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徐向前傳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人人書 > 傳記回憶 > 徐向前傳 > 第十二章悲壯的征程

第十二章悲壯的征程

書籍名:《徐向前傳》    作者:中央文獻研究室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第一節奉命西渡黃河

  
      革命的航船,象在大海的怒濤中颠簸、漂搖、轉舵,正沿着新的航向前進,由日中民族矛盾和國内階級矛盾掀起的巨浪,此伏彼起。“紅軍三大主力會甯會師前後,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規定的戰略總任務是:團結内部,聯合友軍,粉碎蔣介石的滅共計劃,首先造成西北抗日局面,以達逼蔣抗日,停止内戰,組成全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動員一切力量戰勝日本帝國主義的目的。”①造成西北地區的抗日局面,離不開下述條件:整個紅軍在大西北的集中和發展壯大;紅軍與東北軍、西北軍“三位一體”聯盟的鞏固,并從秘密聯系狀态轉為公開聯合狀态;掃清陝甘甯青四省的反動勢力,特别是河西“四馬”(馬步芳、馬步青、馬鴻逵、馬鴻賓)的勢力,建立紅軍和友軍可靠戰略後方;從甯夏和新疆方向打通國際路線,打破日本割斷中蘇聯系的企圖;給蔣介石的“進剿”部隊以有力打擊,粉碎其“滅共”計劃。在這些條件中,最關鍵的又是紅軍占領甯夏和甘西,打通與蘇聯的聯系。正如黨中央和毛澤東指出的:“打通蘇聯為實現全國抗日戰争首先為實現西北新局面進行部分抗日戰争之重要一環”。①打通蘇聯,紅軍才不緻被限制在陝甘蘇區這一僅有40萬人口的“彈丸”

  
      之地,而能夠放開手腳,跨黃河兩岸發展,建立廣闊的後方根據地,并保持便于機動回旋的戰略退路,避免對日作戰開始後陷于背腹受敵的不利境地。

  
      打通蘇聯,紅軍和友軍才能不斷取得蘇聯的軍事和經濟物資援助,藉以抵抗優勢裝備敵人的軍事進攻,而這對缺乏武器裝備和供應物資的一支抗日大軍來說,在戰争初期的重要意義是不言而喻的。打通蘇聯,能極大地振奮友軍,堅定友軍,更加鞏固紅軍與他們的聯盟,活躍那些主張聯俄聯共抗日的力量,逼蔣抗日,促進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早日形成。

  
      這些,就是當時的曆史實際,是當時黨的戰略方針的基本出發點。三個方面軍會師的戰略企圖,就是為了西渡黃河,先取甯夏,後取甘西,完成從兩個方向打通蘇聯的任務。

  
      堅持“攘外必先安内”的蔣介石,對于紅軍三大主力在西北的集中,如芒在背。他對張學良、楊虎城與共産黨的秘密聯系早有所聞,一直不安。這時他處理兩廣事件已經脫手,便趕緊調兵向西北急進,下令組織“通渭會戰”,并準備親赴西安督戰。他的如意算盤是:一方面,調集30萬大軍和100架戰鬥轟炸機,對紅軍進行最後的“圍剿”,争取将紅軍主力殲滅于黃河以東的陝甘地區:“殘部”則予以收編。另一方面,強迫張學良、楊虎城執行其“滅共”計劃,并在戰争中削弱他們的力量。如不服從,則将他們調離西北,逐步肢解,免留後患。這是一個極其反動而陰險的計劃。

  
      10月上旬末,張學良把蔣介石“通渭會戰”的部署通報給中共中央,提議紅軍及早進行甯夏戰役,控制河西,接通蘇聯。黨中央鑒于形勢緊迫,專電征詢各方面軍領導人的意見。朱總司令和張國焘9日抵會甯,當即找徐向前、陳昌浩研究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權衡輕重,決定提前執行甯夏戰役計劃。1936年10月11日,發布了《十月份作戰綱領》,主要内容如下:①徐向前:《曆史的回顧》。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第一版,第501頁。

  
      ①1936年8月12日中共中央緻朱德、張國焘、任弼時電。

  
      甲、根據目前敵我情況,為着集中一切力量克服困難條件完成基本作戰任務起見,十月份作戰綱領拟定如次。

  
      乙、四方面軍以一個軍率造船技術部迅速進至靖遠、中衛地段。選擇利于攻擊中衛與定遠營之渡河點,以加速度的努力造船,十一月十号前完成一切渡河準備;四方面軍主力在通(渭)馬(營)靜(甯)會(甯)地區就糧休整,派多數支隊組成扇形運動防禦,直逼定西、隴西、武山、甘谷、秦安、莊浪、靜甯各地敵軍附近,與之保持接觸,敵不進我不退,敵進節節抵抗,遲滞其前進時間,以期可能在十月份保持西蘭大道于我手中。

  
      丙、二方面軍進至通渭馬營以北界石鋪以南地區,休息數日,轉進至靜甯、隆德線以北地區休整,派支隊伸出靜隆線以南,威脅胡敵側翼,滞其西進,準備爾後以主力或一部接替一方面軍在固原北部之防禦任務。

  
      丁、一方面軍之西方野戰軍主力保持同心城間之樞紐地段及豫旺城于手中,其第二師相機襲占莊浪,侍二方面軍到達靜隆線後北上歸還建制:第一師及陳支隊暫在黃河海原間威脅與抑留于學忠部使不敢東進,爾後逐漸西移歸還主力;二十八、二十九兩軍集中定鹽地域,一部逼近靈武,準備居民條件,完成偵察任務,獨(立)四師确保環曲蘇區,其餘東方部隊任務不變。

  
      戊、攻甯部隊準備以一方面軍西方野戰軍全部及定鹽一部、四方面軍之三個軍組成之,四方面軍之其餘二個軍及二方面軍全部,一方面軍之獨(立)

  
      四師組成向南防禦部隊,可能與必要時,抽一部參加攻甯。

  
      巳、攻甯開始時機依造船情況決定,但至遲十一月十号前須完成一切攻擊準備。

  
      庚、十一月十号前各部注重休息、補充、擴大,尤特别注意訓練,以便有力的執行新任務。

  
      規定三個方面軍統由朱德、張國焘分别以總司令、總政委的名義,依照中央與軍委的決定實施指揮。《十月份作戰綱領》的各項任務,亦由“朱、張兩總及各方面軍首長以個别命令行之。”中央這種顧全大局、不咎既往的做法,使大家很興奮。

  
      依據《十月份作戰綱領》的要求,朱德、張國焘召集徐向前、陳昌浩、李先念傳達中央的指示,明确規定四方面軍的作戰任務:一是南向西蘭通道地區,形成扇形運動防禦,拒阻南敵的進攻;二是迅速完成造船任務,以3個軍渡河攻甯。造船任務由三十軍政委李先念負責。

  
      嚴重的敵情和《十月份作戰綱領》的要求,使紅四方面軍面臨重大的考驗。在優勢敵人的圍攻防堵面前,既要控制西蘭通道在手,從東、南、西三個方面以扇形運動防禦頂住敵人的進攻,又要突擊完成造船任務、選擇渡河點,突破黃河天險,這意味着紅四方面軍的5個軍,将處于多面對敵,前後作戰的艱難地位。一頭失利,全局皆非,甯夏戰役計劃就有流産的危險。徐向前、陳昌浩、李先念都深深感到,這是一副十分沉重的擔子。

  
      冷靜的頭腦,頑強的意志,卓越的指揮才能,豐富的作戰經驗,使徐向前在部隊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凡屬軍事行動和戰役指揮方面的問題,政委陳昌浩一般都尊重他的意見,看他的決心。徐向前分析了敵情,認為敵人的企圖是将紅軍壓迫于渭水以北、黃河以東地區,聚而殲之,形勢柏當嚴重。四方面軍兩個拳頭對敵。而部隊又困連續行軍作戰,補給不足,減員較大,疲憊不堪;地形也不利,全是光山秃嶺,不便大部隊隐蔽和防禦;黃河天險又障礙于前,要南阻敵攻、西渡黃河,任務是相當艱巨的。但是,紅軍也具備若幹有利條件:一是從各種情況和迹象判斷,敵人尚未完全弄清紅軍會合的戰略企圖,如突然西渡黃河,進擊甯南,出敵不意。二是向紅軍進攻的南敵主要是胡宗南、毛炳文、王均、關麟征等部,他們雖屬蔣之嫡系,但互存戒心,各保實力,聯合作戰時很難形成拳頭,快速突進。紅軍争取渡河的機會是存在的。三是會甯會師和“打通國際路線”的戰略任務,給了部隊以有力鼓舞,士氣高昂,求戰心切,決心打好會師後的第一仗,完成黨中央和軍委賦予的光榮使命。四是部隊有強渡江河的經驗,按現有技術力量,每天能造兩三隻木船;一方面軍正幫助搜集木料、鐵釘、工匠,渡河工具問題不難解決。五是有黨中央和毛主席的直接關懷和指揮,有一、二方面軍的有力配合,還有東北軍的暗地策應等,紅軍的作戰不是孤立的。隻要把任務向部隊交待清楚,作好政治動員,恰當分配兵力,實現甯夏戰役計劃,有相當大的把握。

  
      徐向前與陳昌浩确定了如下的具體部署:以三十軍作為搶渡黃河的先頭部隊,立即開赴靖遠附近,絕對秘密地隐蔽造船,選擇渡河點,迅速完成渡河攻甯的一切工作;以四、五、三十一軍,沿會甯、界石鋪、華家嶺、馬營、通渭、甯遠鎮、葛家岔、靜甯等地,梯次配置,構築工事,進行扇形運動防禦,節節抗敵,盡量遲滞其前進時間;以九軍置于會甯至靖遠之間,作為機動部隊。如三十軍渡河成功,九軍即迅速跟進;如渡河不成而南敵突進,則以四、五軍牽制敵之翼側,以三十一軍及九軍反擊南敵,為三十軍渡河争取時間。這一部署經軍委批準後,紅四方面軍全軍上下,層層發動,投入了迎擊南敵、西渡黃河的緊張準備工作中。

