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6日 星期四
親愛的凱蒂:我想跟人說話的欲望 太強烈了,于是不知不覺地我就在腦海裡選擇了彼得。
有時候白天我會上樓到彼得的房間,那種感覺真讓人舒暢,可因為彼得非常腼腆,即便有誰令他讨厭了他也從來不曉得回絕别人,所以我從來不敢待得太久,生怕他把我看成了讨厭的人。我總是想着法子在他的房間裡多待一會兒,引他說話,但又不能太明顯,昨天就有了這樣的機會。
彼得眼下正對字謎遊戲特别着迷,成天幾乎什麼别的事情也不做。我就跟他一塊玩,很快我們就面對面坐在了他的小桌子旁,他坐在椅子上,而我在沙發上。
每次我看着他那雙深藍色的眼睛都有一種特别奇怪的感覺,他坐在那,嘴角邊挂着誘人的笑容。我能讀懂他的心思,我能從他的臉上看出無助和不确定的表情,不知道該怎麼做是好,但與此同時,還有一絲男子漢的感覺。我留意到了他害羞的舉止,這讓我覺得特别溫 柔;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和那雙深邃的眼睛對視,并且幾乎是深情地哀求他:噢,告訴我,你心裡在想什麼?噢,你就不能暫時擱一擱這些無聊的閑扯嗎?
可夜晚過去了,什麼也沒有發生,隻有我跟他講的害羞的事情——當然不是我寫的那些,隻是希望他長大的同時對自己變得越來越肯定一些。
當我躺在床 上回想着這一切,我又覺得很洩氣,一想到我居然要讨彼得的施舍,便覺得真讓人受不了,要想滿足内心的渴望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我現在的這種渴望就特别強烈,所以我決定再多到彼得那兒去坐坐,跟他多講講話。
随你怎麼想,就是不要以為我已經愛上彼得了——絕對不是那麼回事兒!要是凡·達恩家有的是個女兒而不是個兒子的話,我也會想盡辦法跟她交 朋友的。
今天早晨我大概差五分七點醒的,立刻就知道了,非常肯定,自己夢到了什麼。我坐在一把椅子上,對面是彼得·韋瑟爾。我們倆正一起看一本瑪麗·博斯的圖畫書。夢是那麼真切,我甚至還能記得起一部分圖畫。但這還沒完,夢在繼續。突然彼得的眼睛跟我的對上了,我久久地注視着那雙漂亮柔和的棕色的眼睛。接着彼得非常溫 柔地說:“要是我早知道的話,我一定早就來找你了!”我粗暴地扭過身去,因為這種感情對我來說太過分了。後來我便感到了一張溫 柔的,噢,那麼英俊的臉貼在了我的臉上,感覺那麼好,那麼好……就在這時我醒了,但我還能感覺到他的臉貼着我的,感覺到他那雙棕色的眼睛深深地看進我的心裡,那麼深,在那裡他看出我曾多麼愛他,我現在還多麼愛他。眼淚再次從我眼睛裡湧出,我為又一次失去他而非常難過,但同時也感到欣慰,因為這讓我确信彼得還是我的意中人。
奇怪得很,我在夢裡常常會看到那麼多生動的形象。有一天晚上我就非常清楚地看到了祖母,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出她厚厚的、軟軟的、長滿皺紋的皮膚;接着外婆也出現了,是一個守護天使;再接着是麗茨,她好像成了我心目中所有的女友和猶太人的苦難的化身。當我為她祈禱的時候,我就是在為所有的猶太人和需要幫助的人祈禱。而如今是彼得,我親愛的彼得——在此之前我的腦海裡從沒有出現過關于他的這麼清晰的圖像。我不需要他的相片,我能清楚地看見他就在我眼前,噢,太清晰了!
你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