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返湘鄂贛邊區
(一九二九年八月至一九三0年六月)
回到湘鄂贛邊區
一九二九年秋,從湘贛邊區率四、五兩縱隊回湘鄂贛邊區。七月份,四、五兩縱隊集結永新、甯岡、蓮花邊界――也就算是蘇區中心區,休整了一個月。八月張輝瓒師、譚道源兩師共四個旅開始向我軍進攻。第一線三個旅齊頭并進,一路經永新、一路經蓮花,向我休整地夾擊;第二線一個旅為策應。我軍約一千一百人左右,從敵軍間隙中進至潞口砂(蓮花縣城東約四十裡)埋伏,待敵主力進占蓮花時,我乘敵之不意,襲擊敵之後尾。當晚敵之尾後一個營和辎重進至潞口砂宿營,我已在敵前進路側預先埋伏,乘敵集合出發時,猛烈射擊。該敵大亂,我軍猛烈沖殺,半小時全部殲滅該敵。敵全師辎重全被我繳獲,可惜當時群衆因敵軍進攻,上山打埋伏去了,無人搬運,除盡量埋藏外,也顧不了打掃戰場。此役是“避強擊弱”,又打中了敵軍要害――辎重,但如不擴大戰果,仍然打退不了敵軍的進攻。隻有不顧小利,照顧大局,決心“避實擊虛”,“攻其不救”,才能調退進攻之敵。遂迅速北進,攻占宜春、分宜,消滅地主武裝,後又攻克萬載。先威脅樟樹,進一步威脅南昌。進攻湘贛邊之敵,乘夜退回吉安。這次敵軍被迫放棄了永新、蓮花兩城。此時,湘贛邊蘇區、并甯岡有三個完整縣。
我們乘勝進到銅鼓地區,回到離開一年多的湘鄂贛邊區,時已九月。此時紅五軍有相當能力消化俘虜兵,故部隊易于補充。九月下旬,召開特委和五軍軍委聯席會議,介紹兩個邊區及紅四軍經驗,主要是軍隊做群衆工作經驗、建設根據地經驗(包括籌款)和軍隊政治工作經驗。交換了情報:邊區工作有了進步,留在邊區的紅五軍六個大隊無增減,地方遊擊隊稍有擴大;盲動主義殘餘雖未完全肅清,但比一九二八年要少得多了,什麼“殺,殺,殺盡一切反動派”,什麼“燒,燒,燒得×毛×光”,這類極不文雅的盲動主義口号也看不見了。我們分析了形勢:蔣桂矛盾已很緊張,蔣介石嫡系錢大鈞軍集結衡陽,湘軍吳尚第八軍集結祁陽,蔣桂軍閥戰争,大有一觸即發之勢;江西方面第二軍魯滌平部和滇軍朱培德之第三軍也有矛盾,客觀形勢有利于革命發展,擴大遊擊戰争和蘇區。
紅五軍軍委抓住了這一有利形勢,認為紅五軍的主要任務是要把井岡山脈、幕阜山脈、九宮山脈打通,把湘鄂贛邊、鄂南區和湘贛區南起井岡山,北抵長江聯成一個長塊;在此地區放手發動群衆,消滅地主武裝民團,分配土地,建立黨,建立政權,建設比較鞏固的根據地,配合紅四軍前委一年奪取江西的計劃。為适應上述情況和任務,把五軍編為五個縱隊,每縱隊轄五個大隊;另一特務大隊、一于部訓練大隊,共三千一百人左右。劃定各部遊擊區:第一縱隊司令孔荷寵,活動于平江、修水、通城地區;第二縱隊司令李實行,活動于浏陽、萬載、萍鄉地區,原該縱隊司令黃公略調任五軍副軍長;第三縱隊司令吳溉之,活動于銅鼓、宜豐地區;第四縱隊司令郭炳生,活動于湘贛邊蘇區;第五縱隊司令李燦,活動于鄂東南之陽新、大冶、通山、通城、蒲圻、鹹甯和江西之瑞昌、武甯等地區。