  
      “黃河之水天上來”。源自巴顔喀拉山的黃河,猶如一柄倚天巨劍,把大西北的黃土高原劈成兩半,縱貫甘肅、甯夏兩省,穿過内蒙庫布齊大沙漠,折而東流。在甘肅境内,河床狹窄,水流湍急。河水卷走大量泥沙,穿過許多狹谷,旋渦密集,濁浪雷奔,乍合乍散,削壁飛石。古老的黃河,沒日沒夜地吼叫,似在吞噬它要吞噬的一切。

  
      馬家軍為防止紅軍渡河,早已将河東岸的大小船隻、羊皮筏、牛皮筏掠劫一空,水手也大都被他們抓走。三十軍奉令開到靖遠附近後,在政委李先念、代軍長程世才的組織指揮下,立即集中造船材料和人員,突擊營造木船。

  
      李先念當過木匠,造船有辦法。他将造船地點選在離靖遠約40裡路的大蘆子村莊的一片柳樹林裡,目标隐蔽。黨中央和軍委獲悉三十軍造船所需之石灰、桐油、鐵釘不夠,缺少工匠,便命令紅一方面軍火速從前後方搜集材料,聘請技術人員,進行支援。

  
      10月19日,軍委電令:“三十軍渡河以至少備足十個船開始渡為宜,恐船過少,載兵不多,不能一舉成功。”黨中央、軍委的關懷和兄弟部隊的大力支持,使三十軍指戰員及船工隊員深受鼓舞。他們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即成船16隻,每船可容10多人,一次即能運送近兩個連過河。另外,還從靖遠附近找到一隻能夠運送100多人的大船。渡河工具,已不成問題了。

  
      八十八師師長熊厚發,親自組織、訓練二六三團作渡河前鋒。熊師長是湖北黃安人,貧農出身,念過5年私塾,雖年僅23歲。但已是個能征慣戰的疆場“老将”了。他1930年參加紅軍、從戰士、班長、排長、指導員、連長、營長、團長步步升為師長,屢建功勳。在徐向前心目中,這位年青的師長活蹦亂跳,打起仗來卻異常老練、沉着、勇猛,不僅敢打敢拼,而且善于動腦筋,抓住敵人的弱點,出奇制勝。他帶領的二六三團在川陝蘇區反六路圍攻中曾榮獲“鋼軍”的稱号,并出色完成過強渡嘉陵江先頭部隊的任務。以二六三團作渡河前鋒,徐向前是有較大把握的。

  
      據偵察,靖遠一帶黃河河面較為開闊,水流較穩,由人工劃駛的木船有40分鐘左右即可到達對岸。兩岸是一叢叢梨樹林,有些梨樹已有數十年或上百年曆史,樹幹粗大,枝葉繁茂,便于部隊隐蔽和集結。對岸的馬家軍兵力呈一線式配備,隻要紅軍渡河成功,突破其防線并不困難。徐向前、陳昌浩和三十軍領導人決定,以少部兵力圍困和嚴密監視靖遠縣城的守敵,圍而不攻,迷惑敵人;渡河先遣部隊則全部隐蔽在靖遠以南的沿河村和梨樹林裡,準備從靖遠上遊突破。

  
      這一帶群衆長期遭受馬家軍的欺壓和掠奪,見紅軍态度和藹,紀律好,要渡河消滅馬匪軍,他們高興地把藏起的糧食、梨子拿出來慰問紅軍。有些躲到外地的船工跑回來,主動幫助紅軍修船準備參加渡河。由于群衆心向紅軍,大部隊在這裡集結、造船、演練,始終未被敵人發覺。

  
      10月16日,蔣介石下達“進剿”令。18日,國民黨西北“綏靖”主任兼第三路軍司令朱紹良頒布《剿匪計劃綱要》,宣稱:“本路軍以殲滅會甯、靜甯、通渭附近之朱徐等股匪主力之目的,以第一軍及三十七軍由東西方面夾擊,而以第三軍由南向北進擊,求匪于該附近地區而殲滅之”。21日,敵總攻開始,次日,蔣介石親自飛抵西安督戰,決心在最短期間内“剿滅共匪殘餘”,并逼令東北軍、西北軍參戰。敵人在飛機、大炮的掩護下,漫山遍野,密密層層,象一群群黃蟻,向紅四方面軍的前沿陣地華家嶺、界石鋪、馬營、通渭、靜甯一線沖擊。西蘭通道附近的甯靜村莊和山崗,炮火連天,地動山搖。頂住南敵的進攻,是渡河執行甯夏戰役計劃的先決條件。紅軍第四軍、三十一軍和五軍的戰士們,平均每人僅有三、五排子彈和兩三枚馬尾手榴彈,打退敵人的幾次沖鋒就消耗得差不多,最後隻能同敵人肉搏。敵人一次次沖進紅軍的陣地,戰士們一次次地用大刀、刺刀将敵人消滅,從敵人手裡奪來武器、彈藥,繼續堅守。紅五軍副軍長羅南輝在華家嶺戰鬥中壯烈犧牲。鑒于敵人來勢兇猛,多路突擊,齊頭并進,紅軍硬頂下去損失太大,徐向前遂下令四、五、三十一軍邊打邊撤,逐步向會甯一帶收縮,利用山丘扼守,盡力控制會甯至靖遠的大道,尋機誘殲敵人。

  
      這時,中央令朱德、張國焘赴打拉池,會見一方面軍司令員彭德懷,商讨甯夏戰役部署。中央指出:三十軍渡河以備足10隻船為宜,原定20日渡河,是否推遲數日,依具體情況而定。20日,朱德、張國焘率紅軍總部及紅軍大學一部人員,離會甯去打拉池。他們行前交待,前線作戰事宜由徐向前和陳昌浩負責,按《十月份作戰綱領》的要求,機斷處置。朱德緊握徐向前的手說:“向前同志,你們的擔子可不輕啊!我們會到彭德懷同志,就馬上和你們聯系。”

  
      22日,徐向前率方面軍總部離開會甯,抵甘溝驿指揮作戰。徐向前計劃以九軍一部及三十一軍、四軍、五軍全部在會甯附近迎頭痛擊前進之敵。但這時,一個意外的嚴重情況發生了:敵三十七軍在7架飛機的助戰下,猛撲紅五軍陣地,激戰一晝夜後,紅軍被迫退出會甯城,全軍傷亡800餘人(占五軍兵力的四分之一)。紅軍防線,被打開了缺口。如敵繼續向縱深突進,紅軍從靖遠地區渡河的計劃将要落空。在此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徐向前異常鎮靜、沉着,他令五軍軍長董振堂在會甯城北的三十裡鋪一帶,利用山丘堅工防堵,不許後退一步;同時,火速從左右兩翼的四軍、三十一軍抽出四個團的兵力,投入五軍陣地;另以九軍第二十五師控制甘溝驿,作二線預備隊。至23日,敵雖占領了華家嶺、馬營、通渭、靜甯、會甯、界石鋪等地,但紅四方面軍的整個防禦陣線并未被打亂。它象一隻收緊的鐵拳,有力地抗擊着敵人的進攻。

  
      戰局的發展,使紅軍渡河計劃的實施,刻不容緩。徐向前的心一直懸在三十軍能不能迅速突破黃河天險的問題上。

  
      朱德總司令和張國焘于23日抵打拉池。彭德懷己先行到達。他根據中央的意圖首先提出戰役計劃的要旨,朱德、張國焘表示完全同意。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當即命令三十軍首先渡河,九軍跟進,如渡河不成,南敵跟進,則以九軍配合南線部隊擊敵。

  
      23日晚,李先念、程世才奉命率部隊進入黃河岸邊的叢林地帶隐蔽集結,準備渡河。首先由程世才、熊厚發指揮二六三團的先遣連,從紅咀子渡口偷渡。先遣連連長是該團一營營長趙海豐,指導員是三營教導員周純麟。

  
      全連都是挑選出來的有作戰經驗的機智、勇敢、懂得水性的戰士。

  
      午夜,徐向前下達渡河的命令。先遣連把早已運到岸邊的木船推下水去。

  
      16隻木船迅速向斜對岸駛去。10多分鐘後,船身受到急浪和旋渦的襲擊,漂搖、颠簸得厲害,前進的速度也減慢下來。舵手和劃手們使盡全力拼命保持船身的平衡和駛向,以避免被急流沖走或卷翻。劃不多久,船身靠“岸”了,戰士們紛紛從船上跳下,才發現這是河中心的一片淺灘,前面還有河水阻隔。

  
      等他們駛回東岸時,已近拂曉,有一隻船被激流卷走,10多個人獻出了生命。第一次偷渡就這樣失敗了。

  
      情況報告到總指揮部。徐向前下達了死命令:分秒必争,另選渡河點,請老船工掌舵,一定要從這帶突破。同時,命令四軍、三十一軍和五軍堅決阻擊南敵,遲滞敵人前進。總指揮的脾氣,部屬都熟悉:他一錘定音,令行如山,絕不輕易改變。紅四方面軍敢于和善于打硬仗、惡仗,是同徐向前的這股硬勁分不開的。這時,黨中央已獲悉蔣介石抵西安督戰的消息,連電紅軍總部和彭德懷,令三十軍立即渡河。三十軍領導人決定由程世才率八十八師和二六三團的領導幹部重新選擇渡河點。經過周密勘察,渡河點選在靖遠以南40裡處的河抱口。這是一個老渡口,岸邊山岩峭立,河面較窄,對岸是一片平灘,據老船工說,隻要把穩了舵,渡河不成問題。

  
      黑沉沉的夜,漫天的星星發出微弱的光芒。從蒙古沙漠地帶吹來的幹風,透着寒意,枯黃的樹葉,一陣陣地飄落下來。在大蘆子的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裡一片沉寂。參謀、勤務員,心裡都七上八下,今晚渡河能成功嗎?緊張、焦慮、等待、期望,攫住了每個人的心。徐向前在電話機旁踱來踱去,如豆的燈光照着他清瘦的面龐和高大的身影。他不停地抽煙袋鍋。午夜,電話鈴響了,李先念興奮地報告:三十軍渡河成功。總指揮徐向前心裡象一塊石頭落了地。他發出命令:“立即向總部和軍委發報!”

