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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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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反“圍剿”失敗與西征

書籍名:《徐向前傳》    作者:中央文獻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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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大兵壓境

  
      在徐向前組織指揮發起黃安戰役的時候,1932年5月5日,南京國民黨政府同日本帝國主義簽訂了賣國的《淞滬停戰協定》,接着就以向美國借得的1200萬美元作軍費,購買大批軍火。蔣介石在“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下,積極準備對紅軍的大舉進攻,妄圖徹底摧毀各個革命根據地。在國民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蔣介石還特别提出鄂豫皖蘇區的“危險”,決定把它作為進攻的主要目标。蔣介石鑒于過去幾次“圍剿”作戰指揮者不得力,這次決定“禦駕親征”,親自擔任鄂豫皖三省“剿匪”總司令,任命李濟深為副總司令。6月12日,蔣介石在廬山召開軍事會議,确定圍剿紅軍的部署:首先集中主要力量消滅鄂豫皖、湘鄂西兩區紅軍,然後全力進攻中央蘇區。

  
      企圖以重點進攻、分區“圍剿”的辦法,達到各個擊破紅軍的目的。為便于指揮,蔣介石把他的總司令部設在漢口,副部設在蚌埠。下組左、中、右三路軍。除了何成浚指揮的左路軍專門對付湘鄂西蘇區外,中路和右路軍全力負責“圍剿”鄂豫皖蘇區。根據紅軍獲悉的情報,敵總兵力共26個師又5個旅,約30餘萬人,另有4個航空隊。

  
      敵人對鄂豫皖蘇區第四次“圍剿”迫在眉睫,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和政治委員陳昌浩向鄂豫皖分局建議,提出紅軍必須立即進行準備,以對付敵人的進攻。然而,當時中共中央給鄂豫皖紅軍的任務是:“除以二十五軍鞏固皖西北新發展的根據地外,主力應向西行動,擴大與鞏固鄂東區,以一師以上的兵力過平漢路,配合紅三軍行動,消滅徐源泉、肖之楚主力,造成平漢路兩旁孝感、武勝關間比較鞏固的新根據地,必要時可重新進攻黃肢、威吓武漢,調動敵人進攻湘鄂西力量,求得戰争的解放,以造成包圍武漢的形勢。”①作為鄂豫皖中央分局和軍委會主要領導人的張國焘,更是被紅軍近年以來取得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對形勢作了極為錯誤的估計。他認為:“目前已根本消滅‘圍剿’”,“現在是我們由沖破包圍已經進到消滅敵人包圍的時候”。根據中央的訓令,他提出紅軍當前的作戰計劃是:第一步進逼羅山,破壞京漢路,并以殲滅新到這一帶的敵第二、八十師和第十五路軍為目的;第二步,沿京漢路南下,殲滅宋埠、黃陂一線之敵,威逼武漢。

  
      國民黨第三次“圍剿”失敗後,改變了策略,對中央蘇區暫取守勢,而集中主力對付鄂豫皖蘇區,将他的主力所謂“王牌”部隊大部分都拿出來,集結于平漢路北起信陽,南至武漢一線。敵人的戰術是:“縱深配備,并列推進,步步為營,邊進邊剿”;遇紅軍主力,則據地固守,待援合圍;擊破紅軍主力後,則并進長追,四面堵截。計劃第一步攻占黃安、七裡坪、新集和商城等要地,将紅軍主力驅出鄂豫邊境;第二步,實施東西夾擊,将紅軍主力壓迫至長江北岸,聚而殲之。同時,提出“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口号,編組保甲,實行“連坐法”,強化各級反動黨政機關和反動地方武裝,動員外逃的土豪劣紳“回鄉執政”,以配合其軍事進攻。6月下旬,根據中央分局的決定,徐向前率領紅軍主力由潢川地區西進,并以紅十二師向京漢路信陽―廣水段出擊。6月25日,攻下雞公山,殲敵三十五師1個團。此時,紅軍已連續作戰7個多月,部隊十分疲勞,而且病号日增,戰鬥力顯著下降。

  
      因此,徐向前、陳昌浩再次向中央分局建議,停止在京漢路的作戰行動。6①見1932年6月《中央為反對敵人“圍剿”給蘇區的軍事訓令》。

  
      月27日,部隊向河口地區集結休整。在黃安縣城西北30多公裡,有一個山區小鎮夏店。山區的氣溫已經比較高了,陣陣熱風,吹得山坡上的松竹習習作響。紅軍來到這一帶集結休整,小鎮更加熱鬧了。張國焘在這個小鎮召開中央分局會議。除了随紅軍行動的中央分局委員外,鄂豫皖省委書記沈澤民也趕來參加會議。會上,徐向前再次提出暫時停止進攻作戰的建議。他說:敵人已經開始的軍事行動,從目前的情況看,還隻是在邊沿區進行小規模偵察性的進攻活動,我們可以用一部兵力警戒敵人,主力放在鄂豫皖邊界地區,一腳踏在蘇區,一腳踏在白區,一面休整,一面掩護地方開展工作,開辟新區,鞏固老區。同時可以就食新區,減輕老區人民的負擔。這本來是一個切實可行的建議。可是,張國焘和沈澤民對迫在眉睫的“圍剿”仍然漫不經心,反對紅軍進行休整。沈澤民說:“這次東征作戰,我們已經取得了偉大的勝利,尤其是六安、霍山地區,勝利更大。勝利了要再勝利,不能停止進攻,敵人這次‘包圍會剿’,都是國民黨的殘餘武裝,沒什麼了不起。他們布置還未就緒,我們要趁此時機,采取積極進攻的策略,紅軍主力應乘勝南下,圍攻麻城。”

  
      沈澤民是1922年加入中國共産黨的老黨員,曾留學日本,住過莫斯科中山大學和紅色教授學院,當過中共中央宣傳部長,對革命忠心耿耿,有能力,有熱情,隻是缺乏指揮作戰的實踐經驗。加上這時王明左傾的影響,他的思想不能擺脫“左”的一套。因此,意見常常和張國焘一緻。徐向前很尊重沈澤民,可是,總感到他的意見距離實際太遠,又難以說服他。

  
      會上,圍繞着紅軍下一步行動問題,展開了激烈争論。陳昌浩在軍事問題上支持徐向前的意見。張國焘先是擺出聽取意見的姿态,不說多少話,最後,他作出決斷說:“現在已轉變到我們同敵人決勝負的時候了。決勝負的戰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絕不是馬馬虎虎的小事情。我們要趁熱打鐵,才能成功。紅軍下一步的任務是,要實施不停頓的進攻,圍攻麻城,奪取麻城,以實現威逼武漢的計劃。”