當時全五軍三千人,還不及平江起義時多,但經過一年鍛煉,素質大為提高。主要是同人民群衆相結合,它所起的作用就大不相同了。以井岡山為旗幟,主要的就是同人民群衆相結合。結合的關鍵在打土豪分田地,政治上打掉地主階級的威風,經濟上沒收其财産分配給農民。湘贛邊區實行土地平均分配,就是實行“耕者有其田”。湘贛兩省白軍“會剿”時,永新有一個區沒有被搞垮,主要原因就是實行了這一條。這個方向大家認為是對的,但以它為榜樣,具體地向它學習不夠,主要表現在沒有認真做土地改革工作。
這次戰略部署是正确的。半年之内,擴大了蘇區,使三個蘇區〔43〕基本上打成了一片;擴大了主力紅軍,地方武裝也有很快的擴大。當時五軍軍部位于銅鼓地區為指揮中心,十一月中旬,我将上述部署以及與紅四軍會合後的經過,寫信報告了中央。信是由湘鄂贛邊區特委書記王首道同志帶交的,信中并說到我入黨及平江起義的大概過程。
五軍軍部住下不久,十二月中旬,從各方收集的情報,知吉安敵軍又在蠢動,準備進攻永新蘇區。我和公略、代遠、鄧萍率吳溉之第三縱隊、軍特務大隊、幹部訓練大隊(培養連排長、政治委員),經株潭、宜豐、蓮花城以東之嚴田,到達永新城以東靠攏四縱隊集結,準備配合第四縱隊迎擊進攻之敵。當時吉安敵軍似系譚道源師,他以為紅軍主力北進了,對湘贛邊蘇區又輕視起來。該敵剛從吉安城出來十餘裡,被我四縱隊襲擊,消滅一個整營,并有小部分繳獲。敵即縮回吉安城,沒有再出來了,可能是發現我主力集結。我即分途消滅遂川、泰和兩縣地主武裝,發動群衆建立政權。地方武裝在泰和、萬安夾贛江有相當大的發展。
贛南特委和湘贛邊特委要求組織第六軍,派黃公略任軍長,另派一批幹部。當時湘贛邊特委書記是朱昌偕,王懷、周高潮等為常委。上述要求是他們親自前來提出的。五軍軍委滿足了他們這個要求,除派黃公略外,還派了一些高級幹部如李聚奎、王如癡、陳振亞等,另派幹部訓練大隊全部,人槍各百餘(六軍後改為三軍,歸一軍團建制)。這大概是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上中旬的事。
我們在天河過的舊曆年。
一九三○年春,我們率三、四縱隊集結于永新、安福邊界(離永新縣城三四十裡),整訓休息,做群衆工作,準備奪取安福和袁水流域各城。當時,蔣、馮、閻軍閥間之矛盾日益明顯,江西魯滌平令靖衛團堅守縣城。特委準備召開縣以上黨的聯席會議。約二三月之間,中央巡視員潘心元來到五軍軍部,住約一星期。我們将黃公略成立第六軍的情形告訴了他。潘說,成立後應歸五軍指揮。我說,主要看情況。六軍在贛江以東活動時,歸四軍前委指揮比較方便;如它到贛江以西行動時,可歸五軍軍委指揮;六軍也可以指揮在湘贛邊的五軍部隊。
和中央巡視員潘心元的談話
我和潘心元談過多次,上述隻是一次。
以後,我和潘談到平江起義後,這一年多來,鬥争最艱苦、最激烈,得到的經驗教訓也不少。主要是武裝鬥争方面:沒有根據地,武裝鬥争就不能持久;沒有武裝鬥争,也建立不起根據地。湘贛邊和湘鄂贛邊區的建立,就是這一經驗的證明。武裝鬥争要有分工,即要有主力紅軍和地方遊擊隊、赤衛隊。沒有主力紅軍打不開局面,粉碎不了白軍進攻;沒有地方武裝,鎮壓不了反動的靖衛團、挨戶團及地主富農的反水,也就保衛不了根據地。現在主力紅軍同敵軍來比是弱小的,要研究如何以弱小的紅軍戰勝強大的白軍。我舉了奔襲都和去年八月潞口砂的伏擊仗,這都是以弱勝強,出敵不意,又是攻敵要害,也就是攻敵必救的痛處,結果打退了敵人的進攻。