  
      三十軍的後續部隊,一批批地渡過黃河。兩岸的槍炮聲、喊殺聲、歡呼聲劃破沉寂的夜空。呈一線式配置的馬家軍河防陣地,一處突破,就象黃河決口似的,越擴越大,所謂的“突不破的防線”徹底崩塌。

  
      朱德、張國焘、彭德懷在打拉池獲悉三十軍渡河成功後,立即緻電中央軍委和徐向前、陳昌浩:“鉗制西蘭大路十月份在我手中之任務己大體完成,三十軍渡河成功,開辟了執行之(新)任務的第一步勝利。”“根據中央軍委前次關于戰略方針指示,我三個方面軍在這一期間以占領甯夏地區,擴大甘北地區和盡力鞏固陝甘甯赤區,以及維持和擴大西蘭大道以北廣大活動地區,吸引胡、毛、王、關諸敵于西蘭大路一帶,接通遠方,争取抗日統一戰線的公開形成為戰鬥目的。”具體要求:第一,四方面軍主力應速渡河,搶占一條山、五佛寺、永登、紅城堡等一帶地區要點,控制五佛寺渡河點和攔阻蘭州方向北進之敵;留出一部機動部隊,于一條山、五佛寺之線,以便将來必要時協同一方面軍在中衛、靈武段渡河。河東前線部隊,盡量遲滞和吸引會甯方向的敵人。該掩護部隊将來均必須渡河,其一部可于掩護任務完成後從靖遠下遊至五佛寺段渡河。第二,一方面軍主力應速集結同心城一帶地區,準備渡河技術,從金積、靈武、中甯、中衛段或五佛寺渡河,并準備直取定遠營。第三,二方面軍接替一方面軍之對南防禦任務,控制海原、固原一線。①26日淩晨,中央軍委同意九軍渡河。電稱:“三十軍、九軍過河後,可以三十軍占領永登,九軍必須強占紅水以北之樞紐地帶,并準備襲取定遠營,此是極重要一着。”據此,徐向前、陳昌浩命令九軍繼三十軍跟進,五軍擔負警戒渡口和監視靖遠守敵的任務。四軍、三十一軍繼續阻擊南敵。方面軍總指揮部跟三十軍、九軍行動。

  
      白天敵機輪番轟炸掃射,封鎖河面,部隊渡河隻能在黃昏後至拂曉前。

  
      每天夜裡,大小木船和牛羊皮筏子一起出動,穿梭般地來來往往,手電筒和提燈的光亮在波濤滾滾的河面上晃來晃去,猶如無數螢火蟲翩翩起舞。至27日拂曉,紅三十軍、九軍及方面軍指揮部渡河完畢。29日,中央軍委同意三十一軍渡河,但因彭德懷建議留該部在河東作戰,30日軍委又改變命令,着已經開到河邊的三十一軍折向麻春堡開進。當天,南線敵軍關麟征師向靖遠突進。負責控制靖遠兩岸船隻及監視靖遠守敵的五軍無法向打拉池靠攏,遂奉朱德、張國焘的命令,全部撤至河西的三角城地區,看守船隻,休整待命。

  
      紅軍三個軍渡河成功,指戰員充滿着勝利的喜悅和信心。為了紅軍的生存和發展,為了人民的利益和民族的解放,面前雖有千難萬險,他們毫不畏縮,向前,向前!

  
      ①彭德懷于10月27日緻電黨中央,說明25日有他署名的這份電報是發後才給他看的,并聲明無效。

  
      第二節一條山激戰

  
      11月初的河西地帶,寒氣逼人,風沙撲面,幹涸的河川,荒涼的戈壁灘,桔黃而帶刺的駱駝蓬草,黃河沿岸連綿不斷的黃色山梁,使大地如同冬眠的冷血動物,冷漠、僵硬,沒有半點兒生氣。

  
      黎明時分,徐向前跨上戰馬,帶着參謀和随從人員,馳向附近一個小山包上。他舉起望遠鏡,觀察地形地貌。眼前的荒涼景色,猶如《吊古戰場文》所描繪的:“浩浩乎!平沙無垠,複不見人。河水索帶,群山糾紛,黯兮慘悴,風悲日曛。蓬斷草枯,凜若霜晨。鳥飛不下,獸铤亡群。自秦漢以來,這一帶是征馬嘶鳴、戰鼓如雷、白刃交加的古戰場。中國的漢回民族為保衛疆土,屢屢與入侵的匈奴等異族統治者厮殺。現在,徐向前揮軍布陣,将在這片古戰場上,與馬家軍一決雌雄。渡河後的紅軍共2.18萬人。戰役展開的首要一環,是控制一條山、五佛寺等戰役樞紐地段,打開北進甯夏的通道。下一步則向甯南進擊,乘勝取中衛和定遠營,并策應一方面軍西渡。徐向前和陳昌浩決定,以三十軍為前衛軍,猛打猛進,搶占一條山、五佛寺地區,控制五佛寺渡口;以九軍攻占鎖罕堡、打拉牌等地,屏障三十軍,遏阻西南方面的援敵;以五軍殿後,駐三角城休整和看守船隻,警戒蘭州方向的來敵;總指揮部和總直機關、醫院、婦女團等居中。徐向前的總指揮所設在三角城至一條山之間的一個小圍寨――趙家水。趙家水,背靠光秃秃的山丘,前臨鋪滿鵝卵石的幹涸河川,住着幾十戶人家。村名雖帶”水“字,其實水象油一樣貴重。這是一個缺乏地下水源的地帶,掘地幾十丈深,也挖不出水來。老百姓種田不叫種田,叫”闖田“。種子下地後,碰上幾場透雨,闖過了幹旱關,收一季就能對付兩三年。”闖“不過去則顆粒無收。隻能背井離鄉,逃荒要飯。

  
      平時,老百姓的食用水大都靠人拉水車運來,男女老少常年不洗臉。人們渴望有水,便把一些地點與“水”聯系起來命名,如趙家水、野狐水、喜集水、福祿水、眼井堡、大盧塘、三塘驿、一碗泉等。一條山因形而得名,它橫卧在一望無垠的戈壁灘上,斷斷續續,猶如被斬成數截的巨龍。當地有一個神話傳說,也與水有關。相傳從前祁連山裡住着一位修煉成仙的老道。一天,有個道童犯了教規,老道為了考驗這個徒弟是否誠心改過,便命他前往東海趕兩條活龍回來降雨,以解除河西地帶的幹旱,不然,要将他永遠革除教門。

  
      道童欣然受命,帶着老道賜予的仙劍,跋山涉水,果然從東海趕了兩條龍回來。可是,當走到一條山地帶時,這兩條龍己是精疲力竭,奄奄一息。道童坐在路邊望着兩條龍正犯愁,一位農婦路過。道童便請她朝地上跺三腳,震一震,看龍是不是還活着。農婦狠勁地跺了兩腳,見龍紋絲不動,向道童說:“我跺了三腳,它們動也不動斷氣了。”道童自慚無法回去向師父交差,抽出仙劍将二龍斬成數截後,遂橫劍自刎。被斬的龍身變成一節節的山,從東到西擺了幾十裡。農婦深感内疚,愧悔自己沒有跺三腳。于是,向鄉親說明原委,動議修築廟宇紀念道童和二龍。廟字命名雙龍寺,又名碧雲寺。年年人們常來廟裡頂禮膜拜,香火不斷,祈求道童和雙龍惠澤這片幹枯的土地。

  
      渡河紅軍在“打通國際路線”、“配合一方面軍奪取甯夏”的口号鼓舞下,英勇展開進擊。蜷縮在一條山村寨的馬家軍,很快被三十軍的先頭部隊消滅。李先念和程世才的軍指揮所設在雙龍寺裡。他們将兵力部署就緒後,即由程世才親率八十八師兩個團出擊,一舉攻克離一條山30多裡的五佛寺,控制了那裡的渡口和船隻。與此同時,九軍在孫玉清軍長、陳海松政委的指揮下,也消滅了打拉牌等地的守敵,并将鎖罕堡的600多敵人圍困起來。河西部隊初戰的勝利,為開展甯夏戰役創造了有利條件。

  
      河東的敵人,正齊頭并進,全力向北壓迫。紅軍企圖在海原、打拉池一線殲敵一兩個師的計劃,未能實現。10月30日,中央軍委電示紅軍總部:“九軍、三十軍暫控制眼井堡大路、三塘驿、五佛寺,休息待機。”11月1日,朱德、張國焘在關橋堡會見林育英後2日緻電徐向前、陳昌浩,說蘇聯援助紅軍的軍用物資已準備好了,何時到達定遠營尚待通知;河西的部隊要準備單獨北進甯夏,去定遠營取援助物資。河東部隊有與敵暫成相持狀态的可能。

  
      這一重大變化,意味着甯夏戰役計劃的推遲,使徐向前焦慮不安。他和陳昌浩分析了面臨的困難:部隊渡河時,每人隻帶了三、四天幹糧,此地人戶稀少,糧缺水少,決非大軍久留之地;三面臨敵,背水作戰,地形開闊,不便紅軍隐蔽集結和運動,相反卻利于敵騎兵的突襲。紅軍堅守待機,勢必被動挨打,困難會日甚一日,部隊如單獨北進取定遠營,通過騰格裡大沙漠至少需四天以上的行程,缺糧、缺水、缺駱駝,很難完成任務,且蘇聯的軍用物資何時到達指定地點還是未知數,孤軍深入該地有極大危險;河東敵人有向甯南增兵企圖,戰機喪失,甯夏戰役計劃有流産的危險。徐向前、陳昌浩根據以上分析決定:一面令各部隊在現地待命,堅工防禦,準備迎擊馬家軍的反擊,一面向軍委詳陳面臨的實際困難,建議河東部隊力争按原計劃渡河,進行甯夏戰役,此計不成,則河西部隊準備向涼州、大靖、古浪、永登線發展,伺機配合河東部隊進擊甯南或打通遠方。請軍委早日明确河西部隊下一步的行動方針。

