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找到了中國共産黨
(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二八年四月)
參加北伐 結識段德昌
一九二五年冬,六團回防到南縣、華容、安鄉三縣,我營駐安鄉縣城,後駐嘛嚎口。
一九二五年秋冬以來,湖南軍閥内部矛盾異常尖銳,害怕廣東北伐,又怕唐生智與粵聯結。趙恒惕、賀耀祖等軍閥,有的主張先發制人,解決唐生智部。
一九二六年四月,六團突然奉命開赴湘鄉、永豐一帶待命。我們還未到達指定地點,聽說趙已下台,葉開鑫 主湘。六團忽又奉命開寶慶、衡陽之間,接近唐生智部第四師防區;第一、二兩個師也向湘東南推進,企圖解決唐生智部。不久,傳聞北伐軍前鋒已抵安仁縣境,葉開鑫〔25〕在醴陵、衡山、永豐一帶緊急布防,湘軍内部恐慌萬狀,大有一觸即潰之勢。本營各連經過冬季整訓,各連都有了救貧會員,從舊曆正月至三月的時事讨論,全營官兵對北伐有了比較正确的認識,不但不恐慌,而且高興。部隊到達永豐,我又向大家說明葉軍必敗,北伐軍必勝的道理。并将這些也同周磐談過,提出宜早派人去同唐生智處聯絡。周說,唐處早有人去了。某日對方開始進攻,我用電話告周,周問如何處理?我說,可經湘鄉、甯鄉、沅江向南、華、安撤退,如湘鄉縣城被對方先占,即從城西迂過。我們安全到達目的地,實力無損,且有擴大。
國民革命軍〔26〕唐生智所轄第八軍進入長沙,将原湖南第二師改編為第八軍之第一師。原三旅六團改為第一團,團長由第二營營長戴吉階升任,我仍任第一營營長,第二營營長由五連連長謝德卿升任;将劉、唐希汴等寶慶系軍閥之家兵,也是二師殘餘部分,合編為第三團,團長劉濟仁;唐生智收後勤部隊之一部分,編為第二團,團長張超。三個團合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軍第一師,師長周磐,成立師政治部,團設政治指導員。
整訓短期,即行北伐。一團參加圍攻武昌城南門,右與圍攻朝陽門之葉挺部、左與三十六軍聯絡。第一師之二、三兩團在整編,還未趕到。約過數天後,師政治部秘書長段德昌同志,由團指導員米青引來我處,送了不少宣傳品。我說,以後請常來。他答應了,且未失約。當時出版的進步刊物,他總是盡早派專人送來。
武昌守敵投降後,第一師歸三十五軍軍長何鍵指揮。我團駐漢陽數日,即經孝感向當陽前進。第一師到達當陽城時,據報吳佩孚殘部由宜昌經玉泉山向南陽逃竄,周磐派我率部前去進占玉泉山截擊逃敵,段德昌要求同往,周同意。
到達玉泉山時,敵已先一天通過該地。山上有座關帝廟規模很大,地勢險要,古柏蒼松,别有風味,即《三國演義》上所寫的關雲長顯聖處。部隊就在該地布置宿營。我和段德昌在關雲長塑像前,鋪了稻草就宿,相談甚深,使我得益不少。段問我對關雲長有何感想,我說:“關是封建統治者的工具,現在還被統治階級利用做工具,沒有意思。”段問:“你要怎樣才有意思呢?”我說:“為工人農民服務才有意思。”段問:“你以為國民革命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我答:“現在不是每天都在喊着打倒帝國主義、軍閥、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實行二五減租〔27〕嗎?我認為應當實行耕者有其田,而不應當停留在二五減租。”段說:“一個真正的革命者,也不應當停留在耕者有其田,而應當變生産資料私有制為公有制,由按勞分配發展為按需分配的共産主義制。共産黨是按照這樣的理想而鬥争的。俄國布爾什維克領導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勝利後,已實行按勞分配,消滅階級剝削。共産黨的任務,就是要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産主義,共産黨員就是要為這樣的理想社會奮鬥終生。”段問我:“加入了國民黨嗎?”我說:“沒有加入,我不打算加入國民黨。”段問:“為什麼?”我說:“你看現在這些人,如唐生智、何鍵等等,都是軍閥大地主,還以信佛騙人;何鍵、劉等還賣鴉片煙,同帝國主義勾結。這些人連二五減租都是要反對的,哪裡會革命呢?”段未答。我問:“國民黨中央黨部情形如何?”段告:蔣介石、胡漢民、孫科、宋子文、戴季陶〔28〕等等都是些假革命、反革命。
彼此高興暢談了約兩小時,使我受益不少,當時表示了對他的感謝,及内心的敬佩。到現在,有時還回憶這次談話。
段同我談話有好幾次,但以這次最長,最有意義。段每次談話,我都在救貧會中傳達了。在北伐時,黨在第一團的政治影響、思想影響,是經過段德昌之口散布的。
第一師在當陽未停留,一團在玉泉山亦未停留,翌日繼續前進。經應城、皂市渡漢水,沿途無戰鬥。十二月下旬到達宜昌。在宜昌送别轟轟烈烈的一九二六年,迎接一幾二七年。
成立士兵委員會
三十五軍和第一師駐宜昌約一月左右。
一九二七年元旦,開了救貧會會員會議。除攻武昌城犧牲者外,還有八人,讨論了兩個問題。
