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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懷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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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上井岡山

書籍名:《彭德懷傳》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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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二八年七月至一九二九年七月)

  
      粉碎三省“會剿”建立湘鄂贛邊區

  
      一、七兩團和直屬隊撤出平江,轉移到東鄉龍門集  結,沿途農民熱烈歡迎和慰勞,喊口号、唱歌不絕。農村  房屋雖然大部被燒毀,但農民還是盡量讓出房子,給紅軍  宿營,不使自己的軍隊露營淋雨(農民對紅軍的稱呼,我是第一次聽到)。在群衆熱情鼓舞下,軍隊情緒飽滿。

  
      第四團在浏陽受相當損失後,失去聯絡,過了兩三天,地方黨派向導将他們引來歸隊。

  
      在龍門休整近十天,做了以下幾件工作:

  
      1.建立政治部工作。黨代表滕代遠兼主任,張榮生任副主任。政治部對軍内進行政治思想工作,對外打土豪。沒收分配要經過政治部批準。出布告、殺人宣布罪狀等,由政治機關署名。

  
      2.繼續加強士兵委員會工作,發展黨組織(當時軍隊黨還是秘密的)。連上建立黨的秘密支部,發展黨員的對象,主要是秘密士兵委員會會員。到十月,絕大多數基層單位都有了支部。

  
      3.從上到下地建立黨代表制(委任)。

  
      4.加強宣傳工作。連隊、機關都做宣傳工作,多數人手裡都提着宣傳筒。開始用紅土,以後用石灰寫大字标語,沿途及宿營地都寫滿了。

  
      稍事休整,八月中,湖南敵人約十二至十五個團繼續向平江、浏陽集結,準備向紅軍進攻(這時農民叫我軍為紅軍,叫國民黨軍為白軍)。為避免同敵軍硬拼,我軍适時向江西之修水城進攻,進占渣津、修水約十天,解決了冬服;消滅白軍一個營和二三百民團。

  
      九月初,湘鄂贛三省白軍“會剿”開始了。我軍退出修水城,占領銅鼓。我們相對分散部隊,開始學習做群衆工作。江西受盲動主義影響比較少些,群衆比較容易發動和組織。不到一個月,修、銅一帶群衆有了一些組織,特别渣津地區群衆已經組織起來。部隊學會了打土豪、籌款、挖窖。地主一窖常埋幾百、幾千元,甚至萬元。張榮生帶的工作隊,在渣津地區捉了一批土豪。江西土豪穿的很壞,我看了覺得實在不像土豪,放了一批,受了他們的批評。張榮生說:這些土豪都是罰款千元以上者。開始我還不太相信,以後看這些地主家屬背來一袋一袋的銀元繳罰款,我才相信了。

  
      占領修水的城市政策同平江起義時一樣:按資本大小捐款,不滿一萬元者不捐;一萬元以上者捐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反動政治代表和一般商人合夥者,除去反動部分,折價百分之三十繳款。官鹽沒收發給群衆,造成後來沒有鹽吃,群衆有意見。當鋪宣布沒收,憑票無償發還原物。沒收了兩家較大的反動的布店,因軍隊要做衣服,沒有分給群衆,以後買不到布時,群衆也有意見。在修水縣城籌款不到三萬元(沒收布店除外),而捉土豪挖窖所籌款項比城市多了一半。以後在認識逐漸提高以後,改變了籌款對象。實際上,這是由于對社會主義革命和民主革命兩個不同階段的革命對象沒有搞清楚而産生的問題。

  
      當我軍向南進占銅鼓時,沿途群衆很熱情,商店也沒有關門。敵人繼續前進,我軍向萬載大橋轉移,背靠浏陽。湖南張輝瓒旅三個團,突然向大橋我軍襲擊,打破了互不越省界的慣例。我們向平、浏、修、銅四縣邊界山區轉移。江西、湖南兩省白軍向我夾擊,我即向鄂南之通城、通山、九宮山地區轉移。湘贛白軍趕追,鄂軍堵擊,我們又從九宮山和修水、武甯間南進,到處消滅民團、警察,搗毀縣、區政府,殺反動派,散發财物。消滅白軍一個營為目的,盡量避開打硬仗。

  
      在反對三省“會剿”的戰術上,是采取同敵人打圈子、打推磨仗(敵稱為盤旋戰術)。經常跳在敵軍側後方,使敵摸不着頭腦,弄得敵人疲憊不堪。拖到十月中下旬,敵人精疲力竭了,在渣津消滅朱培德部一個整營,敵人停止了“追剿”,我們粉碎了湘鄂贛三省反動當局八月會議的“會剿”計劃。三省交界的這個地區,對長沙、武漢、南昌威脅太大,因此引起他們嚴重恐懼。

  
      在四十五天的艱苦奮鬥中,我方各種減員一千有零。紅軍縮小了(不到兩千人),張榮生、李力兩同志在這次三省大會剿中英勇犧牲了。張在臨死前說:“共産黨的事業一定會勝利!”他是紅五軍最早的一個共産黨員,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雷振輝(團長)、李玉華(連長)可恥地叛變了。李玉華造謠說“軍長被圍”,率領第一連僞稱“解圍”,逃跑投敵。大部分士兵識破其面目,又逃回來了,還有十餘人被他騙走。雷振輝當晚未逃脫,翌晨出發時,拿出手槍企圖兇殺叛變。被警衛張子久同志發覺,奪了雷的手槍,子彈擊在地下。雷力大個高,又把槍奪過去,幸被連長黃雲橋同志一槍結束了他的狗命。黃後來當贛南紅獨立師師長,在反五次“圍剿”時犧牲了!