  
      這時,馬步芳、馬步青己糾集五個步騎旅趕到一條山地區,向九軍、三十軍的陣地猛撲。軍閥馬步青、馬步芳是長期盤踞甘肅和青海省的土皇帝。

  
      他二人既是同胞手足,又為争奪勢力範圍互相傾軋,積怨頗深。馬步青和馬步芳共有正規軍3萬餘人,民團10萬餘人。紅軍渡河後,蔣介石即委任馬步芳為西北“剿匪”第二防區司令兼新二軍軍長,統一指揮新二軍和馬步青的騎五師。

  
      紅軍渡過黃河控制一條山地帶,使馬步青極為驚恐。他深知徐向前的部隊能征慣戰,自己手中的有限兵力,絕非對手。如若紅軍西進涼州,他安身立命的老巢就有被端掉的危險。馬步青是個不學無術的軍閥,頭腦簡單,少謀無斷,遇事全靠周圍的一批親信出謀劃策。他除連續打電話向馬步芳告急求援外,當即召集其“高參”人員,籌劃緊急對策。馬步芳為防止紅軍西進,威脅青海和甘西,同時趁機染指馬步青的地盤,接到兄長的告急電話後,即慷慨應允立即派出3個旅又4個團的兵力,馳抵前線參戰,但提出兩家的部隊,要統歸馬步芳的前線總指揮馬元海調度使用。馬步青和他的“高參”們左盤右算,覺得這樣固然能夠應急于一時,但終非善策,倒不如及早同紅軍妥協,讓紅軍北進甯夏或西進青海,把戰火燒到别人的防地,自己保住地盤,坐山觀虎鬥。因而派出其獸醫處長張志堅先赴前線與紅軍接頭,自己随後亦從永昌趕到一條山附近的寺兒灘,等候談判消息。但是,這時馬步芳的兩個騎兵旅己從青海趕來參戰,把正向紅軍陣地偷偷接近的張志堅擊斃。馬步青的妥協打算,遂化為泡影。

  
      從11月2日起,馬元海指揮馬步芳、馬步青的3個騎兵旅、2個步兵旅及反動民團一部,向一條山地區的紅軍陣地猛犯。徐向前命令三十軍、九軍堅決頂住,決不許丢失已有陣地。

  
      守在一條山莊的三個團,在李先念的組織指揮下,沉着應戰,英勇抗擊。

  
      每座土房都是一個戰鬥堡壘,打得馬家軍人仰馬翻。村莊前沿有些房屋被敵人占領了,指戰員們就組織反擊,洞壁翻牆,肉搏格鬥,重新奪回來。在一條山莊以南,三十軍政治部的近百人被兩千多馬家軍包圍在一個小圍寨裡。

  
      政治部主任李天煥将僅有的兩個步槍排、一個手槍排和機關幹部、勤雜人員組織起來,多次打退敵人的進攻,一直堅持到太陽落山。一條山莊的圍敵剛被擊潰,李先念當即派出八十八師師長熊厚發率一部兵力向南出擊,救出了政治部的人。次日,被九軍包圍在鎖罕堡的馬步青600多人,經一再争取,表示願意接受中共聯合抗日的主張,交出部分糧食撤回涼州。鎖罕堡這個重要據點遂為紅軍占領。經四天激戰,紅三十軍、九軍共斃敵騎五師參謀長馬廷祥以下千餘人,迫使馬家軍停止了攻勢。

  
      11月3日,中央書記處收到共産國際中共代表團來電,内稱從甯夏運送物資已不可能,可否派部隊從新疆方向接運物資。當日,中央軍委緻電徐向前、陳昌浩:“所部主力西進占領永登、古浪之線。但一條山、五佛寺宜留一部扼守,并附電台,以利交通後方行動。”4日,徐向前、陳昌浩緻電紅軍總部:“目前戰役計劃己決定,務請速戰,遲則敵齊頭難決戰鬥。關麟征師、馬鴻賓師既有令開石咀子,如不速戰,則該兩敵若先我出中衛、甯夏後,使甯夏戰役更難速完成。我方情況實不允許久控制現地區,等配合右岸行動。”5日,紅軍總部複電徐、陳,令河西部隊應不受一切牽制,獨立消滅馬步芳部,“首先占領大靖、古浪、永登地區,必要時應迅速占領涼州地區”,獨立開展新的局面。

  
      中央軍委和紅軍總部的這一決定,給了河西部隊以較大的機動餘地。六日,徐向前制定了《平(番)大(靖)古(浪)涼(州)戰役計劃》,報請軍委批準。這一戰役計劃,以集中主力西進,首先消滅平番(即永登)、大靖間的馬步芳野外部隊,進占大靖、平番、古浪、涼州地區作立腳點,伺機策應河東部隊渡河作戰為目的。8日,毛澤東、周恩來電示:“徐陳向涼州進,作戰時集中兵力打敵一旅,各個擊破之。”

  
      有件偶然的事,更加強了徐向前的西進決心。一天,紅軍駐守一條山的團隊忽将一名外國人“俘獲”,送到趙家水總指揮部。這個外國人個頭不高,穿一身皮衣服,有着一副标準的軍人姿态。自稱是蒙古紅軍帶着900匹駱駝的運輸隊,奉命從蘇聯徑來中國給紅軍運送軍用物資的,但途中遭到甯夏馬家軍的突然襲擊,貨物全部被截去,他隻身逃脫,前去找紅軍聯系,報告情況。陳昌浩在蘇聯留過學,懂些俄語,反複盤問後覺得所談情況比較可靠。

  
      他和徐向前商量,一緻認為到定遠營取軍用物資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中央令河西部隊西進占領大靖、古浪、涼州地帶,顯然是希圖從新疆方向打通國際路線,争得援助物資。為保證河西部隊黨政軍的統一組織領導,他們向軍委提議成立西北前敵委員會,以陳昌浩、徐向前、曾傳六、李特、熊國炳、楊克明、王樹聲、李先念、陳海松、鄭義齋、李卓然等11人組成。

  
      11月8日,中央及軍委提出了《作戰新計劃》。總的意圖是放棄奪取甯夏的原計劃,将河東三個方面軍的主力組成南路軍、北路軍,分别從延長、延川地區和神木、府谷地區東渡黃河入晉,進行大規模的戰略轉移,繼續逼蔣抗日,争取與閻錫山、蔣介石達成停止内戰、一緻抗日的協定;河西部隊則組成西路軍,以在河西創立根據地,直接打通遠方為任務,準備以一年完成之。顯然,這是一個帶根本性的戰略變動。但是對于如此重大的變動,徐向前、陳昌浩事前事後均一無所知。

  
      根據上述新的戰略行動計劃,11日,中央正式命令河西部隊組成西路軍。為統一領導,批準成立西路軍軍政委員會,由陳昌浩任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徐向前任副主席。

  
      第三節孤軍苦戰河西走廊

  
      為實現《平(番)大(靖))古(浪)涼(州)戰役計劃》,河西部隊于11月9日按指定位置集結完畢,當夜向西開拔。第一縱隊三十軍和第三縱隊五軍居右翼,由一條山、吳家川向大靖前進;第二縱隊九軍和總部直屬隊居左翼,由鎮虜堡地區經松山城、于柴窪向古浪前進。徐向前、陳昌浩随三十軍行動,王樹聲随九軍行動。這時部隊衣衫單薄褴褛,許多人赤腳穿着草鞋,武器彈藥極端缺乏,在寒冷、饑渴、疲勞和風沙中同敵人拼搏,傷病員逐日增加。三十軍進至大靖附近,守敵第五師祁明山旅固守不出。為争取時間,李先念率軍繞道而行,包圍了土門子,迫使守敵騎五師工兵營投降。與此同時,左翼紅九軍亦迸至于柴窪地區。11日晨7時許,敵騎五師兩個旅、一百師一個旅在反動民團配合下,分由東、西、南三面向于柴窪猛撲。激戰到晚,九軍将敵擊潰,主力進至橫梁山地區,繼續打擊追堵之敵。

  
      在大靖附近,徐向前、陳昌浩收到中央軍委11月11日的來電。内稱:“由于河東還未能戰勝胡毛王各軍,妨礙甯夏計劃之執行,我們正考慮新計劃,但河東主力将與西路軍暫時的隔離着。”來電還征求意見:西路軍單獨西進接通新疆有無把握?如返河東有何困難?陳昌浩召開了軍政委員會,聽取大家的意見。徐向前在會上列舉了五、六條理由,說明西進新疆的必要性:一,可以解決西路軍的戰略靠背問題:二,能拿到蘇聯援助的武器;三,回過頭來再打馬家軍,易如反掌;四,對河東紅軍和友軍,能起到有力的鼓舞和策應作用……。讨論中,大家贊成徐向前的意見,一緻認為,東返與西進比較,困難更大。于是,會議決定西進。計劃第一步進占涼州、永昌、大靖略作休整補充。第二步進占甘州、肅州,準備接通新疆、蒙古。決心在甘州、涼州、肅州、永昌、民勤地區創造根據地,不在萬不得已時,不放棄涼州、永昌。當即将這一意見報告了中央。13日,中共中央書記處緻電共産國際:“蔣介石部隊已将紅軍主力與紅軍渡河者從中隔斷,渡河者現組成西路軍,受徐向前、陳昌浩指揮,人數2.2萬,令其依照國際新的指示向接近新疆之方向前進。”15日,中央電複西路軍:同意向涼州前進。并說新疆接濟正準備中。

