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平江起義
(一九二八年春至一九二八年七月)
獨立第五師随營學校成立
在周磐要我擔任團長之後的兩三天,到周磐處,我講了團打算辦一個學兵連,統一一下戰術、戰鬥動作和内務管理。周磐說師也要辦一個學校,我說,那很好,辦一個随營學校,團就不辦學兵連了。周和師參謀長杜際唐都說,辦随營學校就是沒有這樣的人才。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什麼人。我說:“辦一個五百人左右的随營學校,總可以想出辦法來嘛!”周說:“請際唐拟一個計劃,名字就是随營學校好。校長人選呢?”我說:“師長兼,另設一個副校長。”他說:“副校長又是誰呢?不僅要有經驗學識,而且要有朝氣才行。”我看他一時想不出人來,即說:“你不是送黃公略去黃埔高級班深造嗎?他十二月底就畢業了。”周說:“此人倒可以,但他走一年了,沒有來過信。”我說:“今年師就沒有固定地址,他寫信寄到哪裡呢!”他問:“你們通信嗎?”我說:“來過兩次信。”他說:“請你即刻寫信給黃石(石是名字,公略是号)問問他吧,要他畢業後回師。”我說好吧!
當天晚上,我召集李燦、李力、張榮生商談。我說:“周磐想辦一個随營學校,決定黃公略回師主辦。前晚我們讨論團辦學兵連暫時停止。由各營選送二十個學員,團特務連、機關槍連各選五人,共三十人去師随營學校行嗎?一營請張榮生考慮,團直請李力考慮。”他們說,好吧。我說:“要選送有活動能力和政治上堅定可靠的人,去做二、三營和二、三團學員的工作。暫時隻做這些人的醞釀工作。要秘密,不要公開。”
我們決心把士兵會的章程,變為随校的章程,在章程的前面加上一個總則:擁護三民主義,遵循總理遺囑,奉行三大政策,以救國愛民為宗旨。内容上改為打倒新軍閥,把士兵委員會改為學員自治會等。在章程最後,寫上國民革命軍獨立第五師師長兼随營學校校長周磐。我當時想,如果周磐同意了,就等于批準了第一營土兵會章程。
第二天晚上将修改了的章程送給周磐,我首先說:“師長前天主張辦一個随校,我覺得很好。蔣介石起家是手捧三民主義,口念總理遺囑,僞行三大政策,騙蘇聯援助,共産黨支持,同時辦一個黃埔軍校。一旦權力到手,三大政策變為反蘇反共殺人民。”我又說:“共産黨是打不倒的,也是殺不盡的。共産黨上了這次當,得到教訓,不會上第二次當了。獨立五師的發展,也可能是三民主義,北伐經驗,随營學校。師長抱救國愛民宗旨,我代拟了一個随營學校的宗旨和章程,請審核一下,是否可用。”他念到打倒新軍閥時,特别感興趣,馬上叫杜參謀長來,說:“石穿寫了随校宗旨,這是好的,請研究一下,字句也還要斟酌一下。現在就是要打倒新軍閥。”周問:“一團有多少人?”我說:“官佐士兵共有三千零幾十人。”我暗地高興,今年元旦宜昌會議所讨論的士兵會章程的基本内容在師裡取得了合法地位。但合法不等于現實,實現這個章程還需做很大努力。
一九二七年冬,開始籌備師随營學校。
不久收到公略來信,說已收到我的信及寄去的旅費,他正在參加畢業考試,二月畢業後決定到我處。
一九二八年二月中旬,黃公略由粵回南縣團部,使人高興。頃刻李燦等聞訊跑來,交談了一年多來的情況。晚飯後除談團的情況外,又談到随校籌備工作快完畢,周兼校長,黃公略為副校長,實際周不會來校,對工作反而會有好處;軍事教科書以湖南講武堂的教材為準,正在翻印。講到學校宗旨章程時,其中有打倒新軍閥,黃石突然發問,新軍閥指誰呀?我說:“當然是指蔣介石。”黃公略突然發怒說:“我們的校長”如何如何……大家也突然失色:一切秘密工作都告訴了他,這還了得!大家氣憤到不可形容。我說:“公略呀!我們多年友好,過去你說,對革命事業如何如何,現在一反過去,那就好吧!你走你蔣介石的陽關大道,我走我艱難險阻的獨木橋。”張榮生拿了一條毛巾在他嘴上一封,頸項上一縛,黃石臉上立即發白。張榮生、李力都說:“絞死他,今晚抛到南縣河中去滅迹。”這時,黃石手指着皮鞋後跟,被鄧萍察覺,鄧說:“慢一點,放松一些,等他好出氣,跑不了的。”把皮鞋後跟扡開,發現了廣東省委的介紹信。大家猛吃一驚,半小時後,他才清醒過來。我說:“公略!你這是幹什麼?開這樣大的玩笑!”他說:“你現在當了團長,誰知道你是真革命還是反革命。”又說:“還有黃純一同志一道來的,在外面夥鋪裡,請派人接他進來。還有一個賀國中同志,候補黨員,不知他今天到了沒有,請到夥鋪裡查明一下。”幸而當即弄清了真相,馬上消除了誤會,免除了意外的損失。
翌日早餐後,我和公略到團部門外柳陰堤上席地坐下,看了一會兒漁民拔鈎收魚。他談到廣州暴動的意義和失敗後的那種白色恐怖,殺人之多之慘,真難以令人置信。路過上海、漢口、嶽州,旅館到處寫着“休談國事,寬飲自樂”。南縣空氣沒有那樣緊張。他問我近幾月來在想些什麼?我說想的可多呢。去年一月你去黃埔學習我不高興,二三月,三十五軍和一師,先後即開澧水下中遊,何鍵大搞佛法運動,什麼“佛法無邊,與三民主義殊途同歸”呀!受戒呀!開佛會念經呀!戴鬥垣旅駐慈利縣,殺死江垭區農民協會常務委員,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反革命在準備是很明顯的。我們到了嶽州不久,夏鬥寅軍進攻武昌,馬日事變時,我兩次向周磐建議消滅夏鬥寅、許克祥,挽救革命危機,他都不幹。唐生智東征失敗後,第一師退回南華安,才擺脫何鍵控制。我們也談了各次武裝起義的問題,覺得在現代技術發展情況下,根據地是重要的,沒有根據地是不行的。我們還談了蔣介石并沒有統一中國的問題。他隻控制江、浙、閩、淮四省,對湘、鄂、贛、豫四省隻是半控制;東北易幟而未改制〔38〕,西北仍屬馮玉祥和地方軍控制,西南原封未動;兩廣勾結法國,實行割據。中國的局勢是:任何一個帝國主義獨霸中國固不可能,和平瓜分也不可能。實際是帝國主義國家各自勾結一派軍閥,狼狽為奸,擴大勢力範圍。因此,軍閥戰争是不可免的。為了鞏固周磐辦随校的決心,我把上述看法和周談過。把士兵會章程略加修改成随校宗旨,其中打倒新軍閥一句,周很感興趣。黃問:“周磐這個人有什麼打算?”我說:“才比袁植小,野心比袁植還大。利用我替他練兵打仗,利用你替他辦學校培養走狗。打倒新軍閥,目的在代替蔣介石,充分暴露了他的野心;馬日事變他袖手旁觀,暴露了他反共的本質。”