一是修改會章的問題。因為過去的四條原則(滅财主,實行耕者有其田;滅洋人,收回海關租界,取消領事裁判權;發展實業,救濟貧民;反對克扣軍饷,廢除對士兵的笞責罰跪;實行士兵自治)不能完全适應新的情況。現在應當包括:擁護孫總理遺囑,實行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打倒帝國主義,廢除不平等條約,收回海關租界,取消領事裁判權;打倒軍閥、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實行減租減息,逐步實現耕者有其田;國民革命軍應當官兵平等,廢除笞責、體罰,組織士兵委員會,實行士兵自治,自覺管理軍風紀,不賭博、不強奸婦女、不擾民;反對克扣軍響,實行經濟公開,士兵有閱讀進步書報的自由;士兵委員會有權逮捕反革命分子押送革命軍事法庭,并有陪審權。大概有這六條,原文記不清了。
除這個章程外,還通過了一個進行政治教育的口号,平日聯系實際進行讨論。這口号就是:吃農民的飯,穿工人的衣,吃飯穿衣是工人農民的,我們要為工人農民服務。每日早晚點名,吃飯站隊時,先喊這口号。平日可以聯系實際,自編自演話劇活報劇。
在一營,這種活動自一九二七年一月直至一九二八年七月二十二日平江起義時為止,沒有間斷地進行着。
二是讨論救貧會的存廢問題。大家一緻認為,救貧會仍然應當秘密保持,成為領導士兵委員會和貫徹上述六條的核心。
讨論了士兵會的準備工作。會後大概一星期,即公開成立了士兵委員會。
連組織連士兵委員會,班組織小組;由連會員大會選舉連委員會,班務會選舉小組長;由各連士兵委員開聯席會議,選舉營士兵委員會。
以夜校形式舉辦營的訓練班,學習方法是先出題目,自由讨論,請人報告和講課,學習的主要内容是:三大政策、行動口号、時事讨論等。師政治部秘書長段德昌來講課的次數最多,團、營指導員講課也不少,我也常去參加讨論。
這次制定的章程和口号,很明顯的是接受了共産黨的統一戰線綱領和軍隊中的政治工作制度。這六條比起五年前的那四條,有很大進步。救貧會員和全體士兵的政治覺悟,在共産黨的政治影響下,有了很大的提高,對國民黨和國民革命軍表示了懷疑,特别是為工人農民服務,這不是簡單的。要從本質上改變軍隊性質,必須有共産黨的領導。
當時實際工作經驗少,士兵委員會沒有得到發展,可是士兵活躍,沒有逃兵。
這次救貧會會議剛結束,黃公略來了。他說,團長呈請師長批準他去黃埔高級班〔29〕學習。我很生氣地說,你這次脫離第三團連長職務去學習,使我們今後對第三團的工作,增加很大困難,因為三團團長劉濟仁是最反動的。
國民黨叛變革命
一月下旬,三十五軍和第一師開回湘西北,名為肅清匪亂,實際上是鎮壓民衆,保護反革命。匪徒何鍵準備叛變。
我率第一營駐慈利縣城。三月某日,戴鬥垣旅(率團部及二、三營駐石門)打死該縣江垭區農民協會常務委員。三四月間,在戴的旅司令部門外大操場上,舉行追悼大會,也是盛大的農民群衆示威大會,要求懲辦兇手,撫恤死難家屬。第一營全體官兵參加了這次大會,我和營政治指導員歐群化同志講了話,把那一次反革命暴行的氣焰壓下去了。這對士兵教育意義是很大的,對當地農民也有鼓舞。
何鍵得悉第一營參加了追悼大會,經過戴鬥垣收集我的講話轉給周磐,要周注意。周将原文給我看了。何鍵三月中于臨澧舉行了“佛法”大會,全體軍官(準尉以上)行受戒禮,通知後我未去。周磐說:“去一下吧,信不信由你哪!”我說:“我既不信佛,何必受戒呢!”一營士兵會抵制了這一反革命活動。我們信仰三民主義,反對封建迷信,沒有軍官去受戒,也沒有士兵學佛念經。以後何鍵對周磐說,彭某恐怕是共産黨員。周說,是國民黨左派。何說,搞個二等厘金局〔30〕給他。周說,他不搞錢。
五月初旬,第一師突然奉命開嶽州,到達後不幾日,即發生馬日事變〔31〕(五月二十一日)。這是“四一二”事變〔32〕的繼續和發展。一師經沅江時,陳光中率獨立旅亦叛變,殺回寶慶,沿途所有農民組織均遭毒手。許克祥在長沙大肆屠殺革命人民時,夏鬥寅的叛軍〔33〕向武昌進逼,同葉挺部激戰于賀勝橋。四川楊森〔34〕部則沿長江左岸進占白石矶(城陵矶對岸)、新堤,顯系與夏鬥寅有聯系。何鍵同第一師控制嶽州,意圖很明顯,是準備南北策應。何鍵是馬日事變主謀者之一是無疑的了。此外,湖南省主席周斓、唐生智亦可能是幕後人。
我把這些情況同團指導員米青談了,米說,唐生智絕對不會變的,他是西瓜式政策。意思是皮是白的,心是紅的。我說,他們以佛教騙人,都是些挂羊頭、賣狗肉的假革命,應該快去報告湖南省委。這裡現有二、三兩團停在水面未登岸,都是反動的。一團全部登岸,其中一營可靠,二、三兩營可争取中立。米青同意去長沙,我給了他路費和手槍,但是他一去不複返,從此無消息。營指導員歐群化在慈利出發前即離隊他往,不知去向。
夏鬥寅叛變向武昌進攻時,我向周磐建議北進配合葉挺部消滅夏部。周說沒有命令。馬日事變後兩日,我又向周磐建議,迅速向長沙進軍,平複許克祥叛亂,恢複革命秩序。當時嶽州控制有足夠的輪船、火車,可以朝發夕至,突然襲擊。周又借口沒有命令,不敢擅自行動。我氣憤地說:“都是何鍵、周斓、唐生智一夥内通于的,他們怎麼會下命令自己打自己呢?時局關鍵在第一師,如果袖手旁觀,湘鄂革命形勢也就不存在了。”對周說的這樣尖銳,在舊軍隊中,下級對上級是少見的(現在看來,夏鬥寅叛變和馬日事變可能是蔣介石直接指揮的)。過去,我對周磐提出的意見,基本上他是采納的,這次出于他的階級本性,他堅決拒絕了。