這種打法是舊式軍隊不懂得的。戰機是經常有的,即敵軍弱點是經常存在的,就是不易發現和不易及時抓住。紅四軍抓住了殲滅郭鳳鳴旅的戰機,就開展了創造閩西根據地的局面。我也舉了去年六月進攻安福失敗的教訓,如果那次紅五軍這一千三四百人的主力被消滅了,對湘贛邊區的鞏固和發展,就要增加多少困難!今天紅軍主力作戰,務求每戰必勝,這當然是難事,但須反對去年進攻安福這樣的冒險主義。我們是由舊式的國家反動軍隊起義來的,一切由有後方供應,變為無後方供應,任何補給全靠自己,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現在我們初步學會了自籌給養,打土豪挖窖;自己擴兵來補充自己,争取俘虜兵當紅軍。
我又談到,在現在的條件下,要建立所謂鞏固的後方,敵軍打不進來的後方,這是不可能的。守井岡山的經驗教訓是很多的,像紅光醫院那樣集中地醫治傷兵,在現在的環境下,是不适當的;隻能依靠群衆掩護,分散醫治。我舉了小密寄傷員的事實,我們黨代表負傷後,也是寄在群衆家醫治好的。這是一個寶貴的經驗。我們準備采用這一經驗,再不要起井岡山那樣的紅光醫院了。那樣的醫院好是好,就是保不了。
潘說,那又怎樣叫做鞏固的根據地呢?我說,鞏固的後方是指軍隊有固定的醫院、被服廠及一切軍用物資儲備所。鞏固的根據地是指白軍打進來,我們又能把它打出去;它又打進來,我又能再把它打出去,如此不斷反複,人民群衆始終擁護我們:對紅軍掩護、偵察敵情,對白軍襲擾、封鎖消息,對當地反革命分子,群衆自動看押,甚至鎮壓,這樣的根據地就算是鞏固的。如果長期不能打退白軍而被它長期占領,那就變成遊擊區或遊擊根據地了。如井岡山那樣的,隻算軍事後方,我們守了三天,被敵打破了,即使三天打不進來,三十天也是會打進來的。
潘說,守井岡山就是錯的啦?我說,守井岡山有正确的,有錯誤的,然後又是正确的。經過這樣的過程:開始以紅五軍五個大隊守井岡山既設陣地,吸引敵人攻堅,疲勞消耗敵人,是為了使我轉入外線的紅四軍能機動打擊敵軍,配合紅五軍打退敵人圍攻,這是正确的。後因敵情變化,紅四軍受到謝文彬旅的襲擊,他們放棄配合保衛井岡山,經贛南出閩西。他們當時隻有這樣做才能擺脫困難,保存自己。這時,紅五軍就成了孤軍困守井岡山,敵軍優我三四十倍,那它總會把井岡山打下的。在這種情況下,堅守井岡山就成了錯誤。我們當時不明了紅四軍的情況,如能及時了解情況,早一兩天突出包圍,那就要比較安全些。井岡山有五條要路,三條被敵攻破了,五軍決定突出重圍,保全紅軍,避免被消滅,然後再圖恢複邊區和井岡山,這是正确的,這是完全必要的。這樣的事,在當時并不是那樣容易決斷的,如果預先沒有一點準備,就很難設想。
可是,事過四十年的一九六九年國慶節後,《人民日報》的通訊員,說這是不要根據地,違反毛主席指示!照他的意思是不要突圍,而要同敵人把自己拼光。那才是要根據地,那才是執行毛主席指示?他自己違反毛澤東思想,卻自封為毛澤東思想,他是投機分子,不知人間還有羞恥事。
又一次我和潘談:我們還不大會做群衆工作,隻是做了一些宣傳工作。至于如何在農村中建黨、建政、分田,還未入門呢。今年局勢要是稍微緩和一點,我們要抓緊學做群衆工作,特别是分田。