我還談到自成立黨的支部後,救貧會即停止活動,今後黨支部直接領導士兵會。公略說:“救貧會還保存着嗎?”我說:“是的,還保存着。去年‘六一慘案’〔39〕時,李燦、張榮生來長沙就是來讨論救貧會如何配合反日運動。你當時勸我不要再搞這個,說作用不大且危險,故以後的活動未通知你了。那次我們決定秘密活動,支援學生禁止日貨的運動,抗議日本人打死中國工人的殘暴行為,達到在一連内對士兵進行愛國教育的目的,沒有公開行動。現在士兵會也由公開轉入秘密了。過去全體官兵皆是會員,已宣布解散。又秘密進行登記,保存約六十人,全在一營和團特務連、機關槍連。清算委員會名義還公開存在。對士兵教育,除士兵會章程外,還有為工人農民服務的口号,仍照常進行。三營一個會員也沒有,二營僅有兩個對象,軍隊組織嚴密,很不易接近士兵。原想團辦一個學兵連來開展二、三營士兵會工作,周磐說要辦師随營學校,我們即取消了辦學兵連的意圖。現在造就了三十個班長和上等兵,均是秘密土兵會員,準備送随校,在基層中秘密開展士兵會的工作。”
他寫了一首詩遞給我:“廣暴〔40〕失敗旗幟在,樹立紅軍蘇維埃。旅滬武嶽語棄市,烏雲蔽日隻暫時。欣談時局喜春風,柳絮飛舞慶重逢。錦繡洞庭八百裡,四江精粹在湖濱。”當天上午約談四小時。我不會作詩,編了幾句順口溜給他:“求知心切去黃埔,夜夢依依我不然。馬日事變教訓大,革命必須有武裝。秋收起義在農村,失敗教訓是盲動。惟有潤之工農軍,躍上井岡旗幟新。我欲以之為榜樣,或依湖泊或山區。利用周磐辦随校,謹慎争取兩年時。”他看完後,我說:“關鍵在‘謹慎争取兩年時’。一旦暴露,周磐必下毒手,我們就會遭到損失。”公略還關心地問:“最近看什麼書”?我說:“看三本書:《共産主義ABC》(布哈林著)、《通俗資本論》(李季編)、《水浒傳》。”“你像《水浒》上的誰?”“有些類似李逵。”
還在閑談其他時,張榮生跑來說:“黃純一、賀國中都到了團部,等你們吃飯,已十二時了。”我起身回團部,看見黃像一個文雅書生,賀是一個豪放的白胖青年。我當即通知師部杜參謀長說:“黃公略和另兩位已到團部,明天到師部來看你,請電告師長吧!”杜說:“很好,很好。學校準備已大體就緒了!”飯後,我把随校規模,準備概況,周辦學校的目的,杜參謀長為人性格都談了一下。第二天,他們三人見杜後,彼此印象很好。周磐接電後,第三天由長沙趕回南縣主持開學。
在開學典禮上,宣布黃公略為校長,賀國中為教育長,黃純一為大隊長。對他們的工作安排出乎意外的滿意。黃公略為少校,其他為上尉。周磐這天講話,除繼承北伐那些政策口号外,還強調打倒帝國主義、貪官污吏、士豪劣紳,特别強調打倒新軍閥,幾乎完全是按照随校宗旨講的。
開學典禮後,我約公略、純一、國中三人到團部我處商量今後工作,開了一次黨的會議。時間是一九二八年四月底左右,特委張匡出席。談論周磐變化為什麼這樣大呢?找不到原因,留待以後事實去分曉吧!又談到這次随校章程,實際上是一九二七年元旦一營士兵會章程,隻加上了打倒新軍閥。如果能堅決貫徹,工作方法又對頭,在随校中每期畢業時,能夠吸收三分之一為秘密士兵會員,到年關做到二、三兩團每連平均有個會員;明年按情況,再發展一些,做到每個團中有一兩個進步連為核心,全師以一團為核心,在情況有利時,就可争取全師起義。從一營經驗來看,争取軍隊進步,使其成為革命的軍隊,為工人農民服務,是很不容易的。軍隊中的秘密工作,沒有進步軍官作掩護是難以開展的;在一個營裡的連、排長中,如沒有一兩個進步的、具有為革命事業奮鬥到底決心的人,是不行的。前年在嘛嚎口營部會議時,有同志提出工作要突出,不突出不能帶動落後;但不要孤立,孤立就會遭到破壞。他們要我多做軍官工作,他們多做士兵工作,上下配合,才能有成效。近年來這方面有成績。
在這次會議上,決定賀國中由候補黨員轉為正式黨員。此時,我們有了八個黨員。特委出席人張匡指示成立團黨委,随校成立分支,黃公略為分支書,受團黨委領導。團黨委書記仍以彭為适宜。當時無人反對也無人複議。張榮生說:“我們應當特别注意秘密,凡屬黨内來接頭的人,應先找鄧萍,不應先找團長,以免暴露。”大家表示同意。
鬧饷
一九二八年四月十幾日獨立五師突然奉命開赴平江,接閻仲儒旅防務“剿共”,随校開嶽州。
已經三個多月不發饷了,去年還有兩個月未發清,欠饷已五個月。團黨委決定在開拔前有計劃地發動一次鬧饷運動,以提高士兵的覺悟。鬧饷要有統一的計劃,步調一緻,力量才大。
當時一營和團直屬隊、機槍連、特務連都建立了秘密的士兵會。經過士兵會的周密活動,由一團推動二、三團和随校,大體全師鬧饷,把周磐鬧得驚慌失措,取得鬧炯的完全勝利。這無意中成為不久以後的平江起義的準備工作。
鬧饷辦法,是首先做好宣傳工作:大量進行通俗宣傳,把經濟要求和政治目的聯系起來――過去來當兵說是來革命,打倒軍閥、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實行減租又減息;現在既不革命又不發饷,減租減息更不講,還要“剿共”打農會,這是誰要這樣幹的呢?蔣介石!當兵每月六元五,除了夥食三元三角,隻剩三元二角又不發,叫人難不難?難!三個月不發饷,去年還有兩月未發清,穿草鞋吸黃煙無法想,家裡父母妻子要吃飯又怎辦?!請長官替我們士兵想想。
然後是組織工作:由張榮生領導一營班長串通二、三營班長,盡可能多地吸收排長參加;班長在本班開秘密會,讨論通俗傳單,并啟發士兵自己寫傳單,然後向團部團長訴苦;團部團長向師部師長如實反映,并告訴各營長和通報二、三團,造成聲勢;随校發動學員,向原屬部隊反映,甚至推選代表回原部隊串通,經過秘密士兵會員,發動罷課。準備五天,第六天行動。上午向團部團長,下午向師部請願,向市民、學校發傳單,争取社會同情,聲勢越大越好。
第六天照計劃進行。接近中午時,師長來電話:“石穿呀!聽說你團鬧饷,真出人意外。”我說:“不是少數人,而是全團鬧饷。上午到金團附處,後來找到我處。他們要我想辦法,我說:‘财政是公開的,團經理處的賬,你們可以去算’,他們要求我報告師長,替他們想辦法。”我對周磐說:“現在全師要開平江剿共,不發一點饷是不好辦的,士兵的理由是正當的。二、三團沒鬧饷嗎?如果他們也鬧起來了,就更不好辦了。”他即喊杜際唐問二、三團情形,問杜:你說怎辦?又說,街上也有傳單,商會恐慌。杜告周,三團也鬧饷,情況緊急,二團還沒問。周即告我說:“杜際唐說,三團也鬧起來了。”我說:“是要想辦法啊!否則有危險。民國九年那次大鬧饷,全省軍隊都向長沙開,隻聽士兵代表的話,不聽長官的話。”周說:“是呀(那時周當連長,怕得要死)。”他又說:“你同土兵代表談談,師部現在隻有一萬塊錢。”我說:“這不能解決問題。現在士兵代表在外面等着回答。等一會兒再報告師長。”這些話士兵代表都聽到了。我問怎麼辦?張榮生就對代表們大聲說:“把團長的态度告訴班内弟兄,下午去師部請願。”大家說:“好!”
