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踏上革命的征程
第一節投考黃埔軍校
革命家,都有自己的起點。徐向前邁向革命征程的第一步,是投考黃埔軍校。他常說:“革命初期我是個無名小卒。”然而,曆史正是這樣寫的:隻有世襲的帝王,沒有世襲的軍事家。古今中外,凡著名的軍事将領,多是從普通一兵起步的。
1924年初。徐向前投考黃埔軍校時,還不滿23歲。這時,黑暗沉沉的中國,四分五裂,散沙一盤,軍閥連年混戰。第一次直奉戰争,奉軍張作霖失敗,退往山海關以外。直系軍閥曹锟、吳佩孚盤踞河北、河南和湖北等省,完全控制了北洋軍閥政府。南方孫中山領導的廣州革命政府剛剛誕生,在蘇聯的影響和幫助下,中國共産黨的支持下,改組了國民黨,實行“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中國到底會走向何處?年輕的徐向前這時想得并不多。
1924年底,徐向前與黃埔同學留影
家境貧困,他原來的願望,是能當一名教員,生活能有個出路。可是,自3年前從國民師範畢業後,在山西陽曲縣太原第四小學和河邊村川至中學附屬小學先後教書兩年半,因向學生講述太平天國、義和團運動、八國聯軍進北京、辛亥革命、巴黎和會等事件,遭到校長的幹涉,教員的職務被辭退了。父母為他的前途焦急,要他托托人情,再找個教書的地方。求親告友掙個教書匠,徐向前不做了。他氣憤之下,跑到太原自謀生路。
太原,是閻錫山統治的地盤。這個在辛亥革命期間竊據山西都督職位的軍閥,先是投靠袁世凱擴充軍隊,袁世凱死後,又依附段祺瑞,把山西變成了封建王國中的一個王國,閉關自守,經濟、文化落後;機關、工廠和學校,被官吏、地方豪紳把持着,豈能容得徐向前這樣一個貧民子弟!
寒冬裡,大雪紛飛。徐向前身着一件長袍,每天徘徊在街頭巷尾,真是謀生無路,報國無門。一天,在太原街頭,遇到國民師範學校的一個同學,神秘地對他說:“你願意去上海嗎?”
徐向前問:“到那兒去做什麼?”
他說:“聽說廣州國民政府軍官學校在上海招生。”
當時,徐向前的哥哥在太原軍隊中工作,認識一個姓郭的軍官,願意保舉徐向前去應考。
得此門路,徐向前甚為高興。于是他又去找另外幾個失業的同學串聯。
幾天後,聯絡了10幾個人。青年人的熱情和謀生的願望,使他們結合起來。
雖然誰都說不出前途如何,但大家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借此機會,到大上海走一趟也很不錯。有人說:“今生今世,能到上海看看,死了也甘心!”2月間,他們自籌路費,買上火車票,離開了太原,奔向上海。
黃埔軍校,是孫中山在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下,在中國共産黨積極幫助下,為建立革命軍以挽救中國的危亡而創辦起來的。它也是孫中山總結曆史經驗的碩果。孫中山搞了多年的革命,一次次失敗,俄國的十月革命成功,他才悟出一個道理,要取得中國革命的成功,應該走俄國人的路,建立可靠的革命武裝。他對1917年的十月革命,十分欽佩。曾緻電列甯,提出:“願中俄兩黨團結,共同鬥争”。1921年,以列甯為代表的共産國際,派代表馬林到中國,在桂林與孫中山舉行了秘密談判。這次談判,促進了孫中山作出改組國民黨及與中國共産黨合作的決心,更堅定了孫中山建立革命軍隊的信念。1923年8月,孫中山派出以蔣介石、張太雷等4人組成的“孫逸仙博士代表團”,到蘇聯去考察黨務和軍事,并參觀蘇聯的紅軍和一些軍事學校。
不久,在孫中山領導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通過了一項決定,建立“陸軍講武堂”,并正式命名為“國民軍軍官學校”,由孫中山任校長。蘇聯曾給了孫中山一些武器和錢。蘇聯官員對孫中山說,要搞一支革命的軍隊,靠舊軍隊是不行的。什麼滇軍、湘軍、贛軍、桂軍、鄂軍都靠不住。原定的“國民軍軍官學校”還沒開辦,孫中山又決定建立“陸軍軍官學校”。委任蔣介石為“陸軍軍官學校籌備委員長”,并指定以廣州黃埔島上的舊水師學堂和陸軍小學的舊址為校址。