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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誕生記

時間:2024-10-25 04:44:13


    口田本相

曹禺說:“我寫了不少的人物傳記,不知道廢了多少稿子,都塞在床鋪下邊。寫累了,我就跑到圖書館外邊: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湛藍的天空,看着悠悠的白雲。”他一邊說着就坐下來,找來一張紙,對大家模仿着當年寫作《雷雨》的情景。

曹禺,還有他的親朋,都曾對我講過有關《雷雨》的一些故實。曹禺是怎樣在這些故實中升騰起他的想象,構建起《雷雨》的場景、人物、戲劇沖突的?把這些擺出來,也許可以引領我們去探索他創作《雷雨》的秘密。

《雷雨》的人物原型

最早我聽說,《雷雨》寫的是天津的周家。我曾問過曹禺,他說:“寫《雷雨》和周家沒有太大的關系。周家我去過,有些印象。小時候是不是聽大人說事,也不經意地聽了一些,所以寫到劇本中去?這也很難說。因為我家畢竟同周家來往較多。”

周家是天津的名門望族,其中地位最顯赫的是周學熙。周曾任民國初期的财政總長,并在河北省和天津形成了以他為首的工業财團,如開灤煤礦、啟新水泥廠、耀華玻璃廠,以及華新、中天等。曹禺對我說:“周叔弢(周學熙的侄子)的父親大概叫周博,他就是周七爺,又稱周七猴,常和我父親詩文唱和、喝酒。這個人非常之可愛,他一邊騎着驢一邊做詩,還騎到北京去看楓葉,也是一個閑人。我現在還能把他的音容笑貌寫出來。周九爺,他對我們家是有功勞的。我父親死後,是他幫助我們家過下去的,這個人的心地挺好的。他們是個大家庭,但不是周樸園家,因為周樸園家才四口人。他們家(天津周家)的房子很有味道,矮房子,不是很高。像洋房,但又不全是洋的,半洋半中,或者說是半洋半老吧。在天津住這麼好房子的人家,也不是很多,我進去過,像個小公園似的。《雷雨》的布景是照着他家的房子寫的。我是用了周家這個姓,但我寫的并非就是周家的事。”

這裡說到的周七爺叫周學淵,周九爺叫周學輝。曹禺的父親不但與他們有詩文往還,并且還将錢款存到周家的銀行。看來,《雷雨》中的周公館,同這個周家是有關系的。

再有,就是曹禺自己的家了。無論是《雷雨》的布景、陳設,還是氣氛以及人物,都與曹禺家關聯更多。尤其是《雷雨》中的人物關系同他家的神似之處,還給研究者們帶來某些揣測。曹禺的家庭成員,除他自己(本名萬家寶)之外,還有父親、繼母,以及一個同父異母的大哥萬家修。而《雷雨》中周家的成員構成,有父親周樸園及其後續的妻子蘩漪、長子周萍(侍萍所生)和次子周沖(蘩漪所生)。看起來的确十分相似。隻不過曹禺自己的家裡,并沒有繼母同繼子的亂倫故事。

《雷雨》中幾位人物的性格也與曹禺家人有相似的地方。曹禺曾說:“我父親和《雷雨》中周樸園有些相似,色厲内荏。”還說:“在蘩漪身上也可找到我繼母的東西,主要是那股脾氣。”

曹禺的父親萬德尊,在家中也像周樸園,是個專制的人物。他做過宣化鎮守使,做過黎元洪的秘書,是民國的将軍。後來賦閑在家,抽鴉片,還動不動就發脾氣、打罵仆人。

魯貴的原型,就是他家一位類似管家的人物,曹禺說這個人還常常躲在一間收藏室裡畫神像。

在《雷雨》中,蘩漪這個人物是最有分量的。曹禺說,《雷雨》中的八個人物,“最早想出的,并且也較覺真切的是周蘩漪”。蘩漪的原型,是曹禺一位同學的嫂子。曹禺在南開中學讀書時,有兩兄弟陸以洪、陸以循,同他很要好。曹禺說:“陸以洪和他的嫂子有愛情關系。我是從陸以洪那裡受到影響,才寫了蘩漪這個人物。他這位嫂子不像蘩漪,最初的印象是陸以洪給我的,她長得文靜、漂亮,并不厲害,但是,卻一肚子苦悶。陸家的事和《雷雨》有些關系,她不喜歡她的丈夫。”“寫蘩漪這個人物,就是他(陸以洪)把一個類似蘩漪的女人的故事告訴了我,在我的心中放了一把火。”

我曾訪問陸以循先生,他說:“談起我的嫂子,他是我的堂哥的愛人。堂哥在黃河水利委員會工作過,比我那位嫂子大十幾歲。堂哥這個人不開朗,很老實,長相也很死闆。我這個嫂子25歲還沒有結婚(那時20歲就該結婚了),總是找不上合适的,因為年歲太大了,就找了我這位堂哥,很是委屈。我這位嫂子會唱昆曲,她家是世代的業餘昆曲愛好者。人長得漂亮,又比較聰明,丈夫那麼呆闆,不順心。那時,我們家是個大家庭,都住在一起。在老式家庭中,我這位嫂子是比較活潑的,她不算是新式婦女,但也不是那麼穩重的。”

