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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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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從廣州到東江

書籍名:《徐向前傳》    作者:中央文獻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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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重返羊城

  
      轟轟烈烈的大革命,由于蔣介石的背叛和陳獨秀的右傾機會主義,失敗了。上海、南京、長沙、武漢,到處是一片白色恐怖。

  
      是革命,還是消沉、逃避?兩條路擺在面前。堅定的革命者,四處奔走,找黨、找革命的軍隊;一些意志薄弱的分子,有的妥協,有的叛變。在曆史分開紅白兩章的嚴峻時刻,徐向前冒着生命危險,從九江到武漢,又從武漢到上海,終于在上海找到了黨中央。他沒有停步,又領受了任務,勿匆從上海登車,和一個姓張的同志結伴同行,于1927年9月底的一個夜晚,秘密到達廣州。

  
      晚秋的海港城市,中午依然像是夏天。越秀山綠蔭滿目,遊人正登高賞景。一般的人不會想到,一場革命與反革命的生死決鬥,就要在廣州爆發。

  
      中共廣東省委根據黨中央的指示,決定利用汪精衛、張發奎和李濟深、黃紹f武力争奪廣東的矛盾,趁廣州城兵力空虛,以第四軍軍官教導團和工人赤衛隊為骨幹,發動武裝起義。從武漢經九江轉移來的國民革命軍第四軍教導團,在共産黨的領導下,正秘密準備起義。廣州市的一些工廠和碼頭工人、海員,也在共産黨的秘密組織下,準備參加武裝起義。中共廣東省委書記張太雷以及著名的共産黨員恽代英、楊殷、葉劍英、聶榮臻、周文雍、陳郁等人,在廣州會合。他們有的從香港轉來,有的一直在廣州從事工人運動。徐向前奉中共中央軍委的指派,從上海來廣州到工人中進行秘密工作。

  
      珠江岸邊,有一座小客棧,住着多是跑買賣的人。大客房是五、六個人的統鋪,為了安全起見,黨的地下“交通”特意把徐向前和那位姓張的安排在一個單間裡。“交通”還一再囑咐:“外面混亂。張發奎的隊伍也來了,你們要少外出。”過了幾天,姓張的先被分配走了。“交通”又把徐向前帶到一個秘密地點,和一位做工人工作的人住在一起,自己買菜做飯。

  
      徐向前耐着性子,等待黨組織分配工作。離開上海來廣州的前幾個小時,中央軍委的一位負責人才告訴他說:為了挽救革命,黨準備在廣州發動一次軍事行動,要他到廣州後培訓工人赤衛隊。

  
      廣州的工人運動基礎很好,省港大罷工時,各行各業都有共産黨的組織。

  
      領導工人鬥争,對徐向前來說是第一次,他不知道工作從何人手。對外面的情況不了解,每天隻能從《廣州日報》上看到一點消息。一天,報上登出了一條消息:廣州各界歡迎張發奎返粵。張發奎在歡迎大會的講話中,公開說,這次班師回粵,第一是肅清共産黨,鏟除葉、賀起義軍;第二是改善廣東的政治;第三是扶植工農。徐向前聯想起張發奎一個多月前在九江的半夜訓話:“CP分子三天以内保護,三天以外,不負責任”,更看清了這副反革命嘴臉。

  
      他終日靜坐,回味着這一年多的形勢變遷,思慮着革命前程。

  
      廣州,是國共合作的策源地。孫中山創立黃埔軍校,毛澤東主辦農民運動講習所,吸引了許多革命青年。徐向前又想起在黃埔軍校時和同學同遊廣州那歡樂的日子。星期天,他和同學乘軍校的船,從黃埔島沿珠江,開進廣州城。下船後,步行登上秀麗的越秀山。他們一路高唱着:“同學同道,樂遵教導,終始生死,毋忘今日本校。以血灑花,以校作家,卧薪嘗膽,努力建設中華。”那時,同學們談的,想的,是國民革命成功,實行三民主義。

  
      那時,誰也不曾想,共産黨和國民黨會分裂,同志、朋友會變成敵人。

  
      想起從前的事,想到風景優美的越秀山,徐向前在小客棧裡坐不住了。

  
      他走出店門,來到珠江岸邊。路上遊人稀少,隻見一些軍人匆匆忙忙走過。

  
      他怕遇上熟人,暴露了自己,在江岸轉了一會,又往回返。快到小客棧了,猛然聽到一個聲音:“象謙!你怎麼來了?好久不見啊!”