我又打電話告周磐,他們要到師長那裡去。我說,在南華安三縣可暫借十萬元,以鹽稅、魚稅、百貨厘金做抵,不要兩個月即可還清。具體辦法向南縣商會借五萬元,安鄉三萬元,華容二萬元。師部可以不出面,由各團直接向商會交涉,如此可發清今年一月的饷,每兵三元。去年還有兩月未發清,大概還要二萬多。此外軍官發多少,由師部統一規定。一團大約有三萬元即可,餘交師部。師長同意的話,我就去南縣商會。他說同意。
我到南縣商會說,現在兵要饷,理由正當。今年三個多月,去年還有兩月未發清,現在又要開差。如果處理不好,搞一個大兵變,地方才會糟糕。商會長連稱:是!是!我提出向商會暫借五萬元,以鹽稅、魚稅和百貨厘金做抵,大概兩月還清。他說可以,但要寬限。我說,不能太久,兵變如烈火。議定次日正午交齊。我說,收據由師部鹽、魚、厘金稅支票做抵。他說可以。我就在商會把情況電話告周磐,他很高興。商會知是師部要籌的。我即回團部,叫團附通知二、三團關于南縣籌款情形。
開赴平江
一九二八年四月底、五月初(陰曆),全師先後到達平江。師部直屬隊、一團的一、三營駐縣城;二營駐城南四五十裡之思村;第二團駐城北五十裡至南江橋一線;第三團駐東鄉的長壽街、嘉義鎮一線;随營學校駐嶽州。
閻仲儒旅駐平江,夥同大量反動民團清鄉,雖然經過大半年的殘酷鎮壓、燒殺搶掠,破壞極端嚴重,但革命群衆并沒有完全被鎮壓下去,黨的縣委還存在,也有少量的農民遊擊隊在繼續反抗。
一團是随師部最後一天到平江的。所有反動組織、縣署、民團等,都到城西十裡外迎接周磐,捧之為平江七十萬民衆的“再生父母”。我們到達後,聽了李燦、張榮生同志等前站人員的彙報(他們是前數日來了解情況和設營的)。他們說:閻旅和民團、清鄉隊等,在“清鄉”中搶劫燒殺,捉雞、殺豬、牽牛,拿農民的東西,其行為比土匪還壞。東鄉、東南鄉和東北鄉的房屋已燒近半數。班房裡關的人總在千人以上,淨是貧苦農民和青年學生。天氣炎熱,加上饑餓、疾病,每天死亡少則數人,多則十數人。晚間還要殺人,白色恐怖異常嚴重。
當晚召開團黨委會議,讨論如何制止清鄉匪軍的燒殺搶掠,如何減輕人民的痛苦,并研究了對策:1.立即分别組織前站人員到各營連,報告當地反動統治的情況;2.在清鄉時,必須監督反動民團,不準他們有任何殘民行為;3.對本團也要認真進行紀律教育,士兵會員要起積極作用;4.把孫中山扶助農工政策,同士兵會為工農服務聯系起來。今天就是如何保護農工的實際利益,反對清鄉隊捉雞、殺豬、牽牛、搶掠等土匪行為。要寫傳單、标語和進行口頭宣傳。
第二營到思村駐防後,不搞什麼清鄉,經過宣傳,隻有五六天,群衆就陸續回家生産。
第二天,周磐召集團長、營長開會,分配各團營駐地。我先到周處,同周磐談閻旅和民團紀律很壞,這不是“剿共”,而是軍逼民反。周在會上講了話,表示要嚴申軍紀,不準擾害良民。
我團第三營駐北門城關内外,城門外有一錯樹坪,是三營操場,也是縣衙門和清鄉委員會殺人場所。被害青年英勇倔強,大喊“打倒新軍閥!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引起士兵同情,仇恨國民黨。那些被害的青年男女學生又喊出“革命的兵友們,快救救我們吧!”該營士兵大受感動,幾次自動地阻擋殺人,一聽說要殺人,即出操占領操場,不許他們殺人。
閻旅搞了一個徹底“清剿”計劃,相當嚴密(包括五師、閻旅、民團,推周磐為總指揮),準備五月十日以後開始實行,結束後,閻旅即開茶陵。我想如能把“清剿”計劃送給縣委,對地方黨的工作是有幫助的。正在考慮時,有一個名叫毛宗武的忽然來到我處。他曾于民國五年在第二連袁植處當兵,我當時在一連當兵,故相識。他說,這次準備在此多住幾天,因鄉間共産黨鬧事。我說,很歡迎!以故友相待,把清鄉計劃故意壓在書下,對毛說:“我今天外出,晚上才回,你就在我房子内玩玩。”我又告訴李光,無事不要多去,讓他好抄“清剿”計劃。李光說:“知道了。”黃昏回到團部住室,毛就要走,我說:“你把清鄉計劃抄好了,想送回去是吧!”他開始不承認,我說:“你口袋裡是什麼?”他十分恐慌。我說:“你既敢來,就不要怕,你知道盜書的故事嗎?”他說知道。我說:“我也知道你是偵探。”他說:“在思村第二營,了解那是屬于你團的。他們駐防一不清鄉,二不擾民,三在演習時,把子彈用紙包好,放在地下。故縣委派我來以找老友為名,打聽一下究竟。”我問他在縣委做什麼工作,他說做交通。我說:“你快化裝穿軍衣回去。”派張榮生送他出城去思村。他說:“明午可到縣委。”我說:“過了思村以後,更要小心。”他說:“我不是抄的全文,改寫了許多,别人看不懂,即使被捕拷打,我也是不會供出的,你放心。”我說:“黃金洞是三團的合擊點,這團最反動。縣委須靠近思村二營十五裡外,不要太近。營中也是有好的、有壞的。他們出去清鄉不會超出十裡,也不會拿東西捉人。如有遊擊隊,就先走開吧!”