  
      後來事實證明,張國焘和中央分局決心南下圍攻麻城,是第四次反“圍剿”鬥争中最為失策的行動。當時,如果能按照徐向前、陳昌浩的意見去做,紅軍主力選擇适當位置,抓緊時間進行休整,抽出一部兵力,配合地方武裝,肅清蘇區内反動民團,進一步鞏固根據地,敵人發動“圍剿”時,紅軍仍可處于主動地位。以紅軍主力南下奪取麻城,決定已經做出,紅軍就沒有時間進行反“圍剿”的準備工作了。一着不慎,全盤被動。

  
      決定圍攻麻城後,7月6日,徐向前率領第十、十一、十二、七十三師和黃安獨立第一師,向麻城地區開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包圍了麻城守敵,并在麻城以北紅石堰、七裡橋地區全殲敵三十一師九十三旅,生俘敵旅長章祖卿以下官兵2000餘人。随後,又在中館驿包圍敵三十師九十二旅,切斷麻城守敵與外部的聯系。

  
      但是,麻城敵依托堅固城牆,久攻不下。

  
      徐向前同陳昌浩研究,考慮到麻城外圍地勢平坦,敵工事堅固,強攻不易奏效,加上援敵已與守敵靠近,于是以黃安獨立師繼續監視麻城守敵,主力向西南出擊,占領倉子埠,進逼黃陂縣城。武漢守敵極為恐慌,蔣介石見麻城被圍,情況危急,于7月7日急令第三十師由黃陂出援,遺防由湯恩怕八十九師接替。又急令湯恩伯八十九師在黃陂西祁家灣地區防堵;以五十四師水運陽羅,向倉子埠兜擊,同時,令麻城、宋埠之敵三十、三十一師亦派主力向西南出擊,企圖配合堵擊部隊夾擊紅軍。

  
      紅軍上述一系列作戰行動,雖然給敵人以一定的打擊,但并未打亂敵人的“圍剿”部署。正當徐向前率領紅軍主力圍攻麻城的時候,東線敵徐庭瑤縱隊于7月7日向霍丘縣城進犯。

  
      霍丘縣城位于淮河以南10公裡處,溯淮河可東通蚌埠,北到穎上、阜陽;出縣城向東7公裡是東湖,過湖越淠河可到壽縣,有鐵路與合肥相通;縣城西是西湖,與淮河相連。這裡三面環水,隻有南面一條道路可通六安、商城。

  
      這樣的地形是很難防守的。蘇家埠戰役後,紅二十五軍軍長曠繼勳奉命率七十三師一部北上,在攻占淮南重鎮正陽關後,乘勝攻占了霍丘縣城。他們雖然加固了工事,組織訓練群衆方面也作了一些準備,但是,在敵人大規模軍事“圍剿”的情況下,要守住這個孤點,顯然是不可能的。在敵人以飛機、火炮為掩護發起的猛攻下,至9日,城外已全部失守,紅軍被迫退守城内。

  
      徐向前接到曠繼勳關于決心堅守霍丘縣城的報告,認為再不能死守此城。應撤至城外,占領有利地形,相機殲滅來犯之敵。于是立即派蔡申熙去霍丘,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敵已攻入城内。巷戰中,紅軍戰士們子彈、手榴彈打光了,終因衆寡懸殊,一個團的守城部隊全部損失。曠繼勳利用夜暗脫險。

  
      與此同時,西線敵陳繼承縱隊于7月10日由羅山地區南犯,衛立煌縱隊于7月下旬由孝感地區向西推進。敵情已經非常嚴重。可是,張國焘不僅無視當前嚴重的敵情,而且誇大圍攻麻城以來所獲勝利的意義,令紅軍再次圍攻麻城。他提出:打下麻城、宋埠、歧亭、黃陂,打到武漢去,實現數省政權的首先勝利。完成準備同帝國主義直接作戰的先決條件。

  
      紅軍處處被動。總指揮徐向前幾乎成了軍委主席張國焘手中的一個棋子,搬來搬去。徐向前在難言的苦惱中,隻得拼出全力,争取擺脫這種被動的局面。8月2日,徐向前和陳昌浩率領紅十、十一、七十三師等部,冒着盛夏酷熱,再次圍攻麻城。8日,紅十一師攻占大陡坡山,全殲敵1個團。

  
      随後,積極作強攻麻城的準備。就在這個時候,敵人已經向蘇區大舉進攻了。

  
      北線敵人已進至大新店、宣化店、花山集一線;東線敵人進至霍丘南之河日、丁家集及淠河一帶;西線敵人進至夏店、蔡店、長軒嶺等地,都已逼近根據地中心區域。蔣介石見幾路“進剿”軍未遇到紅軍的有力阻擊,于是下令改變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的戰術,于7日發起總攻,要各部隊以疾速秘密的手段,深入根據地中心區,逼迫紅軍于一隅而殲滅之;命令擔任主攻的陳繼承縱隊于14日前占領七裡坪。

  
      當紅軍河口獨立團與來犯的敵人接觸時,中央分局已獲得急報,但仍令徐向前加緊圍攻麻城。及至敵陳繼承縱隊占領了呂王城,向七裡坪急進,衛立煌縱隊向河口突進的時候,張國焘才感到局勢嚴重,驚呼:“今天打出了一個厲害的敵人來了。”于是趕忙決定放棄圍攻麻城的計劃,要徐向前、陳昌浩率紅軍主力星夜向西轉移,迎擊敵人。紅軍處于更加被動的境地。

  
      麻城到黃安,相隔百裡之遙。當地人說:“麻城到黃安,九十當一百三,會走走一天半,不會走走兩天。”徐向前心急如焚,率紅軍硬是一個夜晚趕到了黃安。黃安群衆得知紅軍回來,人人歡騰,成群結隊,分列道旁,敲鑼打鼓,吹喇叭,歡迎紅軍,并給部隊送去糍粑、豬肉、雞蛋、花生、鞋襪等慰問品。連日苦戰的紅軍指戰員深受鼓舞,不少人中暑暈倒後清醒過來,立即追趕部隊參加戰鬥。紅十二師師長陳赓看到這種情景,深受感動,連連說:“多麼好的戰士呀!”徐向前這時的心情,也和陳赓師長一樣,真是感慨萬分。他回想着一個多月的作戰,沒法不埋怨張國焘的瞎指揮。若是那次會議上接受他和陳昌浩的建議,不南下圍攻麻城,怎麼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處處被動的局面。可是,已經晚了!現在隻好在被動中求主動,在艱難中求勝利了。