這時,适逢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召開,參加大會的國民黨員和以個人身份參加大會的共産黨代表,都受到委托,回到各地選拔優秀的進步青年去考陸軍軍官學校。看來,那位在太原閻錫山部隊的姓郭的軍官,所以保薦徐向前一行10幾個人考黃埔,也是事出有因。黃埔軍校招生的具體簡章,徐向前到上海以後才看到,應考的條件和手續,規定有許多條。如政治思想條件、學曆條件、身體條件,要求都很嚴。什麼“能了解國民革命須速完成之必要者,或具有接受本黨主義之可能性,無抵觸本黨主義之思想”,什麼“舊制中學畢業及與中學相當程度之學校畢業”,還要求什麼“營養狀态良好,強健耐勞,無眼疾、痔疾、肺病、花柳病等疾害”。
考試有筆試和口試。筆試要考作文、政治和數學,口試要“觀察對于三民主義了解之程度和性質、志趣、品格、常識、能力等項之推斷,及将來有無發展之希望”等等。
招生在全國範圍内進行,各省都分配了名額。上海考區是一個比較集中的點。當時的上海,一方面是闊人、洋人花天酒地,醉生夢死,橫行霸道;一方面是苦力、貧民衣食無着,面黃肌瘦,當牛作馬。給徐向前強烈的印象是:貧富十分懸殊,社會極不合理。應考前,他在美術學校一個姓趙的老鄉家中複習功課。這家的兩兄弟,幫助他做了些考試前的複習準備。後來聽說這兄弟倆個都成了“孫文主義學會”的成員。
3月中旬,在上海環龍路一号進行了初試。考試前,徐向前的心情比較緊張,政治方面,看了一些報紙和書,還比較有把握,作文也不怕,隻有數理化怕不行。誰知,初試比較容易,考試後第三天,山西來應考的10幾個人都接到了錄取通知。接着,給每人發了10多塊錢,要他們到廣州參加複試。
徐向前在《回顧黃埔軍校》一文中,是這樣記述他們到廣州參加複試的:“我是和十幾個同學,從上海乘火輪船去廣州的。大家在三等艙裡,又高興又擔心,不知等待我們的前途是什麼。有人說:聽說廣州‘賣豬仔’(即出國當勞力),我們要是複試不上,就借機會到海外去。二十幾歲的青年人,心中有一番抱負,有一股求知、救國的熱情,思想都比較單純。經過五天多的海上行船,我們來到了廣州這個著名的大城市,在興湖旅館住下了。此時的五羊城,和北方、上海都大不一樣,革命的氣氛很好,《廣州國民報》天天公開登載革命者活動的消息,孫中山大元帥的名聲很大。一天,我們聽說孫中山在一個學校演說,就自動跑去聽。接連聽過三次,因為是頭一次看到這個偉大人物,隻顧看人,他講的話又多是廣東官話,聽不大懂,印象深的是講民主主義,推翻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在中國的統治,要‘以俄為師’。我們在太原國民師範讀書時,聽說過俄國革命,知道列甯和勞農政府,孫中山這時明确地提出這些主張,使我們對這位革命領袖很欽佩,更堅定了考黃埔的決心。
“複試是在廣東高等師範學校進行的。政治試題不難,由于我們從報紙上看到一些文章,記了些術語,考的結果不錯,作文也還可以,數學、三角、代數,因為沒基礎,幾乎交了白卷。複試下來,大家心裡又涼了。每天蹲在小旅館裡,不知命運如何,每天心神不定地等着。一天,忽然來了通知,想不到我們山西的十幾個同學,全被錄取了。大家十分高興。……”①1924年5月初,徐向前踏上了四面環水、風景秀麗的黃埔島,被編入黃埔軍校第一隊,從此開始了戎馬生涯。
黃埔第一期,招收學員470人,共編4個隊。開學以後,軍政部辦的講武堂合并過來,又編了兩個隊。1924年6月16日,黃埔軍校舉行開學典禮。
這天上午,孫中山偕夫人宋慶齡乘江固号軍艦到了黃埔島,先巡視講堂和寝室,又進大禮堂作演講。他說:“中國的革命,有了十三年,現在得到的結果,隻有民國之年号,沒有民國之事實。”“我們今天要開這個學校,是有什麼希望呢?就是要從今天起,把革命的事業重新來創造,要用這個學校内的學生做根本,成立革命軍。諸位學生,就是将來革命軍的骨幹。有了這種好骨幹,成了革命軍,我們的革命事業,便可以成功;如果沒有好革命軍,中國的革命,永遠還是要失敗。”孫中山要求黃埔同學:“從今天起,立一個志願,一生一世,都不存升官發财的心理,隻知道做救國救民的事業。”
他教導同學們要“立志做革命軍”,“要有高深學問做根本”。他特别強調:一個革命軍人要有舍身精神,“我敢說革命黨的精神,沒有别的秘訣,秘訣就在不怕死”。①下午,在大操場上舉行了閱兵式及分列式。
