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在平津戰役及其以後的日子裡
-------進關
東北全境解放,進關作戰便是順理成章的事。遼沈戰役尚未結束時,十月二十九日,毛澤東便緻電林彪、羅榮桓,就能否抽調一個縱隊先行進關征求意見。林彪、羅榮桓等考慮,華北迫切需要增兵,建議派第四縱隊、第十一縱隊,再加三個獨立師、一個騎兵師先行入關。
十月三十一日,中央軍委複電,同意林彪、羅榮桓建議,指示東北野戰軍除立即入關的先遣部隊外,其餘部隊應休整一個月左右,于十二月上中旬開始出動,攻擊平津一帶。據此,東野各部隊從十一月五日起進行休整。羅榮桓和譚政都忙于準備召開東北野戰軍政工會議,以總結經驗,表彰英模,提高部隊戰鬥力。這一期間,羅榮桓向東北财經委主任陳雲提出:“過去慰問部隊,隻有少數指戰員能拿到慰問品。現在東北全境解放,能不能讓每個戰士都得到一件慰問品?”陳雲問:“一件的标準是什麼?比如一雙鞋、一條毛巾算不算一件?”一人一雙鞋,百萬大軍就是一筆可觀的數字。當時還要準備進關作戰,财力物力都不寬裕。考慮到這些情況,羅榮桓爽快地說:“算一件。”陳雲立即說:“這可以做到。”于是吩咐财經委副主任葉季壯去落實。
十一月九日,中央軍委緻電楊得志、羅瑞卿、耿飚、楊成武并告林、羅、劉,提出了抑留傅作義部隊于平、津、張、保地區,以待東北主力入關協同華北力量徹底殲滅該敵的方針,并要求華北的第三兵團暫不攻歸綏。十一月十五日,林、羅、劉緻電軍委,為了拖住傅作義,建議“亦可暫不攻太原”并對張家口或保定采用圍而不攻的辦法。中央軍委同意停攻太原。
十一月十六日,軍委就東北野戰軍提前于十一月二十五日左右入關向林、羅、劉征求意見。十八日,毛澤東緻電林、羅,通報了傅作義有和平解決華北問題的意向,命令東北野戰軍各縱隊以一、二天時間完成出發準備,于二十一日或二十二日全軍或至少八個縱隊取捷徑以最快速度行進,突然包圍唐山、塘沽、天津三處敵人,不使逃跑,争取使敵軍不戰投降。并要林彪、羅榮桓等先行出發到冀東指揮。
這時,東北野戰軍政治工作會議正在沈陽舉行,會議内容原來是布置整訓工作,接到軍委電報後,立即改為緊急動員入關。羅榮桓作了動員報告。他首先簡要地闡明了遼沈戰役的意義和取得勝利的原因。他指出:全東北的解放“對于全國形勢來說,是一個總的突破”。他說,遼沈戰役消滅了蔣介石部分最精銳的部隊。東北我百萬大軍加到華北戰場上去,這個力量是很大的。東北解放也使敵我之間經濟地位發生了很大改變。
他指出:“這個勝利……是東北全黨全軍在東北局統一領導之下堅持了三年的人民解放戰争,發展了人民解放事業,執行了黨中央、毛主席的路線方針和政策,實行了土地改革,恢複了鐵路運輸,發動了廣大人民的生産積極性,建設了強大的人民解放軍的結果,也是全體指戰員的英勇忠誠和掌握了熟練的技術戰術的結果。特别要提到的是塔山七天七夜的阻擊戰,錦州三十一小時的攻堅戰,遼西黑山的阻擊戰,大虎山的圍殲戰,向沈陽、營口七天七夜的追擊戰,打得都很好。”
他說,各縱隊在動員時必須講清楚:東北解放戰争“得到了關内各解放區戰場偉大勝利的配合,這才使得全東北的勝利能夠很快到來。現在,東北解放軍進軍關内,和關内解放軍配合起來解放全中國,是義不容辭的,是光榮的任務。同時,還要指出,隻有全國解放了,東北的勝利才能鞏固,農民分得的土地才能保持。”
他要求做好東北籍指戰員的思想工作,解除他們怕遠離家鄉的顧慮,要求幹部克服想休息休息、享受享受的思想。他号召:“所有的幹部都要學習第三縱隊羅舜初政委革命到底的精神。他在遼西戰役時被飛機轟炸震傷了耳膜,正在沈陽休息。他要沙克副司令員回去告訴部隊,他不久就回去,一定要進關去,走不動爬也要爬進關去。就要有這股勁頭。全國勝利隻有一年了,咬咬牙就過去了。新的一年是全國大解放的一年。要克服不想前進的想法。身體不好也要堅持下去,不準許請假,有病也隻能短期在部隊休息,不能離開部隊,不準許請求調動工作。全國勝利的時候已經到來了,這是對自己的鬥争曆史做總結的時候了,你為什麼在這做總結的時候當孬種呢?”