  
      後來,渣津一帶群衆因平江遊擊隊狗隊長(群衆替他取的名字)亂燒亂殺反水了。群衆原來對紅軍很好、很熱情,現在對紅軍扯白旗、打土炮。當時平江黨盲動主義也是嚴重的,我們感覺這個問題不解決,建設根據地、擴大紅軍、深入土地革命都是廢話。

  
      十月中旬,滕代遠同志以湖南省委特派員名義召集了第一次湘鄂贛邊區黨的代表會議(浏、平、修、銅、萬載五縣代表及紅軍代表的聯席會議)。當時平江有縣委,修水有工作委員會三個同志,萬載有工作組數人;通城、通山兩縣沒有取得聯系;浏陽東鄉有區委組織,浏陽縣負責人是王首道,這裡亂燒、亂殺脫離群衆現象比較少些。決定在平江、銅鼓邊界之幽居開會,記得開了三天或四天。這次會議對邊區根據地的創造是有意義的,會議的主要内容是:1.建立湘鄂贛三省邊界特委和根據地,選舉湘鄂贛邊區黨的特别委員會,以王首道同志為特委書記,滕代遠同志為紅五軍黨代表兼軍黨委書記。2.反對了亂燒、亂殺的盲動主義思想。3.反對了嚴重的宗派主義,決定紅軍和地方遊擊隊混編。在三省嚴重“會剿”中,重要幹部有雷振輝、陳鵬飛、李玉華叛變或逃跑,士兵中也有個别叛變的。混編後部隊政治上得到鞏固,軍民聯系要好些。因主力紅軍是外籍人,人生地不熟,混編後,即變為人熟地也熟了,能提高地方武裝的戰鬥力,又能适應鬥争環境,分散與集中運用自如。4.這兩個多月的艱苦鬥争,對紅軍的建設是有益的。數量雖有所減少,而政治質量是大大提高了,取得了某些初步經驗。體會到:沒有政治上和思想上的認識一緻,是不能團結的。軍隊内部不能團結,軍民也不能團結,沒有軍内和軍民的團結,就不能長期堅持鬥争,更談不上勝利。5.也談了平江起義的經驗:(1)有共産黨的領導,(2)有邊區群衆特别是平浏群衆的支援,(3)有井岡山的旗幟和榜樣,(4)有北伐時期的影響。這些是起義勝利、粉碎敵軍進攻和“會剿”的主要條件。此外,軍内士兵會的組織對維系軍隊良好紀律、鞏固部隊,都起了重要作用。如果沒有士兵委員會的組織,在黨組織力量和政治思想領導如此薄弱的情況下,不要說堅持三個月,就是堅持三個星期也是困難的。起義後我們被迫接受非常不熟悉的事情――主要是沒有後方的作戰,傷病員安置極端困難,給養靠自籌,醫藥無來源,這些是我在舊軍隊根本沒有想過的事情。現在也學會打土豪、挖地窖籌款了,做群衆工作也在開始學習。一切都是新問題,都要重新學起。

  
      會議對時局也作了些分析。大意是:1.南昌起義、秋收起義時,人民武裝鬥争是沒有經驗的。現在井岡山有了一年多的經驗,建立了根據地和紅軍。2.國民黨徹底反革命的面目已經完全暴露,北伐戰争時期提出的一切政治經濟口号,一點也沒有兌現,沒有解決任何一個小問題。3.人民對國民黨的面目有了親身的體會,對國民黨是刮民黨,有了比較深刻的認識。人民對國民黨的清鄉政策、屠殺政策表示了憤恨。這次平江起義,人民的态度就是這樣明顯。

  
      當時,我個人認識到,為什麼要以井岡山為旗幟、為榜樣呢?這個旗幟是具體的,不是抽象的;是實際的,不是空洞的。南昌起義、秋收起義是失敗了,都留存了一小部分力量,在井岡山會合,形成了當時的朱毛紅軍,成為紅軍旗幟,不僅有号召作用,而且要在紅軍發展中成為統帥,使全軍有頭。在打土豪、分田地、建設根據地的問題上,我在一九二七年冬、一九二八年春就注意井岡山。我當時感覺,對天上有飛機,陸上有火車、汽車,水上有兵艦、輪船,且有電訊、電話等現代化交通運輸與通訊聯絡的敵軍作戰,沒有根據地是不行的;不實行耕者有其田,也就建立不起根據地。在這個問題上産生了對毛潤之的敬仰。

  
      在部隊混編後,主力保存十一個大隊(連),三個縱隊,每大隊一百五十至一百八十人。其餘編為地方遊擊隊、赤衛隊。根據省委指示,我和滕代遠、鄧萍、賀國中、李燦、張純清等同志率五個大隊去井岡山與紅四軍取得聯系。實際我自己也想去“取經”,想弄清革命的性質,分田怎樣分法等等問題。其餘六個大隊分散在邊區各縣,歸黃公略同志指揮。

  
      紅四、五軍第一次在井岡山會合

  
      在邊區特委成立後,十一月間,天氣晴和,農民秋收已畢,我和滕代遠等同志率領五個大隊,準備向井岡山前進之際,根據得到的敵情分析,湘贛兩省白軍又有向邊區“會剿”之勢。為了把江西白軍部署搞亂,我軍襲占了萬載城,約占一星期之久,籌款萬餘元,補充了部隊冬服。這時,贛省白軍約兩三個團,由南昌方向向萬載前進,當敵離城半日行程時,我們即經萍鄉和宜春之間向井岡山前進。