  
      他振作精神,飛馬向前。他的性格同他的名字一樣,不管處境多麼難,道路多坎坷,總是向前,向前!8月11日中午,陳赓率紅十二師在黃安以西下徐家、馮壽二地區與敵先頭部隊第十師遭遇,趁敵立足未穩,突然發起攻擊,給敵以很大殺傷。當時,蔣介石對第十師失利甚為惱怒,急電衛立煌縱隊加強防守,并命陳繼承第二縱隊限14日以前占領七裡坪。“如有違誤,當予以最嚴厲之處分”。13日,紅軍主力趕到黃安地區,敵已築好工事固守。徐向前讓部隊原地休息準備戰鬥,自己帶了幾個人來到前沿的一個山包,觀察情況。這一帶是海拔200米以下的丘陵地,地面起伏較緩,許多小高地錯綜連綿,山頭都被敵人占據,正在加修工事。徐向前蹲在山頭上,抽着旱煙沉恩起來。這些天,他總想尋求一個戰機,出敵不意,殲滅敵人一路,扭轉一下被動的局面。可眼前的現實是敵人依托工事,居高臨下,以逸待勞;紅軍卻疲于奔命,跑了整整一夜。如果立刻發起進攻,不是“以我之長擊敵之短”,而是恰恰相反。這時,有情報說,敵人正向紅軍兩翼迂回。徐向前奮力站起,匆匆跑回山下指揮部。

  
      此時,張國焘已從後面趕來,正和陳昌浩躺在一問屋裡休息。兩個人見徐向前走來,幾乎同聲問:“情況怎麼樣?”

  
      “為何聽不到槍聲?”

  
      徐向前說:“部隊正停止待命,我看應該立刻轉移。”

  
      “轉移?”張國焘從鋪上躍起身來。他正寄希望于一戰扭轉局面。

  
      “是不是情況對我不利?”陳昌浩從徐向前的神情裡似乎覺察到情況不妙。

  
      徐向前于是把他觀察的實情和分析講了一遍。他果斷他說:“如不轉移,兩側敵人迂回上來,更不利了!”3個人又經過一番争論,這才決定:部隊連夜撤出,轉移去七裡坪,再尋找機會打擊陳繼承縱隊。

  
      七裡坪是紅四方面軍的誕生地。當地群衆久經革命戰争的鍛煉,對共産黨領導的蘇維埃革命運動始終忠貞不渝。現在,聽說紅軍要在這裡打大仗,立即全力支援。這時,新谷還沒有登場,糧食極為困難。但是群衆硬是将僅有的一點稻米拿出來,供部隊食用。他們還從田間選擇早熟的稻谷,現收現打,送給紅軍。雞、鴨、豬、蛋,源源不斷地送到部隊。鄉親們的舉動,使廣大指戰員深為感動。徐向前不顧疲勞,忙着部署作戰,下決心要打好這一仗,一鼓氣把敵人打下去。當天下午1時許,敵第二師兩個團攻到悟仙山大寨,紅軍乘敵仰攻,展開猛烈反擊,當即将敵兩個團大部殲滅于陣前。敵二師師長黃傑急調第八團增援,并令右翼第六旅十一團在柳林河西岸占領周田附近高地策應;敵第三師第九旅十七團也向南延伸。紅軍參戰部隊,冒着敵人猛烈的炮火和飛機的輪番轟炸,徒涉倒水河,一舉突肢敵前沿陣地,與敵人展開肉搏。戰鬥的激烈程度,為鄂豫皖蘇區前所未有。敵第二師全線潰退,其第八團和十一團大部被殲。紅軍乘勝追擊,直插白馬斯河,攻占了黃傑的指揮所。敵陳繼承得悉第二師慘敗,急令其預備隊第八十師增援,令左翼第三師向第二師靠攏,第二師殘部則退守筆架山,陳繼承并親到第二師陣地“督戰”。紅軍再接再厲,反複沖殺,與敵第二、三師徹夜激戰,肉搏10餘次。

  
      徐向前鑒于天色将明,敵據險頑抗,且後續部隊已到,而紅軍傷亡較大,後續兵力不足,再攻也攻不動了,于是決定連夜撤出戰鬥,扼守倒水河以東酒醉山至古風嶺一線陣地。戰局轉成相持狀态。

  
      七裡坪這一仗,徐向前是下決心要打好的,集中了十、十一、十二、七十三師和黃安獨立師,共5個師,都是能打的部隊。黃安獨立師也是很有戰鬥力的,把敵二師師長黃傑的司令部都占領了,把司令部的電話機都繳來了。

  
      但是,由于紅軍傷亡很大,兵力不足,沒有後續部隊,把前面的敵人打垮後,再攻卻攻不動了。隻好轉移再找機會。後來得知,敵第二師慘敗的當天晚上,敵人召開了緊急會議,會上,敵軍将領意見分歧,陳繼承與各師長都主張退兵,唯獨衛立煌主張堅守。衛立煌這一動議,深得蔣介石的贊賞。因此,敵在占領金家寨後,蔣介石命令改稱為“立煌縣”,以示嘉獎。

  
      在馮壽二、七裡坪的兩次作戰,雖給敵人以很大殺傷,但沒有擊破敵的一路,因而也就沒能使整個戰局發生有利于紅軍的變化;相反,卻使紅軍受到重大傷亡和消耗,作戰繼續處于被動地位。正如徐向前後來說的:我軍在馮壽二、七裡坪兩次作戰,雖給敵第二、十師以沉重的打擊,共殲敵5000餘人,但是,這兩次作戰,我們在戰役指揮上也有錯誤。首先是初戰時機選擇不當,過早與敵實行決戰。同時,我們沒有充分利用蘇區的有利條件,給敵人制造困難,打擊敵人較弱的一路,實行各個擊破。在主觀上,我們雖然也想尋找敵人弱點,想在運動中殲滅敵人,但困方法不對,總是實施迎頭堵擊和正面反擊,所以未能如願以償。雖然殲敵一部,但未能潰敵一路,因而也就未能改變整個“圍剿”的嚴重形勢。