  
      “唔!”徐向前驚了一下,擡頭看去,站在對面的是黃埔第三期的一個學生。他穿着軍制服,像個不得志的軍官。

  
      徐向前不摸這人的底細,談話中隻說自己離開了軍隊,如今在經商。那人也不多問,講了一番個人這幾年的遭遇,他們便分手了。徐向前返回小客棧,再也不敢輕易外出。過了兩天,“交通”來了,正式通知他:黨組織決定,要他到工人赤衛隊中秘密開展工作,加緊工人赤衛隊的軍事訓練。接頭的地點,是個做秤的工廣州的工人赤衛隊,是随着廣州革命形勢的發展,不斷發展起來的。開始有“省港罷工工人利益維持隊”、“劍仔隊”,後又發展成赤衛隊委員會領導下的11個赤衛隊區委會。赤衛隊員當中,各行各業的工人都有,五金工人、人力車夫、汽車司機、建築工人、運輸工人、海員、鐵匠、店員、面粉工人、印刷工人、火柴工人、修秤工人、制蒲團工人、縫衣工人、鐵路工人等等。這些工人赤衛隊員,大多數經曆過政治鬥争的鍛煉,革命熱情很高,鬥争堅決,隻是受過軍事訓練的很少。徐向前對于當時在工人中開展工作,組織工人訓練的情況,有這樣一段記述:“南昌起義失敗後,廣東省委就積極準備在廣州舉行武裝起義。起義前黨派我到工人赤衛隊第六聯隊去,對工人進行一些秘密的軍事訓練。說是軍事訓練,其實一沒槍,二沒手榴彈,每天晚上隻把赤衛隊員集合在工人家裡,圍着一張破桌子,用鉛筆在紙上畫着怎麼利用地形,怎麼扔手榴彈,怎麼沖鋒……。這些工人有許多是參加過省港罷工的,有的是黨員,有的是贊助革命的左派,革命熱情很高,學習很認真。可惜我是外鄉人,廣東話說不來,有些話翻來覆去講半天,同志們還是聽不懂。幸得,聯隊的黨代表是本地人,是一個精幹的工人,會說普通話,由他當翻譯……”①黃埔軍校畢業的軍官,又做過正規軍參謀、團副的徐向前,來指揮這樣一支徒手兵,沒刀、沒槍,又無訓練的場地,隻是“紙上談兵”。談了半天,有的人還聽不懂“巷戰”是什麼意思,有的人聽着聽着打盹了,這使他感到很難辦。可是,武裝起義迫在眉睫,隻有以極大的耐心,把這支工人階級的隊伍組織起來,并盡可能多地教給他們一些軍事常識。

  
      為了便于訓練和指揮,根據工人赤衛隊總指揮部的指令,按名單把工人赤衛隊編為一個聯隊,下設若幹大隊、中隊、小隊,指派黨員、積極分子分别擔任小隊長、中隊長和大隊長。由于整個聯隊不便集中活動,徐向前隻好首先訓練中隊長以上的骨幹。他住在造秤工廠的工人宿舍裡,每天自己買菜、做飯,語言不通,還要學習廣東話。幸虧在黃埔軍校那一年多,接觸過一些廣東人,廣東方言聽懂不少,也能說上幾句。

  
      開始工人們不大了解這個“外鄉佬”。他熱情和耐心地和工人相處,幾個夜晚過去,一些工人很快便和他熟悉了。做飯,有人跑來幫忙,吃飯,有人送個菜來。老工人親切地喊他“阿弟”,年輕的稱他“阿哥”。他成了工人們的知心好友,來找他的人越來越多。他打着手勢和工人們講工人階級的解放,講反對軍閥的統治,講反對封建勢力。……

  
      ①徐向前:《奔向海陸豐》。載《星火燎原》第1輯,人民出版社1962年出版。

  
      這時,廣州城猶如一座即将爆發的火山,表面上很平靜,商店照常營業,遊人每天爬登越秀山。然而,革命的工人、革命的軍隊,卻正在中共廣東省委的領導下,秘密加緊武裝起義的準備。工人赤衛隊7個聯隊,分散進行着整編和訓練;第四軍教導團和警衛團,分别集結待命。

  
      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面軍第四軍教導團,原是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改編的,學員中共産黨員和共青團員的比重很大。這支部隊8月初由武漢出發,南下來到廣州。徐向前曾在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當過隊長,在教導團有許多熟人,又知道他們住在四标營,很想去那裡看看老同事,隻因黨内有一條紀律,起義前,個人絕對禁止往來。他隻是偶爾到街上買菜,才能碰到幾個熟人。老同事見面後,有時打個招呼,有的招呼都不打,便匆匆分手了。

  
      警衛團是不久前才編成的,第一營是原四軍軍部的特務營;第二營是李濟深第八路軍特務營改編的;第三營多是招募的新兵,另有一部分省港罷工的工人糾察隊員。徐向前得知有兩個團參加起義,信心更大了。

  
      他一心想把自己指揮的聯隊帶好,日夜緊張地忙着。工人赤衛隊,畢竟是一支新組成的隊伍,許多工人白天還要做工,晚上叫他們參加活動,有的工人家屬便吵吵嚷嚷,因此,集合隊伍很難。徐向前往往像拜年似的,一家一戶地去請。他第一次嘗到了在城市裡組織隊伍的艱難。正是這種處境,鍛煉考驗着他。

  
      第二節參加廣州起義

  
      反革命并不是醉生夢死,他們也進行着撲滅革命的準備,時時在窺測着風雲變化。披着“左派”外衣的張發奎,10月占領廣州後,拼命擴充勢力。

  
      開始全力對付在梧州的黃紹f部,看到廣州的形勢不穩,就撕破他“左”派的僞裝,積極準備鎮壓廣州的革命行動。當他得知廣州城内的教導團有“反叛”的迹象時,便調在梧州等地的黃琪翔部返回廣州,打算再次解除教導團的武裝,撲滅這群“赤子赤孫”。

  
      武裝起義的時刻,越來越不容遲緩了。工人赤衛隊盼着武器。指揮部來了通知:領武器要等起義之後,先要發動工人自己想辦法。有的工人說:“我們工人窮得叮響,買不起一把菜刀啊!”

  
      徐向前說:“先找根棍棒!”

  
      工人說:“連一根三尺長的木棍也難找啊!”