  
      得到中央的明确電複,徐向前立即将部署作了調整,命令部隊迅速西插。

  
      13日,九軍進占古浪城,吸引了馬家軍向古浪地區集中。三十軍乘虛向西疾進,先圍涼州,進占城西四十裡鋪。當時,馬步青就在涼州城内,兵力空虛,見西路軍大隊人馬繞城行進,吓得連夜組織民團、商團登城點起無數的燈籠,虛張聲勢。後接到西路軍派人送去的函件,知是借路打通抗日路線,隻要不作對抗和追擊,紅軍便無奪取涼州之意,才松了一口氣,終日緊閉城門,作壁上觀。三十軍繼以一部西進,18日克永昌,21日克山丹,控制了河西走廊的中間地帶,為全軍開辟了西進的通道。随後,徐向前令五軍跟進,去山丹接替三十軍防務,三十軍集中在永昌至涼州西北四十裡鋪一線,休整待命。

  
      此時,出入意料,九軍在古浪遭敵包圍,一仗下來,兵力損失達三分之一,給整個戰局帶來了不利的影響。

  
      古浪是進入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地。南北兩面臨山,沿紅涼山西進古浪,隻有一條“馬不并騎,車不同軌”的狹路,地勢險要、古稱虎狼關。城西是一道平川,直通涼州。王樹聲、孫玉清、陳海松根據這裡的地形,以紅二十五師扼守城西南方向,紅二十七師扼守城東北方向,并重點布防于兩面山頭的制高點。16日拂曉,馬元海指揮3個騎兵旅、2個步兵旅并4個民團,向九軍陣地發起突然襲擊。九軍倉促應戰,被優勢敵人奪去了城外的制高點,壓進城内防守。該城城垣曾因地震毀壞,缺口甚多,極不利于堅守。經3晝夜血戰,雙方各損傷2000餘人,九軍被迫突圍。徐向前急令三十軍派出部隊接應。

  
      古浪戰鬥的失利,使九軍減員增至三分之一,排以上幹部傷亡極大。軍參謀長陳伯樨、二十五師師長王海清、二十七師政委易漢文等壯烈犧牲,軍長孫玉清負傷,部隊元氣嚴重挫傷。對此,徐向前甚為震驚和痛心,心頭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古浪戰鬥失利的主要原因是麻痹輕敵,死打硬拼,沒有及早組織突圍。

  
      為此,陳昌浩将九軍軍長孫玉清撤職,派原三十一軍參謀長李聚奎前往九軍,進行整頓。徐向前令三十軍在四十裡鋪負起遏阻追敵的任務,置幾軍于二線進行休整,總結教訓,調整建制,争取早日恢複元氣,以利再戰。

  
      這時,中央軍委來電,要求西路軍停止西進,在永涼地帶建立根據地。

  
      陳昌浩表示,西路軍在這裡建立根據地不成問題,能夠完成任務。徐向前皺起眉頭,語重心長他說:“昌浩同志,現在可要好好估計估計形勢哩。九軍被搞了這樣一家夥,與過去的形勢可不同啦。我們究竟怎麼個打法,在這帶能不能站住腳,這裡有沒有建立根據地的條件,都是問題。關鍵是看敵我力量的對比,一廂情願是不行的,我看還是大家好好讨論讨論吧!”陳昌浩對形勢的嚴重性估計不足,認為九軍的損失完全是該軍領導人指揮失誤造成的,而不是馬家軍有戰鬥力的表現。他漫不經心他說:“現在形勢已經好了,馬家軍基本上己被我們擊潰,有什麼可顧慮的?”徐向前冉也無法按捺,異常嚴肅地說:“你的估計是毫無根據的。所謂‘基本擊潰’要有個标志,就是我們轉入進攻,敵人轉入防禦。但現在呢?是敵人在進攻我們,我們在防禦敵人。敵人有根據地。有補充、有兵員,能支持長期作戰,而我們則相反。

  
      你這個結論,根本站不住腳!“這天晚上,徐向前和陳昌浩争得面紅耳赤,誰也無法說服誰。漫漫寒夜,窗外的西北風夾着黃沙凄厲地呼号,使這場争論顯得愈加惱人。徐向前、陳昌浩裹着羊皮大衣,踩着取暖的烤火盆,相對而坐;他們時而争吵,時而沉默。陳昌浩認為徐向前是右傾機會主義,徐向前認為他頭昏腦脹,根本不從實際情況出發。他們的争論毫無結果,在默默無語中不歡而散。最後,陳昌浩利用召集幹部會議宣布撤掉九軍軍長孫玉清的職務之機,怒氣沖沖地說:”馬家軍基本上已被我們擊潰,形勢大好,在永涼地帶建立根據地的條件是具備的。不相信這一點,就是誇大敵人的力量,滅自己的威風。“會後,陳昌浩還找了軍政委員會的一些人個别談話,準備對徐向前的”右傾路線“開展鬥争。因多數人不同意才作罷休。

  
      争論暫時平息下去了。徐向前沒有放棄自己的觀點。

  
      11月21日,徐向前、陳昌浩率總指揮部從涼州城外進抵永昌城。行前,有情報說河東的毛炳文部已奉令開赴河西,增援“二馬”,對付西路軍。徐向前判斷,“二馬”是地方軍閥,最怕蔣介石的部隊借“剿共”的名義侵奪其地盤,他們為示強而拒毛,必将傾力尋西路軍決戰。根據這帶的地形、給養、民情等條件,西路軍與敵人決戰是不利的,迫不得已時應堅決放棄永昌、涼州,向敵力空虛的甘西地區進軍,按原定的計劃行事。這時,李先念向總指揮部報告,馬家軍以5個團的兵力向四十裡鋪的三十軍陣地發起猛攻,紅軍因子彈缺乏,全靠大刀、長矛拼殺,與敵激戰3日,殲敵2400餘人,仍未能阻止敵人的攻勢,堅持下去困難很大。徐向前同意三十軍西撤一步,至永昌東南的六壩、八壩一帶繼續阻敵。另據五軍軍長董振堂報告,山丹地區也有敵人的騎兵活動。西路軍不進不退,面臨強敵前後夾擊、分割包圍的危險。

  
      為争取主動,擺脫困境,徐向前于11月24日親自起草電文向中央反映實際情況,請求重新考慮西路軍行動方針。他指出:第一,馬敵現雖傷亡5000以上,但能抽大批民團壯丁補充,人馬子彈均有,仍然繼續與我拼戰。第二,馬敵戰術系以騎兵四出活動,以成團密集隊形猛攻堡寨。黃昏後畏我夜戰,即退守堡寨。反複攻某點不得手時,則集兵猛攻另一點。大部乘馬,進退均速。我方勝則難繳獲,敗即無生還。第三,永涼地帶,地形開闊,區域狹小,無樹少房,盡是堡寨,不便我軍迂回抄擊。第四,我每守一堡寨,須一營以上的兵力,激戰終日,即可耗盡彈藥,矛刀、刺刀又少,難阻敵攻。九軍現有4600人,步槍1800支,每槍平均子彈不足兩排;五軍不足4000人,槍彈更少;三十軍近6000人,步槍2000餘支,每槍子彈僅二三排;騎兵師人馬約500,人、彈有耗無補,無日不戰,敵騎到處騷擾,擴紅、弄糧、籌資、交通均受限制。拟壯大騎兵,但籌馬困難。第五、九軍激戰古浪,受大損失,正在休整;三十軍激戰四十裡鋪,子彈耗盡,全靠大刀拼殺,己傷亡500餘人;五軍更弱,指直在永昌,大部擔任城牆守備的任務,敵馬彪部有3個團正在永昌城郊附近活動。根據以上情況,“我們現無能集優勢兵力,彈藥太少,難在甘東地區滅敵”,請求中央軍委迅速指示下一步行動方針。陳昌浩也在電文上簽字同意。

  
      25日,中央複電,仍要西路軍就地堅持,打開局面。并說:“毛炳文東撤利于你們發展,在你們打破馬敵之後,主力應準備東進一步,策應河東。”

  
      徐向前不了解河東紅軍的戰略企圖,對上級的指示迷惑難解,但也不便再提異議。他和陳昌浩、李卓然等猜測:河東紅軍或許要在結冰期渡河西進吧!

  
      留西路軍在現地不進不退,策應河東,恐怕就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

  
      西路軍屯兵永涼地帶,南迫西甯,北懾甯馬,東窺河東,象是在甘、青、甯四馬之間釘進一個楔子。甘青“二馬”受到威脅最大。他們還怕西路軍遲遲不走,蔣介石就會以“剿共”為藉口,派嫡系部隊深入河西,那樣連馬家的“祖業”也給霸占了。因而,連原來答應對西路軍采取妥協讓路方案的馬步青,也改變了态度,加緊了同馬步芳的聯合。他們以騎兵為主力,配以大批民團,兵分三路,向西路軍展開了新的攻勢。

  
      馬家軍長期受狹隘民族觀念、宗教迷信和反共的教育,對紅軍和漢人懷有盲目仇恨情緒,加之性情骠悍、野蠻、殘暴,熟悉地形,适應天候,騎兵多,補給足。他們有時故意屯兵遠處,誘紅軍遠離陣地出擊,利用其騎兵運動神速的特長,施行兩翼包抄逆襲。西路軍有的部隊沒有經驗,就吃過出擊的虧。

  
      徐向前就是在這樣的情勢下,指揮部隊頑強抗擊敵人。從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經涼州西北四十裡鋪之戰,永昌東南八壩之戰,永昌以南水磨關之戰,永昌之戰,山丹之戰,先後共殲敵6000餘人。但困自身有耗無補,大量減員,光彩病号達2000多名。氣候越來越寒冷,部隊越來越饑疲,象這樣死死蹲在一條狹長的“弄堂”裡,被動挨打,在徐向前的軍事生涯中,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12月12日,舉世震驚的“西安事變”發生了。消息象閃電般在西路軍中傳播開來,指戰員驚喜萬分,奔走相告。徐向前是一個性情内向、不易流露感情的人,但也被“西安事變”的喜訊深深激動着,高興地聽取參謀人員陳明義、吳昌熾和電台負責人宋侃夫、王子綱等報告的每個消息。他指示他們要盡一切努力,搜集有關情報和敵人動向,随時向他報告。