  
      七裡坪戰後,紅四方面軍主力北移檀樹崗、新集。9月3日,敵陳繼承、張钫兩縱隊5個旅進犯新集。紅四方面軍主力在胡山寨地區與敵激戰後,向皖西轉移。途中,張國焘、徐向前、陳昌浩聯名緻電中共中央,報告近期作戰情況。電報說:“敵分路合進,每路均三師人,互相策應,我軍已與敵轉戰一月。在黃安、七裡坪兩次激戰,敵第二、十、八十九師受重挫,退回黃安補充。敵第三、八十、八十三師又取道新集西北,協同五十八師及張钫部進攻,激戰三日,敵第三、八十師又受重挫。因敵分路合進,我軍尚未能消滅敵一路,現正移師皖西,首先消滅進攻金家寨之敵。七裡坪、新集已自動放棄。”電報還提出:當前紅軍最大的困難是補充人員不易。現有傷病員近萬人,四分之三是爛腳病,缺醫缺藥。要求中央“緊急動員各區紅軍及工農群衆急起策應我軍。”

  
      中央局接到電報後,當時在前方的周恩來、毛澤東、朱德、王稼祥等曾複電鄂豫皖分局,建議紅四方面軍采取誘敵深入,運用廣大的遊擊隊,實行擾敵、截敵、襲敵與斷絕交通等,疲勞與分散敵人,在運動中選擇敵人薄弱部分,猛烈打擊與消滅敵人一部後,迅速轉移,以便各個擊破敵人,粉碎敵之“圍剿”。這時的紅四方面軍己失去實行中央局這個建議的條件,張國焘面對敵人重兵分路合進,決定紅軍退出湯家彙及金家寨,轉至英山蘇區燕子河一帶。在這裡,張國焘召集陳昌浩、徐向前、曾中生等研究下一步的軍事行動。決定以郭述申和獨立四師師長徐海東等帶少部兵力及地方武裝,在皖西和潛太地區擾敵後路,主力紅軍則先取英山,再向黃麻地區轉移。

  
      10月上旬,紅四方面軍主力經羅田、團陂、新州、八裡灣等地,回到黃安地區。這時徐向前己率紅軍主力轉戰兩個月,在蘇區内兜了一個大圈子。

  
      雖然廣大指戰員英勇奮戰,給敵以很大殺傷,但由于沒有擊潰敵人的一路,沒能粉碎敵之“圍剿”。徐向前後來說:這次反“圍剿”作戰,在戰争指導上也犯了許多錯誤,不應該屢次地隻是與敵人正面死拼,打硬仗,消耗自己,應該采取機動靈活的戰術,集中自己的優勢兵力,選擇适當的時機與地形,乘敵之隙與疲憊之際殲其一路,以粉碎其“圍剿”。當時,敵人那麼多,不讓他闖進蘇區是不可能的,從正面硬頂也是頂不住的。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所以失敗,也是因為實行“分兵把口”“短促突擊”。我們在四次反“圍剿”中是從正面頂住敵人打,這在作戰指揮上就顯得笨拙。主要是那時各級指揮員軍事水平很低,戰術素養不好。其次,過去紅軍部隊還比較小,雖然小部隊作戰經驗還很豐富,但缺乏打破敵人大兵團“圍剿”的經驗。我們在黃安地區作戰時,原想在戰役上造成優勢,就把圍攻麻城的部隊撤了下來,争取在對當面之敵作戰上處于優勢,但因贻誤了時機,并未形成優勢(敵後續部隊跟上來了)。随後,我們又把幾個主力師全部集中在七裡坪,也想争取優勢,消滅敵之一路,在戰役戰鬥上造成自己的優勢,使自己由内線變為外線作戰,但在戰術行動上很笨拙,總是在正面和敵人打。那時,我們能否從敵人側翼打呢?能不能在運動中打敵人呢?能不能誘敵深入呢?我想并不是沒這個可能的。有些問題,我們也是提過意見的。但是,分局領導上是很主觀的,聽不進别人意見。當時我們也不很高明,但就連我們那些意見也不接受。他們自以為是,因此,一誤再誤,一錯再錯,以至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二節突破重圍

  
      紅軍兜了一個大圈子,回到黃麻老根據地,隻見到處斷垣殘牆,滿目瘡痍,群衆無米缺柴,生活非常艱難。盡管如此,鄉親們見到子弟兵又回來了,愁雲滿布的臉上又綻開了笑容,戰士們不顧疲勞,幫助鄉親們重建家園,荒涼的山村又出現了生機。根據地遭敵蹂躏,鄉親們受苦受難,連續作戰八九個月,戰士們疲憊不堪,此情此景,徐向前何嘗不難受。因此,在部隊到達河口地區後,他就準備讓部隊在這裡休整,抓緊時間補充,另找戰機,部署新的作戰。誰曉得紅軍一到,就與敵一師、八十八師遭遇。原來,敵人發覺紅軍主力已跳出其合圍圈後,即命胡宗南部第一師和八十八師、第十三師在麻城、黃安地區堵截,衛立煌、陳繼承兩縱隊趕忙掉頭向西尾追。敵人的追堵,又使徐向前的休整計劃落空了,于是趕忙布置戰鬥。經過激戰,将敵八十八師1個旅和胡宗南的1個團全部擊潰,殲2000餘人,繳槍1000餘支。

  
      9日下午,敵第二師由馮秀驿向河口東紅軍據守的仙人洞、鄒家集、兩河口一線陣地猛攻。紅軍以刺刀、手榴彈打退了敵人七八次沖擊,斃傷敵近千人。

  
      紅一師政委甘濟時在戰鬥中犧牲。傍晚,天下着雨,徐向前從前沿陣地返回指揮部,剛想休息一下,突然接到報告:蔡申熙軍長身負重傷,生命垂危。

  
      徐向前急忙起身,冒着雨,奔向紅二十五軍指揮所。腳下是崎岖的路,身上雨水澆,心中惴惴不安。他和蔡申熙同屬黃埔第一期畢業。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他知道,蔡申熙是1924年加入中國共産黨的老黨員,革命軍中有膽有識的将領。他率領的紅二十五軍是方面軍的一支主力。他在戰略戰術上,有許多遠見卓識。現在反圍攻鬥争吃緊的關頭,可不能沒有他啊!徐向前趕到蔡申熙身旁,隻見他呼吸短促,臉上十分痛苦,斷斷續續他說:“向前,我……