獨立第五師内一些人的政治情況:第三團團長劉濟仁最反動。第二團團長張超,是典型的中間派,較開明,常來我處談些時事,他也懂得最後勝利會屬于共産黨。馬日事變後,革命處于低潮時,他左右兩邊都不參加,站在旁觀地位。我曾把閻旅、民團紀律之壞寫信告訴過他。第一團二營營長陳鵬飛,人還比較開明。第三營營長楊超凡反動,與士兵還有聯系,因長期肺病不愈被免職,調金團附兼營長。金系保定生,甚反動,但與土兵無聯系。九連連長病故,三團三營營長因貪污被撤職,周磐要調黃純一任九連連長,黃公略任三團三營營長,随校由賀國中(教育長)代理,征詢我的意見,我同意。這樣,黨在三團安下了重要的點。
駐平江城約半月,周磐宴請貪官污吏、土豪劣紳,我亦到宴。其中有一名胖得像大肥豬,名叫張挺,系清鄉委員會主任。此人最反動,在宴會時講話,對周磐捧得肉麻。他站立起來敬周磐酒時,稱周為平江“再生父母”,又暗示周未殺人有錯誤,要他多殺人。說,走出平江城五裡外,随便捉一人殺掉都不會錯。我抓住他這話,氣憤地說:“照張先生這樣說,七十五萬人中約七十萬可殺,後人将評曰:‘前有張獻忠屠川,後有張挺血洗平江’,張挺先生不愧為張獻忠的後代。此乃張先生萬世罪名,請三思之!據我看,如果平江真有這麼多共産黨人,與張先生清鄉有關。你帶的民團清鄉隊,借清鄉之名,到處捉雞殺豬牽牛,搶掠民物民财,随便捉人殺人,十室十空,比土匪還甚,張先生能辭其責嗎?不應殺嗎?!”全廳土劣百餘人,面如土色,空氣為之一變,皆說:“張先生失言!失言!”逼得周磐不得不說:“真正的土豪劣紳要打倒,良民正紳要保護。”宴會不歡而散。
翌日中午,周磐馬弁陳玉成來說,周明天去長沙,請派李燦率第二連護送至金井(平江與長沙之間),第二日即回原駐地。這是周面告的,嚴守秘密。他從懷中拿出密電碼本,說,這是周與李副師長通電密碼。我抄了一本送給你保存,如有至關緊要機密事,我就譯發兩份,一份給李副師長,一份給你,特别機密要事,先給你,後給他。告訴我密碼的用法,照他們原本用加減的辦法即行。我交給陳十元電費,他隻收了五元,軍電半價,五元即夠。陳是救貧會員,俊秀好學,不多言語,别人稱他為玉姑娘,是袁植被殺後,從一連調去的。陳是周磐同鄉,周對他很信任。
七月十八日晨,率傳令排長張榮生和傳令兵數人,乘馬去思村第二營。陳鵬飛營長集合隊伍,我講了話。談到平江縣城反動統治情況,殺害青年學生、工人、農民無數,這些被害者英勇倔強,高呼口号。我還說,此地如有遊擊隊擾亂,不要還槍,叫他們回去,以後我們互不擾亂。他們不是土匪,而是農民自衛隊。他們是革命的,我們遲早也要走這條路。講話時有市民和農民在幾百米外聽。講完話後,即到陳鵬飛營部吃午飯。
恰在這時,他的親戚從長沙來,說昨天長沙破獲共産黨,發現有随營學校校長黃公略親筆寫的通行證,是周磐認出筆迹的。我和陳營長聽後,無心再吃飯了。他的親戚在旁屋休息,陳鵬飛很緊張地說:“我們同公略都是講武堂同學,團長想法救救他。”我說:“你想想看,怎樣才能救他呢?”陳說:“你放他逃走,或隐蔽起來。”陳雖同情公略,但不是出于政治上的認識,而是出于私人感情。陳和黃公略的私人關系不壞,特别在講武堂同班這段關系更好。我的救法不敢告訴他,隻是說:回到團部了解長沙情況後,再告訴你吧!他送我到鎮外,還再三說:“我們同公略同事又同學,團長同他的關系更深,一定要救出他來。”最後,陳深切地叫我:“石穿!隻要能救黃公略脫險,一切我都聽你的話。”我内心很感激他這句話,親切地握了他的手。告别時,我說:“我的心情和你一樣!”
此人在十一月上旬湘鄂贛三省白軍“會剿”時逃走了,他留下一封信,表示決不反共,實在吃不了這種苦。
在回城途中,張榮生彙報了二營工作。在三仙湖時的兩對象,現在已是正式會員,他們還各吸收了一個。二營野外演習了兩次,就在市場二裡内,未遠出,士兵會員用紙包了兩排子彈放在茶樹下:老百姓都在家,沒有逃跑的。今天講話對士兵有鼓舞,軍官中有懷疑者。
決心起義
回平江城大概下午四點左右,其熱如焚,未回團部,即到電報局。局長接待說:“團長盛暑巡防,為國為民……”我問他:“長沙有電報來嗎?”“有密電給你,還有一份是給師部的,正在核對。”我說:“正要去師部,交我帶去吧!”他說好。我給了他兩份電報的收條,回到團部譯出,是陳玉成給我的電:南華安共産黨特委已破獲,特委負責人在長沙被捕,供出黃是共産黨,周認出是公略親筆寫的通行證,要慧根(李副師長号)立即逮捕公略、純一、國中三人。外無其他。周給李副師長電,大意也如此。我告張榮生立即通知團黨委同志,下午七時到縣立醫院黃純一病室開會,因純一肺病複發,都以看病為名。
一會兒鄧萍來告我:“省委特派員滕代遠同志來了,他到湘東平江、浏陽巡視地方工作,現安置在李燦處旁邊住了。”我高興地說:“真巧!”我把在陳鵬飛處得到的情況告訴了他們,把陳玉成來的電報給他們看了。張榮生生氣地埋怨黃公略說:“在南縣時,特委要我搞通行證蓋團部關防,我未給,批評了他們。”我說:“埋怨無用,現在的問題是怎樣處理。”鄧萍問:“怎麼辦呢?”我說:“現在隻有起義(當時叫暴動),決不能有任何猶豫。”鄧、張幾乎同聲說,好在掌握了情況,否則被一網打盡。
我來到黃純一病室時,他們都已到達,鄧萍、張榮生、黃純一、李燦、李力、李光、滕代遠,包括我在内共八人。鄧萍介紹滕的來曆,大家高興,表示歡迎。我講了長沙反動政府捉去特委通信員,搜出了公略親筆通行證的情況,說,今天開團黨委緊急會議,請同志們讨論是否起義。李燦說,時機不成熟,倉促了一些,形勢對我不大有利,到年底也許要好些。讓公略三人逃走,萬不得已時,團長也可避開。他對起義似有一點猶豫。我說:“決心起義,一點也不能猶豫!猶豫就會失敗。”李燦馬上說:“放棄猶豫,贊成馬上起義!”張榮生說了一營情況:工作有把握,士兵仇恨反動縣政府和清鄉委員會。把他們殺害青年學生、農民的情況,在部隊中傳達後,士兵憤慨異常。李力說:特務連和機關槍連也是如此,隻有師特務營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一塊鐵闆。張榮生插話:“主要是沒有去做工作。第二營士兵情緒差,也是沒有做工作。”黃純一說:“第三營近月以來,工作有很大發展,士兵憤恨國民黨和地方反動派,情緒一天天上漲。現在白天縣政府和清鄉委員會不敢殺人,更不敢在錯樹坪殺人。夜晚殺人,士兵也自動組織巡邏阻撓他們。大家對團長還有懷疑和埋怨,為什麼團長不出來幹涉這樣的事?為什麼不出來領導一團殺掉這些王八蛋?”我說:“這些隻是你九連嗎?”他說:“不,十、十一、十二連也不相上下。”他說:“現在準備介紹三個人加入共産黨。九連有班長李聚奎。”張榮生說:“錯樹坪殺害農民及青年學生的慘狀,和三營士兵憤慨阻攔殺人的情況,通知了一、二營、特務連、機槍連,就是沒有通知師特務營。”我說:“第一營和團直屬隊的秘密士兵會要主動自下而上的要求恢複士兵會。今晚召集秘密士兵會員,做好準備,說明要鬧饷。現在欠饷比南縣更久,快五個月未發,從三月起隻預支兩元。鬧饷是發動起義的主要手段,由秘密到公開,争取營、連、排長參加或同情,也可以說團長同意這樣幹。隻有鬧饷,才可沖破師特務營(隻有二百餘人)這個堡壘,團結全團絕大多數人;才能有效地防禦二、三兩團可能的進攻。”大家聽了以鬧饷為手段,信心百倍,勁頭大增,非常高興,說有過去鬧饷的經驗,一定能勝利。幾乎同一聲音:“決心起義,毫不動搖!”決定七月二十二日(陰曆六月六日)下午一點鐘乘敵人午睡時起義。