  
      徐向前說:“那就先領把鐵尺。”

  
      武器,革命多麼需要武器!連徐向前這個指揮官,也是兩手空空啊!他在《奔向海陸豐》這篇回憶錄中,詳盡地記述了當時渴望武器和第一次得到兩支手槍和幾顆手榴彈的情景:“……眼看行動時間越來越近,但還沒有領到武器。大家都非常焦急。

  
      “這時,一個曾經參加過省港罷工的老工人,輕輕敲着桌子,打破沉寂說:”弟兄們!鬧革命不是吃現成飯。領不來武器,我們可以奪取敵人的槍!‘他的話裡充滿着英雄氣概。

  
      “‘對,這位同志說的對,’黨代表揮着拳頭說,‘我們工人階級,從來就靠這兩隻手。沒有槍,拿菜刀、鐵尺、棍子!’”‘我們要奪取敵人的武器來武裝自己!’工人同志們都磨拳擦掌說。

  
      “大家正在研究巷戰的戰鬥動作,走進來一位年輕的、提着一隻菜籃子的女同志。她包着頭,隻露兩隻眼,一聲不響地把籃子放到桌上。黨代表猛地站起來,高興地說:”武器來了!‘這時那個女同志把蓋在籃子上的菜掀掉,露出兩支手槍,幾個手榴彈。大家有了思想準備,沒嫌少。隻有一個同志問了一句:“還能多給點嗎?’”‘沒有了’!那位女同志說,‘起義以後要多少有多少。’說完就走了。

  
      “‘有兩支槍就不少。’黨代表充滿信心地說。接着把手榴彈分給幾個有經驗的工人。大家一面學着使用,一面等着起義的信号。”①這時,廣州城内敵人的兵力雖然不過幾千人,但是他們有槍有炮。工人赤衛隊約3000人,長短槍總共不過50多支。起義的主力雖然是教導團和警衛團,可是工人赤衛隊要直接參戰啊!徐向前作為一個軍事指揮官,他懂得戰場上是勇氣和兵器的決賽。在兵器遠遠不如對方的情況下,勇氣和智慧就成了決定成敗的因素。因此,他抓緊起義前的分分秒秒,對工人赤衛隊進行着政治教育和“紙上談兵”的軍事訓練。

  
      武裝起義的時間,原定在12月12日,突然提前了。徐向前事後才知道,正當他們加緊準備的時候,工人赤衛隊設在小北街一家米店的武器轉運站被反動派偵破了,教導團内部的一個反動軍官也告了密。正在上海和蔣介石策劃反革命陰謀的汪精衛,得知廣州要發生事變,連夜派他的老婆陳壁君到廣①徐向前;《奔向海陸豐》。載《星火燎原》第1輯,人民出版社1962年出版。

  
      州,向張發奎傳話,要他堅決鎮壓。12月9日,汪精衛又連發三電給陳公博、張發奎、李福林和朱晖日,要他們“認真肅清共黨”,“所部凡有慫容共黨者立即嚴加懲辦,決勿稍存寬恕”。12月9日,黃琪翔匆忙從前線返回廣州,積極策劃武裝鎮壓起義軍。同一天,廣州市公安局長朱晖日宣布了特别戒嚴令。

  
      12月10日晚7時,革命軍事委員會在永漢路(今北京路)附近小巷的一座樓房裡,召開了一部分革命軍官和工人赤衛隊隊長參加的緊急會議。會上正式宣布起義的計劃:一、起義的時間決定在11日淩晨3時半;二、夜間的普通口令為“暴動”,特别口令為“奪取政權”;三、參加起義的軍人、工人赤衛隊,一律在頸上系紅布條;四、戰鬥開始,先除掉軍隊中的反動軍官,收繳的槍支要迅速武裝工人赤衛隊。會上還具體劃分了起義軍教導團、警衛團和各工人赤衛隊聯隊進攻的目标。總指揮葉挺、總參謀徐光英、工人赤衛隊總指揮周文雍,都簡短他講了話。最後,張太雷說:“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徐向前懷着激動的心情,聽了傳達,領受了任務。他趁戒嚴之前幾乎是一路小跑返回了第六聯隊集結點。當晚,又向黨代表老陳和幾個骨幹分子傳達了軍事委員會的決定。距離行動的時間很近了,徐向前又是一夜沒睡覺,和黨代表一起精心地籌劃着:如何整編隊伍,如何分配任務,又令人找來紅布,連夜制作紅布條。

  
      10日晚,工人赤衛隊第六聯隊,在一幢房子裡集結起來。徐向前利用戰鬥打響前的最後一個夜晚,打着手勢,回答工人們提出的問題,講解幾種武器的使用。

  
      12月11日淩晨3時半,沉睡的羊城,被槍聲驚醒。這是南昌“八一”

  
      起義之後,又一次城市武裝起義。教導團按行動計劃,分3路出動:東路,第二營由葉挺親自指揮,乘坐汽車直撲沙河鎮、燕塘,解決了步兵團、炮兵團部,又回師黃華路,攻擊造币廠和文德路上的敵第十二師後方留守處。北路,教導團的第三營,攻擊觀音山和省長公署。中路,由徐光英指揮教導團第一營和工人赤衛隊一個聯隊,攻擊東校場、廣九車站和公安局。與此同時,起義軍警衛團按照預定的行動計劃,首先派人處決了參謀長唐繼元和兩個反動連長,以第三營主攻,分頭攻打駐肇慶會館的第四軍司令部和仰忠街第四軍軍械庫。此時,黃埔軍校的特務營,在王侃予率領下,處決了幾名反動軍官,從黃埔島乘渡船過江,去攻占魚珠炮台。

  
      埋伏在國民黨軍政機關附近的各路工人赤衛隊,按照預定的攻擊目标出動了。徐向前指揮的聯隊,首先沖進警察局,把睡夢中的一個班,全部繳了械。工人們奪得了武器,高興地揮槍呼叫,跟随着徐向前,又沖向另外一個指定的進攻目标。

  
      武裝起義的槍聲,驅散了廣州城的黑夜,迎來了新的黎明。座落在觀音山下的公安局被攻占後,軍事委員會開始在這裡辦公、發布号令。廣州起義軍改稱工農紅軍,全部工人赤衛隊為第一軍;海陸豐農民軍為第二軍;教導團、警衛團為第三軍。葉挺擔任工農紅軍總指揮。