會後,林彪和羅榮桓又到第一縱隊對營以上幹部作了動員講話。羅榮桓還親自參與組織了野戰運輸部,并且指示後勤部先行入關布置兵站,指示鐵道兵部隊搶修北甯路,安排東北局組織的一五萬民工随軍行動。
遼沈戰役幾十個日日夜夜,羅榮桓一直在緊張地工作着,睡眠很少,本來就沒有完全複原的身體,又漸漸虛弱下來,但他仍然頑強地堅持在戰鬥的崗位上。
東北野戰軍除先遣兵團兩個縱隊已經奉命隐蔽進關,趕到冀東集結待命外,自二十三日起,位于錦州、大虎山、營口、興城等地的五個縱隊和剛剛組建的特種兵司令部,按軍委命令及野司部署,“取捷徑夜行曉宿”,走熱河境内,由喜峰口、冷口出冀東,隐蔽地迅速向關内行進。十一月二十七日,中共中央軍委規定,平綏線作戰之部隊,在林彪、羅榮桓、劉亞樓入關之前由軍委直接指揮;林、羅、劉入關後,即由林、羅、劉統一指揮。十一月三十日,林彪、羅榮桓、劉亞樓、譚政率輕便指揮機構由沈陽乘吉普車和大卡車,夜行曉宿,經義縣、朝陽,從喜峰口入關。其他幾個縱隊也都立即出發。不久,敵人發現了解放軍的行動。為了争取時間,部隊在遵化改為白天行軍,車隊揚起滿天塵土,被敵機發現目标,幾次在上空盤旋掃射。在遵化附近,林彪的吉普車曾被機槍子彈打中,羅榮桓的車就在後面,車隊停下,他們和大家一起疏散卧倒,幾米外的地上被子彈打得濺起一撮撮塵土。
野司的指揮機關十二月五日到達遵化。翌日,有關人員與中共冀東區黨委成員會面,研究了當地社會情況。十二月七日野司進駐薊縣孟家樓。
就在東北野戰軍部署進關的同時,風雨飄搖之中的蔣介石和傅作義卻是同床異夢,各有各的打算。東北解放後,蔣介石估計華北亦将不保,為應付徐蚌大戰①〔國民黨對淮海戰役的稱謂〕,保住東南殘局,他主張放棄平津。他以封傅為東南軍政長官為餌,建議傅率部南下。但是傅作義一方面對蔣慣于吞并異己懷有戒心,一方面感到自己擁有幾十萬大軍,在華北總還能支撐一個局面;而他估計解放軍至少需要三個月才能入關,因此不願南撤。而傅部暫守平津,可使蔣介石取得部署長江防線、組織新兵的時間,對蔣亦屬有利。經過反複籌商,蔣、傅乃決定采取“暫守平津、保持海口、擴充實力,以觀時變”的方針,從十一月中旬開始,将全部兵力六十萬人收縮于北平、天津、張家口、唐山、塘沽等地,在長約六百餘公裡的交通線上擺成一字長蛇陣。針對這一情況,東北野戰軍先遣兵團迅速開向北平附近,另八個縱隊在冀東集結;華北第三兵團奉命撤圍歸綏,第一兵團奉命停攻太原;十一月二十七日,毛澤東命令東北先遣兵團及華北第二、第三兵團切斷平張線,包圍柴溝堡、懷來、張家口、宣化等點,以抓住傅系,拖住蔣系。
遵照軍委指示,華北第三兵團于十一月二十九日進攻張家口外圍。此時傅作義認為東北野戰軍尚未進關,乃将主力四個軍一六個師西調,打算先對付華北解放軍。十一月三十日,第三十五軍進入張家口。傅這一行動正中解放軍下懷。東北先遣兵團乃由薊縣向懷來急進,五日克密雲,殲敵一個師。傅作義方知東北野戰軍已進關,乃命第三十五軍撤回北平,命第十四軍、第十六軍向西接應,命駐天津的三個軍開到北平。十二月九日,傅第三十五軍被華北第二兵團包圍于新保安。第十六軍和第十四軍大部十二月十日至十一日被東北野戰軍殲滅于康莊、懷來地區。至此,傅系主力大部被解放軍在平張線抓住,而蔣系主力則被拖于平津地區。
十二月十一日,毛澤東緻電林、羅、劉,指出,為了防止敵人從海上逃跑,我軍在兩星期内“基本原則是圍而不打(例如對張家口、新保安),有些則是隔而不圍(即隻作戰略包圍,隔斷諸敵聯系,而不作戰役包圍,例如對平、津、通州),以待部署完成之後各個殲敵。尤其不可将張家口、新保安、南口諸敵都打掉,這将迫使南口以東諸敵迅速決策狂跑”。為着不使蔣介石迅速決策海運平津諸敵南下,準備命令淮海我軍于殲滅黃維兵團之後,留下杜聿明指揮之部隊兩星期内不作最後的殲滅。為不使華北之敵向青島逃跑,“準備令山東方面集中若幹兵力控制濟南附近一段黃河,并在膠濟線上預作準備”。指示說:“此種計劃出敵意外,在你們最後完成部署以前,敵人是很難覺察出來的。敵人現時可能估計你們要打北平。但我們的真正目的不是首先包圍北平,而是首先包圍天津、塘沽、蘆台、唐山諸點。”“攻擊的次序大約是:第一塘蘆區,第二新保安,第三唐山區,第四天津、張家口兩區,最後北平區。”①〔《毛澤東選集》,人民出版社一九六四年一月出版,第十二五五――十二五九頁〕
羅榮桓參與東北、華北野戰軍的作戰部署以後,又和譚政主持起草了《平津作戰的政治動員指示》,除指出全殲華北敵人,占領平津,對于取得全國勝利的意義外,特别強調團結友軍、遵守紀律、力戒驕傲,要求各部隊教育幹部戰士主動地團結華北兄弟部隊,充分發揚我軍友愛互助精神,在發生争執與糾紛時,不論有理無理,均應忍耐、退讓,檢讨自己,原諒對方,甯可自己吃虧,不可因此傷害對方感情。我們的口号是:團結至上,團結戰勝一切。
從十二月十二日起,各路大軍經過簡短政治動員,先後向預定目标急進。第二、第五縱隊和第十一縱隊于十七日包圍了北平;第六、第十、第一縱隊和華北第七縱隊隔斷了北平與天津之間的聯系,并準備阻擊平、津敵人突圍;第八、第九、第七縱隊和第十二縱隊及特種兵主力,于二十日完成了對天津的包圍。在進擊中,解放軍神速穿插于敵人占領的城鎮、據點之間,有時夜間甚至同那些向北平集結的國民黨軍隊同走一條路。天亮後,解放軍發覺了,便及時将這些國民黨軍隊消滅。
十二月十七日,中共中央電召羅榮桓到河北平山縣西柏坡中央駐地,參加政治局擴大會議,商讨一九四九年作戰的基本方針問題。羅榮桓出發前,華北軍區司令員聶榮臻率幾名工作人員由河北平山縣趕到薊縣孟家樓與東北野戰軍司令部會合。林、羅和聶在五台山分手十二年後,在全國勝利前夕重逢,都不勝欣慰。
一九四九年一月一日,新華社播發了由毛澤東起草的《将革命進行到底》的新年獻詞。
一月初,羅榮桓到達西柏坡。見到分别多年的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和劉伯承、陳毅等,非常高興。一月六日,他出席了讨論和部署向全國進軍問題的政治局擴大會議,聽取了毛澤東關于形勢和任務的報告,七日作了發言。