  
      在蓮花城北約四十裡處,紅四軍前委毛主席派何長工同志率約二三百人,先我到達該地,在道側兩翼大山埋伏。約花了一個多小時,彼此才溝通,他們才知道是紅五軍派來聯絡的部隊,他們的任務也是要北進同五軍取得聯絡的。蓮花城有白軍一個團駐守,我們于夜間從蓮花縣城西繞過,直插砻市(即現在甯岡縣城),到達該地是在廣暴紀念前幾日。先在砻市會見了朱德軍長,第二日到茨坪會見了毛黨代表。他首先就說:你也走到了我們一條路來了,中國革命條件是成熟的,社會主義革命不勝利,民主革命也要勝利。我想,這個問題我們還沒有弄清楚,我們五軍内有些同志就是把兩個革命不加區别地混在一起,把消滅地租剝削和消滅資本剝削當做一回事。我當時在這個問題上雖感覺不妥,但理解不深,所以沒有發言權。

  
      過了幾天,四、五兩軍開聯歡會和廣暴紀念大會。搭起的台子,搭的不穩固,人一上去講話時,就垮下來了。有人覺得不吉利,朱德軍長講:“不要緊,垮了台,搭起來再幹吧!”又把台搭起來開會。在會上朱軍長、毛黨代表講了話,我也講了話,内容都記不起了。

  
      又過了兩三天,黨的六次代表大會決議送到了。紅四軍前委召集了擴大會議,五軍軍黨委常委同志均參加了這次會議。紅四軍前委書記毛澤東同志主持會議,逐段詳細地讨論了這個決議。我對這次會議印象很深,認識了中國革命形勢是處在兩個革命高潮之間,而不是什麼不斷高漲;對民主革命的性質、任務,黨的十大綱領〔41〕等有了比較深刻些的認識。前委對反對盲動主義解釋得很詳細,平江起義後,我對于亂燒、亂殺的盲動主義很有反感,覺得把房子燒了,人民住到哪裡去?紅軍也沒有房子住。反革命是人而不是房子。占領修水時,渣津、馬坳一帶群衆已有初步發動,我軍轉移後,被平江遊擊隊狗隊長(老百姓這樣稱呼)把那塊地方燒光。半個月後紅軍再去,農民挂白帶子,對我們打土炮,封鎖消息。當時盲動主義者叫這些群衆為反水,對反水群衆不是争取而是鎮壓。完全不檢查自己的錯誤,反而把錯誤當做真理,把執行錯誤政策的說成是堅決革命,把反對錯誤政策的同志,說成是對革命不堅決,軍閥出身靠不住。“六大”解決了這些問題,是使人高興的。毛澤東同志在那次會議上,講了燒房子脫離群衆。他講了在遂川(井岡山南)的故事,說開始農民都圍攏來很親近,當把洋火一拿出來要燒房子時,群衆就跑開,站在旁邊看了。你再去接近他一點,他又跑遠一點。他又講到紅四軍對甯岡反水的群衆,是采取一系列辦法去争取群衆回家。我當時聽了這些,印象是特别深刻的。這次直接接觸了毛澤東同志,使我對他更加敬仰。

  
      這次會議正是我三十周歲時開的。是我半生受教育最大的一次。

  
      這次會議有王佐、袁文才兩人參加。他們曾是當地兩個綠林部隊的首領,已加入了共産黨。前委照顧他們的政治情況,把“六大”決議上關于争取綠林部隊的策略,大意是争取其群衆,孤立其頭子這一段删去未傳達。這件事以後被袁文才發現了,出了亂子。

  
      在會議期間,湘贛兩省反動軍隊,正在調整部署,準備“圍剿”井岡山。當時紅四軍還是草鞋單衣,冬服未解決,無鹽吃,每天三分錢的夥食也難解決,隻有離開井岡山到白區打土豪才能解決。可是傷病殘人員無法安置,又不可能帶走,似此,勢必派隊留守。當時,四軍全部也不過五六千人,如分散,力量會更加單薄。為這些問題,四軍前委開會讨論了多次,我也參加了這些會議。最後決定由紅五軍五個大隊約七八百人留守井岡山,并讓我任四軍副軍長,保護井岡山傷病員及一些家屬小孩。我知道這是一個嚴重而又危險的任務。我回去同代遠談了,他當時是五軍黨委書記,由他召集了五軍黨委會議。參加會議的有我、鄧萍、李燦、賀國中,可能還有李光。讨論時有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我們是來取聯絡的,任務已完成,應立即回湘鄂贛邊區,傳達“六大”決議。如果我們長期留在井岡山,就會影響湘鄂贛邊區的發展。一種意見是接受前委指示,保衛井岡山後方,使紅四軍主力安全脫離敵軍包圍,向白區發展。如果紅五軍不承擔這項任務,紅四軍離開後,湘贛邊區政權也可能受到損失,甚至搞垮。故我們應當承擔起來。第一種意見是大多數,第二種意見是我和代遠。我們說服了不同意見的同志,準備犧牲局部,使主力安全向外發展。

  
      紅四軍離開井岡山時,計劃轉移到敵後,也就是敵之外翼,配合守山部隊,尋找戰機夾擊敵軍,以打敗敵軍的“圍剿”。他們從小行洲向遂川及以南前進時,江西敵軍之謝文彬旅即尾随紅四軍之後。如果部署得好,是可能殲滅或擊潰該敵的。我四軍進至大餘、南康,遭受謝文彬旅襲擊,經贛南安遠、尋邬向閩西南轉進了,這就完全脫離了井岡山。堅守井岡山的五軍,五個連分守五條路,成為孤軍奮戰了。

  
      井岡山突圍

  
      在紅四軍離開井岡山後的第三天,湘贛兩省白軍約十二至十五個團向井岡山合圍攻擊。“圍剿”井岡山之敵,湘贛兩省各為四個旅八個團。進攻時,湘敵隻發現七個團;贛敵除謝文彬旅尾随我四軍外,還有三個旅六個團,進攻時隻發現五個團。似此,進攻井岡山之敵,全部兵力大約是十二至十四個團。每團平均以二千人計,當在二萬四千至二萬八千人之間。我以七八百人對上述敵軍兵力,敵優我劣,是三四十倍之比。重層圍攻三晝夜,我黃洋界、八面山、白泥湖三路陣地均被敵突破。我守黃洋界的李燦大隊(連),八面山之彭、李大隊(連)均被敵隔斷。