當時回到營部,我感到對于許克祥這麼一點反動力量,也不能鎮壓下去,既氣憤又慚愧。我和周磐近十年共事的所謂感情,一朝破滅了。過去我還認為周磐有一點點愛國思想,這次他看到革命受損失,民衆和共産黨遭屠殺,袖手旁觀,還有什麼愛國思想呢?我不能再做他的工具了!教訓是:平常好話莫輕信,一次行動見分明。平日我看周磐這個人才幹不大,倒還老實,其實不然,野心不小。
周磐看到夏鬥寅部打不過葉挺部,在我向他建議的第二天早上,又電話約我去師部。到師部後,周即說,楊森有約三至五個團進占監利、朱河、白矶、新堤,有配合夏鬥寅進攻武漢之勢。派我率第一團到城陵矶一線隔江佯動,牽制長江左岸之楊森部,以便在共産黨勝利時,他就可以說話。我到城陵矶後,沒有佯動,而是隐蔽集結,準備輪船,做好戰鬥準備,趁黃昏時,即行強渡,一鼓作氣攻占城陵矶對岸之白矶。該地系湘江與長江彙合點,水面總有六七裡寬,完全出敵意外。楊森部全無準備,我率一營登了岸,敵才發覺。敵既未布防,火力也弱,我營傷亡數人,楊部向朱河方向潰退,追約二十裡。周按住二、三團和一團主力不準出動,命我率第一營第二天返回城陵矶。周見面即說:“石穿〔35〕呀,昨天太冒險了!”我說:“長江、湘江同時漲水,趁大水渡江強攻,出敵不意,看來危險,其實不危險。”我想,你佯動投機,我真渡江。我想要援助葉挺,就應攻擊夏鬥寅背,你不同意;現在打敗楊森,減輕對葉挺右側的威脅也是好的,也許對葉挺部有某種聲援作用。這是一九二七年六月初的事情,這也是含有對周磐不滿意的一種表示。
唐生智部東征失敗
一九二七年夏,唐生智仍利用革命旗幟為掩蓋,企圖奪取南京、上海,争取反革命的領導權。一九二七年大約六月,唐令第四集團軍夾長江東進讨蔣,第八軍和第三十六軍沿長江南岸,三十五軍和第一師沿長江北岸,進至蕪湖、合肥、蚌埠一線。第一師到桐城,即遭桂軍和魯滌平(注:當時在這一線進攻唐生智軍的為桂軍和程潛部。)部進攻,蔣介石兩部向第八軍、三十六軍進攻,唐生智軍從蕪湖、合肥、蚌埠全線潰退。三十五軍從合肥撤退,第一師約于七月二十日左右從桐城撤退,并為江左後衛,第一團為最後掩護部隊(團長戴吉階請假,我代理)。退到黃梅、廣濟時遇到桂軍和魯滌平部進攻。
退到漢口時,周磐率第二團在漢陽等着。周問:“追敵還有多遠?”我說:“已過武穴、黃陂,明天可進漢口。”周問:“損失多少?”我說:“傷亡二十餘人,陣亡者已安埋,傷者随團大行李,在武穴找了一隻小火輪拖運新堤待命,他們可能已到。二、三兩營無接觸,故無傷亡。”周說:“何鍵命令退常德,他們都先走了,留我這一部斷後。他媽的!漢陽兵工廠的槍,我們一支也分不到,打仗前進時碰硬的,退卻時當後衛。”我說:“全不講同學交情(何、周都是保定生)。”周說:“同學!同學!”又問:“這次魯桂兩軍追得這樣緊?”我說:“一回桂,一回湘,各保地盤,這次革命失敗了。”周說:“我們怎麼辦?”我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看周久不說出自己的辦法,即說:“走小路,經朱河渡長江,回南、華、安。駐防株洲的第三團迅調安鄉。”周點頭同意了。
何鍵部經漢口向湘西北潰退,第一師擺脫了三十五軍控制,擺脫了何鍵這隻狼狗,我暗地高興。我怕周動搖,又說:“何鍵在常德站不住腳,須退沅水、資江上遊,魯軍必經常德、益陽,略取湘潭、長沙、嶽陽,然後開和平分贓會。我們樂得南、華、安三縣這塊肥沃土地立足。”
從漢口經監利、鹽埠渡長江到達華容後,師部和第一團團部、第一營駐南縣縣城;第二營謝德卿率部駐三岔河;第三營楊超凡率部駐華容;第二團駐安鄉;第三團從株洲向安鄉開拔尚未到達。我團于八月底、九月初到達南縣(注:關于一團參加東進讨蔣、回到南縣及其後破壞南縣清鄉委員會成立的時間,作者在記憶上可能有誤,實際上要晚一些。)。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表面上被反動勢力打下去了,但潛在的仇恨是很大的。
這次七百至八百公裡的長途退卻,從桐城退到黃梅一路是急行軍,每天平均當在八十裡以上;從黃梅到漢口這一段,每天也在七十裡左右;由漢口到華容每天行程也在六十裡以上。回憶從桐城到華容似乎隻休息三天或四天。
全團到達南縣後,團長戴吉階來電向周磐辭職,大概不好意思再來了。
九月初,召集張榮生、李燦(二連長)、李力(特務連長)等讨論了時局,大家認為是嚴重的。士兵委員會不宜公開存在,二、三兩營的軍官對一營士兵防範甚嚴,我們的工作不好做。現在的時局,我們的革命工作不宜突出,突出不宜發展,隐蔽進行才有利于工作。張榮生說,贊成取消士兵委員會名義,保持士兵得到的一切實際利益。如果将來被迫解散,就會保不住實利。士兵中多數是說得通的。李燦說,營長位置能保住,士兵已得利益就能保住,李力說,如營長位置保不住,也要能保持士兵已得利益,維護團結,準備長期奮鬥,否則就會散夥。李燦、張榮生都說,周磐對營長的信任并不堅定,你看戴吉階打仗就請假,平日拿乾薪,周不撤戴職,老要彭代理而不當團長,這不是利用彭打仗、團結部隊是什麼?