他分析了戰争形勢,認為結束平津和淮海戰役後,再在西安、平漢路戰役取得勝利,就基本上打倒國民黨了,但這并不意味着戰争結束。因為武漢、西安之敵可能南撤,退至兩廣和雲貴川,需要渡江以後再打,還要做好美軍幹涉的準備。
他彙報了東北野戰軍的主要思想傾向,感到要取得全國勝利,将革命進行到底,必需破除在幹部中存在的偏安思想和輕敵情緒。在大軍南下的時候,要繼續反對無政府無紀律傾向,做到高度的集中統一。
為了南下作戰,他建議設立鐵道部,迅速修複津浦、平漢、隴海幾條鐵路幹線;同時要修好公路網,搞好糧食運輸和加工。為了便于識别,各個野戰軍服裝顔色應該統一。他建議:在南下以後,新解放區的地方軍區幹部由主力抽調;地方幹部則可由較近的解放區抽調,區幹部不宜離家太遠。
他的這些意見都得到中央的采納。
在西柏坡,羅榮桓意外地見到了老同學張沈川。珞珈山一别,已經過去二十二年。此時重逢在勝利前夕,兩人都受到極大鼓舞。張沈川長期在國民黨區做地下工作,在這時才找到黨中央來。
從西柏坡回來的路上,羅榮桓專程到良鄉看望了在東北解放戰争最艱苦的歲月裡共同戰鬥過的彭真。經過駐紮在北平東南的五縱、三縱的駐地時,他向縱隊領導人了解了部隊作戰準備情況和幹部戰士的思想情況,簡要傳達了讨論和部署向全國進軍問題的政治局擴大會議精神。
第五縱隊的司令部駐在豐台以南的看丹村,羅榮桓去西柏坡時曾在看丹住過一夜,了解了第五縱隊從北平北面的沙河迂回西郊攻占豐台的作戰經過。這次回來,又住了一夜,除了傳達中央會議精神以外,特别強調了加強紀律性的問題,他說:
“上次打豐台,你們已經到了紅山口,但不打頤和園,改經玉泉山、五棵松,執行了保護文物古迹的指示。這是很好的。毛主席這次在會上重申了‘軍隊向前進,生産長一寸,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這個口号。今後如果攻打北平,更要嚴格紀律,哪裡能打,哪裡不能亂開炮,一定要堅決執行命令,免使祖國幾百年的文物古迹毀于一旦。祖國的文物古迹保護好了,我們就會流芳千古,否則,是會挨罵的。”
羅榮桓返回野司後,一月十日,中共中央決定由林彪、羅榮桓、聶榮臻三人組成平津前線的總前委,林彪為書記,統一領導平、津、張、唐地區的作戰和接管等一切工作。一月十一日,平津前線司令部進駐通縣宋莊。
-------參加和平解放北平的談判
當羅榮桓從西柏坡返回平津前線司令部時,解放北平、天津的各項準備工作正在緊張進行,在做好用戰争解決問題的準備的同時,力争用和平方式解放平、津。
十二月十四日,平津前線司令部接到第十一縱隊司令部的報告說,傅作義派了兩名代表,攜帶電台,乘吉普車出廣安門,聲稱要去石家莊找中共中央談判,被留在縱隊司令部。林、羅當即電令派兵護送他們到平津前線司令部。
随後,羅榮桓把參謀處長蘇靜找來,說:“傅方代表來了以後,由你負責接待。為了避免暴露司令部的具體位置,可另找一個離司令部不太遠的村莊接待他們。要通過接觸,了解他們的企圖,摸清他們的來意。”
蘇靜遵照羅榮桓的指示,在離司令部十幾裡遠的八裡莊号了房子,布置停當。當天下午,傅方代表就到了,互相問候後,詢問了姓名和職務。傅方代表一位叫崔載之,是《平明日報》社社長兼總編輯;一位叫李炳泉,是這家報紙的采訪部主任記者,中共黨員。交談中,崔載之一再表示他們是代表傅作義來談判的,說傅對談判很重視,是有誠意的。傅先生的想法是:解放軍停止一切攻擊行動,傅先生通電全國,宣布和平解決華北問題;建立華北聯合政府,傅先生參加華北聯合政府,其軍隊由華北聯合政府指揮等。傅作義這個意見實際上是想繼續保持自己的武裝力量。
蘇靜把這些情況向平津前線司令部的首長作了報告。
十九日,劉亞樓以平津前線司令部參謀長的身分接見了崔載之和李炳泉,向他們闡述了中共對和平解放平津問題的基本原則和辦法,表示不同意傅作義保存武裝力量和建立華北聯合政府的設想;但表示,對方如同意解除武裝的前提條件,可保證傅作義先生及其部屬的生命财産安全。
過了一兩天,崔、李從電台收到了傅作義緻毛澤東的電報,表示他拟通電全國,停止戰鬥,促進全國和平,請求人民解放軍稍向後撤,避免戰鬥,但對放下武器等問題回避作實質性的回答。崔将這份電報交給蘇靜。蘇即送林、羅、聶。當天,轉呈黨中央和毛澤東。
這期間,由于傅采取拖延态度,解放軍向平綏線的新保安發動進攻,十二月二十二日,華北野戰軍第二兵團攻克新保安,全殲傅系主力第三十五軍軍部和兩個師約一。六萬人。守張家口之傅部第十一兵團七個師急向北突圍,被華北野戰軍第三兵團和東北野戰軍第四縱隊聚殲。同日,平津前線司令員林彪、政治委員羅榮桓發出布告,宣布了解放北平、天津諸城市的“約法八章”。面對這一局勢,傅作義看到西去綏遠已經無望,情緒很不好。經常一人獨坐,唉聲歎氣。根據地下黨的指示,擔任天津《大公報》記者的傅作義之長女、中共地下黨員傅冬菊回到北平,一方面盡父女之情,在生活上盡心照顧傅,另一方面也作些規勸。
一九四九年元旦,毛澤東電示林彪、羅榮桓、聶榮臻,派人當面向傅講清楚我方的六條意見,即:一、我不同意他發通電。理由是:通電一發,他在國民黨政府中就沒有合法地位了,可能受到蔣系的壓迫甚至被解決,同時我方也不能接受他這一做法。二、他一直追随蔣介石反共,因此不能不将他和閻錫山、白崇禧、胡宗南一同列為戰犯。但這可以加強他在蔣系軍隊中的地位,可借機大作文章,而實際上同我和談,裡應外合,和平解放北平,這樣,我們就有理由赦免他。三、允許他編一個軍。四、他給毛主席的電報已收到,我們認為他的做法不切實際。五、談判代表崔載之态度很好,今後歡迎再來,但希望派出有地位、能負責的代表同崔一起來談。六、蔣介石召傅去南京,傅未去是對的,今後也不能再去,否則有被蔣扣留,當張學良第二的危險。這六條意見,随即由李炳泉回城當面向傅作義轉達。
傅聽了這六條,情緒有很大好轉,但仍有許多顧慮,沒有表示完全接受中共方面條件的決心,隻是憂郁地說:“還要繼續談判。”一月六日,他派他的民事處長周北峰①并邀請燕京大學教授〔周北峰:原山西大學法學院教授。抗戰中曾代表傅作義到過延安。國共停戰談判時他是華北地區三人小組中傅作義的代表〕、民主同盟副主席張東荪為代表,按解放軍規定的接頭辦法和路線,秘密出城。次日到達八裡莊。