他也談了一些時局問題:蔣桂戰争終究會妥協,蔣馮閻雖有矛盾,不一定會爆發戰争。他說要回上海去,其他地方不去了。我問從哪條路走,他說,想回浏陽老家一趟,然後走鄂東南回上海。他沒有見過黃公略,那時黃已在贛江以東,萬安縣境内。
袁文才、王佐事件
在潘心元走後大約三四天内,一九三○年三月初,我們正将三、四縱隊集結于永新、吉安、安福邊境,在進行奪取安福城的攻城練習。某晚深夜,邊區特委書記朱昌偕、秘書長陳正人(似乎還有王懷或其他人,記不清楚了)來我軍部,向軍委報告情況。當時公略已去六軍,代遠、鄧萍和我在。他們談袁文才、王佐要叛變。說袁、王在永新縣城縣聯席會議上,強迫特委決定把邊區地方武裝歸他們改編統率。王佐講話時,把駁殼槍在桌子上一擺。現在永新城内駐的是袁文才、王佐部隊,如不承認這一條件,袁、王有将參加邊區縣以上聯席會議的同志一網打盡的可能。事情萬分危險,請求五軍立即出動挽救這一危局。我說:“去年五六月間,王佐率特務營和五軍共同行動打酃縣、桂東、城口、南雄時,還不壞,不算太蠻橫,不至如此嚴重吧!為什麼變化這樣快呢?”朱昌偕說,這完全是袁文才從紅四軍逃回以後挑撥起來的。紅四軍前委于一九二九年一月讨論“六大”決議時,将其中有關争取土匪群衆,孤立其首領一段删去未傳達(讨論“六大”決議,袁、王參加了,删去那段是四軍前委常委決定的),袁文才在紅四軍政治部找到原文對出來了。袁文才從紅四軍逃回後,将那段原文念給王佐聽(王佐不識字),對王佐說:“我們怎樣忠心,他們也是不會信任的。”我說:打南雄回來以後,約半月,有一天近黃昏時,我一個人到王佐處,我想把王佐同袁文才的關系搞好一點,王總是撇開此事。黃昏以後,紅五軍司令部派傳令兵來接我回去,王部警戒兵喊口令:“站住!”王佐很緊張,立即把手槍拿出來,左右人員也把槍端起來了。我知道他有懷疑,坐着未動,說:“這裡沒有敵人嘛!”又問:“傳令兵同志,你來幹嗎?”傳令兵回答說:“黨代表要我來接你,怕路上有狼呀。”從上面事情來看,王多疑是肯定的。
事情這樣突然,時間這樣緊迫,這樣的事情,很不好處理。當時,軍委開了臨時會議,我與特委共同決定,派四縱隊黨代表劉宗義(張純清)帶四縱隊一部分(離永新城三十裡)接近縣城,守住浮橋。等天明時再和他們談判,弄清情況後,再行決定。據說四縱隊一部剛到浮橋邊,袁、王察覺,即從城内向橋上沖來,一在橋上被擊斃,一落水淹死。袁、王部有二十餘人系井岡山老土匪,沖出城外逃回井岡山去了。其餘部分在城内未動。
特委向部隊說明袁、王“罪惡”後,将其部隊改為湘贛邊區獨立團,受特委直接領導。以前我們沒有預聞,以後我們也未幹預此事。
紅四軍離井岡山前,毛主席向袁文才做了很多工作,才争取了袁随四軍出動的。在部隊出動前,毛主席同我談過。毛主席說,袁這人很狡猾,名堂很多,他已同意随四軍政治部工作,這就可減少井岡山以後工作的困難。這是在紅四軍離開井岡山時,我去送行,在茨坪房子外面荒土上,我們坐在地上談的。這樣做是想争取袁文才進步,使他離開舊基礎,改換新環境。
