗和打砸搶等失控局面,《人民日報》還專門發表社論要批判無政府主義,那時人們認為無政府主義就是打砸搶和武鬥。後來林彪倒台了,“四人幫”倒台了,批判他們極“左”路線時也總要聯系他們“煽動”無政府主義思潮的罪行。所以,直到結束“文革”“抓綱治國”的年代,無政府主義仍然是作為敵對的反動思潮看待的。有的學者寫文章為巴金辯護,認為巴金一生追求反帝反封建,與無政府主義無關,“無政府主義者”是“四人幫”對巴金的陷害。我們那時正在研讀巴金的著作,在賈植芳教授的指導下,不僅讀到了巴金早期許多與無政府主義相關的文獻,而且還直接閱讀了克魯泡特金等人的無政府主義著作,才弄明白了無政府主義是一種社會主義思潮,它以激進的姿态反對資産階級國家機器,在理論上反對一切國家形式的強權和專制,認為國家隻能是統治階級壓迫人民群衆的工具(階級鬥争的工具),它的基本立場是站在被壓迫者的一邊。因此在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以前,無政府主義作為國際社會主義運動的一翼,對中國的知識分子産生過重要的進步影響。這樣理解無政府主義,比較貼近當時的真實情況,也可以與巴金一生追求進步的寫作活動聯系起來了。我們堅持這樣的觀點,巴金先生也是認可的。那天我們也談到了這些想法。但巴金先生顯然不願意就這個話題深入談下去,他有點激憤地揮着手,說:“這别去管它,他們要批判一個對象總是要把無政府主義拖去‘陪綁’的,這個問題以後再說,現在說不清楚。”

巴金先生對無政府主義的這個态度,似乎一直沒有變,他始終以沉默對待自己曾經的信仰。有一年,我參與了巴金先生的全集的編輯工作。我向他建議,把他早年編譯的一本理論著作《從資本主義到安那其主義》也收入全集,他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但是送到出版社後,還是被責任編輯撤了下來。記得巴金先生特意告訴我這件事,眼睛裡含着揶揄的微笑,輕輕地說:“還是他(指責任編輯)比我們有經驗,我們太書生氣了。”那時候我的感覺是,巴金先生寫《随想錄》也好,編全集也好,他對于自己的責任的理解,能夠做什麼和不能夠做什麼,真是清清楚楚,洞若觀火。他對現實一點僥幸心理都沒有,不會因為一些表面的榮譽和聲望就忘乎身處的環境。他全力以赴地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并且力圖做得更好,但是不抱一點不切合實際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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