最後,大家集中的意見是,說明時局,經過分析醞釀,基本上保持宜昌會議的士兵會章程不變,但删去逮捕反革命送法庭陪審等内容。清算委員會還公開保存,每月公布收支賬目,管理公積金。實際上士兵會由公開轉入秘密,救貧會起核心作用。結果沒有什麼震動,順利轉變了。為工人農民服務的口号照常喊,活報劇也繼續在一營晚會上演出。
新洲戰鬥
此役是軍閥争地盤,不帶任何進步性。
新洲戰鬥是在十一月中下旬進行的。經過情況是這樣的:何鍵的三十五軍從安徽撤退回湘,是在一九二七年八月下旬通過津市、澧縣,約九月中旬退至常德上遊之桃源一帶。在津澧一帶防地空虛時,盤踞鄂西南五峰、鶴峰一帶之黔軍袁祖銘部下的李某部約五個團,乘虛進占津市、澧縣一帶;一部約四千人進駐新洲(離津市十裡左右),有入侵安鄉之勢。
魯滌平于八月底九月中旬之間到長沙,蔣介石派劉為宣撫使,随魯滌平軍回湘,其主要目的是收編周磐之第一師。何鍵與魯妥協,亦與蔣介石勾結,因而分得澧水防地,即津市、澧縣、石門、慈利,還有常德、桃源。
十一月何鍵由常德向澧水貴軍進攻,十一月中旬,進占石門、澧縣一帶。周磐于十月雙十節前即到長沙與宣撫使劉聯絡,繼與魯滌平聯絡,将第一師番号改為湖南陸軍獨立五師,歸魯滌平直接指揮。周磐在長沙大概同何鍵、魯滌平會商,為地盤和吃飯的共同利益,決心向澧津和新洲之貴軍進攻,與何鍵采取一緻行動:第一團由南縣、華容向新洲以東;二、三兩團從安鄉協同三十五軍主力向新洲以南之敵進攻。第一團第二營謝德卿率所部從三岔河出發為前衛向新洲前進;我率第一營從南縣出發,尾第二營前進;楊超凡率第三營從華容出發經梅田湖(未經南縣)尾第一營前進。
打新洲時,周磐從長沙乘小火輪到安鄉,率二、三兩團尾一團前進;三十五軍之一個師從澧縣向新洲前進,約定于十一月下旬×日同時攻擊。進抵離新洲約五裡處,有一獨立高地,為敵前哨陣地,謝德卿率第二營由行軍縱隊向敵接近,沒有變為戰鬥隊形,緻遭敵火力襲擊,潰退下來。周令其收容,尾第三營前進,做預備隊。我率第一營攻克敵前哨陣地,緊跟追進新洲街。一、二連各占一所磚房,做巷戰的立腳點――這在沒有炮兵掩護的情況下,甚為重要。當晚進展不大,但做好了巷戰的必要的準備。周磐率第二、三兩團、三十五軍之某師如期趕到。第二天晚上攻克新洲。貴軍向鄂西之五峰、施恩一帶潰退,第一團追至津市即停止。
此役結束後,一團團部和第一營仍回防南縣;第三營一部駐梅田湖,一部駐南縣城;第二營駐三仙湖。第二團駐華容;第三團駐安鄉。
當團長
一九二七年九月底某晚,周磐電話約我談話,請我到師部。周磐說:“老師長(指劉,當時劉随魯滌平回湘,任宣撫使)回湘,批準了戴吉階辭職,由你任第一團團長,雷振輝(原四連連長,周的親信)接任一營營長。第一師改為獨立五師,團的番号不變,今後歸魯直接指揮,擺脫何鍵控制。”又說:“我們相處很久,你也用不着客氣。”我說:“吉階如能回也好,他不在團時,我可以代理。”周說:“此事已定,不必再談。先到職,委任狀後發,盼即到職,就職費一千二百元,派人到師經理處具領。”周要我去長沙見見魯、劉,要我就職後就去,說:“如近兩天委任狀到了,就一道去長沙活動活動吧!魯、劉都關心老六團(即當時一團,一九一六年魯任團長,劉任營長)。”我說:“不去謝委(舊式軍隊升官,要到上司衙門去謝委),至于就職,我每天都到團部去辦公,随便哪天都行。”周說:“現在要确定日子,師部杜參謀長通知金團附,準備舉行就職禮吧!”杜際唐答:“是。”我說:“就職費一千二百元,這錢幹嗎?”杜說:“石穿呀!至少士兵要會餐一次,官佐宴會一次吧。地方公教團體,二、三團和師部某些同事也可能來道賀吧。”我說:“這多麻煩!這個團長我不當了。”周告杜說:“師部各員,二、三團官佐都不要去道賀,以免戳發石穿這個犟脾氣。”杜答:“是。”我說:“謝謝你。”
我繼續說:“戴團長離職已一年了,他月薪二百四十元,都已先後寄去了,惟剩下的辦公、雜支、特費、開拔費等,戴在團時,是五分之三歸各營,五分之二歸團部,我代理團長期間未便更改,現在還剩下約六千元。我在第一營領取的經費,除開支外,交清算委員做公積金(周插話:你們還有公積金嗎),替士兵做了蚊帳、補充被子,所剩無幾。因為袁團長被害,加上時局變化,供應關系打亂了,軍需物資很困難。現在戴任期内所剩存經費該怎麼處理?”杜說:“照你們的辦法作為公積金,補充軍需物資。”周被迫說:“這樣處理也好。”
周又說,南縣士紳準備在雙十節成立清鄉委員會〔36〕,問我去不去參加。我說:“不參加這個反革命會。”周說,他也不想去參加。周磐告杜參謀長,即刻準備輪船去長沙,不要告訴其他人。到雙十節那天,隻說師長去長沙了。
周磐在雙十節的前兩天去長沙。翌日我召集李燦、張榮生、李力談了上述情形。他們詫異地說:“砥平(周的号)還是信任營長的。”我問他們:“我們将來究竟走哪條路?”張榮生毫不猶豫地說:“走共産黨那條呗!”李燦說:“現在是國民革命,将來是走共産黨那條路。”李力說:“隻有走共産黨那條路,才能完成國民革命。”張榮生問我:“營長走哪條路?”我說:“同意李力的意見。”