具體分工:李力同志負責組織機槍、特務兩連的力量,派出代表向師特務營串通鬧饷;李燦、張榮生兩同志負責領導一營并串通二營鬧饷,組織士兵委員會,争取營長和連長參加或同情,張榮生同志并組織團本部和二、三兩團留守處人員鬧饷。李光同志即晚送信嘉義鎮三團三營黃公略,囑咐二十二日下午一時起義,隻能略遲,不能提前,以鬧饷為手段派席洪全、郭××送信嶽州賀國中,告訴上述情況,要他立即将随校開來平江,隻說是師部命令,估計十九日晚、至遲二十日午可以送到;省特派員滕代遠同志(是平江起義領導者之一)負責政治工作,鄧萍同志參加,起草起義的标語、口号、傳單、布告等(滕并負責聯系地方黨及成立政府等事)。我負責消滅反動民團、清鄉隊、警察、縣署,釋放犯人,解決師部等各項準備工作。具體由李燦商同雷振輝負責消滅清鄉委員會的挨戶團;黃純一同志發動九連(盡可能争取全營參加)解決縣警備隊、警察,放出監獄犯人,看管師司令部,逮捕反動機關人員;團特務連和機槍連在起義時,監視師特務營。一切準備工作,要求于二十日午前完成,作出的具體計劃送我進行必要的調整。二十日午,各項準備工作彙報一次。
二十日早飯後,以李慧根(副師長)名字發出密電給周磐:“砥公師座,巧電奉悉。三人已遵示逮捕,随校已令開來平江,請勿念。”
二十日午飯後,團黨委召集會議聽了彙報。經十九日的緊張工作,各項準備工作均已完成。一營和機、特兩連士兵會順利恢複,官兵都很高興;鬧饷已經活動開了;惟二營還沒有接到報告,送信給公略的李光還沒有回來。會議提出:起義後官兵平等,軍官包括團、營、連、排長均由士兵委員會選舉。用最徹底的民主方式,打破舊式軍隊的習慣統治制度,洗刷反動軍官,以便改造舊軍隊。請士兵委員會立即準備軍官應選名單和應洗刷的軍官名單,拟在二十一日團黨委會上讨論通過。
二十日夜半的緊急情況:第三團團長劉濟仁來電話說:黃公略是共産黨,二十日黃昏借鬧饷為名,殺死他的侄子――十一連連長,在嘉義鎮向商會借了三千元,率隊伍向南山逃跑了。他威脅說:“石穿!黃石是你推薦的,他叛逃你有責任哪!”我說:“是呀!責任以後再說,現在如何辦?鬧饷是一個大問題。現在五個多月不發饷,這個問題可能波及全師,那就成了大問題呀!”把他一吓,他那股說話的蠻勁就消失了,馬上改口說:“是呀。不好辦!”我感到鬧饷是打中了他們的要害。過了一會兒,第二團團長張超也來電話說,三團三營營長率部叛變,原因是發動軍隊鬧饷。我說,這個問題真令人不安,現在五個多月不發饷,一團素有鬧饷習慣。二團規矩些,比較安心。他說:“這很難講,誰能安心,擔保他們不鬧饷,下級軍官也難免。”我說:“以後我們多聯絡吧!”他說好。聽他們的口氣,我們以鬧饷為手段來發動起義,他們是沒有勇氣來進攻的,我心中松了一口氣!
張榮生來問:“這麼晚,為什麼還不睡?誰來電話?”我把上述情況告訴了他,要他立即找鄧萍來,同時請團黨委其他同志來開會。張、鄧說:“黃石麻子是怎麼搞的呀!”鄧說:“怎麼辦?”我說:“現在埋怨也無用,趕快以士兵會名義,寫信給二、三兩團各營、連、班長,隻說五個月不發饷,還要清鄉剿共殺農民;現在一團已經鬧起來了,要求發清欠饷,不發饷不下鄉,還要一起幹共産黨。信油印出來,郵寄二、三團和留守處。”讓張榮生即派通信班帶上工具,到城西五裡以外,把通長沙電話線破壞,破壞得越多越好。并寫上“共産黨萬歲”。
拂曉前,他們回到團部,我在高興中哼道:“電傳天書值千金,這是革命幸福根。度過明天難關日,念二午時紅旗新。”鄧萍聽了不懂其中意思。我從衣袋裡拿出周磐給李副師長的電報,鄧萍看了問:“這是怎麼到你手裡的?”我說:“這可不能說,這就是群衆的力量。”這位俊秀好學的青年,這位無名英雄呀!我永遠懷念着你!
天快破曉時,滕代遠、李燦、李力、黃純一等同志到齊了。鄧萍告訴大家,黃石已起義,率隊伍開進嘉義鎮以南大山中去了。大家聽了有喜懼兩種表情。我把劉濟仁和張超兩人電話告訴了大家,我說:“聽他們口氣,對鬧饷有恐懼,我們起義時,他們不會來單獨進攻。”我又說:“嶽州、湘陰沒有正規軍,隻有民團;長沙有七個團,浏陽有張輝瓒旅三個團;閻仲儒旅在醴陵,估計兩三天甚至四五天内,不會有大軍進攻。為了徹底消滅反動武裝,充分準備是必要的。公略搞早了一點,但不要緊,也起了擾亂二、三團的作用。我們還是按原定計劃不變,加緊策動二、三兩團的鬧饷工作,加緊對他們兩團在城内留守處的工作,迅速郵寄出鬧饷傳單。”經過簡短的讨論,大家同意按預定計劃起義。
會議還讨論了宣誓的準備、起義後軍隊的名稱番号、幹部配備。我提議叫工農革命軍,滕提議叫工農紅軍,大家同意工農紅軍的名稱,番号為紅五軍(因為井岡山是紅四軍),原一團所屬之一、二、三營擴編為一、四、七團。确定紅五軍實行黨代表制,軍官由士兵委員會選舉。官兵平等,待遇一樣,起義勝利,每人發十二元慰勞金(分幾次發,當時隻發了四元)。俘虜遣散費要看現金和人數的具體情況再決定。讨論了由張榮生拿來的明天中午需要扣押的軍官名單和代理人員的名單,這些名單均經過營、連士兵會拟就。确定二十二日上午十時,團長召集軍官會議,扣留一批反動軍官;十一時半團長到東門外天嶽書院第一營大操場講話,宣布起義。
大家在十分嚴肅緊張的氣氛中工作,愉快地度過了二十一日。黃昏時,李燦來談一營起義準備情況,他特别高興地說:“去年五月‘馬日’長沙許克祥團叛變;十四個月後的‘馬日’,是一團在平江準備起義,這變化真快呀!”黃純一、張榮生、李力他們都自動來談準備工作。李力說:“師特務營鬧饷的事已串通了,參加起義沒有把握;但不會參加反動方面起阻礙作用,這有把握。”李燦說:“清鄉委員會的反動部隊,每日十二時半午睡,十四時半起床,這段時間除守衛者外,沒有其他人在外面。這是今天親自偵察的,我們下午一時起義正合适。”黃純一談:三營金營長有些不正常,心情有些不安,似有所察覺。各連已推選了鬧饷代表,都秘密開了會,情緒很高,自動要求解散清鄉委員會、挨戶團、警備隊、警察者不少。對放出牢裡的犯人,是一緻的要求。我說:“這就好辦了,三營能參加起義,師特務營能中立,那就好了,那就勝利了。”他又說:“大家對金營長恨死了,主張槍斃他的也不少。”我說:“明天(二十二日)十時,團長召集軍官會議,扣押金營長,由黃純一代理營長,能通得過嗎?不冒險嗎?”大家說:不冒險,保證能通過,三營連、排長都恨金營長;由黃代理營長也能通過。團長如公開宣布金營長财政不公開,勾結反動豪紳,大家都會擁護。黃說:“通過沒大問題,但我到九連時間短,不到一月,相互了解不深,即便有些信仰也不鞏固。”我說:“不會有太激烈的戰鬥,信仰暫時不鞏固不太要緊,隻要三營不抵抗起義就好了。”黃說:“這絕對有保證。”
我說:“大家來了,我們就開一個團黨委會,找鄧萍和滕特派員來吧。”滕、鄧一會兒也來了。張榮生和李燦都說,一營長雷振輝、一連長李玉華從南縣鬧饷起,态度很好、很積極,這次恢複士兵會的公開組織,他們特别高興,雷、李都要求加入共産黨。我說:“他們怎樣知道一團有共産黨的?”李燦說:“雷振輝看到南縣鬧饷那樣有計劃、有秩序,就認為決不是士兵自發的,他言外之意是團長在幕後搞的。雷認為師長對彭團長信任。”我說:“雷營長和李玉華同周磐的關系很深,我和周磐一條路走,他們是支持我的;現在我和周磐走兩條絕對不同的道路,他們就不一定擁護我了。他們幼小時家都很窮,但都想發财,李更甚。周磐在南縣随校開學講話很‘左’,打倒新軍閥和土豪劣紳等,雷、李對周磐的底暫時還未摸着。這次起義,雷、李參加大概不會有大問題。此次士兵會公開後,他們都表示要為工人農民服務。”李燦、張榮生都說參加起義沒有問題,如他們反動,在一營也逃不脫。
決定第二營不參加起義,在起義後調回平江改造,争取陳鵬飛同走一段路。
“我們起義了!”