  
      大街小巷,貼出了蘇維埃政府的宣言和布告。周文雍還親手書寫了“廣州蘇維埃”5個大字,懸挂在蘇維埃政府辦公樓門上。樓頂飄揚起斧頭、鐮刀的紅旗。廣州工人代表會議準備在渭濱書院召開。

  
      徐向前率領的第六聯隊,手持工人們繳獲來的鋼槍,脖子上系着紅布條,奔赴“總工會”和“工人聯合會”舊址,捉拿工賊,清查文件,沒收财物。

  
      蔣介石得悉廣州爆發了武裝起義,急電廣東各派軍閥“捐棄前嫌掃平共亂”。張發奎、黃琪翔、朱晖日等反動軍閥,糾集第五軍,開始反撲。張發奎乘坐“寶璧号”軍艦,黃琪翔乘坐“江大号”軍艦,指揮海軍炮擊長堤。

  
      英國軍艦“摩軒号”、“莫麗翁号”和美國軍艦“沙克拉号”,都派出了陸戰隊登岸。日本海軍陸戰隊,以救援博愛醫院日僑為借口,也在西堤強行登岸。帝國主義駐廣州的領事團緊急開會決定,英軍調水兵2000.法軍調水兵400,日軍調水兵300,共守沙面。

  
      蔣介石與帝國主義勾結起來,要把新生的廣州蘇維埃和工農起義軍,扼殺在搖籃裡。一場與反革命的殊死決戰,在剛剛平息了槍聲的廣州城内,珠江邊上,激烈展開。

  
      教導團的隊伍在應戰!

  
      警衛團的戰士在應戰!

  
      各路工人赤衛隊,都投入了戰鬥!

  
      觀音山一帶,是交戰的主要地區。國民黨軍新編第二師薛嶽部,從江門增援到了廣州,在帝國主義的炮艦掩護下,一次又一次地向觀音山發動進攻。

  
      12月12日中午,徐向前指揮的第六聯隊,奉命跑步到觀音山,增援教導團作戰,一部分人配合第二連堅守陣地,一部分人搬運彈藥。工人赤衛隊人人奮勇,冒着炮火沖殺,迎着飛彈運送彈藥。前頭的人倒下了,後頭的人又跟上去。徐向前正在前邊指揮隊伍,傳來一聲呼叫:“黨代表負傷快不行了!”

  
      徐向前跑到黨代表身邊,他己生命垂危,緊緊抓住徐向前的手,喃喃地說:“我不行了,你們繼續戰鬥吧!守……守住陣……地……”說完不一會,閉上了眼睛。這位工人階級的勇敢戰士,徐向前的第一位黨代表,年僅25歲,就為新生的蘇維埃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許多年以後,徐向前談廣州起義,寫回憶文章,總是不忘這位黨代表。

  
      “我記不起這位戰友的真實姓名了,隻記得大家叫他‘老陳’。但是,他那種英雄氣概、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和堅強的意志,卻令人永志不忘!”

  
      觀音山前繼續窿戰。陣地上的人越來越少了。許多戰士犧牲,一些人饑餓難忍,跑走找吃的東西,一去不返。最後,徐向前帶領近10個人,堅守到黃昏。多次派出人去聯絡,都不見上級的命令。天快黑了,徐向前一個人跑到公安局找指揮部。這裡已是人去樓空。他等了一會,跑來一個熟人,向他說:“老兄,你還在這裡等什麼!指揮部已經下命令撤退了,快到黃花崗去集合!”

  
      徐向前這才意識到,整個形勢危急。他跑到陣地上,叫上最後堅守的幾名戰友,一同奔向黃花崗。

  
      一路上,看到脖子上系紅帶的戰友,也正找不到去向。徐向前向他們揮手呼叫:“走,到黃花崗集合!到黃花崗集合!……”

  
      失掉聯絡,沒有目标的戰士,随着他的聲音,一個個跟上來。事到如今,多收容一個兵,就多一顆革命的火種。徐向前一路走,一路呼叫着。他身後的人越來越多了。

  
      他,成了最後撤出廣州城的“收容隊長”!

  
      第三節嶄露頭角的黨代表

  
      廣州起義,革命軍遭到了慘重的損失。起義的主要領導人之一張太雷,犧牲在戰場,其他一些領導人,分散轉移,有的去了香港、九龍,有的從香港轉赴上海黨中央,有的奔向東江。一部分武裝,連夜撤退到廣州以北的花縣。花縣,是太平天國農民革命領袖洪秀全的故鄉。這裡從1924年起,就有共産黨的組織,廣東農民運動的著名領導人彭湃,曾經兩次到花縣,視察農會,宣傳革命。這時的花縣,黨的組織已很小了,農民運動處于敗落的局面。

  
      徐向前率領隊伍一路追趕,趕到花縣,才找到從廣州撤出來的部隊。革命軍的一些領導骨幹,在花縣城縣立第一小學舉行了會議。這是廣州起義後的第五天――12月16日。徐向前作為工人赤衛隊的領導人之一,參加了會議。

  
      會上首先讨論隊伍整編。從廣州撤出來的,共1000餘人。編成一個軍,人數太少;編個團,人數又多了些。大家議論了一番,決定編成一個師3個團。

  
      稱它為第幾師呢?不能等上級的命令,隻得像給一個新生的嬰兒取名似的,衆人來提名。有人聽說,紅一師的番号有了,在北江,是朱德領導下的南昌起義保存下來的部分部隊;有人說,聽說紅二師的番号也有了,在海陸豐,董朗是師長。有人提議說:“我們稱紅三師吧!”“三師的番号也有了。”

  
      有人說,“聽說瓊崖遊擊隊已編為紅三師了。”