  
      西路軍軍政委員會連夜開會,讨論“西安事變”發生後的情勢,向軍委提出了八條緊急動議,主要内容是:黨必須用全力推動這一事件的發展,實現全民武裝抗日,應迫使蔣介石下令停止内戰;分化與調動蔣介石嫡系部隊,使其不能迅速與我作戰;團結川、滇、桂、晉的力量,使西北和西南打成一片;速穩定西北抗日根據地,肅清甘、青、甯後方敵對勢力,與新、蒙打通,取得國際的物質援助;争取将馬鴻逵、馬鴻賓調開,由河東紅軍以一部主力速占甯夏,與甘北打通,并與新疆取得聯絡;成立中國臨時中央抗日委員會,成立國防政府,成立臨時抗日聯軍革命軍事委員會及總司令部,統一抗日武裝的指揮;發動群衆,廣泛組織各種群衆的抗日組織,并趁機擴紅與鞏固蘇維埃及黨的活動;促進張學良、楊虎城為民族利益堅決鬥争到底。

  
      不久,徐向前、陳昌浩即接到軍委主席團電示:西路軍目前應在現地加緊休整,一面争取二馬抗日,一面準備接通蘭州和以一部兵力适時占領安西地區,“總之,西路軍是負責奠定抗日後方和接通遠方之重大使命。”明确規定了西路軍的行動方針。為争取蘇聯的支援,鞏固西安戰略總後方,18日,軍委主席團緻電徐向前、陳昌浩稱:“你們任務應基本的放在打通遠方上面,限明年一月奪取甘、肅二州。”于是,徐向前、陳昌浩立即動員部隊,準備西移。

  
      “西安事變”的風暴,也把河西馬家軍抛到了尴尬境地。甯夏的馬鴻逵是有名的“滑馬”,蔣介石被扣,吉兇未蔔,他左不敢公開響應張、楊和紅軍停止内戰、一緻抗日的号召;右不敢配合何應欽的“讨伐”軍出兵進攻紅軍和東北軍,見人就痛哭流涕,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馬步芳素以“野馬”著稱,與蔣介石早就有默契,他對張、楊的愛國行為暴跳如雷,拒不接受西路軍提出的結成抗日統一戰線的主張,也不同駐守蘭州的東北軍于學忠部緩和關系,而是一意孤行,與西路軍和抗日力量為敵到底。馬步青軍權旁落,受制于馬步芳,本來早已心懷不滿,蔣介石被扣押後,見西路軍來信主張談判,共同抗日,内心不無波動,但懾于馬步芳的威勢,遲遲不敢表态。

  
      時何應欽的“讨伐”軍已進抵潼關,東北軍的主力亦向西安集中,準備會戰。

  
      張學良考慮,胡宗南、毛炳文部有乘東北軍主力向西安調動的機會,襲擊天水、寶雞、蘭州等地的可能,且河西四馬極不可靠,西安側後方的安全缺乏保證,因而向共産黨建議,由陝甘紅軍出動打胡宗南,鞏固西安側後方的安全,并希望西路軍派出一部兵力東返出靖遠,配合河東紅軍擊敵。為此,中共中央曾征求西路軍領導人的意見:能否以一部東進抵蘭州附近,在于學忠處補充子彈、被服,而後東渡黃河,策應河東。

  
      西路軍已根據軍委主席團的先前電令,作了西進的部署和準備。這時又要考慮東進,軍政委員會展開了争論。會上,多數人主張按原計劃西進,取得蘇聯接濟後,再向東打。陳昌浩主張一部兵力東進,到蘭州補充子彈、被服。徐向前認為,目前馬敵的主力正集中在東邊,而西面則是敵人防堵比較薄弱的環節,西進最為有利。如果東進,勢必與優勢敵人決戰,根據西路軍目前的實力,很難有把握取勝。要戰勝馬敵,須電請中央由蘭州友軍派出一部兵力西進古浪一帶接應。會議最後決定,将上述意見報請軍委主席團酌定,同時暫停西進的動員準備工作。24日,軍委主席團電告西路軍:“在整個戰略方針上看來,西路軍以東進為有利”,“你們接電後兩天内,準備一切意見電告,正式的決定命令明天或後天電達。”25日,西路軍軍政委員會複電:“目前時局的開展,西路軍利于東進,我們當堅決執行此任務。”徐向前連夜調動隊伍,準備東進擊敵。

  
      正當軍委對兩路軍的行進方向尚在考慮和同友軍協商之際,西安的局勢發生了根本性的轉折。經周恩來努力,12月24日,蔣介石答應“以領袖人格作保證”,接受張、楊和中共提出的六項條件,同意在他回南京後即派代表與中共直接談判。中共中央考慮解決紅軍的駐地問題,是今後兩黨談判的重要内容之一。從長遠觀點看,紅軍亟須得一人口稠密、物資豐富,利于同蘇聯接通的區域,以便進一步發展壯大自己,完成抗日救國的神聖事業。

  
      這個區域,自然是以黃河以西的蘭州、涼州和甯夏地帶最為理想。留西路軍控制甘西,至為必要,可為将來談判駐地問題創造條件。25日,蔣介石在張學良的陪同下飛抵洛陽。軍委主席團電示西路軍領導人:“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前途甚佳,西路軍仍執行西進任務,占領甘、肅二州,一部占領安西,開始西進的時機及如何作戰,由你們依情況決定。”月底,西路軍軍政委員會決定撤離永涼地帶,繼續西進。

  
      皚皚白雪覆蓋着森林,祁連山脈象條看不見頭尾的巨龍,披着銀白色的鱗甲,橫卧在高原上。大地在攝氏零下三四十度的氣溫下,變得象岩石般的堅硬。堕指裂膚的嚴寒,使傷彩号不敢坐擔架,隻能拄着拐棍,一步一步地随着隊伍艱難地行走。呵氣成冰,戰士們的眉毛胡須挂滿了冰花,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轉瞬凍成了硬梆梆的冰筒。黎明前,停止前進的軍号聲吹響了,指戰員們從附近找來枯樹幹枝,燃起一堆堆篝火,圍着取暖。雄壯嘹亮的歌聲響徹原野:我們是鐵的紅軍,鋼的力量,工農的兒女,民族的希望。

  
      不打通國際路線,不是紅四方面軍!

  
      英雄的西路軍的兒女們,在與苦寒的搏鬥中,送走了1936年的除夕之夜,迎來了新的一年。

  
      1937年1月上旬,徐向前指揮西路軍連克高台、臨澤(今蓼泉),就糧休整。五軍主力駐高台,總直機關及五軍一部駐臨澤,九軍駐沙和堡(今臨澤),三十軍和總指揮部駐倪家營子。三十軍是當時人數最多、戰鬥力最強的一個軍,擺在東邊負責掩護全軍,阻擊追敵。徐向前、陳昌浩計劃部隊稍作休整後,便繼續西進取肅州、安西,力争短期内取得蘇聯的接濟,恢複部隊的無氣。

  
      但是,這時河東局勢又突然發生變化。蔣介石背信棄義,在南京扣押和“審判”張學良,同時調集40多個師的兵力,進逼西安。内戰烏雲,再次出現在陝甘上空。中共中央一面揭露蔣介石的陰謀,一面與東北軍、西北軍聯合部署,準備粉碎蔣介石的軍事進攻。中共中央和軍委決定,西路軍暫勿西進,留高台、臨澤地區建立根據地,待機策應河東。5日,軍委電令西路軍:“即在高台、臨澤地區集結,暫勿西進。”7日、8日又連電西路軍,要其集中全力擊退尾追之敵,“動員全軍在臨、高地帶,以消滅敵人來完成創造根據地的任務。”徐向前、陳昌浩建議調四軍、三十一軍西進來援,與西路軍共同夾擊馬步青和馬步芳,以保證這一任務的完成。軍委因四軍、三十一軍正在三原、淳化一線,策應友軍,無法抽調,故電令西路軍加強團結,緊縮編制,人自為戰,克服一切困難,獨立完成任務。

  
      徐向前、陳昌浩不了解河東的戰略部署,對軍委給予西路軍的任務一再變動,提出了意見。張國焘即以個人名義發電給西路軍領導人,強調“軍委對西路軍的指示是一貫正确的,對西路軍是充分注意到的”,甚至批評西路軍領導人“如果還有困過去認為中央路線不正确而殘留着對領導的懷疑,是不應有的”。要求他們“應當在部隊中,特别在于部中,提高黨中央和軍委的威信。”

  
      1月16日軍委主席團電示西路軍:“目前關鍵在西安,西安局面如果轉向有利發展,将使二馬難于積極對付西路軍。”“同意西路軍在現地休整一時期,集中全力乘機向東打敵,争取爾後以一部西進條件下,并大大向東擴展甘北根據地。”徐向前、陳昌浩有苦難言,決定咬緊牙關,不說二話,堅決執行軍委主席團的決定,在臨澤、高台地區堅持下去。

  
      蔣介石獲釋,張學良被扣,給西北馬家軍打了一針強烈的興奮劑。尤其是“野馬”馬步芳,欣喜若狂。他在西路軍主動撤離永昌、山丹後,大肆吹噓,連電蔣介石“邀功”讨好,并派出代表團從西甯赴前線“慰勞”馬家軍,慶祝“勝利”。接着,又令其5個騎兵旅、2個步兵旅及炮團、民團共2萬餘人,尾追西路軍,叫嚣“死力堵截,阻止西進和東進”,“消滅共匪于河西走廊”。