  
      我和賀國中在茨坪集合了三個大隊、特務排及後方勤雜人員等五百多人,在敵重層包圍中突圍,如果不突圍,當然會全軍覆滅。但紅軍留下的傷病殘員、婦女、小孩一千餘人,要突出敵軍重層包圍,則部隊要在前面開路,又要在後面掩護,真是不容易。從井岡山主峰腹部的懸崖峭壁處,在獵人和野獸爬行過的小道上,攀行了一天一晚,算是突出了敵軍第一層包圍。

  
      時值嚴寒,天下大雪,高山積雪尺許,我的幹糧袋炒米丢失了,我不願别人知道,兩天未吃一粒米,饑餓疲乏,真有寸步難行之勢。可是槍聲一響,勁又不知從哪兒來的。在爛草田擊破敵軍阻擊小部隊,算是突破了第二層包圍。

  
      突圍的第三天,剛到大汾,又遭敵軍三面伏擊,在敵人三面火力交叉射擊下,我們有全部被殲危險。隻有集中三個大隊突擊一點。我軍奮勇從中突破敵人伏擊陣地,繼續南進,算是沖出了敵人最後一層包圍。可是敵方兵力大,我軍人數少,突破口被敵封鎖,後面傷病殘人員又被包圍,傷員亦無法救出。我紅軍被三四十倍優勢之敵重層包圍攻擊,突圍後又遇伏擊,這樣險惡的戰鬥環境,除共産黨領導的工農紅軍外,其他任何軍隊都會被消滅。敵軍攻占井岡山後,一時反動氣焰嚣張,追擊、側擊、堵擊、伏擊,他們滿以為撈到了很多東西,其實什麼也沒有撈到,被英雄的紅軍打碎了他們的幻想。

  
      可是這件事,在一九六九年國慶節後,我《人民日報》通訊員說成是彭德懷不要根據地,違反毛主席指示。我看這種人對根據地不是完全無知,就是打起偉大毛澤東思想紅旗反對毛澤東思想。他不了解什麼叫做根據地,也不了解如何才能創造根據地,更不知道如何才能堅持根據地的鬥争,隻是一位信口開河的主觀主義者,他現在肚子吃得飽飽的,身上穿得暖暖的,也在随聲附和地大罵違反毛澤東思想。讓他去胡說八道吧,謹慎點吧,防止某天一跤跌倒,跌落自己的牙齒啊!

  
      從大汾突圍出來,這時隻有五百餘人。越過上猶、崇義大山,從南康上遊渡過章水。時值臘月三十日過大年時節,離河岸不到三裡即一大村莊,有數百戶,大地主家大擺筵席,慶祝年三十晚。紅軍一到,他們當然跑了。從井岡山突圍以來,已有二十日,在敵不斷追擊、側擊下,饑疲交困已達極點,遇此機會,大家是喜笑顔開,飽食飽飲自不待說。在吃飯時,我說要快走,離開這村五裡也好。其他同志都不同意立即走,主張明天拂曉走。我說:“此地離粵贛公路線敵軍據點,遠者四十裡,近者才三十裡,渡河地某鎮有電話,恐已通知敵軍。我軍渡河近三小時,敵軍可能已經出動,晚上十二點,敵軍可能達到此地将我們包圍住,明早拂曉攻擊。過去敵軍不敢輕率,現在是打破井岡山的時候,反動派氣焰嚣張,敵軍勁頭很大。”他們都說,拂曉前出發沒有問題。事實是,大家都很疲勞,把緊急情況看成了一般情況。平日滕代遠同志對軍事行動從不幹預,這次他也不同意,把我氣得難以形容。

  
      這天晚上我沒有睡,也不能睡,到各連去看,都睡得很死,甚至守衛的也睡着了。我在外面走來走去,大概一點了,爆竹聲中飛來子彈聲,我即叫号兵吹緊急集合。在村外剛集合,敵軍趕到,槍聲一響就有些亂,我令向信豐方向前進,賀國中說,你帶隊走前面,我走最後掩護。走了約十裡,賀趕來說,就是不見李光來,他可能帶走了一些部隊。天亮了,集合隊伍檢查,僅剩二百八十三人槍。其餘半數李光帶了不知走向何方。他們說,等一會兒,或者派人去找吧。我說:都不是辦法,隻有走出危險界。

  
      走了約十裡,有些小部隊在前面山上一字排開,望遠鏡中看到,很不整齊,知是民團,一沖就逃跑了,敵人也疲勞了未追。我們占領了有利陣地,隐蔽休息,趕快煮飯吃。一個半小時出發,走信豐東南之小河鎮(信河之渡河點),向東走,經重石鎮,向會昌方向走,然後向興國去找地方黨。這是一個大方向,使每個同志都知道。後來知道李光帶了與我們相等的人槍,向廣東南雄地區去了,群龍無首,不到一個月全部被消滅,李光下落不明。那天如果預先告訴了大方向,可能不緻如此,這是領導者不周密所緻。

  
      二月上中旬之間,我們到了都之橋頭。該地有黨的秘密支部,有小遊擊隊,對周圍情況熟悉。他們替我們偵察敵情,準備向導,以便一旦發現敵情,随時可以行動。并替我們收買了近千發子彈。