黃埔軍校第一次上課,每人先發給一張表,要填表集體加入國民黨。徐向前毫無思想準備,想不到加入國民黨的手續這麼簡單,頭一堂課下來,他和同學們都成了青一色的黨員了。後來他和一些人說起來,都當是笑話。
徐向前是一個很勤奮、愛讀書的人。當學徒的時候,常常讀書到深夜,當教員的那兩年多,更是手不釋卷。那時讀的書,多是些古文、詩詞、《七俠五義》。來到黃埔軍校,才有機會讀到《社會進化史》、《帝國主義》、《各國革命史》、《蘇聯研究》、《三民主義》、《國民革命概論》以及軍校出版的《軍事政治月刊》、《黃埔潮》、《黃埔日刊》等等書報雜志。徐向前如饑似渴地閱讀這些書刊,使他的思想得到了升華,對三民主義、共産主義、俄國十月革命,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和認識。
在軍校的訓練文件中明文規定:“社會主義、共産主義、馬克思主義等書籍,本校學生皆可閱讀。”徐向前對軍事課中的四大教程,頗有興趣。對《步兵操典》、《戰術學》、《射擊教範》、《野外勤務》、《兵器學》、《築城學》、《地形學》、《軍制學》、《交通學》,更是認真聽講,細心作業。學生兵每月發10個毫子的零用錢,入伍生不準抽煙,徐向前除了偷偷買包煙外,剩下的錢,大部分買了書、紙和筆。他自私塾練習寫毛筆字,以後常抽空或用星期天随便寫幾筆。
一個普通的入伍生,每天的操練和勤務都很緊張。天不亮起床,跑步、進課堂,連吃飯都限定時間。操場設在珠江岸邊,有時江水淹沒了腳脖子,還要照樣操練。徐向前從小吃苦多,磨練出了不怕苦的性格。有些少爺出身的兵,過不慣軍校緊張的生活,常常歎氣。徐向前卻感到軍事生活很愉快。
他不肯多語,常常一個人靜坐,讀書、思考。因此,在軍校的學生中,他被看成是一個腼腆的青年。
①徐向前:《回顧黃埔軍校》,載1983年10月16日《解放軍報》。
①廣東革命曆史博物館《黃埔軍校史料》第44―56頁。
校長蔣介石每月要找10幾個學生當面測試和談話,學生們排好隊,站在辦公室外面,一個個叫進去,又一個個走出來。一天,輪到徐向前了,他被叫進去,對話是這樣開始和結束的:蔣介石看看他,問道:“你叫什麼名?”
答:“徐象謙。”
問:“你是什麼地方人?”
答:“山西人。”
問:“在家幹過什麼?”答:“當過教員。”
一問一答,是那樣的機械和無趣。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校長,嚴然像個法官;而不肯多吐露半句話的學生,簡直像個被告。校長看着學生,學生立正站着,尴尬得無法談下去。在蔣介石眼裡,徐向前是個“無出息”的學生,談話沒有興趣了,他揮揮手,徐向前轉身走了出來。
黃埔軍校出了不少人才,後來許多人成了國民黨和共産黨的高級将領。
蔣介石這時怎麼也不曾料到,就是這個學生,幾年之後,躍然變成了威震中國的著名軍事将領,成了共産黨三大主力紅軍之一――紅四方面軍的總指揮。他統帥下的紅軍,在大别山、川陝地區,把國民黨軍隊幾萬幾萬地消滅,後來,成了新中國戰功赫赫的元帥!
“智者多思”。少言寡語,并不是徐向前的秉性。他認為必要的時候,也會慷慨激昂起來。黃埔軍校第一任政治部主任戴季陶,每次向學生們訓話,不是販賣禮義廉恥,就是大談忠孝節義。許多同學很不滿意,在台下哄他。
徐向前跟大夥一起質問說:“何為忠?”“何為孝?”“何為節義?”戴季陶被哄得狼狽不堪,張口結舌。
不久,戴季陶下台。政治部主任由邵元沖接任,之後換上周恩來。周恩來1920年到1924年先後在法國和德國勤工儉學,并參加中共旅歐支部的領導工作。1924年7月,從巴黎回國後,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從此,黃埔軍校的政治工作大大開展起來。周恩來每日除用少量時間例覽報紙剪輯和批閱來往函件外,大量的時間,都花在找人談話和抓工作落實上。在他的主持下,軍校政治工作相當活躍,革命性、戰鬥性很強,有力地激發了師生的革命熱忱。國民黨右派千方百計搗亂、破壞。他們稱政治部是“赤色黃埔系”。