二十二日十時,在團部召集營、連、排軍官會議,宣布國民黨罪惡;實行一九二七年一月士兵委員會章程,實行為工人農民服務,建立工農兵革命政府和工農紅軍;宣布第三營金營長經濟手續不清,财政不公開,勾結平江土豪劣紳,即撤職查辦,交特務連看押,任命九連連長黃純一代理營長職務;其他連、排長十餘人,對革命認識模糊,不執行士兵委員會章程,停職考查,暫不回連;他們的職務,由各營、連士兵委員會推選适當人代理,報告營、團部備案。
十一時半,到達東門外書院第一營操場開誓師大會。全體隊列整齊,頸上圍着紅帶,喚着革命口号:“為工人農民服務!”精神振奮,煥然一新。士兵委員會負責人宣布誓師大會開始,請團長講話,歡呼雷動,盛極一時。我出席講了話,大意是:宣布國民黨反革命罪惡,打倒國民黨政府;我們要為工人農民服務,建立工農兵革命政府,建立工農紅軍;官兵平等,軍官由士兵委員會選舉;擁護中國共産黨;沒收地主階級土地,實行耕者有其田。現在就開始向平江縣城進攻,徹底消滅挨戶團、警備隊;解散一切反革命機關,釋放被押人民群衆;扣押反革命分子,組織革命法庭,審判治罪。希望你們堅決勇敢完成革命任務!宣讀誓詞,誓詞大意:打倒帝國主義,打倒國民黨政府,建立工農兵政府;沒收地主階級土地,分給農民;建立工農紅軍,實行官兵平等,軍官由士兵委員會選舉,實行财政公開。現在就向平江反動縣政府、民團、清鄉隊、清鄉委員會進攻,堅決消滅他們!我們起義了,為工農服務開始了!當時會場的熱烈氣氛,真是無法形容。
大家頸上挂着紅帶子,隊伍立時改變了樣子,精神抖擻,個個摩拳擦掌,勇氣百倍,向城進發。下午一點開始行動,到兩點多鐘反動武裝全部繳械。不到一個半小時,就将全城反動武裝肅清,比預計順利,未打一槍,未死傷一人。我三點多進城,親眼看到滿街紅旗飄揚,秩序井然。國民黨旗和國旗都不見了,這完全是出于學生和市民的自動。從監獄中放出的革命人民自動在街上宣傳,遊行示威、喊口号、捉反動派。标語、傳單滿街都是,真是人人高興,個個喜氣洋洋。人民群衆來來往往,喜笑顔開,商店照常營業,沒有關門現象。我回到團部門外,一群學生、市民指着呼喚:這是彭團長呢!隻有三四個小時,平江就變樣了,當時感覺到革命威力真是無窮。鄧萍夾着一捆紅紙标語走來,他說:“勝利了,比預想順利。”我說:“有點像革命來潮氣象。”他說:“有點像。國民黨屠殺人民,人民仇恨國民黨。”
午後四時,第二營從思村開回平江城,給予了熱烈的歡迎和慰勞。由出獄學生組織的宣傳隊,向他們進行宣傳。學生們講得極為生動,對二營的教育很大。他們情緒還好,準備成立士兵委員會,由張榮生負責該營工作。
當晚九十點鐘,又召開了一次團黨委會,聽了各方面簡要彙報:繳獲武器彈藥數量不少,步槍近千支,子彈約百萬發(主要是師部庫存);俘虜民團(挨戶團)警察等兩千餘人;放出監獄人民群衆約千餘人;反動縣長和清鄉委員等均已逮捕,約三四百人,惟最反動的清鄉委員會主任張挺早就離開平江去長沙了,師部李副師長、杜參謀長亦脫逃,餘從縣長以下無一漏網;從鄉間逃進城的土豪劣紳還未清查,四城已禁止出入,城上已派巡邏,等天明後當地群衆進城再來清查。張榮生說:“各方面勝利很大,工作均很好,惟财政收入成績很小。師部經理處現金很少,僅有支票十餘萬元,是嶽州海關撥款,現在拿不到錢。縣稅務局、田糧局現金也很少,不到千元。團部軍需正随師經理處長到長沙領七八月經費未回,團部存款隻有數百元。另有公積金約一萬五千元。團長本人從講武堂畢業回到一連任連長時起,到當營長、團長直至現在為止的薪金,共存有四千二百元。今年正月彭金華(二弟)來南縣,說父親、祖母死後欠了賬,還沒有房子住,給了他四百元,叫他不要告訴你。以前你說過,辦公、雜支、臨時費、開拔費、截曠費、特費等一切屬公款性質的錢,節餘下的均為公積金,不屬私款項。你的薪金是私款項,是否還要保存一部分寄回家或自用?”我說:“我們是要打倒土豪劣紳和資本家,我不做這種人,再給你們來打我。通通作為公積金。”這樣,連戴吉階任團長時的公雜費等六千元總計二萬七八千元。城内榷運局存官鹽約百萬斤,公糧和地主存糧約數萬擔,這兩項如廉價出賣可得三四萬元。大商店也可以籌一筆款,不過,萬元以上的商人不多,有十來家五萬元以上的茶商和油商,都是合股的,與張挺合股的三家,有人說張占三分之一,有人說占三分之二。
讨論結果:谷、鹽減價賣一半,留一半最後分給赤貧戶;不滿一萬元的商店不捐,滿一萬元以上者捐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反動派與一般商人合股經營者,沒收反動派部分,按百分之三十交款。當鋪如何處理?對當鋪宣布沒收,憑票無償發還典當原物。
張榮生問:我們能在城内工作多久?我說:五天至七天。二、三兩團今晚會分向浏陽、嶽州方向退走。
二十三日,由士兵委員會組織宣傳隊向市區和郊區進行多種方式的宣傳。宣傳内容:官兵平等,廢除肉刑;吃農民的飯,穿工人的衣,吃飯穿衣是工人農民的,我們要為工人農民服務。
這天,平江縣委負責人先後到縣城,滕代遠同志領導他們進行組織工作,準備二十四日午後開慶祝起義的群衆大會,成立工農兵蘇維埃政府。城内當地群衆又搜查出一批反動惡霸地主,成立了臨時革命法庭,處決了一批重要的反革命分子。繳獲的槍支彈藥交平江縣委組織群衆運往黃金洞山區,成立農民自衛隊,食鹽亦盡量運往山區。
當天午後,師随營學校從嶽州安全到達平江城,情緒異常高漲,全部要求參加工農紅軍,我們組織了熱烈的歡迎。原來打算對不願參加紅軍,而一定要回原部隊的,也準備熱烈歡送,現在一個也沒有。