一月八日,聶榮臻會見了周北峰、張東荪。
一月九日上午,林彪、羅榮桓、聶榮臻同周、張開始了正式會談。
聶榮臻着重講了形勢和政策,指出傅作義将軍除了放下武器,還能為人民作件好事外,别無出路。
會談結束時,羅榮桓說:
“請打電報告訴傅将軍,希望他這次要下定決心。根據我黨中央的指示精神,我們的意見是:所有軍隊一律解放軍化,所有地方一律解放區化。按照這一總的原則,首先解決北平、天津的問題;由傅作義将軍下令把軍隊調出平、津兩城,按照協議規定開赴指定地點,采用整編方式改編為人民解放軍;解放軍開進平、津,和平接管;允許傅編一個軍,對傅不作戰犯看待,保全傅的私有财産,并在政治上給予一定地位;新保安、張家口的被俘人員一律釋放;對傅作義将軍所屬參加起義人員,将功補過,一律不咎既往,願意參加工作的,都可留下安排适當的工作,願意回鄉的,發足路費,填發證明,資遣返鄉,并通知地方政府不予歧視。”
周北峰、張東荪聽了非常高興,連連稱贊是個好辦法,說傅先生一定能夠接受。
次日上午,雙方繼續會談,主要談軍隊改編,軍政機構如何接管以及人員安排等細節問題。
談判後,形成了一個《談判紀要》。“紀要”要求傅方于元月十四日午夜前答複所談判的問題。林彪、羅榮桓、聶榮臻和傅方代表周北峰在紀要上簽了字。
傅作義看了《談判紀要》後,仍舊沒有下定決心。又拖了幾天後,讓周北峰發電報說,前次所談都已研究了,隻是限于十四日答複,時間太倉促,不日周北峰和鄧寶珊再來商談。鄧寶珊抗戰時期駐在榆林地區,曾數次訪問延安,同中共中央領導人有過交往,建立了友誼。這時他任國民黨華北“剿總”副總司令兼晉陝綏邊區司令。這次,他是應傅作義邀請乘飛機來到北平的。由他當談判代表,中共方面複電同意。
為了盡快解決平津問題,也是為了促使傅作義放棄幻想,早下起義決心,在同傅方進行談判的同時,解放軍成立了天津前線指揮所,由劉亞樓任前線指揮,集中了東北野戰軍五個縱隊二十二個師的兵力,準備全殲天津守敵。
攻城之前,一月六日,由林彪、羅榮桓簽署了一封給國民黨天津警備司令陳長捷的信,勸他仿效長春鄭洞國将軍的榜樣,命令守軍自動放下武器,使天津免遭戰争破壞,以将功贖罪。
但是,陳沒有聽從勸告,繼續頑抗。
一月十四日上午十時,解放軍向天津守敵發起了總攻。經過二十九個小時的激戰,到十五日下午三時,守敵十三萬人全部就殲,天津解放。陳長捷被俘。
就在解放軍向天津發起總攻的這一天,鄧寶珊、周北峰和兩名随員出德勝門,傍晚到達通縣城西五裡橋,林彪、羅榮桓、聶榮臻等把他們接進一座大房子裡。互相寒暄後,羅榮桓說:
“今天時間不早了,你們一路辛苦,休息休息再談吧。”
“我們不累,是不是現在就談?”周北峰說。
聶榮臻說:“周先生,我們上次談得很清楚,十四日午夜是答複的最後期限,現在隻剩下幾個小時了,由于陳長捷不願放下武器,我們已經在上午向天津發起了總攻,這次談判就不能包括天津了。你們有什麼意見?”
傅方代表無言以對。一陣沉默之後,鄧寶珊對周北峰說:“發個電報将這個情況報告傅先生,請他決定。”傅複電說:“我弟與鄧先生相商,斟酌辦理。”
十五日開始正式會談,解放軍方面有林彪、羅榮桓、聶榮臻,負責同傅方聯絡的蘇靜也參加了。傅方的代表是鄧寶珊、周北峰。會談主要内容是對傅作義駐北平部隊的改編原則和具體辦法,對傅的總部和部隊中團級以上人員的安排以及北平市行政、企業、文教、衛生、郵電、銀行、倉庫、報社、學校等單位的接收辦法。
十六日晨,蘇靜告訴鄧寶珊和周北峰:天津已經在十五日下午三時全部解放,陳長捷被俘,塘沽的侯鏡如率部出海南逃。鄧寶珊惋惜地說:“不打就好了。”
下午,雙方繼續會談。
“綏遠的問題,我黨中央指示以後再談。”羅榮桓開門見山地說:“如果北平的和平解放能順利完成,使祖國數百年故都的文物完整地回到人民的懷抱,綏遠的問題就好談了。毛主席說,那時,要用一種更緩和的方式解決綏遠問題。”
會談在更加認真和融洽的氣氛中進行,并基本達成協議。
在通縣會談的同時,解放軍各部積極進行攻城準備,沒有絲毫松懈。為力求避免使故宮等文化古迹和各圖書館、各大學以及其他文化設施遭到戰火破壞,各指揮機構都制定了周密的計劃,哪些地方可以放手攻擊,哪些地方不能随意打炮,都作了明确規定,并且“繪圖立說”,發給各部隊首長“人手一冊”,當做一項紀律去執行,要求他們在戰鬥中與部隊保持不間斷的、密切的通信聯系,把戰鬥的每一進展都置于自己的指揮和監督之下。同時,對部隊進行了愛護祖國文物古迹的教育和入城紀律教育,号召人人自覺遵守。
會談結束時,聶榮臻将一封由林彪與羅榮桓署名的緻傅作義的公函交給鄧寶珊,托他轉交給傅。這封公函嚴正批評了傅過去執行蔣介石“剿匪戡亂”的僞令、進行反共反人民内戰的罪行,指出如繼續抵抗,是自取滅亡,同時提出兩條辦法任傅選擇:一是自動放下武器,并保證不破壞文化古迹,不殺戮革命人民,不破壞公共财産、武器彈藥及公文案卷,我軍則保證其生命财産安全;二是部隊離開北平,開入指定地點,按照人民解放軍的制度改編為人民解放軍。
公函最後提出自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七日上午一時起,至二十一日下午十二時止,為傅答複的限期。公函說:“如果貴将軍及貴屬竟敢悍然不顧本軍的提議,欲以此文化古城及二百萬市民生命财産為犧牲,堅決抵抗到底,則本軍為挽救此古城免受貴将軍及貴屬毀滅起見,将實行攻城。”
這封最後通牒性質的公函是經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批準的。鄧寶珊接過信後,不便當着林、羅、聶的面閱看,又提出要解放軍也派代表進城,以便進一步聯絡、商談,說這也是傅作義先生的希望。羅榮桓當即答應派蘇靜同他一起進
。
鄧寶珊急于知道信的内容,送走林、羅、聶後,就将沒有封口的信抽出來看。看完後,當着蘇靜的面,對周北峰說:“這封信措辭很嚴厲,傅先生不一定受得了。”表示回城後暫時不交給傅,免得節外生枝,把事情搞僵,緻使談判功虧一篑。鄧寶珊說話時神色憂郁,也有征求蘇、周意見的樣子。蘇靜因為未看過信,沒有表示意見,在晚飯後回到司令部,将鄧寶珊看過信後的憂郁和所說的話,向總前委作了報告。