  
      休息了兩三天,敵人又來了,我們轉移到興國縣的蓮塘和東山,該地也有地下黨支部,并與贛南紅二、四團(小部隊)取得聯系。在白區有無地下黨組織顯然是不同的。在這裡休息了大約五天,白軍劉士毅旅來進攻。當地黨通知我們,該旅隻來五個營,有一個營和民團留守都城。這時我們還保存三百人,二百八十三支步槍。我們決定當即出發,繞過劉旅主力,奔襲都城。十八小時走了一百四十裡,夜半到達,出敵不意,突然爬城襲擊,立予猛攻,消滅該旅一個營、靖衛團和縣警備隊全部一共六七百人,繳獲三四百支步槍,還繳了兩挺輕機槍。縣長逃脫。我被敵數旅之衆,窮追堵擊一個月有餘,剛一落下腳來,即進行一百四十餘裡之奔襲,而且是攻城,這是完全出乎敵意料之外的。可見沒有準備的優勢并不等于真優勢,有準備而加勇敢的軍隊,可以打敗無準備的優勢之兵。

  
      此役之後,都一帶群衆,對這支紅軍稱為天兵。紅軍對敵軍傷兵,給他們上藥,每人還發了兩元零用錢。發了傳單,向他們作了口頭宣傳。又将死者收集到一處,等劉士毅旅回城處理。俘虜兵三百餘人,看了無不感動,其中半數以上當了紅軍。

  
      在井岡山突圍以後,連遭敗仗,力争打了這樣一個勝仗,意義很大;但必須謹慎,不輕敵,才能保住這個勝利。估計敵主力一定回城救援,在下午約三時至五時之間可到都城。我軍須在午後三時以前渡過都河,進到小密宿營。這時,已是午後二時餘,一切準備就緒,就是找不到黨代表滕代遠同志。時間緊迫,最後在郵局收發處找到了他――因收集文件報紙時不慎,駁殼槍走火,從胸前洞穿,負重傷,倒在房内。

  
      我渡最後一船,渡河完畢已近三時。劉旅先頭部隊四時返城,隔河相望,甚有意思。劉旅隻射擊,未敢渡河追擊。

  
      我們主力到城南三四十裡的小密,已近黃昏,小部留河岸警戒。此地依山傍溪,群衆全無驚慌,見到紅軍不但不跑,反而喜笑顔開。黃昏後,地下黨支部書記來接頭,他問我們是哪裡來的紅軍,告以實情。他說:“昨晚聽到城内槍聲激烈,今早城郊有人過往說,昨晚紅軍打開了城,我不大相信,還以為是白軍自己打仗。”我說:“你們能幫忙嗎?”他說:“可以。黨支部有二十餘同志,還有農民會組織。”我說有二十餘重傷員,其中有軍黨代表滕代遠。他說:“有辦法安置,群衆好,我們會用一切辦法保證你們的安全,醫藥也可設法買到。”我說還有餘槍,昨晚繳獲三四百支槍,破舊的燒毀了,完全好的槍還有百數十支,交你們保存。他說:“我們有黨員和可靠群衆,每人保存一支。”他又說:“能不能給幾支槍,組織秘密遊擊隊?”我說,可以。他說:“離這裡四十裡,還有地下黨區委。”我說:“就是子彈少。”他說:“子彈不給都行,這裡有錢,可收買零散子彈。”他問:“燒毀了多少槍?”我說:“在都燒掉了約兩百多支,放走了約五百俘虜,如早知道這裡有地下黨,就不會燒掉了。”他痛惜極了,說:“我們不知道,實在可惜!今早我為什麼不派人或自己進城呢!老彭呀!我們老想搞幾支槍,總是沒辦法搞到手,如早搞到幾十支槍,這裡就成為蘇區了。”這時,賀國中進來了,他說,布置了警戒,同俘虜兵講了話,大概有小半願當紅軍。我介紹了上述情況,他高興地說:“這下好了,我正在想傷員怎麼辦!”

  
      代遠同志傷重,但無論如何不肯留下,要随隊去,他說:“現在負責人僅你和賀國中兩個人怎辦?”我說:“你的傷太重,在胸部洞穿,還不知傷了肺沒有,随軍行動好不了,且有危險;傷好後仍回五軍,現安心養傷。”算是說服了他。鄧萍有小病,見當地有黨又有群衆,無論如何要求到地方工作,或留地方醫治休息一時期。一直勸說到天明,他還是要留下,隻好讓他留下了。留了近百支槍給地方,以後發展為贛南獨立團,成為黃公略第六軍之一部。

  
      從井岡山突圍後自己的感受:從井岡山突圍到都橋頭約三十天,沒有根據地的依靠,得不到群衆的支持,使紅軍作戰、行軍都遇到很大困難。撤出平江時,第四團失去聯絡,地方黨和群衆把他們帶來龍門歸隊;這次李光率領部隊失去聯絡,就沒有人去帶路把他們找來歸隊。開始認識到根據地和民衆的重要,但在當時還沒有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思想。敵攻占井岡山時,成了反革命高峰;紅軍奔襲都勝利後,即由防禦轉為進攻,對根據地的重要性,在認識上又加深了一層。敵軍是拜物教者,你不給他打擊,他就不承認你的存在;隻有他受到打擊之後,他才承認你的存在,這是千真萬确的道理。

  
      都城戰鬥勝利後,為了安全、休整、争取俘虜當紅軍,決定拂曉後離開小密。小密群衆雖然好,又有黨的地下支部,就是離都城太近,又是在路口上,故決定移到會昌、信豐、都三縣交界之牛山,離小密東南三十裡。該地在大山之中,警戒比較容易。同時,離開小密可以轉移目标,避免白軍來小密一帶“清剿”,使隐蔽在該地治療的傷員也安全些。到牛山時,民衆插紅旗表示歡迎,稱紅軍為大兄。我們在此一連住了十來日。該地群衆生活很苦。牛山普遍有三鼎會門組織,在贛南各縣這種封建社團也很普遍。他們說:五百年前都是洪家,以後分為共産黨和三鼎會,就是由洪字分開的,因此,三和共是一家。他們對共産黨打土豪、分田地有贊成的,有不贊成的和反對的,反映了他們内部的階級矛盾。在牛山的十天左右時間裡,做了些宣傳工作,貧苦農民參加紅軍者十餘人,俘虜兵當紅軍者百餘人。