  
      數來數去,紅四師的番号還沒有。于是會議決定:編為紅四師。經過民主推選,葉镛任師長,袁裕(國平)任黨代表,唐澍任師黨委書記,王侃予任政治部主任。師下編第十、第十一和第十二團。徐向前任第十團黨代表。

  
      隊伍編起來,到哪裡去呢?花縣顯然不是久留之地。會議決定去北江,找紅一師會合。但是紅一師到底又到了哪裡呢?不能盲目行動。于是,師部一面派人去打聽,一面命令部隊休息待命。

  
      這時,從廣州城裡陸續傳來消息:反革命正在那裡大搜捕、大屠殺。敵人象患了“恐紅病”,隻要從誰家搜出一條紅布、一塊紅綢子,就把人抓走;聽到一個說北方話的人,不問青紅皂白抓起來。穿紅衣裳的新娘子,也被視為“異黨”。廣州,一片恐怖!大街小巷,到處是屍體。五六天之内,被殺死的人有5700多。

  
      花縣一帶的地主豪紳,趁機興風作浪,驅使民團,每天圍攻紅四師,呼叫着,放冷槍。鬧得紅四師日夜不安。派出部隊去打。他們跑了,過一會又轉回來。象一群讨厭的蒼蠅,日夜圍着花縣城,鬧得人心惶惶,吃飯、睡覺都不得安甯。徐向前向葉镛師長說:“讨嫌的民團,非要狠狠教訓它一下不可。不然,我們路都走不出。”

  
      葉镛說:“好吧,你帶部隊去打它。”徐向前領受了任務,親自帶領一個連,出了花縣城。正巧,一群民團又圍攻上來,徐向前向戰士們說:“追!

  
      對付這群東西,要象打狗一樣,一步不退,猛追!“說罷,帶頭沖向前去。

  
      民團驚慌而逃。塗向前率領戰士緊緊追趕,一直追到城郊象山腳下,在這裡,徐向前和程子華相遇了。他倆曾在武漢軍校同事。徐向前和程子華雖有一面之識,事過兩年,己認不出了。程子華卻記得這位隊長。見面叙說之後,程子華說:“民團太讨嫌了,象瘋狗一樣,比正規部隊都難打。”徐向前說:“你就用打狗的辦法打它!”戰士以為這位黨代表說玩笑話,徐向前卻又認真地解釋說:“你們在鄉下,沒見過讨飯的人打狗嘛!有的人,拿個棍,邊打邊退,那狗總是追咬不放。也有的人,舉着棍子,迎上去,追着狗打,狗就逃跑了。”一番通俗的比喻,把戰士們說開了竅。隊伍中,很快傳開了“打狗”的故事。傍晚,民團又來進攻,紅軍戰士窮追猛打,終于把瘋狗似的民團治服了。兩天過後,當紅軍從花縣出發,沿着去從化、龍門到紫金的山路行軍時,一些村莊的民團,不但不敢再擾亂,還在村邊插上木牌,寫着“歡迎來境,歡送過境”的大字。從此,在紅四師中徐象謙的名字,連同“打狗戰術”,在許多人中傳頌着。戰場,是指揮員最實際的課堂,又是檢驗勇氣、才能和智慧的場合。徐向前這位不愛多語的黨代表,受到幹部戰士的愛戴。

  
      在紅四師向紫金和海陸豐進軍的途中,徐向前升為師參謀長。沿路經曆了不少的戰鬥,每一次作戰,他不是親自率領十團迎敵,就是協助師長指揮。他成了葉镛的得力助手。葉镛師長是四川人,黃埔軍校第三期的學生,住過滇黔幹部學校,在中央獨立師和第四軍教導團任過連長、營長。花縣改編當上師長,一下子指揮3個團,對這位年僅20歲的人來說,有些力不從心。一路上,幸得徐向前這位有實戰經驗,當過參謀和團副的人協助。行軍中,葉镛師長總是和徐向前走在一起,兩位黃埔軍校同學,親密合作,互相支持。紅四師從花縣出發,日行夜宿,經過10幾個日夜,到達紫金縣境。在紫金,發生了“紅軍智擒僞縣長邱國忠”的故事。紫金,是羅浮山脈東側的一個小縣城,距離惠陽約120公裡。國民革命軍兩次東征,紫金的人民都起來參戰。

  
      周恩來和彭湃曾經到過紫金。1923年春,這裡辦過農會。蔣介石“四。一二”

  
      反革命政變後,紫金的革命群衆在黨的領導下,曾舉行過“四。二六”大暴動,攻克了縣城,活捉了僞縣長郭民發。因此,在國民黨反動派眼裡,紫金是一個要地。縣長邱國忠,曾是國民黨軍隊的少将。南昌起義的一部分紅軍經過汕頭西進紫金縣境後,邱國忠驚慌萬狀,多次向廣州求援。

  
      徐向前率領紅四師第十團,先頭進入紫金縣城附近的黃花村時,邱國忠誤認為廣州的援兵來了,便派人出城聯絡。徐向前和葉镛師長得此情況,将計就計,冒充是廣州的“援兵”,派人請邱國忠出城迎接。邱國忠不知是計,天剛亮,率領縣政府17個頭目,迎出城來。紅軍不放一槍,把他們全部活捉,占領了紫金縣城。接着又把邱國忠反手綁上馬,給他披件大衣,由他領路奔向龍窩,又将那裡的一部分反動武裝消滅。群衆這才知道,紅軍來了。

  
      邱國忠在紫金縣民憤極大,國民黨反動派和這個僞縣長,殺害的革命幹部和群衆不計其數。僅在龍窩南的炮子圩,一塊“古井丘”裡,反動派就集體屠殺了革命幹部和群衆450多人。烈士的血灑滿了稻田,溢出田埂,流入琴江。當地人民把這塊革命烈士染紅的“古井丘”稱為“血田”。為了以血還血,懲辦反革命邱國忠,紅四師應群衆要求,在炮子圩召開了公審邱國忠的大會。會場上懸挂了一副對聯:“血債血還,血海深仇今朝報”,“公事公辦,公審台前案注銷”。在6000多群衆、軍人激昂的憤怒聲中,宣判邱國忠和一些反動頭目的死刑。