徐向前積極熱情地參加了政治部組織的各種活動,周末演講會、歌詠隊,都有他在内。他漸漸成了一名活動分子,說話也多了。這時,他雖然沒有更多的機會與周恩來單獨交談,但是,周恩來所領導的“中共黃埔特别支部”,通過各種活動方式,團結吸引着一批青年軍人。周恩來每次演講,徐向前都認真聽。他對這位共産黨人,從心裡佩服。
黃埔軍校的進步學生,在周恩來的支持與組織領導下,成立了“青年軍人聯合會”。這個聯合會,發展很快,活動範圍由黃埔軍校擴展到在粵的陸軍和滇、桂、湘軍所設的軍官學校。它名義上是青年軍人的群衆組織,實際上是以周恩來為首的黃埔軍校政治部聯系青年軍人的橋梁,是共産黨在黃埔軍校的特别支部對青年軍人進行宣傳教育的一種組織形式。徐向前在“青年軍人聯合會”負責人蔣先雲的影響下,參加了這個聯合會。蔣先雲是湖南新田縣人。1921年加入中國共産黨。他曾與李立三等人一起,領導安源工人和水口山礦工人罷工。黨選派他入黃埔軍校,既是來學習,又是來開展工作的。
他習武好文,常常寫文章、發表演講。徐向前和蔣先雲在一個隊,同一個宿舍,兩人經常交談。晚上,天氣炎熱,蚊蟲叮人,蔣先雲也很少外出,不是讀書,就是和同學談天。徐向前十分欽佩他的才幹,把他當作良師益友。他回憶說:“這個同志家境很窮,考入黃埔以後,我們常常看見他晚上還在燈下讀書。他鬥争堅決,作戰勇敢,頭腦敏捷,堪稱青年軍人的榜樣。他在一篇東征歸來的文章中,寫過這樣的話:”革命軍自有革命的特色‘,’革命軍的頭銜,不是贈品‘,’我們希望革命政府旗幟下的軍人,不要作假革命軍‘。他以自己的行為為革命軍人作了楷模。北伐戰争時他當團長,負了傷,坐着擔架還指揮。犧牲時年僅28歲。我們在黃埔軍校時,就團結在以蔣先雲為首的青年軍人聯合會’的旗幟下,不斷地與國民黨的右派和‘孫文主義學會’中的反共分子鬥争。‘孫文主義學會’,是假借學習孫中山的學說為名的反共小集團,成員多是國民黨右派。黃埔軍校中這兩個組織的鬥争,越來越激烈。後來,‘青年軍人聯合會’雖然解散了,它的影響卻擴展到滇、桂、湘軍所設的軍官學校。它所傳播的為共産主義奮鬥的思想,為廣大的青年軍人所接受。我們黃埔第一期的許多同學,所以能成為共産黨員,也是與‘青年軍人聯合會’的影響分不開的。我們懷念初期的黃埔軍校,同時懷念蔣先雲為首的‘青年軍人聯合會’。“①黃埔島,南連虎門,近臨廣州城,是廣州的第二門戶。島上樹木蔥郁,山巒起伏,實在是興學講武、躍馬談兵的好地方。然而,國内政治動亂的浪潮,一次次沖擊着軍校的學習生活。徐向前入黃埔不久,爆發了第二次直奉戰争。這是北洋軍閥混戰時期規模最大的一次戰争。段祺瑞聯合張作霖,反對曹锟、吳佩罕,妄圖武力統一中國。孫中山利用北洋軍閥狗咬狗的矛盾,與段祺瑞、張作霖聯合,共讨曹锟、吳佩罕。
1924年9月初,孫中山偕宋慶齡和蘇聯顧問鮑羅廷夫婦,從廣州起程,到了粵北的韶關,在這裡設立大本營,準備誓師北伐。徐向前所在的黃埔軍校第一隊,作為孫中山的衛隊,前往韶關。此時,南方各省軍隊不少,粵軍、湘軍、贛軍、滇軍、鄂軍、豫軍、桂軍等等,但真正服從孫中山這位大元帥指揮的不多。住韶關的滇軍第三師趙成梁所部,就不大聽孫中山的指揮。孫中山來到韶關,暫住在火車站北側一間二層的小樓裡。徐向前所在的衛隊,住在靠山坡臨時搭起的竹棚裡。
天氣炎熱,蚊蟲遍野,飲水又髒,緻使許多人病了。徐向前身體雖好,不幾天也病了。但是,他以吃苦耐勞的毅力,頂着病的折磨,每天抱病執勤。
在這裡,他親眼看到了孫中山作為一位元帥,沒有自己可靠的軍隊,處境是困難的。革命軍還沒出師,10月10日,紀念辛亥革命日,廣州城裡卻發生了商團叛亂,廣州危急了。
廣州商團,是英國彙豐銀行廣州分行買辦陳廉伯和佛山大地主陳恭受控制的反動武裝集團。英帝國主義為破壞中國革命,唆使陳廉伯利用商團勢力,推翻以孫中山為首的大元帥府,建立“商人政府”。8月10日。商團利用挪威商船私運軍械入境,被黃埔軍校發現截獲。陳廉伯借機煽動廣州、佛山等城的商人罷市。10月10日,商團又向廣州紀念辛亥革命日遊行的群衆開槍,挑起流血事件。廣東革命政府于14日宣布解散商團,收繳槍械;孫中山命令警衛軍、黃埔軍校學生軍、教導團,以及湘軍、粵軍的一部分,星夜回廣州勘亂。
徐向前所在的黃埔軍校第一隊,從韶關回師廣州後,投入了戰鬥。經過一天的激戰,終于把商團的武裝叛亂鎮壓下去。這是徐向前第一次荷槍實彈上戰場,他沉着和勇敢的精神,赢得了革命軍人的榮譽。