  
      從代遠在都收集的報紙、信件中得知,“會剿”井岡山的湘贛白軍已回防,湘、桂軍閥間,蔣、粵、桂之間都有矛盾,劉士毅旅一個團駐都城,旅部和缺一個營的團回駐贛州城。似此,再沒有力量來追擊我們了。把報紙上收集的材料綜合起來講了一次。軍閥戰争在醞釀中,新的形勢要到來。這時我們人數雖然很少,倒很團結。讨論了都戰鬥經驗,批評滕代遠同志不該一個人去郵局檢查,幾乎丢了性命。也批評了我,不該首先上城,這是拼命主義。讨論了李光失去聯絡的原因:當晚是年三十,伸手不見五指,李光那連走在中間,他走在先頭,在去廣東和信豐路口,他一定往南走了,看不見隊伍,他以為自己掉了隊,就使勁趕,結果越趕越遠了。主要是看不見。以後,這樣黑夜行軍,每人背上要有一塊白布,走先頭的部隊要帶石灰,用石灰把分路口橫斷,最後的同志帶掃帚,把石灰掃了。可見,這時大家還在想李光這個問題。讨論說,時局好壞,每人經常準備兩雙草鞋,隻要不出李光這樣的事(不掉隊),有草鞋,又有炒米(幹糧),什麼壞時局也不怕。又說,注意打土豪時替軍長搞匹馬。我說,明天去襲占安遠城,解決夏衣問題,大家就說,準備石灰筒寫标語。這些意見都是戰士自動提的,這裡表現了團結一緻,人人對革命負責(那時還沒有“幹部”的字眼)的精神。

  
      贛南氣候在二月下旬就隻着單衣。我軍又奔襲了安遠縣城,消滅靖衛團、警察等反動武裝。在這裡住了十天左右,放出了在獄犯人,縫制了夏衣。收集各種報紙,分析蔣桂矛盾日益嚴重,江西省軍閥内部亦有矛盾。我們準備打回井岡山去,恢複湘贛邊區。某日,在縣署反動文件中,發現有紅四軍在汀州消滅郭鳳鳴旅,郭本人被擊斃的消息。

  
      在我軍進占安遠城後,頭兩三天并不順利。反動靖衛團強迫成萬農民圍着城,日夜打土炮。我們站在城牆上,對他們喊話也是無效。賀國中率領兩個大隊突出城外,打死反動團隊數十人;捉了幾百農民進城,給他們宣傳解釋,将沒收反動商店和地主的财物分給他們。這樣做了兩三次宣傳解釋之後,圍城的人就自動瓦解了。農民很勇敢,也很貧苦,在他們略有覺悟之後,自動來參加紅軍的有二三百人。安遠城和北鄉原有少數黨的組織被敵破壞,黨員被殺害者不少。縣委還留有三個同志,逃在南鄉、尋邬邊界,又發展了十餘人。

  
      在打散反動派圍城之後,縣委杜同志來城彙報情況,談到他們縣委靠砍柴和燒木炭賣維持生活,很艱苦。我們給了二三十兩鴉片煙(從反動縣政府沒收來的)和二百元作為黨開展工作的經費。他退還二百元,隻拿去那點鴉片煙。杜同志說:“砍柴燒炭賣,可以勉強維持生活,現洋留着給你們做軍費,鴉片煙賣掉之後,買個油印機和救濟幾個死難同志的家屬。”他們的艱苦卓絕,真是令人感動。後來我在湘贛邊和湘鄂贛邊蘇區,介紹過這個縣委的艱苦工作的作風。在一九三一年粉碎三次“圍剿”後,紅三軍團又到會昌、安遠、尋邬等地開辟新蘇區,這位杜同志還在領導安遠縣的工作,這裡很快成了蘇區。在王明路線統治時期,他被誣陷為AB團被殺掉。這樣慘痛的事,在王明路線時期不知有多少!一九四二年整風市幹運動,毛主席的方針是:大部不捉,一個不殺,還向被整錯了的同志道歉,使這些被整錯的同志甚為感動。兩者對比,毛主席的路線貫徹了實事求是的精神,多麼偉大。

  
      紅四、五軍第二次會合于瑞金城

  
      我們得到紅四軍的确實情況後,即改變了打回井岡山的原定計劃,經會昌進占瑞金縣城,與古田、汀州靠近。數日後,紅四軍從長汀經古田來瑞金第二次會合。此時,紅五軍由三百人又發展到七八百人。毛澤東同志将中央二月來信給我看,來信對當時時局估計有些過于顧慮,為了減少目标,要朱、毛離開紅軍,把紅軍分散在農村。我寫了一封信給中央,大意是時局緊張,主要負責人不能離開部隊。有共産黨領導,有正确的政策,紅軍是能堅持的。當年北方有一個白朗〔42〕到處流竄,以他為比說,他尚能堅持,我們為什麼不能堅持?信是由四軍前委轉來的,原稿留毛主席處。