  
      不……行了,你要……“徐向前緊握他的手,安慰說:”你不要多說話了,好好養傷!“”唉!“蔡申熙歎了口氣,象是有許多話要和老同學講,但是嘴唇動了幾動,最後向徐向前揮揮手,意思是快去指揮作戰吧。徐向前親自向醫生囑咐了一番,要他們全力搶救,精心護理。他懷着希望又冒雨奔向指揮部。然而,熱忱的希望并不能戰勝死神。第二天,蔡申熙犧牲了。這位北伐時就在國民革命軍中任營長、團長,參加過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的共産主義戰士,1928年後,曾任中共江西省委軍委書記、中共中央長江局軍委書記。從1931年1月率紅十五軍與紅一軍合編為紅四軍,此後,與徐向前戰鬥在一起。他的犧牲,使徐向前心中十分悲痛。鄂豫皖蘇區的中心區域己被敵人占領,紅軍處境更加困難。這時,擺在面前的問題是:繼續在蘇區打,還是跳到蘇區外面去打?10月10日晚,在敵人緊逼的情況下,張國焘在河口以北的黃柴畈召開了緊急會議。到會的有沈澤民、陳昌浩、徐向前、徐寶珊、王平章、吳煥先等領導人。對于紅軍下一步的行動,意見又出現分歧。張國焘認為兩個月來,紅軍經過幾次戰鬥,都未能擊潰敵人,現在已經完全處于被動地位。蘇區大片土地已被敵人占領,紅軍已無回旋餘地,隻有跳出敵人的包圍圈,才能保存紅軍的力量。沈澤民提出,紅軍主力不應脫離蘇區,應該留下來繼續堅持遊擊戰争,以待時機。徐向前不贊成上述兩種意見,主張紅軍主力拉出蘇區去打,待機重返蘇區。他認為在敵強我弱,紅軍在蘇區内既已失掉以運動戰的方式殲滅敵人的機會,又沒有回旋餘地的情況下,将内線作戰轉變為外線作戰,調動和殲滅敵人後再回蘇區的辦法是可行的。争論結果,最後決定:留下七十五師和地方武裝,由沈澤民負責,堅持遊擊戰争,方面軍總指揮部率十、十一、十二、七十三師和少共國際團跳出蘇區,到平漢鐵路以西活動。

  
      這次會議是倉促召開的,對部隊下一步的行動計劃與安排很不周密,會後也沒有在部隊中進行傳達動員,隻是在一些幹部中作了簡單的布置。廣大指揮員甚至不少高級幹部,都不了解這次行動的意圖與計劃,隻知道要過鐵路,準備同賀龍的部隊會合。徐向前不曉得張國焘腦子裡怎麼想,他想的是在河南、湖北交界的桐柏山西部一帶鄂豫邊區有塊根據地,原屬紅三軍活動的地區。準備到那裡讓部隊休整一下,敵人來了再殺它個“回馬槍”。

  
      這時的大别山區到處一片凄涼景象。敵人奸淫燒殺搶掠,使得根據地内青山秃了,河水染紅了,村不見炊煙,田不見禾苗,到處是斷垣殘牆。徐向前幾年來走遍了這裡的山山水水,對當地的鄉親和山村都很熟悉!他戀戀不舍,心情沉重。但他總想,能出去兜個圈,還要回來。沒想到,這次轉移,競是越走越遠。

  
      10月11日黃昏,紅四方面軍第十師、十一師、十二師、七十三師和少共國際團,共13個團、2萬餘人,攜1.5萬支槍,由四姑墩向西進發。第二天拂曉,在廣水與衛家店之間越過鐵路,天剛一亮,敵第十、八十三、八十八師就跟着來了。紅七十三師後衛團被切斷。激戰3小時,才将敵人擊退,把丢失的行李、電台搶了回來。13日,紅軍左右兩個縱隊在鐵路以西陳家巷地區會合後,開始了漫長的征程。

  
      蔣介石企圖消滅紅軍于大别山區。打算落空後,又重新調整部署,令衛立煌率十師、八十三師及獨立三十四旅等,跟蹤追擊;胡宗南第一師在北面沿花園至襄陽的公路,肖之楚四十四師在南面沿京山至宜城的公路,實行平行追擊;原在襄陽、棗陽、宜城地區的劉茂恩六十五師和馮鵬翥六十七師,則依托沙河堵擊。他劃分了所謂“圍剿”區,嚴令各部:“如匪在該管部隊區域之界線以内竄出者,該管部隊長官概以縱匪論。”為了統一“追剿”部隊的作戰指揮,以“收指臂相助之效”,蔣介石還将肖之楚四十四師和劉培緒獨立三十七旅統歸衛立煌指揮。敵人總的企圖是,将紅軍主力圍殲于襄(陽)棗(陽)宜(城)地區。

  
      徐向前率領紅軍,在大洪山區且行且戰,向西轉進。部隊冒着蒙蒙細雨,踩着沒胫的泥濘,在崎岖的山間小道上艱難地行進。19日拂曉,到達棗陽以南40餘公裡的新集以西地區。這裡,南面是大洪山,北面是桐柏山,西面是武當山,紅三軍曾在這裡開展過遊擊戰争。棗陽西南部曾經建立過蘇維埃政權。這個蘇區曾與鄂豫皖蘇區保持過聯系。部隊到達這裡之前,徐向前同張國焘、陳昌浩商量,準備在這裡略事休整,待機打回鄂豫皖蘇區。可是,當部隊到達時,那裡的蘇區政權、軍隊早已不存在了,隻留下一片斷垣殘牆的荒涼景象。部隊正在準備弄飯吃,敵八十三師就追上來了。徐向前立即命令紅十一師組織阻擊。經過激戰,打退了敵人多次進攻,迫敵後退了數裡。為了給第二天的反擊造成有利态勢,徐向前命令紅十二師派部隊迅速占領新集西南十公裡的制高點烏頭觀。顯然,控制這個高地,對保障紅軍右翼和下一步作戰都極為重要。可是,因山上的寨子有地主武裝防守,十二師攻擊不得力,行動遲緩,沒有拿下來。當天晚上,敵第十師和獨立三十四旅趕到,占領了這個制高點。

  
      20日晨,敵以八十三師和獨立三十四旅全力向宋家集、吳家集紅軍陣地發起猛攻,企圖左右鉗擊,合圍殲滅。徐向前分析當面敵情,認為進攻的兩個師又一個獨立旅并不占優勢,敵第十師遭紅軍多次打擊,還心有餘悸;獨立三十四旅本是川軍改編,戰鬥力也不強,若擊潰其一路,其餘敵人就好解決了。因此決定,以十、十一師扼守宋家集、吳家集一線,十二師扼守關門山、刀峰嶺陣地,依托有利地形,予敵以一定殺傷後,集中力量向敵獨立三十四旅發起猛擊,實行兩面夾擊,予以殲滅。戰鬥開始發展還比較順利,敵三十四旅傷亡慘重,敵旅長羅啟疆也被擊傷,向後潰退。隻有烏頭觀敵人憑險頑抗,紅十二師久攻也沒能奪下,緻使圍殲敵三十四旅的計劃不能實現。