一九三一年粉碎第一次“圍剿”後,項英來到中央蘇區,富田事變的領導機關和部隊(二十軍)撤到河西永新。在讨論如何去争取他們時,我便同毛主席談了袁文才和王佐這件事。毛主席說,讨論“六大”文件時,不應該要他們參加。在紅五軍四縱隊靠近永新城時,袁、王那樣驚慌,是可以懷疑的,袁文才從紅四軍逃回井岡山,也是不懷好意的,袁是一個知識分子,在袁未逃回以前,王佐随五軍行動時,還是表現好的,對五軍是不懷疑的,那次随五軍到南雄,是王自己提出來的,我們未向他建過議,要是王過去有懷疑,他就不會随我們出去。
在廬山會議以後,在北京召開的軍委擴大會上,有人說彭德懷為吞并袁、王所部,不惜殺害袁、王。此案必須請求審委弄清楚,我要是從袁、王所部拿回一杆槍,甘願償命賠罪。此事還有陳正人活着可查明。假使當時特委同志所報非實,那特委同志也有責任,我們也有輕聽輕信的責任。假設這些合于當時事實,那麼就同一九三○年敵人進行第一次“圍剿”之緊急關頭時,總前委在橋頭決定解散二十軍的情況,大緻是相似的。
我第一次到井岡山和第二次到井岡山恢複根據地,是完全擁護毛主席對綠林部隊耐心改造的政策的。隻有用共産黨的階級路線和具體政策,才能逐漸提高綠林部隊的政治覺悟,促其思想進步,才能逐漸分化和改造他們。什麼“争取其群衆,孤立其領袖”,這隻是教條主義的階級路線,而不是具體的實踐的階級路線。
邊區全盛時期與中央四月來信
在袁、王問題解決後,隻過三五天,三月初,我率三、四縱隊攻克安福城,消滅守敵一個營和靖衛團共約六七百人。這時湘贛邊有六個縣城――永新、蓮花、甯岡、泰和、遂川、安福,還有茶陵、酃縣、萬安等各半個縣,這是邊區全盛時期。
紅軍繼續攻克新餘、分宜,三月攻占宜春,消滅了這些守城的靖衛隊和警備隊反動武裝,在袁州(宜春)休整十天。四月份占領萬載、銅鼓。中旬進攻浏陽的東門市、文家市,殲敵二百餘。東門市是浏陽東鄉民團反動據點。四月二十日前後,一、二、三、四縱隊集中平江縣東部之長壽街;四月二十五日前後,第五縱隊在進攻瑞昌受挫後,亦從瑞昌、陽新邊界到達長壽街,五個縱隊共約五六千人。
此時,蔣馮閻軍閥大戰〔44〕已開始,魯滌平命令民團集中守縣城,這對我消滅地主武裝,發動群衆,擴大蘇區很有利。湘贛邊蘇區和湘鄂贛邊蘇區,連成了一片,中間沒有白軍隔斷。打通湘鄂贛和湘贛的任務,在軍事上已基本完成。地方工作跟不上來,隻做了一些宣傳工作。從一九二九年秋末冬初至此時,紅軍主力擴大一倍還多,士氣高漲,是平江起義後之最盛時,地方紅軍也有些擴大。特别是攻克宜春時,正遇着魯滌平從湖南招來一批新兵,一千餘人,全部參加了紅軍,補充到三、四縱隊,這是一種意外的收獲。
這時,湘鄂贛邊區特委派去上海開會的代表已回到了邊區,帶回了一九二九年冬我給中央信後中央給我的回信,我們叫做“四月來信”。其中除稱贊外,對建設根據地一項說:建設根據地是對的,但不要像你們所說建設在大山中,而要建設在大城市,像武漢這樣的城市。從而五軍内部就有了争論,也就是開始有了立三路線的影響,我在那時的認識也是比較模糊的。五軍軍委内部有個别同志開始反對右傾,對個别同志出身于富農成份加以攻擊。我說,我們是有成份論者,但不是唯成份論者。他說,這是保護富農路線。從這次來信可以看出,立三路線不是從六月十一日才有的,而是四月以前就有了。不過這信沒提全國革命形勢,隻提奪取大城市做根據地。可見,隻要政治路線有了偏差,就會反映到組織問題上,如唯成份論就來了,而且劍拔弩張,不許别人批駁,随便污蔑别人為右傾。