我問他們,周磐會走哪條路?都說:不會走共産黨的路。李力又說:“那也就不能完成國民革命。”我問:“我和周是靠近了,還是遠了?”他們都不作答,最後張榮生說:“這要問你自己。”我說:“我在慢步前進,周已開始向後走。今年五月,一師進占嶽州,是何鍵想策應夏鬥寅和許克祥的叛變。夏鬥寅叛變時,我向周建議北進,配合葉挺部消滅夏逆,周借口無命令。馬日事變的第二天,我向周磐建議,應立即向南進軍,消滅許克祥,恢複長沙革命秩序(當時我師掌握大量火車、輪船)。周又說沒有命令,不敢擅自行動。這兩次叛亂,都是何鍵、周斓、唐生智等人策劃的,他們怎麼會下命令自己打自已呢?這樣尖銳的話,我也對周說了,周未出賣我,感謝他。但處在時局的嚴重時刻,他又是關鍵的因素,他站在反革命方面,兩次拒絕我的建議,使時局不能挽回。過去我的曆次建議,大多數都被他采納,因為那些建議都是對他有利的,至少是無害的。惟獨這兩次讨叛建議,他都不采納,這表示他的反革命立場是堅定的。今天他提拔我當團長,我就跟他呢,還是跟你們一起走?堅決走革命的道路,走共産黨的道路,這是我的關鍵。我跟你們一起走,決不回頭,主意早就定了。”
我說:“去團部就職後,工作如何做呢?團部的書記、副官、軍醫正、軍需正、團附都是一些壞東西,貪污、腐化、反動,不革掉他們是不行的。我怎樣同你們通氣呢?”李力說:“把張榮生調到團部去當傳令排長,現少尉排長調特務連當中尉排長,這樣别人就不大注意些。”張榮生說:“調到團部去當傳令兵或班長。”我說:“不行,不當排長不好同我接近,還是李力意見對。”張榮生說:“利用這次團長就職機會,把這一千二百元就職費公開,一年來代團長的各種經費積存多少,也一起公布,成立清算委員會,表示今後财政要公開。”大家同意張榮生的意見。我說:“為了開展全團士兵工作,拟成立一個學兵連,抽李燦去任連長。應如何組織,從一營調些什麼人去學兵連――主要是去做二、三營學兵工作的,你們三人拟議一下,由李燦主持。”李力問:“哪天去就職,特務連是否在團部門首表示歡迎?”我說:“再過一些天就是星期,吃了早飯張榮生替我背行軍床,我提小皮箱,被子放在馬背上就去了,不要驚動任何人。”他們都同意,打破一點官僚舊習慣。張榮生說:“長期以來,你同一營士兵感情很深,如何同他們告别一下?”我說:“就職後到全團各連會餐一次。”張榮生說:“什麼時候去團部呢?”我說:“去是要去的,不必急,現在要做一營的深入鞏固工作。周磐對馬日事變袖手旁觀,是政治上的反動,這次升雷振輝為營長,暴露了他任人唯私。”
他們走了之後,去當團長存在的問題又湧上心頭。我反複考慮了周磐的為人和他思想上的反動性:1.讓雷振輝接替營長,而不提升李燦,且未征詢我的意見。他怕我不同意,故采取主動,證明周磐對我是有顧慮的,但目前還需利用我。2.馬日事變後,客觀決定了我和周磐各走一端,暫時互相利用,無長期合作希望。3.周現在雖未明顯反共,但對馬日事變采取袖手旁觀,見死不救,讓革命遭受失敗,反共仇共之心,旁觀者已清。4.三個營長、團附及團部成員盡屬反共分子,連長中多數也是如此,要開展革命工作,阻力很大,如何排除阻力,目前還無對策。我離開一營就沒有群衆基礎,二、三營的工作也就更難開展。5.南、華、安富庶,但系水網地區,發生突然事變,處境窘迫。6.我和周相處十年,是利害相依,在道義上不存在共同點了,存在的是互相利用。這樣一種利害關系,是不可能作為長期合作的基礎的,他在何鍵面前為我掩護,也是如此,問題是和平分手還是流血分手。如果我加入了共産黨,對他來說,隻有百害而無一利,被他察覺就會以魯滌平對付袁植的手段來對付我,必下毒手,流血犧牲便勢所難免。他的野心比袁植大,才幹比袁植小,我應謹慎地利用他這一弱點,争取時間。
在猶豫過程中,同李燦、李力、張榮生反複商談多次。年底,當追擊貴軍殘部到達津市時,對鄂西地勢進行了調查,鄂湘川貴四省邊界盡系大山,這對以後的行動是有幫助的。
在未就職前,周磐又約我去安鄉面談,周把長沙大概情況談了一下:何鍵與蔣介石早有勾結,唐生智集團已分裂。周問:“你還未去團部?”我說:“每天都去辦公。”周說:“魯的委任狀已送南縣師部,就職的事不要再拖了。”我說好吧。周說:“局勢可能穩定下來,何鍵軍從安徽退回損失很大,軍隊需要整訓,我們應利用機會切實訓練部隊。新洲戰鬥看得明顯,起作用的隻是少數部隊,一團與其他團就顯然不同。”他又說:“你的委任狀已到南縣,回防後應正式就職。謝德卿無能,調厘金局,以陳鵬飛接替如何?”我表示同意。
周乘輪經安鄉返長沙。第二營營長謝德卿調離,團部呂×副官調師部。這兩個人極反動,無意中能調離原職,我對此心中暗喜。
在安鄉和周磐面談後,十二月十号左右,我回到南縣。委任狀已到,不好再拒絕,月底,也即舊曆年關前,移住團部,未舉行就職禮,隻到各營、連會餐一次。
破壞南縣清鄉委員會的成立
馬日事變後,湖南的白色恐怖是異常嚴重的。封建勢力在各地組織清鄉團、清鄉委員會、民團〔37〕,對工農群衆和青年學生随意屠殺,南縣也不例外。一團部分革命士兵堅持宣傳打倒土豪劣紳,打倒貪官污吏,演出這些内容的活報劇、話劇。九月下旬,第二連分駐梅田湖時,當地的最大地主惡霸,号活閻王,從長沙大搖大擺回家,當即被二連捉住,遊街示衆。群衆很高興,但不敢參加遊行,可見白色恐怖之嚴重。