  
      黃昏,敵四十四師一個旅由雙河場趕來增援,戰鬥才星相持狀态。

  
      21日,敵集中兵力又向紅軍發起猛攻。下午,有一股敵人突破了前沿,攻到指揮所附近,情況十分危急。張國焘此時已不知所措。徐向前果斷地決定,把指揮所的工作人員和警衛連約300人集合起來,準備戰鬥。他說:“大家聽我的命令,等敵人靠近了再打。”敵人正往上爬,200米、100米,50米,越來越近了,隻聽一聲号令:“打!”這支小部隊一齊開火,一陣手榴彈,打得敵人血肉橫飛。十一師師長倪志亮、政委李先念獲知總部被圍的消息也立時率部來援,終于擊敗敵人,保證了總部的安全。這一天的戰鬥,從早到晚,戰士與敵人多次肉搏,雙方傷亡慘重。入夜,西南方向的敵軍範石生五十一師向紅軍側後攻擊;北面的胡宗南第一師也從襄(陽)花(園)公路壓來,已形成合圍态勢。為擺脫被動局面,徐向前與張國焘、陳昌浩研究決定,從敵人防守比較薄弱的西北方向突圍。

  
      “棗陽新集戰鬥,是我軍轉移以來打得最兇惡的一仗”。徐向前後來說,“這次戰鬥,如果不是我軍失去先機占領制高點烏頭觀之利,情勢會好得多。

  
      我們雖殲敵不少,但自己傷亡也大。三十一團團長林維權、三十三團團長吳雲山都犧牲了,十師師長王宏坤負了傷。象吳雲山、林維權,在全軍是數得着的團長,打仗機智英勇,死得很可惜。“”敵衆我寡,四面受敵,部隊被迫突圍,向北轉移。這樣一來,我企圖在外線尋機殲敵、打回根據地的計劃,即告失敗。“①22日上午,部隊到達襄陽西南10餘公裡的土橋鋪地區時,敵劉茂恩六十五師已經擺好陣勢。這時,紅軍因連日行軍作戰,得不到休息,已經極度疲勞。徐向前既要組織部隊行軍,又要指揮作戰,走了一整夜,兩條腿都邁不動了。張國焘已累得不能說話,用手勢向徐向前表示要他指揮。徐向前讓人找來一根木棍,拄着爬上一個山頭。

  
      紅軍戰士看見總指揮又上來了,累倒的爬起來,負傷的坐起來。徐向前向戰士們大聲說:“敵人又開始向我進攻了,打炮,不管,打機關槍,也不管。準備好,等他靠近了再打!”戰士們按總指揮的命令,隐蔽在山頂上。

  
      敵人不見紅軍的動靜,一邊往前沖,一路高喊:“兄弟們,沖啊!共軍沒有子彈了,抓活的!”敵人正在得意忘形地向山頂上沖的時候,紅軍居高臨下,一陣手榴彈,夾着猛烈的射擊,把敵人給打了下去。

  
      這次戰鬥,繳獲了不少武器,帶不走隻好挑好的帶上,其餘的砸壞或埋起來。

  
      入夜,紅軍勝利地通過沙河和襄(陽)花(園)公路,繼續向西北轉進。

  
      新集和土橋鋪兩次戰鬥,是紅軍撤出鄂豫皖蘇區後進行的兩次最大的戰①徐向前:《曆史的回顧》。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第一版,第216―217頁。

  
      鬥,共殲敵3000餘人,繳獲炮5門、機槍30餘挺、槍1000餘支和彈藥100餘箱。這兩仗,雖然沒能給敵人以殲滅性的打擊,但粉碎了敵企圖在襄陽、棗陽、宜城地區圍殲紅軍的計劃。

  
      10月22日夜,紅軍經棗陽以西的隆興寺、七方岡,向西轉進。這時正值深秋,所經地區,由于連年軍閥混戰加旱災,田園荒蕪,廬舍廢墟,荊棘漫野,滿目凄涼,當地群衆大多遷居外逃,甚至數十裡内渺無人迹。敵人追到此地,也哀歎:“粒米未見,勺飲難得,軍行所至,盡皆露營”,“凄涼景象,俨同塞外”。①紅軍冒着嚴霜冷雨,忍饑耐寒,晝夜行進。25日,在新野以西構林關地區再次突破劉茂恩部的堵截,經厚坡、下瓦亭、馬蹬鋪,于29日到達浙川以南的宋灣。這時,鄂豫皖中央分局緻電黨中央,報告了近日的情況。電報說:“我軍十九日與敵第十、八十三、四十四師及獨三十四旅在随西之唐河(注:應為新集)激戰竟日,首先擊破敵八十三師,次日,三十四旅及十師全部陣地亦被沖破,四十四師始終嚴守陣地。敵據主要點迫近我軍。四方面軍二十二日突圍至棗陽西之土橋鋪,遇劉鎮華部據險阻渡河點,後面敵人又迫近,但終将劉鎮華部突破,奪路向新野、鄧縣入浙川。現已到浙川南十五裡之宋灣。”電報最後說:“我軍雖因每日作戰,長期行軍,甚為疲勞,但士氣仍是極旺,随時可與敵決死戰。”

  
      徐向前率部繼續西進,于11月初到達鄂豫陝交界的南化塘。這裡,北面是秦嶺山脈和伏牛山,南面是武當山和漢水,山高谷深,交通閉塞,糧米較豐。方面軍總部作了研究,準備在這裡發動群衆,建立根據地,并向黨中央報告紅軍撤離鄂豫皖的原因和打算。但是,部隊才休息了3天,工作還沒開始,敵四十四師、六十五師、第一師、五十一師又跟蹤而來。在敵人三面進逼的情況下,紅軍隻好迅速轉移,經鄂陝交界的漫川關,進入漢中。

  
      漫川關是鄂西北進入陝南的一個隘口。這裡崇山峻嶺,地勢險惡,土地貧瘠,居民稀少。當紅軍進到漫川關以東康家坪、任嶺地區時,楊虎城部3個團已據漫川關防守,堵住了去路。胡宗南部的兩個旅也由鄖西趕至漫川關東南任嶺、雷音寺、七裡峽、古廟溝一線。敵四十四師也搶占了漫川關東北的張家莊、馬家灣一線,六十五師和五十一師也尾追至漫川關以東大溝口、當山地區;第四十二師則經漫川關以北的石窯子向南壓來。在這裡,敵人共動用了5個師又3個團的兵力,企圖将紅軍圍殲于漫川關以東10餘裡長的懸崖峽谷之中。

  
      面對這個危急情況,怎麼辦?張國焘極力主張把部隊化整為零,分散突圍。他說這樣目标小,行動方便。

  
      徐向前抽着旱煙不語。張國焘在節節失敗的情況下,變得謙虛多了。又問:“向前,你的意見怎麼辦?”