當晚,蘇靜正在為第二天進城作準備的時候,羅榮桓派人把他叫到自己的住處,說:
“派人進城,中央有過指示,要求挑選一個對黨忠誠、對黨的政策有比較深的了解,又有随機應變能力的同志。我們商量過,認為你還是符合這些條件的。……”
“但是我,我覺得我并不符合中央要求的條件,怕不能完成首長交給的任務。”
“既然決定派你去,就說明你還是基本具備了條件。”說到這裡,羅榮桓關切地說:“至于你進城後的安全問題,我們也考慮了。雖然有點危險,但問題不大。從當前的形勢看,傅作義的處境也有不少困難,蔣系部隊多于傅系部隊,城内的‘軍統’、‘中統’特務不少,你要多注意一些。看來,傅作義不至于出爾反爾。‘兩國相争,不殺來使’嘛!你放心地去吧。傅如果要變卦,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處。退一步說,即使翻了,談不成,不放你回來,那也有辦法,我們手裡多的是他們的軍長、師長,攻城時還可以再捉他一批,總可以把你換回來的。”
羅榮桓的談話極大地鼓舞了蘇靜完成任務的決心和信心。這一天,前線司令部還安排陳長捷與鄧寶珊見了面,陳長捷講了天津城破、部隊被殲的經過,不勝唏噓感慨,并向鄧寶珊陳述了利害。
十七日,蘇靜換上便衣,同鄧寶珊等乘車返城。在崔載之和傅作義總部的秘書長王克俊迎候下,徑直到了東交民巷禦河橋二号傅作義總部的聯誼處。
在這前後,國民黨方面也在為拉傅作義而加緊活動。
北平被解放軍團團包圍後,國民黨部隊趕修了東單以南、内城牆以北的臨時機場。國民黨中央系的一些達官顯貴和他們的眷屬,多從這裡乘飛機逃命。一些國民黨的說客也紛紛在這裡降落。後來,國民黨當局認為這個臨時機場跑道太短,起降不安全,又在天壇南面開築了個臨時機場,為此砍伐了不少古樹。蔣介石曾派蔣緯國帶着蔣介石的親筆信面見傅作義。信中說,隻要傅作義率部撤到青島,将委任他為東南行政長官,被傅拒絕。美太平洋艦隊司令官白及爾也對傅表示今後将抛開蔣而完全支持傅,并将由美海軍援助傅南撤,也被傅拒絕。
北平,這個彙聚了千百年偉大中華曆史文物精華的古城,正面臨着戰火的威脅。兵臨城下,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傅作義權衡利弊,終于最後下了決心:接受中共方面提出的辦法。
鄧寶珊等進城後,留在解放區的周北峰、李炳泉等聽到北平方面傳來密集的槍聲,誤認為發生了兵變。羅榮桓要周電告傅作義,如果需要的話,就開放西直門,解放軍可進入一個縱隊,由傅作義将軍指揮,鎮壓蔣嫡系部隊制造事端、破壞北平和平解放的兵變。傅回電說:“謝謝,請羅政委放心,我們完全能控制城内的治安。”
二十一日,林、羅、聶委托東北野戰軍政治部副主任陶鑄同周北峰一起進城,直接與傅會見。随行的有政治部幾位科長和新華社特派記者劉白羽、華山。二十一日下午,陶鑄将中共中央關于成立北平聯合辦事處的決定告傅作義:以葉劍英為主任,陶鑄、徐冰、戎子和為委員,另由傅方指定三名委員,共七人組成。傅作義指定周北峰、郭宗汾、焦實齋為委員。一月二十二日,《關于和平解決北平問題的協議》正式發表。
二十五日,蘇靜奉命回總前委彙報工作。在作戰室,羅榮桓問蘇靜:
“由鄧寶珊帶給傅作義将軍的那封公函,交給傅看了沒有?”
蘇靜說他不清楚。聶榮臻說:
“你今天回去問一下鄧寶珊将軍,如果他還沒有交,要催促他,并且同他一起去見見傅作義将軍。總之,務必在今明兩天讓傅作義将軍看到那封公函,因為不久我們将要公開發表。”
蘇靜回城後,問了鄧寶珊,原來公函還沒有交給傅作義看,随即同鄧一起到了傅作義的住處。交談時,鄧寶珊找了個機會,到傅作義的内室,把公函交給了傅作義的女兒傅冬菊,由她轉交給了傅作義。
傅作義見信後,情緒激動,寫了緻林、羅、聶的信,表示他在解放戰争中負有罪責,應受人民懲處,請求指定看守所,他要主動去報到。直到二月五日,林、羅、聶邀請他去北京飯店面談并設宴款待他時,他的情緒才漸趨穩定。二月二十日,毛澤東在西柏坡接見了傅作義、鄧寶珊,對他們和平解決北平問題的貢獻給予積極評價。毛澤東并同傅單獨長談。談話前傅嚴肅拘謹,談話後輕松自如,與前判若兩人。
-------解放北平
從一月二十二日起,北平城内傅作義所屬二十五萬餘人,陸續出城,開往指定地點聽候整編。二十六日,解放軍公布了對傅部整編的命令。
一月二十九日,東野總部進入北平以前在通縣召開了高級幹部會議。羅榮桓在會上傳達了西柏坡中央會議的精神,對全國形勢和部隊思想狀況做了分析,講了今後的任務。
羅榮桓開宗明義,首先用幾句話點出了西柏坡中央會議的主題:“毛主席說: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五○年将是中國革命取得全部勝利的一年,我們必須将革命進行到底,決不能松勁,決不能半途而廢。”他又說:“現在,有些同志有輕敵思想和松一口氣的思想,有個師的幹部,說什麼以後他‘北不出關南不過江’了。這種思想是有害的,必須在黨内進行教育和說服工作,要批評這些錯誤的東西。部隊主要是解決幹部的思想問題,戰士的家庭觀念容易克服。隻要幹部思想通了,戰士的工作就好做了。”
接着,羅榮桓講了部隊休整兩個月後将要執行南下作戰的任務。他指出:
“部隊休整期間,要做好各種準備工作,重點是樹立将革命進行到底的思想、南下的思想,反對無政府無紀律的傾向,同時要注意做好‘溶化’和平改編戰士的工作。”
一月三十一日,北平的國民黨軍隊全部出城,東北野戰軍第四縱隊作為人民解放軍的衛戍部隊進入北平,到中午十二時,第四縱隊哨兵登上了景山制高點,接管了傅作義部隊的最後一個哨位,北平這座文化古都完整地回到人民手中。偉大的平津戰役勝利結束。前線司令部的機關進駐北平。林彪、羅榮桓等随部隊入城,駐在北京飯店。二月三日,解放軍在北平人民傾城夾道歡呼聲中,舉行了莊嚴的入城式。林彪、羅榮桓和聶榮臻在迎面撲來的歡呼聲、鑼鼓聲、口号聲和坦克、炮車的隆隆聲中,登上前門箭樓,檢閱入城部隊。