黃公略率第三團三營于當日下午四時到達平江城北五裡處休息。公略先來到我處,高興地談了他們的經過。這時,團黨委派去送信的李光急急忙忙跑來說:“隊伍跑了,九連長賀仲斌煽動大家說,受了黃石的騙,黃石是共匪如何,如何。他們帶着隊伍向南跑步走了,我從隐蔽地跑回來的。”黃石氣憤地說:“去追,可以喊回來的。”我說:“追不到,也喊不回來。一個人去追,會把你捉去。現已過了一小時,派部隊去追,還要一小時才能出發,他們已走了二十裡,讓什麼部隊去追呢?”黃說:“駐思村的第二營。”我說:“二營于昨日下午四時已回平江城,事先未敢通知該營,是起義前兩小時才用電話告訴的。該營并不十分可靠,現在起義基本上是勝利了,但内部還有叛變的可能。起義前一小時,捉了金營長、連長等共十餘人,現正在動員組織各級士兵委員會,明天進行選舉。三團三營起義過來,又叛變出去,這個教訓對鞏固一團有好處,說明對軍官要進一步清洗。”賀國中聽了起身就走,說:“危險,我們不要大意!”賀走後,我又對公略說:“你去三營還不到一個月,情況不熟,士兵不信任。劉濟仁在部隊中長期進行反動教育,革命成為不合法,反革命成為公開合法,在這種是非颠倒的情況下,進行工作是異常艱苦的。要改變這種情況決非短期能做到,這不是原諒自己,而是事實。因此,應當全面考慮一下,取得教訓;叛變并不特别意外,不要難過。我們沒失去什麼,反而對鞏固一團部隊有益處。”
二十三日黃昏後,大約是八時,團黨委開了全體會議,到會人數是最多的一次:滕代遠、黃公略、黃純一、賀國中、張榮生、李燦、李力、李光、鄧萍和我共十人。公略把三團三營叛變情形講了一遍,說是工作沒做好。我把對這件事的分析又重複地講了一下,着重說到發動士兵清洗不可靠的軍官。會議讨論,為接受三團三營叛變的教訓,須加強士兵委員會的領導,繼續發動士兵群衆選舉軍官;士兵自治,官兵平等,待遇一樣,實行一九二七年一月士兵委員會章程;實行打土豪分田地(删去章程上減租減息這一句)。我說,向湖南省委建議留滕代遠為紅五軍的黨代表,大家都贊成。李燦、李力、張榮生都說:這次起義,一營雷振輝營長、一連李玉華連長、二營陳鵬飛營長,他們三人表現都很好。有的同志說:現在是順利的時候,不知道将來困難艱苦時怎樣。我問:“明天選舉,他們通得過嗎?”張榮生說:“通得過。”我說:“公略去四團當黨代表好嗎?”大家同意,我說:“長沙破獲特委事,陳鵬飛營長對公略安危很關心,看來此人感情重于政治。”
二十四日上午士兵委員會在團部開聯席會議,我出席講了話。選出彭德懷為紅五軍軍長兼十三師師長,鄧萍為參謀長。成立一、四、七三個團,團長雷振輝、陳鵬飛、黃純一,賀國中為七團副團長。會議通過團黨委改為紅五軍軍委,從軍到連實行共産黨黨代表制,團以上建立政治部,保證革命化。歡迎滕代遠為紅五軍黨代表,李燦為一團黨代表,黃公略為四團黨代表,黃純一兼七團黨代表。紅軍接受共産黨領導,保證永遠為工人農民服務。
團黨委改為紅五軍軍委後,以黨代表滕代遠同志任書記。以黨代表為各級黨委書記,是當時紅五軍的制度。
二十四日下午四時,平江縣委召集了群衆大會,慶祝起義勝利,宣布成立工農兵蘇維埃政府,成立工農紅軍。紅五軍全體成員參加。參加大會的人在五萬以上,紅旗招展、鑼鼓喧天,真是盛況空前,熱烈異常。我和滕代遠講了話。軍民熱情之高,無法形容,使每個到會人員都得到鼓舞。
二十四日這天,從長沙得到電報電話的消息:二十五日反動派的軍隊準備向平江進攻,二十七日至遲二十九日到達平江近郊。我們在城内的工作應當在二十七日全部結束。
二十五日開了一個軍事布置會議。團長、黨代表均到會,讨論當時在平江城近郊的軍事部署。想在敵人進攻平江城時,利用城周有利地形和熟悉情況,給進攻之敵一個打擊,殲滅敵人一兩個團,再行撤出平江城。以此來提高紅軍聲威,然後有計劃地向江西、鄂南發展。從這樣的企圖部署戰鬥:特務連、機槍連在城西做隐蔽的據點工事,引敵向該點進攻,給以殺傷;一團從正面出擊,四、七兩團南北夾擊,消滅敵之一部,把進攻平江的敵軍主力吸引到城區來,再行向平江城東鄉和江西方面發展。按照這種想法,将一團置于城西機動位置;陳鵬飛、黃公略率四團位于城南三十裡處,待敵向西門進攻時,從敵側後由南向北突擊;黃純一、賀國中率七團位于城北三十裡處,敵進攻西門時,由北向南突擊。偵察地形,架好電話,選擇預定合擊點,總之,做好各種戰鬥準備。大家信心百倍,消滅敵之一部分是有把握的。
七月二十九日,敵軍進攻部署:以三個團指向長壽街(在平江東七十裡)堵擊我軍退路;以五個團分為前後兩個梯隊,沿長平公路向城西關進攻。其第一梯隊兩個團,于上午九、十時向西門猛攻我第一團陣地時,遭我隐蔽據點機關槍火力點的猛烈襲擊,大概死傷三百人以上。我黃純一、賀國中率第七團于正午按預定計劃,從敵側後向南突擊,将敵部署打亂,敵退至公路南側。戰至下午接近黃昏,敵第二梯隊也已靠攏,還不見四團動靜,遂打成相持局面。第一、七團和軍直屬隊于黃昏退出戰鬥,經北鄉轉至東鄉之龍門集結(靠江西之修水)。如果四團按預定計劃,配合一、七兩團殲滅敵先頭梯隊一至兩個團,在戰術上給敵以打擊是可能的。第三天夜晚,四團才到龍門歸隊,始知他們在二十八日下午,即敵人進攻的前一天,離開指定地點自由行動,未經請示,即向浏陽方向單獨去進攻第三團,企圖喊回叛變了的三團三營。結果,第四團原約七百人損失大半,所剩不到三百人;七團傷亡一百餘人,最大的損失是黃純一同志陣亡;一團和機槍、特務兩連共傷亡數十人。
二十五日軍事會議的錯誤,是沒有讨論戰略方針,沒有認識到革命的長期性。戰争的形式應是長期的進攻和反進攻。如有這樣的觀念,就會在敵進攻平江城以前,早一點主動撤出,讓敵撲空,那就可以避免這些損失;就應将部隊布置于長壽街和江西省的修水、銅鼓邊界,以團為單位分散打土豪、分田地,做好群衆工作。這樣,才能聯系人民群衆,才能深入部隊的階級教育,提高部隊的政治覺悟,當時,未盡可能避免無把握的戰鬥。也沒有認識到三大任務的統一性,說明我在當時是有很大的盲目性,缺乏馬列主義路線和戰略策略的認識。這就是我當紅軍的第一課,也是我參加紅軍後第一次所犯的錯誤。