  
      徐向前說:“敵人要的是我們分散,以便各個擊破,分散突圍,不能啊!”

  
      陳昌浩在一旁說:“向前,你決定吧!”

  
      徐向前說:“根據情報,北面敵兵力較小,又是敵人兩股部隊的接合部,是個弱點,可以從那裡突圍!”

  
      敵情不允許他們多讨論,最後按徐向前的意見,一緻決定:以一部兵力①轉引自《紅四方面軍戰史》。

  
      牽制當面之敵,集中力量從北面敵接合部實行突圍。以十、十一師各一部牽制當面之敵,十二師在七十三師的配合下。在北面奪路前進。

  
      徐向前的習慣是,哪裡情況急,任務重,就到哪裡去。他布置任務後,來到十二師指揮所。師長正向三十四團交代任務。他們見到總指揮,分外高興。

  
      徐向前問:“任務明确了嗎?”

  
      “明确了”。許世友說,“總指揮放心,一定會突過去”。

  
      徐向前深知三十四團的戰鬥力強,更熟悉許世友這員戰将。他從小在河南登封縣的少林寺當過和尚,練就了一身好功夫,好力氣,因受不了寺裡的壓迫,沒學完師就跑了出來,參加農民革命鬥争。他參加過黃麻起義,作戰勇猛,執行命令堅決。現在,把掩護全軍突圍的重任交給他,總指揮是放心的。盡管這樣,徐向前還是嚴肅地再次對許世友說:“這次突圍,關系全軍的生死存亡,決不能掉以輕心啊!”

  
      “保證完成任務!”許世友說罷跑步而去。

  
      入夜,紅十二師三十四團,在七十三師二一九團的配合下,向敵四十四師展開猛烈的沖擊。這一仗,三十四團的第二營500多人,傷亡300多,最後隻剩下100多人,還是死打硬拼。戰鬥中,許世友發現附近的一挺機槍突然不響了,他一看,才知射手已犧牲,便把手槍往腰裡一插,一個箭步上去把機槍抓到手上,向敵人猛射。

  
      經過反複沖殺,終于奪取了北山垭口,從張家莊至馬家灣之間敵四十四師兩個旅的接合部,打開了一條通路。紅軍利用黑夜,沿着小路向北急進。

  
      山道崎岖狹窄,僅能容一人一騎通行,大部分火炮和炊事用具都扔掉了。二一九團團長韓亮臣也犧牲了。

  
      天亮突出包圍圈,脫離了危境。

  
      正當敵人說什麼徐向前部“僅剩下五千餘人,毫無戰鬥力”、“衣不蔽體、食不得一飽”、“不死于炮火,即死于凍餒”的時候。徐向前率領紅軍從漫川關突圍而出。隊伍經野狐嶺陡峻山地,沿一條上是峭壁、下是深谷的羊腸小道奪路北上。部隊将笨重的東西通通扔掉,徐向前有個皮包,裡面還有塊懷表,也在險道行軍中失落。部隊翻過野狐嶺,攻占了竹林關,一路攀岩涉水,于11月15日到達陝西商縣西面的楊家斜。

  
      第三節跨秦嶺越巴山

  
      紅四方面軍本來準備從商縣以西取道鳳凰咀去鎮安、柞水一帶。當走到鳳凰咀以東時,遇上胡宗南部阻擊,隻好避開敵人,折而向北。部隊抵曹家坪後,總部開會決定兵分兩路越秦嶺,一路走湯峪,一路走庫峪,向關中平原轉進。

  
      11月下旬,四方面軍進入關中平原。這時,國民黨北路軍總指揮兼陝西省主席楊虎城急忙調孫蔚如十七師在王曲、子午鎮一帶阻擊,而尾追的敵人第一、六十五、四十四、五十一、三十五等師,也撲向關中;敵第二、四十二兩師。沿隴海路西進,企圖合圍徐向前率領的紅軍。紅四方面軍先後在王曲、子午鎮等地同敵展開激戰。在王曲鎮殲敵4個營。子午鎮一仗,又擊潰陝軍一部。十一師政委李先念在戰鬥中負傷。徐向前這時正在李先念身旁,他派人扶着李先念轉移,自己接着指揮戰鬥。

  
      12月初,紅四方面軍到達戶縣以南的廂逭颍部隊分兩個梯隊前進,張國焘帶十一師、七十三師先行;徐向前、陳昌浩指揮十師、十二師殿後。第二梯隊在廂逭蛏形闖龇,敵人又圍上來了。徐向前緊急指揮部隊實施反擊。

  
      激戰數小時,殲敵胡宗南師一部及陝軍警備旅數千人。第一梯隊聞訊返回接應,戰鬥已臨近結束。戰鬥中紅十師代師長曹光南不幸犧牲。

  
      在這裡,四方面軍總部收到中共中央11月7日來電。電文指出:“(一)

  
      雖然在臨城戰役中,紅軍獲得偉大的勝利,擊潰敵人九師主力,堅強了自己。

  
      但是由于對于國民黨崩潰過分估計及由此而産生的對四次‘圍剿’嚴重性的估計不足,使我們不得不離開原有的根據地,這是很大的損失。

  
      (二)現在任務是要紅四方面軍在鄂、豫、陝邊建立新的根據地,發動當地的群衆的革命鬥争,給紅軍主力以整理補充,并盡量擴大紅軍,以準備向敵人反攻。繼續向西入陝與長期行動是不适當的。

  
      (三)迅速與紅第二軍團取得聯系與行動的呼應。特别是在向敵人反攻準備時期,這有極重要的意義。

  
      (四)幫助領導鄂豫邊區,恢複鄂豫邊蘇區,發動在這些區域中的遊擊戰争,最高限度的發展土地革命的鬥争,這是創造與鞏固鄂豫邊蘇區的不可分離的步驟。

  
      (五)紅軍主力整理休息補充之後,應取向回發展的方向,造成時時威脅襄樊及武漢形勢,所以與鄂豫皖蘇區取得密切的聯系,是十分必要的。“

  
      中央的這一指示,遠遠脫離了紅四方面軍當前的實際。此時客觀的形勢使這個計劃無法實現。當12月2日紅四方面軍到達周至縣以南馬召鎮附近的新口子時,又為敵騎兵所阻,不能通過,後面又有追兵,要回鄂豫邊區已經不可能了,隻有翻越秦嶺,向南發展。

