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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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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泰州學案·郎中何克齋先生祥

書籍名:《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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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祥号克齋,四川内江人。官至正郎。初事南野於太學,大洲謂之曰:“如南野,汝當執贽專拜為師可也。”先生如其言,南野笑曰:“予官太學即師也,便更以贽為?”先生謂:“太學生徒衆矣,非此不足以見親切也。”南野乃受之。凡南野、大洲一言一動,先生必籍記之,以為學的。京師講會,有拈識仁定性者,先生作為講義,皆以良知之旨通之。大洲有詩贈之雲:“君辭佳麗地,來補昔巢居,予亦同方侶,高懸合轶車。已指甪裡訣,新註紫陽書。灼艾消殘病,紉衣返太初。忘形非避俗,觌體即真如。荷菂種已大,杞苗耘正疏。煙波用無盡,棹笠傒有餘。願附玄真子,扁舟縱所如。”先生之學,雖出於大洲,而不失儒者矩矱。耿定力曰:“大洲法語危言,砭人沉痼;先生溫辭粹論,輔人參苓,其使人反求而自得本心,一也。”
      講義
      為學在求放心,如思慮過去未來事,都是放心。但隻存得此心常見在,便是善學了。
      人隻是一箇心,心隻是一箇志,此心推行得去,便是盛德大業。故自古上士,不患不到聖賢,患此心不存;不患做不出功業,患此心不見道耳。
      人於良心上用,則聰明日增,於機心上用,則聰明日減。
      祥問南野師曰:“良知即是志,若起心動念,卻是妄。曰:“志不是起心動念,志是明之果确處。”
      南野師謂祥曰:“謂一貫如繩引珠,然繩自繩,珠自珠,是兩物,不足以明一貫。又謂以一貫萬,然一與萬亦有對待,不足以明一貫。夫子蓋言吾道隻是一件,曾子以忠恕明之,說者謂忠是一,恕是貫,非也。忠恕隻是一心,如冬時思量父母寒,便能度親之心,去做溫的道理,夏熱亦如是。忠恕如何分得?而已矣是貫字之義,凡日用倫物,皆此忠恕,再無他道。又謂曾子學久然後聞,此亦不然。《史記》曾子“少孔子四十九歲”,逮孔子卒時,隻二十四歲耳,則聞一貫,方在年少之時。蓋此道必體立而後用行,未有學於用而得之者。學者,初學便當知此一貫,學方得不差。”
      大洲先生出城過僧舍,家兄問養生,先生曰:“莫怕死,人之壽甚長。”時祥聞之,知先生别有所指也,問曰:“此道體不息也,工夫如何用?”先生曰:“适見公聽得分明,隻此聽得明底,便是工夫。”祥悟曰:“道不遠人,聽聰者是工夫,不用安排。自然者是,自此不複騎驢覓驢矣。”
      大洲先生曰:“學者先須識得良知本體。”
      又曰:“能居敬,則舉動自不敢輕易,而所行自簡矣。”
      通解
      昨所解明道先生《識仁書》,雖章意頗明,然解中未及仁之源頭處。蓋求仁須識得源頭,則發用流行處,自昧不得。所謂源頭,先儒已明言之矣。橫渠張子雲:“虛者仁之源。”康節邵子雲:“恻隐來何自?虛明覺處真。”張子所謂虛,邵子所謂虛明覺處,乃仁之源頭也。欲識此源頭,須端坐澄心,默察此心虛明本體。識得虛明本體,即是仁體,即是未發之中矣。所謂靜亦定者此也,由此随感而應,疾痛之事感而恻隐生,不義之事感而羞惡生,交際感而恭敬生,善惡感而是非生,千變萬化,莫非仁之用也,故曰義禮智信皆仁也。又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無一事非仁也。然用未嘗離了虛明本體,如明鑑之應物,妍媸畢見,空體自如,此即動亦定也。故程子謂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但於靜中識得個源頭動處,方得不迷耳。白沙先生雲:“學者須於靜中養出個端倪,方有商量處。”所謂端倪者,非虛明之呈露乎?然須識得心之本體,原自虛明,非是人為做出來的。靜坐時,隻歇下雜念,本體自見,切莫将心作虛明想,若将心作虛明想,即此想念反障虛明矣。程子因人思于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答雲:“既思即是已發矣。”正謂此也。然欲歇妄念,不可強制,但隻常常猛着精神,不使昏沉,妄念自歇。何者?真心是主,妄念是客,主常在,客安能久停?故妄念起時,良知自覺,一覺妄息,當體虛明。象山陸子雲:“知非則本心自複,又何用強制乎?”古雲:“不怕念起,惟恐覺遲。”朱子亦雲:“警覺操存,反其昏妄。”此則用功之要也。然妄念既覺之時,不當複計前妄,若既覺而計妄,則即此計念,不離於妄,是以妄追妄,妄念愈不停矣。古人譬之無風起波,正謂此也。夫既已息妄,又不計妄,當這麼時,此心靜定清明,如太虛一般,既無體質,亦無邊際,此則心之本體,即當安汝止矣,不當舍此更求真也。若更起心求真,即起求之心,是又一妄矣。無起求心,當下虛明本體,即得到此,又不得着此虛明之意象也。若着此意象,亦屬妄想,執此為工夫,是認賊作子,以病為藥,何日得見本來面目乎?透此一關,漸識心體,即此随感而應,莫非此體,所謂一以貫之也。然於妄念,未免乘間而起,比之靜時,尤為心害,何也?靜坐之時,妄念雖萌,猶未臨境,故雖起易滅;應物之時,念與境交,易於染着,故一起難滅。於此尤當加研幾之功。故忿心初起則必懲,欲心初動則必窒,見善則必遷,有過則必改,必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求自慊而後已。如是,則克己工夫無間於動靜,妄念始不為心害矣。濂溪周子有雲:“君子乾乾,不息于誠,然必懲忿窒欲,遷善改過而後至。”至哉言也!聖學工夫,不越是矣。舍是,則虛談矣。識之!識之!
      此學人多不講,縱講之,亦不肯奮然向往,以求自得。蓋緣未辨世間真假,故逐假迷真耳。此正受病之原也,吾将有以明之。孟子不雲乎:“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窮居不損焉,分定故也。”邵子亦雲:“身在天地後,心在天地先,天地自我出,自餘安足言。”是知心性也者。體無加損,為天地根,非至真乎?孟子又雲:“人之所貴者,非良貴也,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是知名利也者。予奪由人,等於浮雲,不亦假乎?世人倒見,認假為真,決性命以赴之,卒老不悔,不知天下有至貴至富,不加不損,無予無奪,而異乎彼者,顧舍之不求,不亦可哀耶?汝宜高   
      明眼,於此真假路頭,明辨決斷,一意惟真是求,不得不止,則真假不惑,念頭自清,前之所謂妄念者,漸消釋矣。妄消真複,便識得仁體,反身可誠,而樂莫大焉矣,便能性定,廓然大公,物來順應,而合天地之常矣。至此,則天下何以尚之?不此之務,乃悠悠忽忽,與世之無志者,耽着眼前虛花,便執以為究竟之事,豈不可惜!豈不可惜!汝資禀笃實強毅,辨此非難,從此決志未晚也。工夫依此做去,當有悟處,勉之!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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