  
      這是我第一次直接寫信給中央,我向四軍前委彙報了撤出井岡山的經過。毛黨代表說,這次很危險,不應該決定你們留守井岡山。

  
      在瑞金,我們住了約一星期。四軍到後,住了兩天即開都。在途中某地,沒收鐘姓地主谷物分給當地貧民。不知是地主同姓的狗腿子還是受蒙蔽的群衆阻攔分谷,在分谷時,就發生了械鬥(贛南地主操縱的姓氏鬥争很嚴〔42〕  白  朗(一八七三一一九一四),河南寶豐人,民國初年農民起義軍首領。一九一一年十月在寶豐組織農民武裝,反抗帝國主義和封建地主的壓迫和剝削。一丸一二年提出“打富濟貧”的口号,在河南積極參加反對袁世凱統治的鬥争。一丸一三年底,他領導的起義軍轉戰安徽、湖北、陝西、甘肅,一度稱為“公民讨賊軍”。一丸一四年夏回師河南,八月在寶豐、臨汝間的突圍戰鬥中犧牲。重)。四軍司令部一個負責人,未經調查研究,即令将攔阻分谷的人槍斃了兩個。紅軍不在當地停留,隻是路過該地,此事很易被反動地主利用,造成械鬥,模糊階級鬥争。午飯時,我和朱軍長、毛黨代表一起吃午飯。那時的午飯,各自用洗臉手巾包一碗飯,到時休息就地吃,也沒有什麼菜,吃冷飯,喝冷水。在午飯時,毛主席得知此事,當時給亂殺人這件事以嚴肅的批評,沒有任何情面。對人民群衆如此認真,給我的印象很深。我覺得這是一種好作風,是一種正确的政治态度。這次是直接給我的第二次印象(在井岡山是第一次)。

  
      到達都縣城附近時,我提出率部打回井岡山去,恢複湘贛邊區政權,當即得到紅四軍前委同意。

  
      回師井岡山  恢複湘贛邊區

  
      從都過河,又經小密,該地群衆已經公開組織政權和遊擊隊,群衆對紅軍十分熱烈。寄在該地的傷病員也好了,特别是代遠同志,笑容滿面回到部隊。這時部隊約近千人,穿着嶄新的灰色軍服,戴着荷葉帽,有些學生模樣,别具豐采。

  
      我們告别了小密群衆,感謝他們對傷病員的照顧。他們也說,紅軍幫助組織了遊擊隊對付靖衛狗子。現在我們公開了,秋後不再送租了,以後還要分田。軍民間談得熱火朝天,戀戀不舍,有些青年送了上十裡路,還不願意回去。這當然是滕代遠等同志在醫傷期間做了不少工作。在這裡看出農民是多麼需要共産黨的領導,又多麼迫切需要武裝。有了這兩條,他們由秘密而争取了公開,建立了政權。

  
      在小密,鄧萍同志要求回隊,我們開了歡迎會。我講話,大意是困難到極端的時候,就是轉變的開始,隻要再堅持一下,就勝利了。井岡山被敵攻破時,是我們極困難的時候,隻有三個多月變了。當時我們退卻,敵人追擊;我們對都城來了一個奔襲,取得了勝利後,敵人即由追擊進攻,轉變為退卻,我們由退卻轉為進攻。經驗教訓就是要團結,要堅持,要堅決;不要動搖,不要松懈,不要渙  散。這次絕大多數同志是堅決的,也有個别人不堅決。

  
      這次又經過牛山,群衆高興,拉着紅軍衣服說,你們不要走了。經信豐縣城以北,不意遭遇靖衛隊三四十人,把他們全部消滅了,淨是一些九響槍,交給信豐黨了。他們有遊擊隊六七十人,有梭镖和土槍。隊長郭一清同志,是信豐的群衆領袖,代遠同志同縣委接頭時,決定郭随五軍行動一個時期,再回信豐。郭以後在紅五軍當團政委,第一次占領長沙後,在撤出時陣亡了。甚為痛惜!

  
      這次回井岡山和上次退出井岡山的形勢完全不同,除在信豐消滅靖衛隊數十人外,沿途再未遇見敵軍。像屢次行軍一樣大概未出十日即到達井岡山,在茨坪住了一晚,會見了王佐。他的特務營沒有什麼損失。井岡山區群衆被敵摧殘得很厲害,湘贛兩省白軍在占領時,特别撤退時,進行了徹底破壞,燒光、搶光,屠殺也很慘;瘧疾普遍流行,無藥醫治;無鹽、無布等生活必需品。那時的井岡山,人口還不到兩千,撥了兩千銀元救濟老百姓。

  
      翌日到砻市會見邊區各方面的一些幹部,對情況了解比較全面了一些。永新地方工作是邊區比較先進一些的縣,還保存一個區比較完好,其他區有的搞垮了,有的轉入地下。蓮花、甯岡大體都差不多,有堅持零碎公開活動的,也有轉入地下活動的。總之,敵人并沒有把邊區完全打坍。被敵捉去的一些革命群衆和基層幹部,關在酃縣和汝城。縣級和區級除少數叛變者外,大多數還保存。最大困難是日用品奇缺,特别缺鹽、藥、布等,迫切需要解決。

  
      紅五軍守黃洋界之二大隊李燦、張純清部還存在,傷亡二十餘人,無其他損失。守八面山之彭、李大隊在敵攻破八面山時,從險坡絕壁轉入敵後,因隊長、黨代表是祁陽、寶慶一帶人,想回本鄉去打遊擊,這是地方觀念和對湘贛邊繼續堅持鬥争缺乏信心的表現。他們冒險脫離邊區進至衡陽以東(現在的衡東縣),被敵包圍消滅了!此事,于一九五五年四五月間,我發現守八面山大隊的政治委員李克玉,在海軍航空兵中工作,這說明:該大隊不是全部被消滅而是被打散了,或者大部或一部被打散了。永新、蓮花、遂川地方武裝各損失一部分,主要部分還保存了。我和滕代遠帶領突圍之三個大隊,除李光因失聯絡,帶走一部分受到損失外,其他主要部分不僅保存了,而且擴大了一倍以上。把五軍改為四、五兩個縱隊,賀國中為四縱隊長,李燦任五縱隊長;還有一個特務大隊,共約一千二三百人。