  
      1月12日,敵軍以一部兵力鉗制臨澤地區紅九軍、三十軍,而以大部兵力繞道西進,插入紅五軍孤守的高台地區,發起了猛烈的進攻。董振堂指揮五軍與高台群衆并肩作戰,堅守城池。他們把木箱、木櫃等擡上城牆,裝上土再澆水凍結,使城牆加寬加高,以利防守。由于該軍原來隻配有一部電台,置于臨澤地區五軍政委黃超處,故高台被圍後,無法同外界電訊聯系,取得兄弟部隊的救援。為保住高台這個西路軍的前進陣地,董振堂面對孤軍奮戰的危難局面,毫無懼色。他号召五軍指戰員:“堅決守住高台,我們人在陣地在,誓與高台共存亡!”每當敵人攻城最激烈的時刻,他揮舞着大刀在城牆上指揮作戰。經一周激戰,因原收編的部分民團叛變,突然打開城門,引敵入城。五軍被迫倉促應戰,逐街逐屋,與敵争奪。經九小時血戰,軍長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楊克明以下3000多人壯烈犧牲,高台縣城遂于24日晨淪人敵手。這時,西路軍總部才從破譯敵人的電訊中得知高台危急的消息。徐向前火速派出唯一的騎兵師500餘人馬星夜馳援。途中,遭敵優勢騎兵的截擊,血戰一場後,紅軍騎兵師大部傷亡,師長董俊彥、政委秦賢道均獻出了生命。

  
      噩耗傳來,徐向前、陳昌浩和西路軍全體指戰員都沉浸在極度悲憤之中。

  
      徐向前深深感到,高台戰鬥的失利給西路軍造成更大的困難,而部隊的拼命主義、複仇主義情緒又象野火般地蔓延着。他面色陰沉,用異常堅定、嚴厲的口氣通知各軍要冷靜,要沉住氣,要掌握好部隊,不得輕舉妄動。

  
      馬家軍攻克高台後氣焰嚣張,複掉頭轉攻臨澤,以一部兵力攻擊城外五軍軍部陣地,以另一個多旅的兵力猛撲臨澤縣城。城内紅軍多為直屬隊、總經理部的人員,武器裝備少,戰鬥力量薄弱。他們面對強敵的圍攻,男女齊上陣,前仆後繼激戰3天後,徐向前令守城人員突圍,會同城外的五軍一部,抵倪家營子。同時九軍亦撤離沙和堡。西路軍的1.4萬餘人,全部集結在倪家營子地區的43個屯莊裡。

  
      徐向前将兵力向倪家營子集中,就是為了突破馬敵的重兵圍堵,執行東進任務。

  
      倪家營子位于臨澤東南,分上、下營子,共有43個屯莊,是個大糧較豐的大自然村。南北長約16裡,東西寬約3至4裡,靠南的屯莊與祁連山毗連。

  
      每年春去夏來,祁連山上的積雪消融,變成清澈明淨的溪水流淌下來,滋潤着這裡的草木、莊稼、土地。這也正是家家戶戶積蓄用水的大好時節。每3至5家人合有一個“澇池子”,直徑20多米,深度2米左右,供人們積水終年食用。糧食以小米、麋子、紅芋為主,因水源較充分,産量較高。每個屯莊的四周都用厚厚的黃土砌成高達2至3米以上的圍牆,方方正正,防禦土匪、盜賊、野獸的襲擊。大戶人家的屯莊的院落,圍牆修得更加堅固、厚實,四角并築有高高的望樓和碉堡,能看出好幾裡地遠。屯莊多以主要人家的姓氏命名,如李家屯、趙家屯、雷家屯等。這些距離不等、星羅棋布的屯莊,使外地人乍一進來,就象掉進了不辨東西南北的八卦陣一樣。西路軍剛到時,群衆困受反動宣傳的蒙蔽,大都跑進山裡“避難”,十屋九空,景象凄涼。

  
      經過一段時間,老鄉們聽說紅軍紀律嚴明,不殺不燒不搶,才三五成群,陸續從深山老林裡回來。西路軍把各屯莊的群衆組織起來,鬥惡霸,分糧食,成立蘇維埃政權,建立地區武裝。

  
      根據軍委主席團的指示,1月21日,徐向前、陳昌浩決定率部東返。緻電軍委:“決今晚全軍集結出動,走南大路,以十天行程達到古浪、土門地區,爾後向平番或靖遠集中。”23日,西路軍總指揮部率三十軍全部到達西洞堡,王樹聲率九軍進至龍首堡,拟稍加休整,繼續東進。當時除随時準備對付敵人的突襲外,最難辦的是大批傷病員和婦女、小孩無法就地安置,都是南方人,留下會被敵人識破,遭殺害。随軍行動,又影響部隊的機動力。

  
      24日徐、陳電告軍委:“我方基本上堅決執行東進計劃,但因情況變化,可能折轉西進,或取民勤搶占定遠營,或繞道大通再到西甯或平番。”軍委當即電複西路軍:你們行動方針,以便利擊敵保存實力為目的,行動方向由你們自決。“如你們決定東進我們是贊成的,當派三十二軍、二十八軍适時到靖遠河邊,策應你們過河。”“為便利作戰計劃,彩病、小孩婦女望設法就地安置。”應“集結全軍,切忌分散,用堅決戰鬥來完成東進。”同時,中央電示在南京的潘漢年轉告蔣介石:西路軍東進,并非增援西安,而是就糧困難;如蔣令馬家軍停止進攻,讓出涼州及其各城給西路軍,使該軍有糧可食,即可停止東進。

  
      1月27日,敵馬元海令其第一百師手槍團和青海省憲兵團向兩洞堡紅軍陣地襲來。敵步騎配合,分左右兩翼圍攻。三十軍政委李先念見敵人兵力不多,提議組織反擊,殲其憲兵團一路。徐向前在電話裡詳細詢問了敵情和三十軍的作戰計劃,高興地說:“我批準你們的計劃,命令部隊出擊!”

  
      下午3時許,以八十八師、八十九師為主力的出擊部隊,在響亮的軍号聲中沖出圍莊,向憲兵團猛撲,将敵包圍在空曠的戈壁灘上。敵左翼騎兵部隊見西路軍突然出擊,慌了手腳,快馬加鞭,一哄而逃。徐向前令三十軍争取時間,速戰速決,全殲敵人。敵憲兵團雖全是日式裝備,但兵員多系缺乏實戰經驗的青年學生,突遭猛虎般的西路軍指戰員的包圍和襲擊,早已吓得暈頭轉向。不到4個小時,戰鬥即勝利結束,800多敵人被殲,紅軍共繳槍1200餘支,并獲被服、軍毯、罐頭等大批軍用物資。但此時發現西路軍企圖東進的馬步芳,已在東面調集重兵堵截。徐向前、陳昌浩考慮,西路軍立即東進危險甚大,決定暫回倪家營子,伺機行動。

  
      1月29日,馬元海電告馬步芳:紅軍大部離開甘新公路進入甘州南的倪家營子,占堡寨43處,星羅棋布于周圍十裡之地,總人數約有1.3萬人。馬步芳急于消滅紅軍,向蔣介石邀功請賞,遂将其防堵紅軍的主力及大量民團,火速向倪家營子地區集中,對西路軍展開了全面圍攻。從2月1日起,敵先後投入的圍攻兵力有6個步騎旅及大量反動民團,共7萬多人。西路軍以寡敵衆,與敵展開了一場為期40天的大血戰。

  
      西路軍總指揮部設在下營子中心地帶的一個堅固屯莊――廖家屯。徐向前為集中兵力,形成拳頭,将部隊收縮在下營子地區,以三十軍扼守西南方向,九軍扼守東北方向,兩軍陣地相接,構成了一個橢園形的堅固防禦體系。

  
      敵人的馬隊整天象潮水似的向西路軍的陣地不停地沖擊。五顔六色的黑馬營、花馬營、白馬營、紅馬營的騎兵,奔馳在戈壁灘上,發出震人肺腑的嘶鳴,沖上來又退下去,退下去又沖上來,用白布裹着腦袋、蓄着絡腮胡子、穿着羊皮襖的馬家軍,象醉漢似的,喂哇亂叫,揮舞着馬刀,不斷地沖鋒。

  
      他們瘋狂、殘忍、野蠻至極,不分男女老幼,見人就砍。西路軍的指戰員們,胸中燃燒着殺敵複仇的怒火,以壓倒一切敵人的英雄氣概,與敵人血戰,“一片土地一片血,一個戰士一團火。”每個屯莊周圍,每個指戰員的面前,都是埋葬敵人的墳場。他們的子彈打光了,就用大刀、長矛、木棍、石頭、樹叉同敵人拼搏。圍牆被炮火轟塌了,血肉就是屏障,前面的人倒下去,後面的堵上來,負傷倒在地上了,仍握緊武器,單等敵人來到跟前,拼上最後的力氣搏殺。武器沒有了,就抱住敵人用牙齒咬,用手撕,拔掉敵人的胡子,扼住敵人的喉嚨,咬掉敵人的耳朵、鼻子、手指。在這塊戰場上,沒有男和女、中壯年和青少年、輕傷員和重傷員、戰鬥人員和勤雜人員的區别,人人都是威武不屈的戰士,他們用生命、理想迸發出的全部力量,以一當十,以百當千,與數倍于己的敵軍反複拼搏,日夜厮殺。紅三十軍二六三團九連的130多人,堅守在前沿陣地的一個屯莊裡。從拂曉戰鬥到黃昏,全連最後隻剩下9個人,而陣地卻巍然屹立。著名的“夜老虎”團,偵知敵人在雷家屯存放着大批彈藥武器,他們派一個排,借着夜色的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敵人的陣地,翻進了雷家屯的圍牆。守敵一個排尚未清醒過來,即遭全殲。

