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元化領導的曆史重任
-----抱病受命
甲子山這塊心病終于除掉了。但是,羅榮桓卻因操勞過度,身患重病。原先羅榮桓就有很重的痔瘡,由于經常便血,有時甚至大量出血,身體漸漸虛弱。醫生一再勸告他注意休息,但是在緊張的戰鬥生活中,哪裡閑得住。他從師部趕到甲子山前線的那天,快馬加鞭跑了大半天,路上沒顧上吃飯、喝水,到了前線又夜以繼日地參加指揮戰鬥。打下甲子山回到師部,接着開會總結,一連十幾天,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羅榮桓覺得腰酸腿痛,以為是疲勞的緣故,一開始沒有在意。
有一天晚上,羅榮桓從屋裡出來解手,林月琴替他打着手電筒。那天大雪剛過,她突然發現雪地上一片紅色。林月琴趕忙去請醫生。醫生拿來瓶子,讓他留一些尿。尿的顔色仍然是紅的,過了一會還可以看到血塊。衛生部的領導人谷廣善等都聞訊趕來,勸羅榮桓卧床休息,停止吃辣椒,服用叫“大健凰”的消炎藥片。在缺醫少藥的敵後,這就是最好的藥了。
服藥、停吃辣椒,羅榮桓都做到了,隻是卧床休息卻難以照辦,因為他還要出席總結甲子山戰鬥的會議。他安慰大家說:“我的病不要緊,隻是腰有些疼,過兩三天就會好的。”可是,幾個兩三天過去了,羅榮桓仍然天天尿血,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他的臉色焦黃,人也消瘦了。透過眼鏡片,可以看到他的眼窩已經凹陷了下去,但是他依然那樣安詳、鎮定。每天,照常批閱文電,凡是需要他參加的會議,他總是堅持參加。在行軍轉移時,羅榮桓體力不支,不得不聽從同志們的勸告上了擔架。有一天,他和擔架班的戰士拉起家常,當他聽說擡擔架的都是從老六團(即六八六團)來的,有的還是紅軍戰士時,馬上掙紮着起來,非要從擔架上下來不可。他對大家說:“你們都是部隊的骨幹,可以以一當十,你們幾個人就等于一個連的戰鬥力,你們趕快回去參加戰鬥,我還是騎馬。”他強撐着騎上馬,堅持到達目的地。
一九四三年一月間,他抱病寫成《堅持我們的邊沿遊擊區》。文章開頭就說:“接近勝利的難關、拂曉前的黑暗,是要我們用最大努力才能渡過和克服的。”這段話,既是對在山東工作的廣大幹部和指戰員的激勵,也是他的自勉。他打算忍受病痛,盡力堅持下去。但是,他的病卻越來越嚴重了。朱瑞、陳光、肖華等商量後,便發電報向中共中央報告了他的病情。
這時,中共中央正準備讓羅榮桓擔負山東根據地黨政軍民一元化領導的重任。此事醞釀已久。劉少奇返回延安向中共中央報告了山東情況後,中央即決定調整山東的領導班子。毛澤東曾就此征求了在延安的楊勇等山東幹部的意見,并與在太行的彭德懷進行了反複磋商。
羅榮桓得知中央這一打算時,病情已很嚴重。他擔心自己不能勝任,于三月十一日緻電中央,要求準許他休養半年。但中央決心已定。十二日,毛澤東、朱德複電:“你的病如果還不是很嚴重,暫時很難休息。”同時,根據中共中央《關于統一抗日根據地黨的領導及調整各組織間的關系的決定》的精神,決定在山東抗日根據地實行黨的一元化領導,成立新的山東軍區,任命羅榮桓為山東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第一一五師政治委員兼代師長。從此,在山東建立了統一的軍事領導中心,解決了武裝部隊統一指揮的問題。在敵後,主要任務是軍事鬥争。軍事領導統一了,山東的局面也随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實踐是檢驗一個幹部的試金石。羅榮桓在山東四年多來的工作,充分證明了他貫徹執行中央路線方針政策的堅定性,也充分表現了他的理論聯系實際,密切聯系群衆和善于團結幹部的優良作風。因此,中央軍委和集總幾經考慮和商讨後,決定在山東的軍事指揮上,委羅榮桓以統一領導的重任。前一一五師代師長陳光奉命赴延安參加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臨行前,他曾經誠懇、坦率地對身邊工作的戰友們說:“幾年來的實踐證明,羅榮桓同志是正确的,希望你們今後在他的領導下,搞好團結,好好工作。”此時羅榮桓自然不能再提休養的事,他忍受着病痛,挑起了重擔。工作千頭萬緒,而當務之急是搞好精兵簡政。