1925年2月,徐向前又踏上了新的征途――參加第一次東征。這時,第二次直奉戰争結束,吳佩孚戰敗後,直系軍閥的主力退到長江流域,積蓄力量,妄圖卷土重來。在北京的張作霖、段祺瑞、馮玉祥三派軍閥的聯合政府由段祺瑞當權,号稱“臨時執政”。他們為了收買人心,便電邀孫中山北上“共商國是”。孫中山于1924年11月13日離開廣州北上。就在這時,盤踞惠州、潮州、汕頭一帶的陳炯明,得到英帝國主義和段祺瑞的軍事援助,企圖進攻廣州。廣東革命軍就在這種情況下東征讨陳。
陳炯明,廣東軍閥。曾參加辛亥革命,被推為廣東副都督。1920年,驅逐桂系軍閥莫榮新,任廣東省省長兼粵軍總司令。1922年,背叛孫中山。孫中山曾依靠一些軍閥部隊,對他進行多次征讨,但都沒有成功。孫中山北上後,陳炯明以為有機可乘,聯絡廣州附近的滇、桂軍作内應,自稱“救粵軍總司令”,妄圖推翻革命政府。
東征的主力軍,以黃埔軍校學生軍和軍校兩個教導團為骨幹。這時,徐向前已在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留軍校第三期入伍生第一營任副排長。東征的路上,升為排長。他們這個營,在以周恩來為主任的政治部的組織領導之下,負責後方的勤務。軍校學生一路高唱着:“以血灑花,以校作家,卧薪嘗膽,努力建設中華”的校歌,日夜奮戰在東江地區。他們每到一地,動員群衆,宣傳群衆。隊伍中響亮地提出“不要錢,不要命,愛國家,愛百姓”
的口号。
東征軍嚴明的紀律,英勇的舉動,深得群衆的歡迎和擁護。部隊所到之處,戰必勝,攻必克。經過兩個月的作戰,打垮了陳炯明的主力,占領了東江的大部分縣城。征戰的路上,士兵們熱愛徐向前這個排長。老鄉們雖然言語不通,卻看到了這位年輕的軍官和和氣氣,他領導下的兵不拉伏,不打罵人,晚上睡在露天下。老人翹起拇指稱贊,婦女們稱是“文明軍”,兒童跟着他們學唱“打倒列強,打倒軍閥”的軍歌。徐向前開始體驗到:革命軍要有革命軍的本色,革命軍要有革命軍的風格。這個本色和風格,就是愛百姓,愛同志!
在東征回師廣州的路上,徐向前和黃埔軍校的同學得到一個不幸的消息:3月12日,孫中山在北京病逝。徐向前看着一份用藍色印的小報,心情十分沉痛,他又想起孫中山的多次演講,想到随孫中山在韶關的那些日子,流下了淚。有的同學說:“大元帥死了,今後革命會怎麼辦呢?”徐向前此時說不出什麼,他卻記着孫中山的一句話:“一生一世,都不存升官發财的心理,隻知道做救國救民的事業。”
他用孫中山的這句名言,勉勵自己,告誡同事。這時,他真心實意擁護三民主義,願為實現三民主義奮鬥。卻沒有想到,從此之後,三民主義逐漸成了國民黨反動派騙人的一個口号。
第二節加入中國共産黨
初期的黃埔軍校,是革命的,進步的。它對許多革命的青年來說,是打破蒙昧、走向革命的出發點。徐向前在黃埔軍校1年,從一個普通的入伍生,成為一名軍官。黃埔軍校的教育,黃埔軍校的革命精神,對他是寶貴的,使他開始懂得了許多救國救民的道理,學得了一些軍事知識。然而,真正使他轉變成一名無産階級的忠誠戰士,不是在黃埔軍校,而是在武漢軍校。
1925年夏天,徐向前離開了黃埔島,被分配到河南安陽國民第二軍第六混成旅。和徐向前同去國民二軍的,還有白龍亭、孔兆林等人。他們都是北方人,早就想回北方工作。孫中山北上共商統一大計,徐向前等感到“統一”
在望,便商量到北方馮玉祥部去工作。東征回師後,他們幾個人正式向校方提出要求,當時,特别注意抓軍權的蔣介石,也想插手國民二軍,以“改造”
馮玉祥部,便批準了他們的要求。
國民二軍,原系河南胡景翼的部隊,胡曾跟随過孫中山,屬馮玉祥系。
馮倒戈推翻曹锟、吳佩孚政權後,與胡景翼、孫嶽将所部改稱國民軍。馮任國民軍總司令兼第一軍軍長;胡、孫任國民軍副司令,分别兼第二、第三軍軍長。1925年4月,胡景翼病逝,二軍軍長由師長嶽維峻接任。二軍第六混成旅旅長叫弓福魁,也是山西人。徐向前在這裡先後擔任教官、參謀和第二團團副。這支軍隊打着“國民革命”的旗号,實際上變成了新軍閥争權奪利的工具。徐向前開始還沒覺察到這一點。他繼承黃埔軍校的革命精神,每到一處,熱情地參加工人、農民和學生的活動,向他們宣傳革命的道理,為黃埔軍校招收學生。1925年夏天,僅在河南安陽一地,他就動員了幾十名青年學生,前往廣州投考黃埔軍校。他還在安陽參加了“五卅”運動的群衆大會,并深入到安陽中學和六河溝煤礦學生、工人當中,向人們宣傳俄國十月革命,宣傳工人階級的解放,宣傳救國救民的革命道理。安陽中學教員羅任一,是日本留學生。徐向前經常到他家裡去交談。後來才知道他是共産黨員。