久違了,古城!二十六年前,當羅榮桓從前門左側的火車站乘車赴青島時,還是一個剛剛考上大學預科的窮學生。二十六年來,中國革命洶湧澎湃的洪流已經一步一步把他推上了人民解放軍的戰略指揮員的崗位。二十六年,從人類曆史的長河說,隻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可作為人的一生講,又是十分悠長的歲月。然而,這悠長的二十六年中,古城經過北洋軍閥、日僞和國民黨的幾朝統治以後,除了更加蕭條破敗外,一切都是舊貌依然。如今,她已經回到人民手中,洗盡塵垢而展翅騰飛即将成為現實。在一片海濤般的歡呼聲中,羅榮桓也不禁為古城的新生而鼓掌……
入城式結束後,各縱隊進入整訓。整訓期間,為了慶祝平津解放,也為了開闊幹部的眼界,野戰軍總部組織營級以上幹部輪流進城參觀,遊一次故宮、頤和園,看一場著名演員演出的京劇和一場電影,會一次餐。
羅榮桓也想舊地重遊一番。他找了一位熟悉北平情況的同志當向導,同林月琴和秘書都換了便衣,來到王府井大街,鑽進東安市場狹窄的、迷宮般的巷道。他對那些五光十色的高檔商品毫無興趣,徑直走進一家古董鋪,在櫃台前轉來轉去。他請掌櫃的拿出幾個硯台,翻來覆去地撫摩着,觀賞着,同林月琴談論究竟哪一個更好些。櫃台裡幾個人看着他面熟,叽叽喳喳說些什麼。一個人指着報紙上的一幅照片對另一個人小聲說:“你看,這不是解放軍的政委羅榮桓嗎?”向導聽見後,低聲對林月琴說,為了首長安全,還是盡快離開為好。林月琴也不同羅榮桓商量了,硯台也不買了,拉起羅榮桓就走。羅榮桓隻好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們走出來。
走到一家烤羊肉鋪子跟前,羅榮桓又停下來了,對林月琴說:
“二十六年前,我常常在宣武門外一帶吃小攤,光聽說東安市場的烤羊肉别有風味,那時沒錢,吃不起。咱們嘗嘗吧!”
秘書一看,店裡煙熏火燎,人聲嘈雜,許多人圍着吃,既不衛生,又不安全,表示不贊成。羅榮桓說:
“大家都能吃,為什麼我們不能吃?”
說着,就找個位置坐了下來。大家隻好陪他吃了一頓烤羊肉。
羅榮桓本來不大喜歡吃羊肉,嫌膻。這一頓吃過後,逢人就宣傳東安市場的烤羊肉味道好。在他的提議下,借開會的機會,總部又請軍以上幹部都吃了一頓。
吃烤羊肉這天,從戰場上剛剛下來的各路将領,戰友重聚,說說笑笑,很是熱鬧。有人提議喝點酒助興。羅榮桓說:
“今天可以喝一點。不過,有言在先,可不許喝醉。我還要給大家講個故事。”于是,羅榮桓就給大家重提了李闖王進北京的故事。然後說:李自成戰敗的教訓,值得我們借鑒。毛主席最近說,奪取全國勝利,隻是萬裡長征走完了第一步。我們千萬不能驕傲自滿。部隊很快就要南下作戰,任務還很艱巨,我們每個同志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一天,羅榮桓奉中央電示,來到西柏坡,毛澤東和他談了準備召開政治協商會議,商讨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等問題。還說準備提議由他出任公安部長。羅榮桓說自己當公安部長不合适,羅瑞卿在中央蘇區當過一軍團的保衛局長,長征後又當過紅軍第一方面軍的保衛局長,由他來當更合适。中共中央采納了他的意見,把羅瑞卿從太原電召到北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正式公布羅瑞卿為公安部長。
回來時路過石家莊,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告訴羅榮桓,彭真的嶽母病故了。羅榮桓前去看望,由于彭真不在家,他特地向彭真的夫人張潔清表示慰問。
二、三月間,羅榮桓主持了對傅作義部隊的改編,妥善安置和處理了傅部二十餘萬起義人員。
傅作義部隊按照《關于和平解決北平問題的協議》,遵照一月二十二日林彪、羅榮桓的指示開赴三河、香河、順義、良鄉、涿縣、懷柔等地後,平津前線總前委即提出對傅部隊改編分兩步走的方案:第一步将傅部以師為單位分編,授予解放軍獨立師的番号;第二步再将這些師從師到連全部拆散,與解放軍混編。軍官願回鄉者準予回家,不願回鄉者則或送學校學習或分配擔任副職,技術人員可直接任職。二月十日,中共中央批準這一方案,随後,在同傅作義反複磋商後形成了一個雙方都認為合理的具體的改編方案。
二月二十一日,平津前線政治部召集了改編部隊師以上軍官會議,林彪、羅榮桓、劉亞樓、譚政、陶鑄和傅作義的代表郭宗汾出席了會議。林彪、羅榮桓在會上講了話。羅榮桓在講話中指出:“這次改編不是簡單的軍事改編,不僅僅是改旗易幟,換個番号,而是政治的改編。這就是要将由蔣介石指揮的大地主、大資産階級的軍隊改變為人民的軍隊,這就有一個根本改換立場的問題。”羅榮桓指出:“要改編為人民解放軍首先要學習解放軍的一套政治制度。”他在扼要介紹了解放軍的政治制度後指出:“解放軍的政治制度與國民黨軍隊的政治制度根本不同。由于解放軍是人民的軍隊,掌握了革命的真理,所以解放軍的一套政治制度,其本質和目的是依靠和啟發戰士自覺,講真理、講民主;而國民黨軍隊中的政治制度,則是為了少數人控制軍隊,實際采取的則是依靠特務監視、欺騙蒙蔽等等作法。”
羅榮桓要求到會軍官不要害怕在部隊發揚民主,關鍵是要看自己有無要求進步的決心。他宣布,為了實現改編,人民解放軍将派出政治幹部到受編部隊,促使其進步,促使官兵關系、軍民關系煥然一新。
三月二日,羅榮桓主持了中共同傅作義、董其武①方面關于和平解放綏遠問題的談判〔當時是國民黨的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綏遠省主席兼保安司令〕。中共方面代表是羅榮桓、陶鑄、潘紀文,傅、董方面代表是鄧寶珊、周北峰、王克俊。三月五日,毛澤東在七屆二中全會報告中提出了解決國民黨軍隊不外天津、北平、綏遠三種方式②〔《毛澤東選集》,人民出版社一九六四年四月第一版,第一三一四頁〕。綏遠于九月十九日和平解放。
三月下旬,東北人民解放軍遵照中央軍委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五日命令,正式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編成四個兵團,十二個軍和一個特種兵司令部。