縣城土豪劣紳對周磐進行包圍――送禮、送萬民傘、到有名的堂班請吃飯、名妓作陪等,種種下流無恥手段,無所不有。也請過我,我在請帖上批“無恥”二字退還。周磐在當時還不敢公開反共,隻是說些什麼真正的土豪劣紳,為富不仁的地主惡霸還是應該打倒。上述這些輕微的反擊,使縣清鄉委員會到九月底還未成立。但是,反動勢力并不死心,還在加緊籌備。
十月初,某日,約集救貧會同志讨論如何破壞清鄉委員會的成立,打擊氣勢嚣張的反動勢力,争取周磐中立的問題。準備了大量傳單、标語,在雙十節的前一晚上(九号晚)散發張貼,給土豪劣紳準備在雙十節成立清鄉委員會以襲擊。
十月五日晚飯後,到周處。我問:“師長去長沙還未成行?”他問我去不去,說:“能去見一見魯滌平也好。”我說:“不去,他在姜殺袁團長,對我刺激太深。”我又問周:“南縣土豪劣紳,準備雙十節成立清鄉委員會?”周說:“是的,早發了請帖。”我問:“師長去嗎?”周說:“不想去,今晚搭輪去長沙。”我說:“很好!”
十月十日早晨,滿街和市郊出現大量标語、傳單:“打倒土豪劣紳!”“清鄉委員會是反革命機關!”“打倒清鄉委員會!”“槍斃清鄉委員××!”等。署名的有軍隊和農民協會、學生會等群衆團體。士豪劣紳便由興高采烈一變而為驚魂落魄,亦有逃往長沙者。周磐則不告而去長沙,駐軍的軍官一個也不去參加。而清鄉委員會的成立,即化為泡影。一直到第二年獨立第五師一團離開南縣時,清鄉委員會還未成立起來。
加入中國共産黨
一九二七年雙十節後第二天黃昏時,有南、華、安特委的代表來我處接頭。他自稱名叫張匡,年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說:“知道你的名字很久了。”他稱贊了雙十節的工作布置,說:雙十節反對成立清鄉委員會的行動很好,打擊了土豪劣紳的反動氣焰。可是太冒險了,可能暴露軍隊内黨組織的秘密。我知道他是共産黨派來的。我說:“我不是共産黨。在軍隊裡,大家都說我是國民黨左派,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其實我并沒有申請過加入國民黨。一九二七年一月某日,在紀念周會上,周磐講話說,在軍官花名冊上的正式官佐都是國民黨員,既沒有開過會、繳過黨費,也沒有填過什麼入黨的志願表冊。”張匡聽後有些緊張,我說:“你用不着緊張,我是共産黨的忠實同情者。從北伐戰争圍攻武昌城到今年五月馬日事變前,我同段德昌同志比較熟悉。他是當時我師政治部秘書長,他對我的幫助很大,我同段談過多次,請求他介紹我加入共産黨。段當時說:‘黨中央決定不在第八軍中發展共産黨員,所以你的請求得不到批準。’馬日事變後,就沒有見到段德昌了,現在我還想見到他。我要求加入共産黨現在還是迫切的。國民黨是徹頭徹尾的反革命了。”張匡談到一些政治形勢和地方情形,不承認第一次大革命失敗,反說革命形勢是不斷高漲的。我覺得這種說法是不合實際情況的,因為是第一次見面,我也沒有反駁他。
過了幾天,黃昏時,他又到我家,說,段德昌同志介紹你加入共産黨,也是特委同志集體介紹的。現在特委已經讨論通過你為中國共産黨黨員,報告省委批準後,再行通知你。當時我内心很高興,說謝謝特委對我的信任。問段在什麼地方,他說,在沙市一帶搞暴動,負輕燒傷,現在回到南縣。我對段德昌同志的負傷感到不安。當時張榮生在座。我說是否讓他改姓章到李燦家住,就便讓我團的軍醫替他治療。張榮生說,這要同他們商量後再看。
又過了幾天,可能是十月下旬,張榮生告我,段德昌到了李燦家。我說晚上帶我去看看他。黃昏後,張帶我見到段,張在門外t望。我問段的病情,他說,輕燒傷,已好了。他簡單地談了時局并對我勉勵。大意是:這次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是失敗了。國民黨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叛變了革命。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破産了,秋收起義犯了盲動主義,現在革命形勢是低潮。但中國共産黨和革命人民是殺不盡的,取得了這次經驗,會幹得更好。你能堅持革命立場,你很久的願望已經達到――特委通過你加入中國共産黨。報告省委了,省委是會批準的。他還談到要注意保守秘密,在軍隊中建立一個黨的基點是不容易的。要以一營為基礎,逐步發展到全團,以至到全師。在條件成熟時,将來是要起重大作用的。他還說到,共産黨永遠是要革命的,但有些人把每個共産黨員都理想化,那也是不合實際的,看到了個别壞現象,也不要失望。他又送給我兩本書,一本是通俗資本論,一本是無産階級哲學。他沒有提到我入黨是他介紹的。聽了他的談話,覺得身上增加了不少力量,改變了馬日事變後的孤立感;覺得同共産黨取得聯系,就是同人民群衆取得了聯系,也就有了依靠似的。過去我常回憶他這段談話,現在還常回憶他這些話。