1925年下半年,張作霖在日本帝國主義支持下,聯合吳佩孚,向馮玉祥的國民軍進攻。嶽維峻的國民二軍擔任攻打山東的作戰任務。嶽維峻胃口很大,在進攻山東的同時,又派部隊攻打山西。11月中旬,國民二軍分兩路進攻魯西,不久便抵近泰安。不料,田維勤、王為蔚、陳文钊等師(均系收編的原直系部隊)一路被吳佩孚派人收買,調過頭來共同對付國民二軍。此時,嶽維峻進攻山西的部隊也被閻錫山擊敗。嶽軍兩頭失利,節節敗退,嶽維峻被晉軍俘虜。徐向前所在的第六混成旅二團,從德州撤至河北保定、蔚州一帶,會合馮軍,後被奉軍截斷退路,轉戰于山西廣靈、靈丘、原平等地。因敵人跟蹤追擊,又無人指揮,部隊四散潰逃。徐向前經過這一段耳聞目睹,進一步認識到這支軍隊的本質,便同幾個同鄉脫離了這支軍隊,從原平回到了五台縣老家。
他在家中隻住了7天。他一心想奔回革命軍,加上由于當時閻錫山聯合奉軍反對馮軍,在家裡不安全,便又告别家人,在表兄的資助下,乘火車到了北京。
自從孫中山在北京病逝以後,華北政局一片混亂。馮玉祥、段祺瑞、張作霖争鬥激烈。日本和英美帝國主義,各支持一派軍閥,不斷混戰。張作霖和吳佩孚又聯合起來,進攻革命勢力,鎮壓中國共産黨領導下的群衆運動。
徐向前在北京一個同鄉家,住了1個多月,憑着黃埔軍校出身的牌子和熟人關系,他滿可以在直系或奉系部隊中謀個職位,可是,他已經識破這兩派軍閥的反動面目,不願意充當他們的工具。一天,徐向前聽說廣東的國民革命軍已出師北伐,這使一心向往革命的他,從失望中看到了希望。正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毅然決定:南下,找北伐革命軍去!1926年11月底,徐向前輾轉天津、上海,終于來到了北伐軍占領的武漢。此時的武漢,和北京、天津完全是兩重天地。革命的氣氛很濃,“打倒軍閥”、“打倒列強”的革命浪潮,遍布武漢三鎮。當年黃埔軍校的許多老同學,又在武昌城相會了。徐向前先在南湖學兵團當指導員,不久又被分派到武漢軍校,做了學兵隊少校隊長。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号稱“第二黃埔”。它是黃埔軍校四個分校中,最享有盛名的一所培訓軍事、政治幹部的學校。新招收男生986人,女生195人。趙一曼、遊曦、張瑞華、黃傑等,都是女生隊的學生(黃傑後來成為徐向前的夫人)。當時任北伐軍總司令的蔣介石,仍兼任武漢軍校校長。由于軍校裡共産黨的力量比較強,蔣介石也隻是個“空頭校長”。他也到軍校講過話,張口就是“本校長”如何如何。有一次,他召集黃埔畢業生講話,說他在日本的時候,媽媽如何日夜想念他。還說,本校長對你們是慈母般的感情,也就像我媽媽對我一樣。徐向前和一些人聽了,都很反感。這所軍校,繼承黃埔軍校的革命精神,以兩湖書院①等地為校舍,學文習武。許多共産黨員和國民黨左派分子,在這裡擔負領導工作或任教。
生氣勃勃的革命形勢,兩湖書院的政治氣氛,使徐向前又有了讀書和思考的機會。就在這裡,徐向前選定了終身奮鬥的目标,立志做一名為共産主義奮鬥的戰士。
人生的道路,千萬條,要選擇一條正确的道路,卻是不那麼容易的。有的人,一生一世在迷茫中徘徊,有的人在關鍵的十字路口,經過認真思考,慎重地決定了前進的方向。徐向前屬于後者。在他剛到武漢不久,有位同事問他:“現在許多人加入了CP(即共産黨),你呢?”
徐向前說:“我還沒有想好。”
對方又問:“為什麼不願意加入CP?”
徐向前笑而不答。他在廣州黃埔軍校時,曾說過一句話:“決不做跨黨分子。”他認為,作為一個人,不能腳踩兩隻船;作為革命者,不能信仰兩個主義。那時,他追求的是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對共産主義還不理解,隻是參加了“青年軍人聯合會”,才開始接受共産主義教育。
一位同事知道徐向前不願意做“跨黨分子”,勸他說:“不要太清高了,跨黨有何不好?”