三月五日至十二日,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在西柏坡舉行。林彪赴西柏坡出席了會議,羅榮桓留在北京,主持四野全面工作。他除了主持對傅作義部隊的改編外,還領導了南下部隊出發前的拟定計劃、思想動員、物資籌備等工作。在他的倡議下,在平津兩地招收了一萬餘名青年學生,組成南下工作團。這批學生後來許多人成為部隊和黨政機關的骨幹。
二中全會以後,中共中央和解放軍總部決定由西柏坡遷入北平。三月二十日,羅榮桓派保衛部長錢益民、參謀處副處長尹健率領汽車團去西柏坡迎接。事先,羅榮桓指示後勤部做好準備工作,選擇司機,保養車輛,保證沿途不出事故。二十一日,羅榮桓、劉亞樓找來沿途第四野戰軍駐區裡的部隊首長,當面交代任務,确定由連以上幹部執勤、設哨,派部隊控制制高點、交叉路口,距公路三四百米設隐蔽崗哨,停止電報電話通訊等。羅榮桓說:“這是個重大的政治任務,要絕對保密,絕對保證安全,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二十三日,你們要把執行情況寫出書面報告,由主要首長簽名,派作戰處長親自送來。”
二十四日晨,二百多輛小型、中型吉普車和大卡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分批從西柏坡出發,經石家莊北上,當晚宿營于第四十二軍①駐地〔原第五縱隊。東北野戰軍第一至第十二縱隊分别依次編為第三十八至第四十九軍〕。二十五日上午,車隊到達北平,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等下榻于香山。當日下午,林彪、羅榮桓陪同毛澤東、朱德乘敞篷吉普車在西郊機場閱兵,檢閱第四十一軍等部隊。來到北平的民主人士和傅作義也應邀參加。
三十一日,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任弼時、林伯渠、董必武等領導人在香山接見第四野戰軍師以上幹部。羅榮桓指示,師以上幹部一律四人乘一輛小車,以免車隊拉得太長。接見時毛澤東講了話,他伸出雙手說:十個指頭的任務已完成五個,還有五個,也就是要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接見後,中共中央領導人在玉泉山宴請了四野師以上幹部。
------四野高幹會議和天津之行
三月二十七日至四月五日,第四野戰軍在北平朝陽門内一所前清王府裡召開了高級幹部會議,由林彪傳達中共中央七屆二中全會的精神。這是四野曆史上一次很重要的會議。
當時,由于戰争連續取得勝利,軍隊一天天擴大,全國解放在望,加上部隊進入城市後面臨新的環境,一些幹部滋長了驕傲自滿、以功臣自居的思想,無政府無紀律現象不斷發生,有的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中共中央在一九四八年十一月曾經指示東北野戰軍注意糾正滋長起來的無政府無紀律現象,并要作出一個反對無政府無紀律的決定。羅榮桓在入關前的政工會上也向部隊打了招呼。當時,由于忙于入關,沒有時間多講,而北平解放後,這一問題如再不徹底解決,将會成為革命進程中的重大障礙。現在,有了七屆二中全會文件作為思想武器,正好按中央的精神,首先在高級幹部中徹底解決這一問題。所以,他作了充分準備以後,于三月二九日的會議上作了《關于反對無政府無紀律現象問題》的報告。與會的師以上幹部經過充分讨論,通過了《反對無組織無紀律的決議》。
羅榮桓指出:“目前的問題是:全國勝利即将到來,要求全黨全軍更加團結,更加統一集中,服從中央的統一領導,服從軍委統一的軍事指揮,更為迫切需要。”他指出,在短短的三年中,人民解放戰争所以能取得偉大勝利,克服無政府無紀律現象,這是一個基本的條件。“我們應當完全擁護中央的指示,堅決反對中央所指出的五種惡劣作風,即:無政府無紀律狀态;事前不請示,事後不報告的錯誤态度;瞞上不瞞下、報好不報壞、報喜不報憂的無原則現象;經驗主義和遊擊主義;将自己領導的區域、工作部門或軍隊看成好象一個獨立國的危險現象。這些無政府無紀律的惡劣作風是不能允許的。”接着,羅榮桓就違反集中統一、無政府無紀律這個問題,回顧了東北解放戰争曆史發展的經驗教訓。他指出:在進軍東北之初,幹部來自各方,因領導思想不統一而形成嚴重的無政府無紀律現象。形成“七七決議”之後,領導思想統一了,但是“無政府無紀律現象在一個時期還普遍存在,在軍事指揮、對部隊的供應及處理繳獲、俘虜等方面,各自為政現象很多。各軍區、各縱、各師都有自己的後方,東起圖們江,西北到齊齊哈爾一線,都是後方,各有一套,還各有搞生産的一套,各自生财有道。又表現在各自私相授受,統一命令行不通,特别是調馬匹、武器行不通,如一九四七年繳獲敵人很多武器,有一個師在佳木斯就存了三千多條槍,我們要調配些給地方武裝,但要不出來,他們自己卻可私相授受……經過一九四七年夏季攻勢後的政治整訓,進行了政策學習,規定了編制,無政府無紀律現象有某些克服,但還很不徹底。”以至到遼沈戰役中“還是發生了不少問題。事前不請示的,如打沈陽處理敵軍五十三師‘起義’的問題,有的領導同志不經請示就自行允諾。遼西戰場上有的單位擅自決定沒收俘虜的私人财物。事後不報告的,如錦州外圍的紫荊山,打下來又丢掉了,這個單位愛面子,隐瞞起來,要到再次打下來才報告。不執行命令的,如決定撤銷某些指揮機構的命令,拖延不執行;有的為避免傷亡,不積極配合友軍作戰;還有延遲了對錦州飛機場的控制等。這次會議,開展了批評與自我批評,有的問題已經作出了結論。但還有個别同志沒有作自我檢讨,希望在這次會議上很好地做一番自我批評。”