  
      當時蔣、桂矛盾尖銳,蔣以魯滌平率第二軍離湘主贛,何鍵依蔣得主湘。蔣利用何協攻廣西,蔣桂矛盾擴大為湘桂矛盾。這無疑對湘贛和湘鄂贛兩個蘇維埃邊區的發展都有利,不應放過機會。湘贛邊區當時的具體困難,也隻有從發展中才能減少。軍隊與地方需要開一次聯席會議來統一認識和行動。我和滕商得一緻,以紅五軍黨代表和軍委名義提出開聯席會議,讨論如何恢複邊區工作。會議決定,五軍和王佐特務營(二百餘人)共同行動,先攻占酃縣、桂東,消滅民團,救出在獄革命群衆和幹部,籌款和征集必需物資。攻克兩城除救出在獄同志外,繳獲物資不多。故又決定襲占廣東境内之城口。城口是廣東省向湘東南出口之小商埠,有三四百戶,在城口繳獲步槍數十支,子彈三萬餘發,籌款約三萬元。打聽到南雄無正規守軍,又決定奪取南雄。占領五天。在城口與南雄買了大批藥品及鹽布,特别是奎甯(治瘧疾特效)和阿德林。在南雄籌款及收集物資與城口大緻相等,繳獲的槍支子彈少于城口。所得的物資槍彈,是五軍與王佐兩部平均分的。給王佐部以優厚分配,王佐對此很滿意。其餘按邊區統一計劃分配的,也是和王佐共同商決的,他也是滿意的。這次行動五軍對王佐部的政治影響是好的。

  
      當時恢複邊區的工作方針是:向外擴大蘇區,從發展中來達到恢複和鞏固老區。上述行動花了一個半月時間。

  
      回到蓮花、永新、甯岡三縣交界處,時值七月初旬,其熱如焚。拟短期休整,編為兩個縱隊,九個大隊。每縱隊轄四個大隊,縱隊長是李燦和賀國中,黨代表劉宗義和彭遨;軍直轄一特務大隊。

  
      攻打安福

  
      編就幾天,特委召集聯席會議。此次會議有特委、永新縣委和五軍軍委、我和滕代遠參加。特委書記是鄧乾元,五軍軍委是滕代遠。鄧提出五軍應根據向外發展的方針,奪取安福,說該城隻有一個營,兵力薄弱。我反對進攻安福,理由是:吉安有敵一個師部和一個旅,永新、蓮花縣城各一旅兩個團;安福城雖小,城牆高且堅固,不易攻克,守兵一個營不一定确實,且有民團,我攻城時,敵必從永新、蓮花、吉安三面來援;我力量小,攻城即無力打援,可能陷入被動,對現在有利局勢不利。城北側溪河,水深流急,下雨即不能徒涉,即使攻克了安福城,也不能鞏固。他們的理由是,打安福城時,敵必放棄永新、蓮花向吉安撤退。我說,敵援安福,三面夾攻我軍是肯定的,沒有消滅敵人相當的兵力,敵不會放棄蓮、永兩城。争論的結果,他們是全體,我是完全孤立的一個人,就采取少數服從多數,決定了一次非常錯誤的行動,幾乎全軍覆滅(此事滕代遠還在,可以進行調查)。那次行動本來應向遂川、泰和方向發展,或者向酃縣、茶陵方面發展,這兩方面都沒有敵軍主力。贛州隻有劉士毅旅五個營,另一個營在都被消滅。蔣桂矛盾很大,何鍵擁蔣牽動了湘軍援蔣打桂,而茶陵、酃縣固無守軍,安仁、攸縣、醴陵守敵亦不多。他們硬是不同意向敵薄弱方向發展。

  
      約在七月中旬進攻安福。敵派一個營離城三十裡迎擊我軍,先我占領了一小高地,一接觸即向安福逃竄。我軍追至安福城邊,發現守城敵軍有一個團還多,而且是嚴陣以待。知中敵陰謀:誘我攻堅,調蓮、永敵攻我背。我們當即決定立即撤退,當日黃昏向來路撤退三十裡,在嚴田和安福間,立即造飯。時已夜半,拟拂曉前向來路撤回蘇區,避免蓮花、永新敵軍夾擊。拂曉前出發,我随黃雲橋大隊長走在前面,行不到一裡,敵已預先埋伏,槍聲一響,永新、蓮花、安福三路敵軍同時猛烈射擊。幸黃雲橋率大隊異常勇猛,沖入敵陣,我後續部隊一齊猛攻,将敵陣打開了一個缺口,殺出一條血路,退回永新根據地,突出了敵三面包圍、北面側溪河漲水不能徒涉的十分危險的境地。

  
      此役傷亡三百餘人,縱隊長賀國中陣亡,李燦負傷,參謀長劉之志陣亡。十一個大隊長,九個負傷。敵軍行動如此迅速,部署如此周密,出人意外,如果不是預先知道我軍的行動,是難以設想的,我懷疑是否有内奸。

  
      打安福後,部隊集結永新城西,紀念七月二十二日的平江起義。

  
      這一年(一九二八――一九二九年)中的經驗教訓是不少的,這一年也是最艱苦的一年。

  
      注   釋

  
      〔41〕十大綱領,即一九二八年中國共産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提出的十條政綱:一、推翻帝國主義的統治;二、沒收外國資本的企業和銀行;三、統一中國,承認民族自決權;四、推翻軍閥國民黨的政府;五、建立工農兵代表會議(蘇維埃)政府;六、實行八小時工作制,增加工資、失業救濟和社會保險等;七、沒收地主階級的一切土地,耕地歸農;八、改善兵士生活,給兵士以土地和工作;九、取消一切苛捐雜稅;十、聯合全世界無産階級和蘇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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