  
      炮子圩的人民,熱烈慰問紅軍。在中共紫金縣委和縣蘇維埃政府的組織下,四鄉群衆組織起醒獅隊、後勤隊、婦女洗衣組,家家戶戶舂米糕、打糍粑、炒米花、煮擂茶,請紅軍作客。徐向前和遠征到此的戰士們,沉浸在熱情和歡樂中。

  
      隊伍又要開進了。在炮子圩小山前,徐向前向部隊宣布說:紅四師就要和紅二師會合了!不遠就到海豐城了!他要求紅軍戰士:“要愛護百姓的一草一木,要不怕艱難險阻,繼續前進!”

  
      徐向前這次講話,炮子圩一些群衆都聽到了。他那濃重的山西口音,揮動有力的手,給人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從那以後,在紫金縣人民群衆中,久久流傳着徐向前和紅四師智擒邱國忠的故事。人們把徐向前和紅軍說得神乎其神。此後,人們還把徐向前集合隊伍講話的一塊草地,稱為“紅軍坪”,豎起一塊小石碑,記載着紅四師奔向海陸豐的一段光榮曆程和徐向前戰鬥的足迹!

  
      第四節在海陸豐的歲月

  
      1928年元月,徐向前随同紅四師,經過長途轉戰,來到了海豐縣城。在這裡,紅四師紅二師會合了。

  
      海豐,是東江人民心中的紅都。它南臨大海,背靠蓮花山。海豐,又是著名農民運動領導人彭湃的故鄉。彭澎出生在這裡。他1921年5月在日本早稻田大學畢業後,又回到海豐。當了近一年的縣教育局長,便辭去局長職務,在龍山媽廟前,宣布成立廣東的第一個農民協會,親任會長。他還把他從地主家庭裡分得的那份地契,當衆焚燒,把土地分給了農民。從此,農民稱他“

  
      彭菩薩“。海豐流傳着這樣兩句話:”農會的靈魂是彭湃,要知農會是什麼,曉得彭湃便是。“1924年至1927年,彭湃先後在海豐發動和領導過多次農民鬥争和起義。海豐的蘇維埃政權,是在中國共産黨領導下誕生最早的一個革命政權。

  
      徐向前率領紅軍來到海豐城,看到一派革命景象。1925年2月,國民革命軍第一次東征,他作為黃埔軍校第三期的軍官,随軍東征到過海豐。對彭湃的名聲和海豐并不陌生。事隔兩年多,他又領兵來到海豐。在《奔向海陸豐》一文中,徐向前激情洋溢地描繪了到達海豐的情景:“……群衆熱情很高,到處紅旗招展。各村莊的牆壁上,寫着‘打倒土豪劣紳實行土地革命’的紅字标語。群衆聽說我們是從廣州下來的紅軍,熱情萬分,家家讓房子,燒水做飯。雖然語言不通,但人們打着手勢表示對紅軍的熱愛。”在海豐城裡的紅場上,舉行了幾萬人的群衆大會,歡迎紅四師。彭湃同志在會上講了話。他隻有二十多歲,身材不高,臉長而白,完全像一個文弱書生。他身穿普通的農民衣服,腳着一雙草鞋。“”當他講到廣州起義失敗時,把手一揮說:“這算不了什麼,我們共産黨人,從來不畏困難,失敗了再幹,跌倒了爬起來,革命總有一天會成功的。‘他那邏輯性很強、說服力很大、淺顯易懂的講話,句句打動聽者的心坎,使人增加無限的勇氣和信心。”彭湃的革命氣質和文才,是海豐人民和紅軍深為敬仰的。群衆中流傳着許多他的故事和他寫的詩歌。他有這樣一首反對封建、反對迷信的詩歌:神明神明,有目不明,有耳不靈,有足不行,終日靜座,受人奉迎。

  
      奉迎無益,不如打平,鏟個幹淨,人群進步,社會文明。紅四師來到海豐,與紅二師勝利會合,使海豐這個紅色的革命城市更加火紅。四鄉的農民武裝,趁機大發展;反動的“白旗會”,紛紛卷起了白旗。東江特委召開軍事會議,決定“迅速擴大紅區”,命令紅二師向紫金、五華發展,紅四師向惠來、普甯方面發展。徐向前和紅四師在海豐休息了3天,随即東下。占陸豐,攻果隴、和尚察、葵潭,接着又攻下惠來城。

  
      兩個多月,大小戰鬥20餘次。與此同時,紅二師也在北線打下了一些據點。海、陸、惠、紫和普甯等10個縣境的反動武裝和民團,被打得紛紛潰逃。

  
      國民黨反動派震驚了,即調集第四、第五、第七軍等部,配合各縣民團武裝共幾萬兵力,分3路向東江“圍剿”。東路陳銘樞的第四軍第十一師陳濟棠部,從河婆直趨陸豐大安;西路徐景唐的第五軍第十六師鄧彥華部,從多祝、新庵進攻高潭和海豐;黃旭初部第七軍進攻紫金的炮子圩、南嶺和中洞;南路從海上出動“中山号”、“民主号”、“廣庚号”和“飛鷹号”軍艦,炮轟汕尾、甲子、石門等沿海村鎮。