在報告中,羅榮桓着重強調:為了執行南下作戰的任務,必須堅決貫徹執行七屆二中全會決議,繼續開展反對無政府無紀律現象的鬥争。在南下的艱苦困難的情況下,無政府無紀律現象更容易發生,比如在新區,供應問題會遇到困難,這就要防止亂抓亂要。在打了勝仗之後,輕敵思想也是要嚴重注意的。他說:我們許多同志經過幾十年的鬥争,但不要自負。毛主席多次講:要告訴同志們,不要把過去的功績看得太過分,今後的任務,更加艱巨。中國革命還隻是走了第一步,全國勝利隻打下了個基礎。将來進了洋房了,沒有文化的還要學文化。把過去的功勞看得了不起,就是故步自封。昨天,一個同志寫來一封信,他算了一大堆帳,講了他的曆史功績,結論是上級為什麼對他“不信任”,說今天是他應該坐第幾把交椅的問題。毛主席講:勝利後有沒有問題?有的。有人過分強調過去的功績,了不起,争功勞,一定要一個好位子,沒有表揚就不滿意,這種情緒就是勝利後的大問題,是很錯誤的。我們有些同志還不如戈爾洛夫①戈爾洛夫有黨性〔戈爾洛夫是蘇聯劇本《前線》中一個高傲自大、故步自封的前線總指揮〕,有組織性紀律性,相信黨,服從黨的調動。說這些同志是戈爾洛夫是表揚他,不是降低了他。我們有些同志背着一個包袱,就是“功臣自滿”。這個包袱是完全可以卸下來的。革命道路還長得很。孫中山還革命了四十年,我們最多也隻二十多年。功臣自滿的包袱太重,就走不動,過長江就會過不去,或者掉下水去,是很危險的,所以防止自滿這個問題非常重要。
羅榮桓的報告使與會幹部受到很大教育。這次會議對于糾正某些幹部,尤其是某些高級幹部由于打勝仗而産生的居功驕傲情緒和無政府無紀律現象起了重大作用,為大軍南下,将革命進行到底,作了思想上組織上的充分準備。
高幹會議結束後不久,遵照中央軍委的命令,第四野戰軍從四月十一日起,由平津地區分别出發南下。
然而,羅榮桓到天津視察時卻病倒了。他隻有一個左腎,又有高血壓、心髒病、動脈硬化,經過遼沈、平津兩大戰役的緊張工作,身體再也支持不住了。一次在同人談話時,突然暈倒。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很快就知道了羅榮桓的病情,決定派保健醫生黃樹則赴津為他治療。黃是抗戰前協和醫學院的學生,盧溝橋事變後參加八路軍,長期在延安為中央領導人看病。黃臨行前,毛澤東給羅榮桓寫了一封親筆信,托黃帶交。在信中,毛澤東要羅在天津安心養病,暫時不要随軍南下。毛澤東還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樣的諺語安慰他。
黃見到羅榮桓,便将信遞過去。羅榮桓一見是毛主席的信,立即拆閱。看完信後,他便習慣性地向黃問長問短。他聽到黃的口音,問道:“你是平津一帶的人吧?”
黃答:“我就是天津人。”
“哦,天津老家還有人嗎?”
“還有老母親在。”
“那你今天就回去看看,明天再來。我這裡沒有什麼事。”
黃搖搖頭,随即打開随身帶來的藥箱,取出聽診器和血壓表,給羅榮桓作檢查。檢查完,羅榮桓又催黃走,經再三催促,到晚間,黃看看沒有什麼事了,又囑咐了護士幾句,才回去。
過了一天,黃樹則将天津著名的内科教授朱憲彜老先生請來為羅榮桓看病。朱為羅作了檢查後,向黃樹則和羅榮桓身邊的工作人員發出了“預後不良”的警報。朱關照大家,一定要讓羅靜心養病,不能夠再勞神了。
然而,羅榮桓身在養病,心卻牽挂着部隊工作。
有一次,朱德到了天津,擔任天津市公安局局長的許建國陪着他到各處參觀。羅榮桓知道了,心裡很不安,連忙把許建國找來,對他說:“你這個局長!朱老總哪個不認得?天津的情況那樣複雜,你帶他到處跑,出了問題你負得了責任?”
天津街上,有很多留守單位的騾馬大車,是供給部、衛生部和其他部隊從東北帶來的。牲口滿街拉糞,市民很有意見。羅榮桓了解到這一情況,找有關負責人說:“大車為什麼要進城?搞得滿街是糞!不要說老百姓嫌髒,這也顯得我們解放軍不文明嘛!”他要求把各單位的大車騾馬,一律放到城外去。
随軍南下的東北騾馬大車十幾萬輛,好多牲口到南方後,拉稀的拉稀,死亡的死亡,羅榮桓吩咐發電報給四野後勤部長周純全進行調查,原來是因為吃谷草的東北牲口,到了南方吃不慣稻草;牲口在外露宿,風吹雨淋,水土不服。羅榮桓讓在天津的後勤部政委陳沂發電報給林彪,建議将十幾萬輛大車全部送回東北。他對陳沂說:
“十幾萬輛大車就有幾十萬匹牲口,這些牲口回東北,對東北的農業生産有很大幫助。東北人民支援戰争貢獻很大,曆史上要大書特書。牲口到南方不适應,應該全部回去。”
一次,何長工去看羅榮桓,羅榮桓說:“部隊南下,仗還是有得打的。要警惕那個廣西兵團,就是李宗仁、白崇禧的兩廣部隊。這些着短褲、穿草鞋的兵,打仗蠻頑強,又善于爬山。從湖北的武勝關到湖南的武陵山脈,恐怕就要同這些兩廣部隊作戰。部隊要有思想準備,尤其是指揮員,更要心中有底,要準備付出一定傷亡的代價。”
這個時候,四野許多部隊的留守處駐在天津。留守人員中,大部分是團以上幹部的家屬,因為孩子拖累,無法随軍南下。照顧好這些幹部家屬,就可以減少在前方打仗的幹部的牽挂。素來以關心愛護幹部著稱的羅榮桓,從來都是把這類幹部生活問題放在他的工作範圍之内加以考慮的。他把後勤部第二部長李聚奎找來,說:“大部隊已經南下了,後方這一攤子交給你,擔子是不輕的。有的人把管理家屬小孩看成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是非常錯誤的,這可不是小事,一定要把它做好。那些女同志和娃娃們,連着前方幹部的心,如果出了岔子就沒法向前方交代。幹部在前方打仗,他們的老婆孩子留在後方,就靠組織照顧了。你要向各留守處的領導講,必須把她們照管好,吃飯、住房、醫療、子女教育,都要一件件落實。這是義不容辭的,也是對戰鬥勝利的一份貢獻嘛!”他不僅這樣要求部隊,而且對一些幹部的家庭生活問題,親自去處理。當二月間羅榮桓還在北平的時候,一次,他在北京飯店遇到來開會的第四十軍十一八師政治部主任劉振華,得知他的妻子在北京就要臨産,便立刻派羅生特大夫為她作檢查,關照趕快送她進醫院,又安慰劉振華和他的妻子,叫他們不必緊張。他說:“不要怕,孩子總歸要生下來的,又增加了革命後代,是值得慶賀的事嘛!”後來果然母子平安,夫妻二人非常感謝羅政委的親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