讓我感受最深的是,曹禺家的氛圍同《雷雨》的那種壓抑、沉悶的空氣太相似了。我在《曹禺傳》中這樣寫道:“一進樓門,裡邊黑漆漆,陰沉沉的。我似乎感到這裡的壓抑和郁悶。”曹禺說,他放學回家,家就像墳墓一樣,死氣沉沉。《雷雨》布景的某些格局,也有與他家一樓客廳相似的地方。

《雷雨》中的教堂氛圍和宗教音樂

我在寫作《曹禺劇作論》時,就注意到曹禺劇作中的《聖經》文學印記和教堂氛圍。在寫《曹禺傳》時,就向曹禺先生讨教,我是這樣提問的:

筆者:是什麼原因使您對《聖經》發生興趣?據我讀到的資料,您并不信奉基督教和天主教。

曹禺:有過這麼一段時間,我教過《聖經》文學,那是在天津河北女子師範學院。《聖經》文學我懂得太少,它的确寫得好,有些非常漂亮的文章和故事,我很喜歡。

筆者:《雷雨》裡似乎有一種教堂的氛圍,還用了巴赫的教堂音樂。

曹禺:在序幕和尾聲中,不但引進了教堂的環境氛圍,而且也用了宗教音樂,其中就有巴赫的《b小調彌撒曲》。人物也有着某種宗教的因素,周樸園悔悟了,有的傻了,有的瘋了。對于這樣的安排,我當年給在日本演出《雷雨》的杜宣、吳天等人的信中,曾作過解釋。我當時就是那麼想的,似乎我覺得那麼寫,就有一種詩意的回味,就有一種詩的意境。我确實是把《雷雨》作為一首詩來寫的。

至于,我是不是受到基督教、天主教的影響,我也提供一些我的經曆。記得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接觸過教堂。我家住在河東,就是現在的天津東站附近。而在海河的對岸,綠牌電車道的盡頭,那個地方可能是老西開吧,有一座法國天主教堂。這座教堂不僅在天津,即使在北京和上海,也是頗有特色的一座教堂。有時站在我家的涼台上,就可以聽到從這座教堂傳來的鐘聲。那時,教堂就對我有一種神秘的誘惑。少年時期,對生活有一種胡思亂想、東撞西撞的味道。接觸一下教堂,到裡邊去看看,似乎是想解決一個人生問題,究竟人到底應該走什麼道路,人應該怎麼活着,人為什麼活着,活着又為什麼?總之,是莫名其妙,覺得宗教很有意思。

在清華大學時,有音樂唱片的欣賞,對巴赫的音樂有過接觸。我對佛教不感興趣,太講出世了,跟父親念了一段佛經,念不下去。讀《聖經》覺得文章漂亮。新教,就是基督教。至于宗教本身,我就是好奇的啊!無論哪個教堂我都想進去看看。俄羅斯的托爾斯泰的《複活》,我讀過,我非常想看看複活節是怎麼搞的,也想看看大彌撒,參加參加。它為什麼叫人入迷?一進教堂,就覺得它裡面很高很高,在幽暗中所展示的是一個無邊的蒼穹,是異常甯靜肅穆,聖母像美麗得不得了。人一進入教堂就安靜下來了,真好像使人的靈魂得到休息。我是個共産黨員,我不相信上帝,但是我很喜歡教堂中那種甯靜肅穆的氛圍。

醞釀五年的《雷雨》

看來,似乎生活中一個細節,一些背景,也融入了劇情的血肉裡。創作實在是太奇妙了,作家所經曆的人生種種,都可以在激揚的想象中,編織出美麗的畫面,譜成美妙的樂曲。但是,這種升騰的創造力,又是來自何方?

曹禺在南開大學讀書時,就開始醞釀《雷雨》了。他曾對我說:“《雷雨》是我碰上的。十八九歲時,就開始醞釀《雷雨》,曆時五年,費了好大的勁。”1965年夏天,我陪曹禺重訪母校清華,在圖書館負責人的陪同下,他徑直走到樓上那間他寫作《雷雨》的閱覽室去,不要别人引路,他熟悉得很。一進大廳,他就高興地說:“就是這裡,還是當年那個老樣子。”他指着一個閱覽的長桌說:“對,我就坐在這個地方,那時不是這樣的桌子。我一來這裡,就坐到這個位子上。”他還說:“我寫了不少的人物傳記,不知道廢了多少稿子,都塞在床鋪下邊。寫累了,我就跑到圖書館外邊: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湛藍的天空,看着悠悠的白雲。”他一邊說着就坐下來,找來一張紙,對大家模仿着當年寫作《雷雨》的情景。他對一位圖書館負責人說:“當年圖書館的一個工作人員,原諒我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待我太好了。他提供給我各種書籍資料,還允許我閉館之後在這裡寫作。那些日子,真叫人難忘啊!當時,我就是想寫出來,我從未想到要發表,也沒有想到過演出。”

在這裡我要提起的是,寫作《雷雨》時,曹禺正在同鄭秀(曹禺第一任妻子)熱戀。1933年的暑假,她陪着他寫完了《雷雨》。曹禺那種浪漫的個性,那種“熱來時熱得蒸籠坐”的激情,顯然成為《雷雨》的催生素。甚至《雷雨》中周沖以及周沖對四鳳的愛的追求和幻想,都熔鑄着他們熱戀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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