  
      東江特委發布了《反圍剿告東江同胞書》。号召工農革命軍和赤衛隊,“同敵人決一死戰”;号召“農友們,扛起槍,慷慨離鄉境,從容上戰場”。

  
      這時,紅軍兩個師,總共不過2000多人。經過幾個月的征戰,部隊已疲憊不堪。戰士缺衣少食,在強大敵人的四面包圍中,連續苦戰。

  
      紅四師的處境一天天艱難。村莊被敵人占領,要道被敵人封鎖,最後退進深山。房屋沒有,隻得在山裡搭草棚;糧斷了,隻好挖野菜充饑。山芋、野果、黃狗頭(中草藥)也成了食物。天氣漸冷,身為參謀長的徐向前,還穿着一條單褲。負責管軍需的女幹部彭鏡秋,看見他沒有一條洗換的褲子,就向女友動員,要大家獻出一條多餘的褲子。褲子找到了一條,可是徐參謀長身材高大,又是女人的衣服,他怎麼會穿呢?沒有辦法,彭鏡秋找了一塊黑布,向徐向前參謀長說:“就拿這塊布,給你做條褲子吧!”

  
      徐向前搖搖手說:“不用了,不用了,你看看哪個同志沒穿的,給他吧。”

  
      并囑咐她說,“要好好合計合計,多想想辦法,讓同志們填飽肚子。困難會過去的。”

  
      彭鏡秋說:“你是指揮,連條替換的褲子都沒有,這怎麼行?”徐向前笑笑,說:“大家都一樣。你沒看見,老百姓家十幾歲的娃娃還光着屁股呀!”

  
      下雨天,戰士們找個地方躲雨,徐向前打着把雨傘,這裡走走,那裡看看,關心戰士的吃穿,褲子濕了沒得換的,就穿在身上曬,讓身體漸漸暖幹。

  
      幹部戰士看在眼裡,記在心上4月初,在一次和民團的遭遇戰中,徐向前腿部受了傷,最後,轉移到普甯的三坑。這裡山巒起伏,雖然距離普甯縣城不遠,倒是一塊比較便于隐蔽的地方。敵人來了,山上山下和它周旋,敵人退了,找個地方休息幾天。不久,彭湃和特委的領導人也來到了三坑。當時敵強我弱,處境極端困難,為了保存力量,徐向前他們不得已才從平原轉移到山區來的。但特委不同意,還提出了“反對上山主義”的口号,非要把部隊拉下山去同敵人硬拼不可。徐向前說這樣幹要吃虧的,不能去。彭湃氣得不得了,自己帶頭往山下走。徐向前說不服他,隻好帶上些人跟着去,保護他,并把他接進山。

  
      這一帶村莊不多,幾個大一點的村莊,都座落在上中下3個坑凹裡。群山中,有座高入雲端的望天峰,峰上有塊望天石。傳說,登上望天石,南可以望到大海,西可以望到廣州,向上可望到“天宮娘娘”。徐向前t望着望天峰常常思索着:今後再這樣東奔西走,四處攻城奪鎮,會有什麼結果呢?部隊隻有傷亡,沒有補充,傷一個少一個,前景又是什麼呢?……

  
      4月,東江特委在大南山的一個村莊,召開了有二、四師領導幹部出席的聯席會議。彭湃、董朗、葉镛、徐向前、袁國平、顔昌頤等參加了會。會議讨論當前的局勢與行動方向。形勢危急,處境艱難,已是很明顯了,可是有的領導人還高談什麼“迎接革命高潮”和“反攻”。徐向前覺得,這完全是閉着眼說大話。從廣州起義失敗到東江以來,他逐漸感覺到,東江特委領導人對形勢估計不足,總把東江這一塊當成“世外桃源”。他曾和師長交換過看法,認為這樣死打硬拼、攻城奪鎮,不是好辦法。因此,在聯席會議上,他提出:眼下最好把尚存的1000多人,收攏起來,打到粵贛邊去,那邊回旋的餘地大,便于機動遊擊。然而,這個正确的意見,被會議否定了。東江特委的有的領導人說:向北民團很多,過不去,打不開,還是靠近海豐,那裡群衆條件好,要打回海豐去。彭湃最後同意了這種說法。會後,彭湃、袁國平、顔昌頤等到上海共産黨中央去了。①年輕的紅軍指揮員都信任彭湃,尊重東江特委的領導。于是,紅軍又再次西進,返回到海豐縣境。這時,海豐城内有1個團的敵人。紅軍一到海豐附近,地方黨的領導人,又極力勸說攻打海豐,并說敵軍中有自己的同志作内應。5月3日淩晨,紅軍攻打海豐。城裡内應确實有,但總共8個士兵。

  
      戰鬥的結果,隻接應出那8個人逃出城,其它一無所獲。紅軍攻城失敗,又退到了山區。

  
      鬥争環境更險惡了。國民黨軍第五軍第十六師3個團追剿進山,見人就殺,見村莊就放火,采取慘無人道的手段,血洗山區。紅四師被圍困在深山裡,缺吃少藥,許多人病倒了。師長葉镛患了嚴重瘧疾,不能行走,隐藏在白木楊山後草棚内。6月17日,被搜山的敵人捕去,英勇就義。

  
      徐向前和葉镛,自黃埔軍校相識,又在武漢軍校重逢。廣州起義失敗,退到花縣成立紅四師之後,兩個人一路戰鬥到東江。葉镛不幸犧牲,使他十分悲痛。在這極端困難的關頭,徐向前繼任四師師長,帶領部隊堅持鬥争在深山。

  
      失敗與死亡,考驗着每個人。有些不堅定的分子逃跑了。敵人常常搜山,并出動飛機撒傳單,勸紅軍投降。徐向前領着400多人,在山林中與敵人周旋。敵人到東山,他們上西山;敵人搜到西山,他們又轉向東山。草棚被敵人燒了,他們重新搭起來。斷了糧,挖野菜、摘野果充饑。“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白居易的名句,成了徐向前激勵奮戰、堅持鬥争的鼓動口号。