徐向前搖搖頭,他依然如前:決不做跨黨分子。他認為:要麼繼續信仰三民主義,要麼放棄它,做一名共産黨員。
他當隊長,忙于訓練、操課、軍事勤務,100多号人的教育和生活,都要他這個隊長來管。白天沒有機會讀書,沒有多少時間思考,也沒有空閑和朋友交談。隻有到了晚上,他才得閑看書。一切閑雜的書,他都不看,集中精力,閱讀有關共産主義的書。列甯的《二月革命》、《遠方來信》、《中國的民主主義和民粹主義》,他都一一閱讀。布哈林的《共産主義ABC》,①在湖北武昌。清光緒十六年(1890),張之洞(1837―1909)任湖廣總督時創建。曾調湖北、湖南兩省生員在此深造。
李季的《通俗資本論》,還有宣傳蘇聯十月革命的一些小冊子,以及瞿秋白、魯迅的一些文章,都吸引着他。
夜深了,學員們睡了,熄燈的軍号吹過了許久,他還在燈下讀書、思考。
兩年前,在廣州黃埔軍校時,雖然也讀過一些有關共産主義的書報,但是許多話不理解,讀不懂,也欠思考。這幾年的鬥争經曆,耳聞目睹國民黨的腐敗、軍閥混戰和人民受到的災難,嚴峻的現實,使他作出了抉擇。
讀書,是進步的階梯;思考,是前進的動力。要真正邁開步子走,還要有人引導。幸得這時候,同一些共産黨員和傾向共産黨的進步分子常來常往。
他們大多又是徐向前的老鄉。來往比較多的有樊炳星、楊德魁、吳展、李楚白、賀昌,還有程子華。樊炳星是黃埔第四期學工兵科的,共産黨員,這時正在武漢工人糾察隊工作;楊德魁在武漢軍校學習;李楚白就在徐向前的隊當司務長,他們也都是共産黨員。徐向前當隊長,薪水比他們多些,每到發薪的時候,他們聚集一起,要他請客。他毫不吝惜,拿出薪金來,和這些老鄉加同志,一起吃上一餐好飯菜。飯桌上,大家談論志向,談論理想,有時也發生争論。徐向前在交談和争論中,思想認識不斷變化。對共産黨和共産主義的認識産生了飛躍,思索、比較的結果:三民主義不如共産主義,國民黨不如共産黨。他終于向樊炳星提出了:願做一個為共産主義奮鬥的共産黨員。
1927年3月,正是國民黨右派反共活動猖獗,國共合作面臨分裂的嚴重時刻,徐向前經樊炳星、楊德魁介紹,正式加入中國共産黨。“樊炳星給我看了黨章。記得黨章上寫着共産黨的奮鬥目标、組織原則等,印象最深的是共産黨員要為共産主義流盡最後一滴血。”①徐向前入黨後才知道,武漢軍校中共組織的負責人是陳毅。一天,他接到一個通知,到蛇山西面的糧道街――中共中央機關所在地參加會議。沒有想到,一進會場,卻看見了周恩來正和孫永康、施存統等一些領導人坐在主席台上。自黃埔軍校與周恩來一别年餘,竟又在武漢相會了。在這難忘的一天,徐向前又一次聆聽了周恩來關于政治形勢的報告。
①徐向前:《曆史的回顧》。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第一版,第45頁。
第三節嚴峻的關頭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了反革命政變,血腥鎮壓工人,大量逮捕、屠殺共産黨員。黑暗代替了光明,一時烏雲滿天。徐向前清楚地記得,就是這個蔣介石,在武漢軍校的一次講話中,曾大言不慚地說什麼“本校長向來是革命的,假如不革命,你們就一槍把我打死!”現在他卻成了國民革命的頭号敵人。武漢政府領導下的北伐軍,面臨着一場災難。原武漢國民政府獨立第十四師師長夏鬥寅公開叛變革命,聯合四川軍閥楊森,進攻武漢。這時,夏鬥寅的先頭部隊,已經逼近武漢附近的紙坊車站。
武漢的形勢十分危急。一些動搖分子,紛紛各找門路,有的消沉,等待時機,有的逃走了。徐向前雖然是剛加入共産黨的新黨員,但他堅定地站在革命的行列,帶領全隊人,在武漢衛戍司令、北伐名将葉挺的指揮下,緊急動員起來。武漢軍校、南湖學兵團的學生,以及武昌農講所的學員,共同編為中央獨立師,歸葉挺統一指揮。他們高呼着“誓死保衛大武漢”、“打倒楊森、打倒夏鬥寅”的口号,星夜開出了武昌城。
中央獨立師是名副其實的“學生軍”,師長侯連英。戰士的革命熱情很高,隻是還不會打仗。有許多人連行軍、宿營都不懂。徐向前經曆過第一次東征,經曆過國民第二軍北上的多次戰鬥,對組織行軍、組織戰鬥,都有了一些實踐經驗。他率領一個隊,在行進中向戰士進行軍事教練。5月16日,中央獨立師趕到了武漢以西的桃花鎮,把敵川軍範紹增一部包圍在一片沼澤地帶。範紹增見形勢不妙,連夜突圍,負傷潛逃。他的部隊失去指揮,四散潰逃。中央獨立師乘勝追擊,經金口、紫陽、汀泗橋,直到通海口。之後,武漢政府組織打擊楊森,6月中旬把楊森的第九師大部殲滅。與此同時,葉挺指揮第二十四師,在紙坊一帶,把夏鬥寅部打垮。從而勝利地粉碎了蔣介石唆使夏鬥寅、楊森偷襲武漢的陰謀。