  
      敵軍火共有24車,被戰士們通通點燃,爆炸聲震天動地。

  
      血戰在繼續,誰也難以預料戰鬥結束的時日。徐向前憂心忡忡,徹夜難眠。他的眼睛熬紅了,面容愈加消瘦,臉色象鐵石般的青硬。他從得到的情報和敵人進攻的兇焰判斷,短期内敵人是不會停止攻勢的。這樣堅持下去,勝利的希望十分渺茫,危險甚大。總指揮部的所在地廖家屯,己屢遭敵人騎兵的襲擾。白天,徐向前除了用電話和電台指揮各部隊抗擊敵人外,經常要到屯莊的望樓和圍牆上,觀察敵人的動靜,檢查防禦工事,鼓勵指戰員們保衛陣地。夜晚,他大部在電話機旁或電台旁踱來踱去,及時綜合戰鬥情報,反複思索、分析、判斷,設想着種種擺脫危境的方案。

  
      戰至2月中旬,西路軍在倪家營子先後擊退敵人的大規模進攻達八、九次之多。總計斃傷敵前線總指揮馬元海以下萬餘人,取得了驚人的戰績。但西路軍自身傷亡亦大,兵力已不足萬人,彩病号占三分之一。軍政委員會讨論了當時的處境和行動方針,除陳昌浩外,一緻支持徐向前的突圍自救意見。

  
      最後,陳昌浩才勉強作出了突圍的決定。

  
      西路軍突圍進至威狄堡地區,又受敵阻。徐向前主張向祁連山轉移,但陳昌浩反對所謂“右傾逃跑”,又決定連夜回師,繼續固守倪家營子,這就注定了它最後失敗的命運。

  
      許多指戰員對于一會兒東開,一會兒西進,迷惑不解。徐向前判斷:西路軍重返倪家營子,敵人勢必迅速合圍和猛攻,以求短期内殲滅西路軍。他号召部隊作最困難的準備,想盡一切辦法搜集糧食、用水,衆志成城,戰勝困難,在絕境中求勝利。同時,和陳昌浩數電黨中央,請求火速派部隊西進來援。

  
      敵人的圍攻又開始了。他們依仗衆多的兵力,對西路軍層層包圍,多路突擊。許多屯莊的圍牆、房屋已殘破不堪,西路軍指戰員依仗斷垣殘壁堅守,傷亡越來越大,形勢越來越險惡。敵人的進攻,不僅限于前沿屯莊,而且往往直插縱深,對紅軍心髒地區和後方的屯莊,進行包圍和突襲。廖家屯仍是徐向前和總指揮部的所在地,也屢遭敵人圍攻,在最危急的時刻,徐向前上到房頂,指揮戰鬥。他從這個房頂跳到那一房頂,指揮部隊打擊沖進屯莊的敵人。那矯健的身影,沉着威嚴的氣概,激奮着指戰員們英勇殺敵。24日,西路軍電告中央軍委:“敵騎日夜接近,步騎炮集中日夜交戰,西路軍不戰勝此敵,必有極大犧牲,西進不可能時,東迸亦不可能。”請求軍委派8個團以上的兵力,西進向涼州地區進攻,以救援西路軍。“不然我們隻有抱全部犧牲決心,在此戰至最後一滴血而已。”26日,軍委主席團複電:“甲、固守五十天。乙、我們正用各種有效方法援助你們。”

  
      經7晝夜血戰,陳昌浩眼看部隊損傷慘重,待援又無希望,這才和徐向前一同下決心,下令再次突圍,向祁連山轉移。陳昌浩這時也痛切地感到,重返倪家營子是最大的失策。徐向前沒有埋怨他。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在這種時候,兩位領導人之間的緊密團結與合作,比什麼都重要。

  
      中共中央和軍委對西路軍的危難處境,極為憂慮。除緊急指示在西安談判的周恩來強烈申述中共中央的嚴正要求,要蔣介石履行諾言,勒令二馬立即停攻西路軍外,于2月27日決定組成援西軍,委任劉伯承為司令員,張浩為政委,出兵增援西路軍。但指示以不影響和平大局,不使增援軍又陷入困境力前提。3月5日,軍委命令援西軍從淳化、三原出動,向鎮原方向開進。

  
      周恩來也在西安向顧祝同申明了援西軍西進的理由,要國民黨政府從兩黨共同抗日的大局出發,令二馬立即停止進攻西路軍。但這時顯然己無法扭轉局勢了。

  
      西路軍從倪家營子再次突圍後,急速轉移到臨澤以南的三道流溝地區,又被大批追敵包圍。

  
      三道流溝,是由東、南、西三條低窪的古流水溝形成的一塊狹長地帶,每條流溝裡都座落着一些稀疏的堡寨和房屋。流溝周圍,多是戈壁灘和沙漠。

  
      被圍在這裡,大家已精疲力竭。聽到軍委己派出援西軍的喜訊,無不高興。

  
      徐向前、陳昌浩決心堅守防禦,“死鬥待援”。近8000人被圍困分割在三條流溝裡,整天被敵用“羊群式”的戰術,輪番猛攻。太陽被硝煙塵土掩得暗淡無光,戰地處處是刀光、血影和凄厲的馬嘶聲、喊殺聲、爆炸聲、槍炮聲。

  
      侍援無望,激戰五天後,徐向前和陳昌浩命令部隊突圍,向祁連山裡轉移。

  
      夜幕低垂,北風呼嘯。積雪覆蓋着的祁連山麓,無聲無息地蜷伏着。敵人的宿營地裡,篝火熊熊,人影幢幢。黎明時分,西路軍的大隊進入梨園口。

  
      徐向前将九軍的兩個團部署在山口的兩端,卡住大門,三十軍的兩個團部署在二線,頂在中間,總指揮部和其餘部隊住梨園堡,拟稍加休整後沿着狹谷轉進深山老林,堅持鬥争。年僅25歲的九軍政委陳海松,指揮隊伍經過屢次血戰,雖然還保持兩個團的建制,但實際上合共不到1000人。進入梨園口後,他不顧連夜急行軍的疲勞,一會兒爬上這個山頭,一會幾又爬到那個山頭,不斷察看陣地,部署部隊完成把守山口、掩護全軍的光榮任務。一輪紅日高高升起的時候,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卷起了滾滾煙塵。霎時又有大量運動快速的騎兵,采取迂回包抄的戰術,從山前、山後、山左、山右兜了過來。

  
      這裡的山包既不高,又不陡,敵人的騎兵在山地運動,如履平地,一個沖鋒就能直接竄到山頂上來。九軍的陣地,被敵騎沖得七零八落。經幾個小時的血戰,陳海松政委和七、八百名指戰員,全部壯烈犧牲。這時,三十軍的二六三團、二六四團為掩護總指揮部和其餘部隊,也正在自己的陣地上與敵激戰。二六四團被敵壓迫在一道狹谷裡,二六三團被分割到另一條山梁子上,都和馬家軍扭成了一團。大刀砍卷了,刺刀折斷了,子彈打光了,喉嚨嘶啞了,鮮血染紅了狹谷。戰士們衣服撕扯成碎片,幾乎一絲不挂,在同敵人扭打、撕咬、格鬥,抱住敵人,一同滾下山崖。二六四團全部拼光,二六三團也大部犧牲。他們甯死不屈,用鮮血和生命保衛了總指揮部和兄弟部隊的安全。

  
      12日,中央電示,為保存現有力量,西路軍一是沖向蒙古邊境,一是就地分散遊擊。黃昏時分,徐向前帶着西路軍僅剩的3000多人,邊打邊撤,13日進入山裡的康龍寺地區。翌日,敵追兵又至。徐向前一直指揮在戰鬥的第一線。經一場血戰,擔任掩護任務的二六五團和二六七團又遭重大損失。部隊被敵人沖散,已不成建制,紛紛越過他的指揮位置,向祁連山上敗走。

  
      這時,陳昌浩正以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的身份,在康龍寺南石窩山頂召開有部分領導人參加的緊急會議。會議讨論确定的問題是:一、現有部隊分散遊擊,堅持鬥争;二、徐(向前)、陳(昌浩)脫離部隊,返回陝北向黨中央彙報情況;三、組成西路軍工作委員會,統一領導各支隊的行動。

  
      會議進行的中途,陳昌浩派人找徐向前到會。徐向前略為安頓了一下隊伍,匆忙趕到集會地點。他滿腦子還是戰場上生死搏鬥的情景,對于這次會議提出的三個問題,毫無思想準備。然而陳昌浩卻宣布軍政委員會關于上述三個問題已決定了。徐向前對于決定部隊分散遊擊沒有表示異議,因為這既有中央電示的精神,也是目前客觀條件允許的唯一出路。但是對于叫他離開部隊,他明确表示了不同看法。他說:“這支部隊是我們從鄂豫皖帶出來的,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回去幹什麼?大家都是同生死、共患難過來的,要死也死到一塊嘛!”這是徐向前的肺腑之言。他知道兩個領導人離開部隊将要造成的影響。但是,陳昌浩帶着不容分說的口氣又說:“這是軍政委員會的決定。向前留在軍中,目标太大,很不安全,不利于部隊的分散行動。”這話當然也包括指他自己。

  
      “你們走吧,趕快回去向中央彙報去。”還有人這樣提出。

  
      經過一番争論,會議終于還是作出了徐、陳離隊的決定,并當即向中央發電報作了報告。會議還決定由李卓然、李先念、李特、曾傳六、王樹聲、程世才、黃超、熊國炳等8人組成西路軍工作委員會,由李先念統一軍事指揮,李卓然負責政治領導。把兩路軍餘部編成3個支隊,分兩路行動。一路由王樹聲、畢占雲率領,由康隆寺向北依托祁連山打遊擊;另一路由李先念率領,從康隆寺向南深入祁連山區。

  
      “……散會後,我還想動員陳昌浩,不要回陝北。我拉着他的手,懇切地說:昌浩同志,我們的部隊都垮了,孤家寡人回陝北去幹什麼,我們留下來,至少能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我看還是不要走吧!陳昌浩很激動地說:不行,我們回去要和中央鬥争去!我那時的确不想走,但沒有堅持意見堅決留下來。事實上,李先念他們,并不想讓我走。我遷就了陳昌浩的意見,犯了終身抱憾的錯誤,疚愧良深。”①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