  
      為保存自己,他改變了鬥争方式,決不和敵人硬拼,決不去攻城奪鎮,依靠山區堅持遊擊戰。

  
      局面雖然繼續惡化,但是敵人面對紅軍的遊擊戰,隻好望山興歎,施展“掃平千裡赤地”的手段,把靠近山區的村莊,一個個化為灰燼。僅海(豐)

  
      陸(豐)惠(來)紫(金)4縣,被屠殺的百姓就達1.8萬多人。餓死、困死在深山的群衆,無法統計。大批鄉民流落外鄉,遠走南洋。“千裡赤地”

  
      幾乎變成了無人區。

  
      中共廣東省委十分關懷海陸豐紅軍的鬥争。1928年7月7日和18日,省委先後兩次給東江特委來信,指示紅軍進行休整,并指令分散在惠來、普甯地區的紅軍小部隊,向海陸豐的大部隊靠攏。彭湃調往上海黨中央工作後,廣東省委特派了省委常委陳郁以巡視員的身份,到東江地區視察。在蓮花山一個草棚裡,陳郁找到了徐向前的指揮部。陳郁看徐向前和戰士們身體瘦弱,難過他說:“同志們,你們受苦了!”

  
      徐向前見到省委派來的人,千難萬苦全不提,隻說:“沒有什麼,苦慣了就不覺得苦了。”

  
      陳郁問了部隊的情況,感歎地說:“省委的同志隻知道你們處境艱難,想不到難到這個地步!往後怎麼辦好呢?”

  
      徐向前沉思了一會,微笑着說:“有山有水,有野菜,還有熱水洞的溫水能洗澡,隻要下決心堅持下去,敵人是不可怕的。”對革命的前途他仍充滿着樂觀精神。

  
      陳郁從徐向前堅定的信念、樂觀的精神,得到了欣慰。他們坐在草棚裡,交談着,籌劃着。談話間,徐向前第一次聽到陳郁說“現今革命處于低潮”。

  
      ①1929年8月13日,彭湃和楊殷、顔昌頤、邢士貞等,在上海被國民黨殺害。

  
      在此以前,中共廣東省委的指示和信件,不是大談“迎接革命高潮”,就是要紅軍“反攻”。如果省委領導上早些認識到這個形勢,采取相應的措施,東江的局面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教訓是深刻的,埋怨、洩氣不是革命者的風格。徐向前懷着革命家的膽略,準備長期鬥争下去。他相信,黑暗是暫時的,黎明終歸會到來,革命一定會勝利。

  
      徐向前和紅軍戰士,繼續堅持東江的遊擊戰争。

  
      1929年1月,東江特委根據中共廣東省委的決定,通知紅四師所剩人員,分散分批撤出海陸豐。當前幾批人撤走後,最後一批20多人才由徐向前和黨代表劉校閣各帶一部分分頭撤出。

  
      徐向前帶領十餘人,秘密地沿着省委布置的轉移路線,從海豐附近蓮花山的熱水洞出發,經惠州乘汽車到樟木頭,再轉火車安全抵達九龍。

  
      九龍和香港、新界,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1860年被英國強占。

  
      此時,九龍有中共廣東省委機關。徐向前到九龍後,住在廣東省委租的一座小樓裡,單門獨院,比較安全,還有位工人負責照顧他們。劉校閣帶的那一路,自惠州與徐向前他們分手後,原約定在九龍會合,徐向前和同志們一等再等不明下落,估計是遇難了。在九龍,徐向前看到了中共中央印發的“六大”文件,并且有機會靜下心來,對東江遊擊戰争進行認真的思考。“我們在九龍住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主要是學習”六大“文件。文件用《牡丹亭》之類的小說封面僞裝着,是鉛印的。這是我第一次有時間坐下來,安安靜靜地閱讀黨的決議。‘六大’的決議,寫得很好,讀起來很解渴。例如,關于中國革命的性質和民主革命的十大綱領,關于當時革命處于低潮時期的論斷,關于既要反對右傾投降主義又要反對‘左’傾盲動主義的問題,關于建立工農紅軍和發展根據地任務,等等,都在我的腦子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特别是聯系到大革命失敗後自己的親身經曆和見聞,使我進一步認識到,無産階級的軍事鬥争,離不開正确政治路線和策略的指導。否則,将一事無成。“

  
      關于東江遊擊戰争,徐向前總結的教訓是:“第一,在對形勢估計上,隻看到海陸豐地區的局部‘高潮’,而忽略了全國革命處于低潮的總特點。那個時候動不動就講‘高潮’、‘進攻’,說什麼敵人‘潰不成軍’、‘臨死還要踢破三床草席’,盲目性很大。因而,對于軍閥勢力的聯合進攻及鬥争的艱巨性、長期性缺乏應有的準備。敵人的‘進剿’來臨,步步被動,束手無策。第二,在革命道路問題上,仍是奪取城市為中心的思想作祟,未樹立農村包圍城市的思想。所謂‘反對上山主義’,反對去粵贛邊界堅持遊擊戰争,便是證明。第三,在軍隊建設上,沒有正确解決主力紅軍與地方武裝的關系。

  
      搞根據地,搞遊擊戰,一定要有核心力量。核心就是主力部隊,隻有不斷加強主力部隊的建設,使之與地方武裝和人民群衆的鬥争有機結合,才能戰勝敵人,發展根據地。而特委的方針卻與此相反,失敗的命運當然是不可避免的。第四,在遊擊戰的戰術上,不懂得避強擊弱,有進有退,有遊有擊,而是硬碰硬,搞拼命主義。‘以卵擊石’焉有成功之理!總之,那個時候我們黨還缺乏武裝鬥争經驗,出現這些問題并不奇怪“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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