  
      秦嶺在地理上是中國南方與北方的重要分界線,又是黃河流域與長江流域的主要分水嶺,海拔在2000米以上,北坡到處是峭壁懸崖,極難攀登。古人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秦嶺比之蜀道,其難處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時己是嚴冬,山上更是雨雪交飛,寒風刺骨。可是,部隊還是撤離鄂豫皖蘇區時的裝束,着單衣,穿草鞋。在進入陝南商雒地區時,曾準備解決部隊的冬裝問題。但這一帶不但不産布匹,手工紡織業也少得可憐,當地群衆平素布料已經缺乏,哪來布匹供給軍用。徐向前和廣大指戰員都身着單衣,他雖然身體不大好,仍然很少騎馬,堅持步行。同戰士們一起,白天行進在崇山峻嶺之間,夜間宿營于懸崖老林之中。沿途人煙稀少,糧食缺乏,指戰員們饑寒勞累,艱苦異常,每當從隊列中看到徐總指揮一樣吃苦,大家的情緒就高昂了。他們發揚刻苦耐勞、團結友愛的精神,戰勝前進道路上的一個又一個困難,經過7天的艱苦行軍,翻越幾座海拔2000米至4000米高的大山,途經老君嶺、厚畛子、下佛坪、都督河、黃柏源等地,于12月9日抵達城固西北約40公裡的小河口。部隊到達小河口後,曾中生、曠繼勳、餘笃三、張琴秋、朱先等由于對張國焘在紅軍撤出鄂豫皖蘇區後的無止境退卻感到懷疑和不滿,準備派人到中央去報告,後改為由曾中生以書面形式向張國焘陳述大家的意見,要求停止向西北無止境的退卻,争取在陝鄂一帶創建新的根據地;希望張國焘能采納大家的意見,并将這一意見轉報黨中央。張國焘得知這一情況後,12月10日在小河口召開師以上幹部會議。會上,大家對張國焘提了不少意見和批評,并要求把方面軍今後的行動方針報告中央。張國焘一面表示歡迎大家提意見,并在會上宣布成立前敵委員會,以示加強集體領導,随後還委任曾中生為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參謀長,張琴秋為總政治部主任;另一方面,對大家提出的意見不置可否,更不上報中央。徐向前帶先頭部隊出發,未出席此次會議。

  
      小河口會議後,紅四方面軍的部隊繼續南進,在秦嶺出口處許家廟、沈賢村擊潰敵十七師五十一旅兩個團的堵截,于12月11日進入漢中平原的城固地區。因為那一帶回旋餘地小,決定去大巴山北麓的西鄉、鎮已一帶立腳。

  
      當晚,全軍開抵城固以西漢水岸邊的沙河營。在茫茫夜色中,漢水滾滾奔流,波濤怒吼,象猛獸似地,攔阻着紅軍的腳步。先頭部隊的戰士穿着單薄的衣服,聚集在漢水岸邊。怎麼辦啊?後邊是敵人的追兵,前邊又無橋過江。就在這個時刻,一個高大瘦削的身影出現在戰士們面前。啊,徐向前總指揮來了。

  
      “同志們!”徐總指揮大聲說,“這條漢水擋不住我們,我派偵察員騎馬探過,這兒水不深,完全可以過去!”

  
      聽說可以從此水過去,大家都松了口氣。可是,數九寒天,淺灘處己結着亮晶晶的冰淩,又使人望而卻步。

  
      徐向前總指揮象是猜透了戰士們的心,手在夜空中一揮,說:“同志們,水是冷啊,下去走幾步就不覺得冷了。現在,我們隻有從這兒過去,别的路是沒有的。你們說怎麼辦?”

  
      “過去!”大家齊聲吼着:“,!”

  
      戰士們的回答聲還沒有消失,徐向前帶頭下了水,腳步咔嚓咔嚓踩碎了岸邊的薄冰,瘦削的身影向江對岸移動。

  
      警衛員一看,急了,拉着馬追趕,呼叫。徐向前回頭向警衛員命令說:“把馬拉回去,馱傷号!馱傷号!……”

  
      這時,在徐總指揮身後是紅十一師的一群看護員和傷兵,大家聽說總指揮不騎馬涉水,一個個攙扶着,走向冰冷的漢水。

  
      尾追的敵軍夢想着漢水會助他們一臂之力,沒想到,紅軍夜涉漢水,又把他們甩掉了。渡過漢水,徐向前要人清點了全軍人數,共1.44萬人。12月中旬,紅四方面軍進駐西鄉以南的鐘家溝地區。方面軍領導人了解到陝南一帶連年幹旱歉收,糧食極缺,大軍久駐給養有很大困難。從陝南黨的地下工作人員提供的情報得知,四川軍閥正在混戰,川北敵人的防務極為空虛,紅軍回旋的餘地也大。特别是川北一帶有共産黨領導的革命遊擊戰争和農民運動。為此,紅四方面軍在鐘家溝召開團以上幹部會,決定揮師入川。1932年12月17日,紅四方面軍以七十三師二一七團為先遣隊向川北進軍,大隊人馬于19日開拔。徐向前随十二師行動。途中翻越的大巴山,當地人稱“二百一”,上山要走70裡,山上要走70裡,下山要走70裡。而這210裡的崎岖山道,由于兵匪襲擾,行人絕迹,路徑多為荊棘所掩沒,當時又值隆冬,冰雪封山,紅軍從離開鄂豫皖蘇區後,曆時已兩個多月,轉戰3000餘裡,體力消耗很大,衣單鞋缺,如今再過這大巴山,真是比登天還難。徐向前為解決翻越巴山的禦寒、照明和引路問題,費盡苦心。他規定每人帶一把稻草,準備黑夜當火把聯絡用,和在冰雪路上防滑鋪墊。他還叫衣服單薄的人用稻草編成蓑衣披在身上,并說,路上散落的稻草,可以給走在後面的人做路标。

  
      紅軍指戰員按照總指揮選定的行軍路線,每人夾着一捆稻草,開始了征服大巴山的進軍。山高,擋不住戰士的腳底闆;路險,難不住紅軍的鋼鐵意志。

  
      大巴山終于被征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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