某日黃昏,由張榮生帶來一位青年見我。他自稱是南縣特派員(姓名記不起了),推薦鄧萍到我處來工作。他說:“有一位失業青年,二十一二歲,文理通達,善書畫,你處能否找到一個栖身之所?”我說:“營部有一文書上士缺和一個三等書記缺(中、少尉),前者月薪金十五六元,後者三十元。薪金都不多。”他說:“隻要夠吃飯就行。”我說:“他先來當一下文書試試吧!”他說好。我問此人在什麼地方,張榮生答在外面夥鋪裡住。我說:“你們商量吧,他如同意,明天就可以搬到我這隔壁房間住。就說是我的朋友。”他很滿意,問我是不是共産黨員,我說:“不是的,沒有介紹人。”他說:“你的言論和行動我們都知道,如梅田湖最大的地主惡霸活閻王,捉着他遊街遊堤;駐九都山的部隊演話劇活報劇,審判土豪劣紳;站隊喊口号為工人農民服務;反對清鄉委員會,反對殺害革命青年等,這些是最好的介紹,還要什麼介紹人哪?”此次談話好像在新洲以後回到南縣不久,鄧萍就是十二月到一營部的。此事一問曾希聖就會知道的,因鄧原來和曾一道來我處,在溪口遇到巡查沖散了。
農曆年關以前幾天,某日黃昏後,由張榮生帶着南縣共産黨縣委一位負責人汪某來我處。他說,想買一部油印機和油墨、蠟紙等,準備發動年關鬥争,印發一些傳單、标語。但自己去買有困難。我說這好辦!當即告張榮生照辦。他又說,年關鬥争準備鎮壓幾個反革命分子,同時也想捉幾個财主籌點款,還請幫助幾支槍。我說:“還有幾支未上報的私槍。如何拿出去,如何接收,你們去商量辦法告我,總之要能絕對保守秘密。”他還要求配發子彈。我說每槍一二百發。最後我說:“準備要殺的土豪不罰款,隻沒收;罰款後又殺,以後就籌不到款。這個湖地不要燒房子,堤上淨是茅草房連成一片,一燒就會把堤上的房子燒光,小意見供你參考。”我未提反對盲動主義。他說:“很好,報告縣委是會考慮的。”
他走後,我告張榮生說,私槍李燦處有兩三支。張說,李處隻有兩支,營部有四支,特務連李力處有三支。我說,分幾次給,要與他們研究,一定要給十分可靠的人,武器本身沒階級性,誰掌握即為誰服務。還一定要能絕對保守秘密。我記得槍支是由現在鐵道兵李壽軒司令員秘密運交的,李是當時的秘密士兵會員。交接手續是李燦、張榮生和南縣縣委商量好的。
段德昌約在十一月傷愈後離開南縣,臨行前的事,是張匡辦理的;他要的幾支槍和經費,是張榮生、李力等運交的。以後,特委又要了幾支槍,一點子彈和經費,也是張榮生交的。
大約是十二月下旬某日,也可能是臘月三十,張榮生高興地向我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省委已批準你為中國共産黨黨員。我問張,你怎麼知道的?他笑而不答,張加入共産黨可能比我早些。張說:“今天黃昏後,特委張匡同志前來為你舉行入黨儀式(那時叫“入學”)。”
黃昏後,張匡同志随張榮生、鄧萍來辦公室,剛坐下,張匡和張榮生正在為舉行入黨儀式做準備,師部來電話說,李副師長、杜參謀長即來你處。我對張匡說:“今天不能舉行了,改日舉行如何?”張匡說:“可以,時間以後另行約定。”
正月初一起,我到南縣一、三營各連和團直屬隊會餐,後到三仙湖第二營住了約四五天,回憶元宵日還在三仙湖。除在各連會餐外,還請全營軍官聚餐一次,目的是為在第二營做些革命工作,拖延些時日,便于張榮生活動。這次張榮生找到發展士兵會員的兩個對象,一個是連上的下士班長,過去是張同行――裁縫工人,另一個是營部傳令兵。我在三仙湖調查了長沙、嶽州、常德、沙市、宜昌來往輪船的班次、大小和停泊日期,以備萬一發生事變時,好向沅江、資江間地區機動。
回到南縣團部舉行入黨儀式時,當在正月下旬或二月初,現在真無法回憶起具體時間。民國十七年正月下旬,公曆可能是一九二八年二月十五日左右;如果是舊曆二月初旬,則公曆可能是二月下旬;如果是閏二月初,則公曆是三月初旬。
一天黃昏後舉行入黨宣誓,儀式是莊嚴的,牆上挂着馬克思、恩格斯的畫像(鄧萍畫的)和“全世界無産者聯合起來,為共産主義社會而奮鬥”。張匡同志代表特委出席,坐在我對面,鄧萍、張榮生坐在桌的兩端,沒有其他人參加。張匡宣讀了入黨誓詞,作了簡短的時事報告。對中國革命形勢的分析,仍然是革命高潮繼續存在,不承認革命失敗,同段德昌同志所談有原則區别。我表示了願為中國革命和世界革命、為共産主義事業奮鬥終生,犧牲一切,必要時獻出自己的生命。這個印象是很深刻的。成立了支部,直屬特委領導。支部成員有鄧萍、張榮生、李光(特委或南縣縣委派來我處做交通的,農民成份,公開的身份是我的勤務員,一九二九年一月在井岡山突圍戰鬥中失散,下落不明)和我共四人。張匡問以誰為支部書記好呢?我說,鄧萍好。張又問,如何?沒有人吭聲。張說,還是老彭好吧。我沒有再推辭。
幾日後,又開了一次支部會,通過李燦、李力加入共産黨。特委批準後,舉行入黨儀式時,仍是張匡出席。
散會後,張匡走了,鄧萍也走了,我們四人還在閑談。這時,支部有了六個同志。李燦說,最近長沙有人來說,現在長沙白色恐怖很嚴重,過去殺共産黨是白天,現在每晚殺人。我說,共産黨是殺不完的,我們這裡不是又加了一股嗎?