簡短的結語
平江起義是在一九二八年七月,當時中國革命正處在艱難的時候;湘鄂贛三省反動軍事力量比較強大,而以湖南為最;三省政治局勢一般還是平靜的,起義本身的準備和條件并不成熟。由于南華安特委被破壞,暴露了軍隊中黨的成員,幸情報準确未遭毒手。如不當機立斷,決心起義,這些暴露的同志固不能保存,未暴露的同志,也不易長期隐蔽下去。黨在獨立第五師一團建立起來的一點薄弱基礎――八九個黨員,有全部被摧毀的危險。團黨委采取堅決态度領導起義,是完全正确的,所采取的具體措施也是正确的。起義前,在同一個縣境内,在同一個師中,有兩個團是反動的,還有近兩個地主武裝,敵有多我兩倍以上的優勢力量,我仍然取得了完全的勝利。個别同志因急躁提早起義,該局部雖未收到良好效果,但未危害全局。在起義的全局方面,仍能沉着堅持,按照預定計劃舉行起義,舉行誓師大會,宣布政綱。起義時革命的士兵群衆組織比較普遍,黨的成員隻有八九人。起義後即遭到湘鄂贛三省反動軍隊的“會剿”,經過四十餘天的打圈子戰,才把敵人的“會剿”粉碎。那時,我們沒有根據地,外省籍官兵又沒有同當地的土地革命結合起來,地理人情都不熟,被迫接受緊張、連續的戰鬥任務。在這種極端困難的時刻,發生了一小部分人員動搖逃跑的現象。這種現象一暴露,在創造湘鄂贛邊區根據地的會議上,即決定把平江起義部隊同地方農民遊擊隊混合編組,使部隊得到鞏固和迅速發展。
從一九二八年七月二十二日平江起義,至七月二十九日黃昏退出縣城,這一段時間做了很重要的工作:用徹底的民主制度,粉碎了舊式的反革命軍隊制度,建立了為工人農民服務的紅五軍嶄新制度――沒有這樣一支紅軍的建立,就不可能迅速建立湘鄂贛邊區大片蘇維埃根據地;徹底粉碎了反革命的縣政府、清鄉委員會、國民黨及其一切反動武裝,這就是徹底搗毀了反革命機器;同時,迅速地武裝了革命群衆,建立了平江縣臨時蘇維埃革命政府,釋放了牢獄裡的大批革命群衆。平江縣的反革命分子,殺害革命人民群衆是無法數計的。我們成立了臨時革命法庭,處決了一批反革命分子,替革命群衆申了冤、出了氣、撐了腰,打擊了反革命的氣焰,這是完全應該的,十分必要的。可是,在這次無産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中,竟有個别人打着批判《怒潮》劇本的旗子,說什麼“平江起義彭德懷雙手沾滿了人民的鮮血”。這不是侮辱我個人的問題,而是侮辱平江起義,侮辱共産黨領導的起義,因而也就是侮辱共産黨,站在反革命立場,替四十年前的反革命分子翻案。否定一切,否定平江起義,這是不正确的,這是罪惡。有人還說什麼在清鄉時殺害了農民,曆史文件和參加平江起義的現在還活着的人,都可以證明:第一團到平江三十六天(六月十六日到七月二十二日)中,就根本沒有清過鄉;第一、三營和團直屬隊駐在平江城,就沒有出去過;第二營雖然駐在南鄉思村,也隻在思村鎮外幾裡以内野外演習過一兩次。平江縣南區黨的地下工作者,早就有文章說明當時駐軍的情形,此人還在。參加平江起義者,在人民解放軍中,也還有人在。應當調查清楚,決不允許無中生有,别有用心地替反革命分子翻案。即或是站在宗派主義立場上,也應當批判。這種無事實根據的文章,在《人民日報》和《解放軍報》上登載,不僅敗壞報紙名譽,而且給投機分子、反革命兩面派以可乘之機。
獨立第五師一團在平江起義以前,同一切白軍一樣,是一支反革命軍隊,是保護地主資産階級和剝削制度的工具,是鎮壓工人農民革命的工具,這就是它的根本性質。它的士兵絕大多數是穿着軍裝的農民,是受壓迫和受剝削的人民群衆。強制他們為剝削者和壓迫者服務,這就是白軍中的基本矛盾。但它用最嚴密的組織和絕對服從的紀律約束士兵,不允許士兵有任何自由活動。它對士兵有十大斬罪(如“營私結黨者斬”),一切違反剝削壓迫者利益的言行,都是不合法的。它有一套用人、行政管理和等級制度,它用各種各樣的欺騙(如說“軍隊是國家的”、“共産主義是不合國情的”等等)和對軍官的優厚待遇,來進行管理、教育。要改變這種軍隊的性質是不容易的。我在這個軍隊中,利用合法身份進行非法秘密活動近十二年之久,做出來的成績是很微小的。其經驗就是要善于利用各種矛盾,使非法變為合法,如使士兵委員會章程變為随營學校宗旨等。非法(即革命)是目的,合法是手段,不然就成了合法主義,反而成為反動統治者的附庸或幫兇。應當根據具體情況,作具體分析。矛盾在舊軍隊中是普遍地存在着,能靈活巧妙運用,就有機可乘;合法和非法鬥争密切配合,達到統一行動。抗日戰争時期,在僞軍、僞組織中利用這種形式,起了一定的作用,保護了人民利益,但未很好地總結經驗。
注 釋
〔38〕一九二八年六月初,控制北京軍政府的奉系軍閥首領張作霖退居關外,被日軍謀殺。張學良繼任奉系軍閥首領。六月中旬,蔣介石南京政府宣布東北問題将采取“和平解決之方略”。随後,蔣介石、張學良之間,互派代表,多次磋商。十二月二十九日,張學良通電宣布“遵守三民主義,服從國民政府,改旗易幟”。從此将北京軍政府的五色旗換成蔣介石南京政府的旗幟。蔣介石南京政府特任張學良為東北邊防司令長官。奉系軍閥原有的政治、軍事、經濟等各項制度仍舊保留未變。
〔39〕一丸二三年四月五日,湖南工團聯合會等發起組 織“湖南外交後援會”,展開對日經濟絕交運動。六月一日,外交後援會調查員在長沙湘江碼頭檢查日貨,遭到日本水兵的毆打,群衆激于義憤,聚集碼頭 達千餘人。當時,停泊湘江的日艦派水兵趕來行兇,開槍 打 死 二人,傷數十人,造成“六一慘案”。慘案發生後,長沙市民數萬人集會示威,擡屍遊行,并罷工罷課表示抗議。六月中旬,群衆的抗議行動遭到軍閥趙恒惕的鎮壓。
〔40)廣暴,指一丸二七年十二月,張太雷、葉挺等領導的廣州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