粉碎羅霖、郭汝棟師的進攻
一九三○年四月三十日,全軍向平江縣城前進,決定“五一”節奪取平江城。當時守城者是何鍵部王東原旅之一個團,從上午八九時戰至下午四時,大部被殲滅,少數逃走。這時蔣桂戰争雖已結束,但蔣馮閻軍閥大戰全面展開,客觀形勢對我是有利的。
在平江城休息兩天,即攻江西之修水、武甯。當時該兩城各約一營守軍附靖衛團守城。消滅兩城之敵後,使湘鄂贛邊和鄂東南蘇區連成了一片。
我們全部殲滅修水城之敵後,武甯守敵棄城逃走了。得知羅霖兩個旅四個團、川軍郭汝棟部五個團,乘我五縱隊離開陽新蘇區時,進攻鄂東南陽新、大冶蘇區。我們即率四個縱隊前往粉碎郭、羅兩師的進攻,一縱隊留平江開展工作。
紅軍所過之處,人民群衆熱烈擁護。浏、平、萬、銅、修根據地遭敵嚴重摧殘,多數地區被白軍燒得片瓦無存,人民對紅軍尤愛之如親人。殘存的半升糧米和薯幹,自己不吃,留給紅軍吃。進至陽新縣龍燕區,該地群衆對紅軍的熱愛,比平江群衆有過之而無不及。外地紅軍到達該區,均不願離開。群衆對傷病人員之照顧,真是無微不至。沿途歡迎紅軍之口号聲、歌聲、鑼鼓聲,響徹雲霄。當年天旱,苦久不雨,可是紅軍路過,茶水滿布,宿營用水煮飯,亦不感困難。婦女老小,人手一扇,站立道側,替紅軍扇涼。到宿營地時,房屋打掃得幹幹淨淨,開好鋪,他們自己露宿,決不讓紅軍露營。在營地終日歌聲、口号聲不 絕于耳。不間斷地宣傳鼓動,對敵軍一層又一層地警戒, 封鎖消息,保護紅軍。糧食缺乏,農民将自己僅有的一點 糧食、薯絲、玉米、稻米,自動地送到各部門首,倒在桶裡 就走了。白軍羅霖部聞風龜縮陽新城内,守烏龜殼。
我們在群衆高度熱情的鼓舞下,決定進攻陽新城。 突破一道道的副防禦,攻擊終日未下。群衆組織了許多擔架隊,把傷兵争着擡回自己村裡看護醫治,無微不至,真是比親人還親。郭汝棟從大冶前來增援,我們把進攻 陽新城改為監視佯攻,主力撤圍打援,一次、兩次命令都撤不下來。士兵說,一定要打下陽新城,打不下陽新城,消滅不了羅霖師,對不起陽新人民。經過反複說服,主力才撤出戰鬥,轉移至大冶、陽新邊境,擊潰了郭汝棟五個團,消滅敵小半,乘勝占大冶,猛追至鄂城、黃石港,威逼武昌。在英、美、日帝國主義兵艦掩護下,郭之殘部得以渡到長江北岸。當時我軍無炮,對帝國主義的艦隻無可奈何,隻好聽之。
在黃石港宣布沒收帝國主義的洋行、商店,成千成萬農民組織成搬運隊。這樣大的群衆行動,沒有破壞紀律政策的行為,這樣好的工作真是不容易的。我在這裡真正看到了群衆的力量。我們占領金牛鎮時,沒收一家大地主的财物,地方負責人宣布現金歸紅軍做軍費。農民挑着銅币、銀币,一擔一擔地送到紅軍司令部,也沒有發現短少。其他财物有計劃地分配給了蘇區和當地的群衆。
注 釋
〔43〕三個蘇區,指湘鄂贛蘇區、湘贛蘇區和鄂南蘇區。
〔44〕蔣馮閻大戰,指一九三○年爆發泊蔣介石同馮玉祥、閻錫山聯軍之間的大規模軍閥戰争。這次戰争從五月正式開始,至十月基本結束,曆時半年,主要戰區遍及河南、山東、安徽等省的隴海、津浦、平漢各鐵路沿線的廣大地區,雙方共死傷三十萬人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