這是徐向前入黨後,第一次領兵作戰。他以出色的軍事指揮才能赢得了黨的信任,作出了一個共産黨員應有的貢獻。
然而,嚴重的局勢,又步步緊逼。5月21日,許克祥、何鍵在長沙又發動了“馬日事變”。六、七月間,武漢政府的汪精衛,表面反蔣介石,實際上已準備與共産黨決裂。大革命失敗的局面,已經不可挽救了。為了應付更大的事變,保存革命骨幹,黨組織決定,一部分人到張發奎部隊去工作。在此之前,黨組織已将徐向前調出武漢軍校等待分配工作。一個月後,黨組織通知他到張發奎部隊任上尉參謀。臨行前,黨的地下“交通”轉給他一張紙條,寫着“找毛澤東”。
毛澤東的名字,徐向前在黃埔軍校時就聽說了,還讀過毛澤東的文章。
他敬仰毛澤東,想找毛澤東,可是,毛澤東現在哪裡?沒處找,又不能公開去打聽。
徐向前來到張發奎的第二方面軍指揮部,和謝英北一起,被分配在指揮部當參謀。這時,張發奎雖然還号稱“革命”将領,他口頭上反對蔣介石,可是,徐向前不知這位“老總”葫蘆裡裝的什麼藥,隻是默默地觀察着,等待着。心中依然不忘黨的“交通”給他的那張紙條:“找毛澤東”。
7月15日,汪精衛發動了反革命政變。武漢的局勢,越來越動蕩,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部隊、機關都準備應變。月底,徐向前随同張發奎部到了九江。
1927年8月1日,周恩來、朱德、賀龍、葉挺等在南昌領導了武裝起義,打響了武裝反對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徐向前得到南昌暴動的消息,像是在茫茫黑夜,看到了光明和希望,看到了革命的前程。他還沒有決定怎麼辦,這天半夜裡,張發奎突然集合軍官講話。沒料到自稱要與共産黨“合作到底”
的張發奎,講了南昌方面的戰勢後,公然宣布說:“CP分子三天以内保護,三天以外,不負責任!”張發奎反革命的兇相已經露出來了。他的“左派”
外衣,已被這一講話剝掉了一半。3天以後,張發奎會幹出什麼事,明眼人都看穿了。
很顯然,張發奎這支部隊,既不可靠,更不是一個避風港。徐向前回到住處,天還不亮。他進行了冷靜的思索,自己是個CP分子,共産黨員,必須在3天以内作出選擇。要麼馬上離開。離開,又到哪裡去呢?“找毛澤東”,又不知毛澤東在什麼地方?到南昌去?一無介紹信,二不知南昌起義軍的去向,況且去南昌的鐵路已經中斷。這時,同事中的一個軍官說:“反正你我不是CP分子,管它呢?睡覺,睡覺!”
作為一個共産黨員,在這樣的嚴峻關頭,怎麼能躺下睡覺呢!徐向前抽完了一支煙,開始收拾行裝。
“怎麼,你要走?”那同事看出徐向前要走,驚奇地問。“你又不是CP分子,到哪去?”
徐向前沒有回答。他收拾好行裝,等那同事睡着後,一個人悄悄離去,奔向碼頭。他決定返回武漢,找黨,找革命的隊伍。
第三天傍晚,徐向前又回到了武漢。
這裡曾像廣州一樣,是革命者心目中的紅都,是徐向前走向共産主義革命道路的出發地。就是在這裡,在兩湖書院,他默默地宣過誓,要為共産主義奮鬥終生。他想在這裡找到黨的機關,找到同志,重新領受任務。然而,從漢口碼頭一上岸,心裡就涼了半截。幾個月前的那種革命氣氛不見了,江漢關邊的革命标語刷掉了,龜山上曾經豎立的“廢除不平等條約”的鐵标語塔拆毀了。大街上,聽不到革命的歌聲,消失了工人糾察隊雄壯的步伐。冷落、蕭條,全是一副白色恐怖的景象,自“七。一五”汪精衛反革命政變後,革命的紅都武漢,成了反革命屠殺工人和共産黨人的又一個血的戰場。
徐向前在一個小客棧裡住下來。客棧老闆,是一位中年婦女,她看客人是位軍官穿着的人,也不問什麼,給開了個單間。徐向前問她一些事,她都搖頭不知,隻知開店賺錢。
第二天,他找到了那個從前秘密接頭的“交通站”。這是一家賣雜貨的鋪子,門關着,遠遠看了許久,不見信号,不見一個人出入。顯然,這裡遭到破壞,人已經轉移了。徐向前在門前轉了兩天,仍是不見有人出入。
夜晚,他在小客棧裡沉思了半夜。最後決定到上海去,找黨中央!
隔夜一早,他奔向江漢碼頭,買到了一張去上海的船票,随着一批乘客登上了開往上海的輪船。
上海同武漢一樣,一片白色恐怖的氣氛。徐向前在黃浦江邊泰安客棧住下後,就設法找黨組織。他準備萬一找不到就去北方的軍閥部隊裡做兵運工作。有一天,他在街上轉來轉去,忽然碰上了武漢軍校的李楚白,真是喜出望外。他講了離開武漢軍校後的經過及來上海的目的。李楚白叫他在旅館裡等着,别到處跑,由他和組織上取得聯系。過了兩天,“交通”便找來,徐向前這才接上了關系,找到了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