以後,在黨的“七大”期間,有幾位同志在我處窯洞裡閑談,說在一九二七年冬一九二八年春,那時的白色恐怖很嚴重,問我在軍隊感覺怎樣?我把上述事情告訴了他們,又說,現在力量大了,不是國民黨殺我們,而是我們如何打倒國民黨的問題。此事流傳到廬山會議時,變成我帶着入股思想入黨的一條罪名,其實這“股”同那“股”的意思是完全不同的。
關于入黨介紹人和入黨日期問題
在三年多長期審查中,在審查我入黨介紹人和入黨月日上,大概花費了全部時間的三分之一。反複追問,說我入黨不是南華安特委及段德昌介紹,而是另一個人介紹的。說我怕把平江起義功勞分給×××,因此把介紹人隐瞞起來。我若申述,就說我是老狐狸,狡猾,拿出一個同志寫的信,示意是黃公略介紹的。最後又拿潘心元向中央報告信,也說是黃公略介紹的。黃公略是否對那個同志說過我入黨是他介紹的呢?我不知道,因黃公略已光榮犧牲了。但潘心元沒有見過黃公略,我是知道的。一九三○年二三月間,紅五軍一部和軍部在永新和安福邊界整訓,做攻城準備。當時蔣桂戰争還未停止,我們準備奪取安福和袁水流域諸城,消滅地主武裝,使湘贛邊區和湘鄂贛邊區打成一片。潘心元經南昌、吉安黨的交通送來五軍部,住了約一星期左右。那時,黃公略已從紅五軍副軍長調任紅軍第六軍(後改為三軍)軍長去了,已經去了三四個月。故潘沒有見到黃這是肯定的。以後潘心元也沒有再來過中央蘇區。硬說我不相信曆史資料,更不相信同志的證明,其實上面說的那封信,我也隻看到了幾個字,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意思。審委多次講,被審者“隻能認罪,不能表功”,審委負責人把手捂着材料,隻給我看幾個字,看不到原稿的其他部分。我再申明,我入黨時,黃公略同志還未回到湖南南縣。
關于我的入黨介紹人,在“七大”以前,我寫的是南華安特委,在近幾年寫的是段德昌同志。這兩份我寫的都是不完全的。為什麼在“七大”以後才寫段德昌是介紹人呢?在“七大”時期,任弼時同志主持寫關于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我也參加了。在研究的過程中,當研究段德昌的曆史時,弼時同志對段德昌同志的堅貞不屈作了比較詳細的介紹。我聽後,非常難過,也非常感動。為了紀念他,也就是為了學習他,在“七大”以後,問到我入黨介紹人時,我就說是段德昌。我的入黨介紹人,應該照特委張匡同志所說,“段德昌同志介紹你加入共産黨,也是特委同志集體介紹的。”一九五二年四月底,由朝鮮回北京住院割瘤子,出院後,住在中南海永福堂時,讓我填寫一份簡曆,據說是蘇聯共産黨中央要求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都寫一份簡曆,編入百科全書。我當時對具體月日記不清,我甯願向後推,而不要向前提,我就寫一九二八年四月入黨,今後就以四月為根據。
注 釋
〔25〕葉開鑫,當時任湘軍第三師師長。
〔26〕 一九二五年七月,國民政府在廣州成立,将其所屬軍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在國共合作的條件下,大批共産黨員和共産主義青年團員在軍隊中發揮了骨幹作用和先鋒作用,國民革命軍取得了北伐戰争的勝利。一丸二七年蔣介石、汪精衛叛變革命後,國民黨軍隊仍用這個名稱。
〔27〕這裡是指第一次國内革命戰争時期在某些地區實行的一種土地政策,即不論何種租佃形式,均按原租額減去百分之二十五。
〔28〕胡漢民,國民黨右派首領之一。曾反對孫中山與中國共産黨合作的政策。孫科,當時是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宋子文,當時是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戴季陶,當時是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
〔29〕黃埔,指設在廣州黃埔的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通稱黃埔軍官學校。它是一九二四年孫中山在中國共産黨和蘇聯的幫助下創辦的。該校曾多次舉辦過高級班,如高級政治訓練政、高級軍官班。黃公略參加的是高級軍官班。
〔30〕厘金,又稱厘捐,是舊日中國的一種商業稅。因稅率名義上為貨物價值的百分之一,故稱厘金。厘金局是征收厘金的一種機構。
〔31〕一九二七年五月二十一日,蔣介石、汪精衛等唆使湖南的國民黨反革命軍官許克祥、何鍵等在長沙圍攻湖南省工會、省農民協會等革命群衆組織,捕殺共産黨人及工農群衆。當時的文電習慣以通行的詩韻韻目代替日期,以詩韻上聲第二十一韻的韻目“馬”字代替二十一日,所以這次事變稱為“馬日事變”。
〔32〕“四一二”事變,即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日,蔣介石反動派在上海血腥屠殺共産黨人和革命群衆的反革命政變。
〔33〕指一九二七年五月背叛革命的武漢國民政府獨立十四師。這次叛變是該師師長夏鬥寅發動的。
〔34〕楊森,四川軍閥。一九二七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楊被蔣介石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軍長。
〔35〕石穿,是彭德懷的号。
〔36〕清鄉委員會,是一丸二七年蔣介石叛變革命後,國民黨反動派為鎮壓共産黨領導的革命農民運動而設立的機構。它專門搜捕、“清剿”共産黨員和革命群衆。
〔37〕清鄉團、民團,都是第一次國内革命戰争失敗後,湖南地主豪紳組織的反革命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