早在一九四二年,山東八路軍各部隊即根據中共中央指示,兩次進行精兵簡政。然而由于存在兩個指揮系統,精簡并不徹底。因此,在實行了一元化領導之後又進行了第三次比較徹底的精簡。精簡整編的中心,主要是解決以主力部隊地方化為重點的統一軍事領導問題。
三月八日,召開了軍區機關幹部大會,進行關于精簡機構和統一領導的動員。随後,原山東軍區(山縱)與第一一五師的各直屬機關即實行合并,改為新的山東軍區。以現在分局機關為基礎,成立分局委員辦公廳,同司令部合并為一個行政管理單位。朱瑞、羅榮桓、黎玉等領導人均在一起辦公。
主力部隊全部地方化後,新的山東軍區轄魯南、魯中、膠東、清河、冀魯邊、濱海六個軍區,各軍區共轄十六個軍分區,十三個兵員充實、領導堅強的主力團,分屬各軍區(濱海:第四團、六團、十三團;魯中:第一團、二團、四團;膠東:第十三團、十四團、十六團;魯南:第三團、五團;清河:直屬團;山東軍區直轄特務團)。其餘部隊分别編為軍分區、縣、區地方武裝。
羅榮桓等按照新老幹部相結合的原則,經過慎重考慮,提出了各區主要領導幹部配備的名單。三月十一日,經中央書記處複電批準,以後在四至九月又作了調整。
山東軍區各區主要領導幹部是:
膠東軍區司令員許世友,區黨委書記兼政委林浩;冀魯邊軍區司令員黃骅,區黨委書記兼政委王卓如;清河軍區司令員楊國夫,區黨委書記兼政委景曉村;魯中軍區司令員王建安,區黨委書記兼政委羅舜初;魯南軍區司令員張光中,區黨委書記兼政委王麓水;濱海軍區司令員陳士榘,區黨委書記兼政委符竹庭。
在使用幹部上,羅榮桓曆來主張搞五湖四海,堅持任人唯賢。他對拉山頭、搞宗派深惡痛絕。他對幹部一視同仁,不分親疏。他胸懷寬廣,不僅能團結和自己意見相同的人,而且能團結和自己意見不同的人。他經常講:幹革命團結的人越多越好,不能搞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一次會議上,他很透徹地談到這個問題。他說:“如果因為個人的熟悉不熟悉,決定使用與不使用,領導者就不會使用大量的幹部,容納大量的幹部,隻是在熟人的小集團中去打圈子,領導者要變動工作就想到把熟人也來一個搬家,必然會造成個人的幹部政策傾向。”他還說:如果以合乎個人口味來說,那麼能夠使用的幹部就少得可憐了,甚至可能用些庸俗的吹牛拍馬鑽營的角色了①〔羅榮桓:《在山東軍區軍事工作會議上的報告》〕。
在這次精簡整編中,羅榮桓十分注意使新老幹部、主力軍與地方軍之間的幹部互相交流、加強團結。他認為,紅軍幹部經過長期鍛煉,十分可貴,但數量很少。而本地生長起來的幹部,與當地人民群衆有着極為密切的血肉聯系,熟悉本地鬥争的曆史狀況,在群衆中享有一定的威望。所以在整編中,羅榮桓安排了大批本地幹部做領導工作。如林浩、景曉村、張光中等都是各區的領導人。在紅軍幹部中,羅榮桓對紅一、二、四方面軍的幹部也一視同仁。各軍區負責人中一、二、四方面軍的幹部都有。羅榮桓充分信賴這些幹部,并在實際工作中充分發揮了他們的作用。
在這次整編中,旅縮編為團,一部分團縮編為營,一部分營縮編為連……多餘出許多幹部。對這批幹部,羅榮桓除将老弱病殘交地方妥善安置外,對骨幹均予保留。有很多幹部被降級使用,去充實基層,有的班排長去當戰士,使基層幹部質量和部隊的戰鬥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羅榮桓說:“這樣做,幹部可能有點思想問題,總認為沒有犯錯誤,為什麼降級使用?我們應該幫助他們正确認識這個問題。”羅榮桓親自找梁興初、羅華生、曾國華幾位由旅級降為團級的幹部談話,要他們從當時鬥争的需要出發,從部隊的長遠發展來看問題。雖然他們當時對此理解并不深,但出于對羅榮桓的信任和愛戴,都愉快地接受了新的任命。直到日本投降以後,以這些保留下來的骨幹為酵母,山東一下子就拉起了八個師,這些幹部回過頭來才認識到羅榮桓在精簡整編中保留骨幹的深遠意義。
在整編中,新的山東軍區還把抗大第一分校和第一一五師教導大隊合編為教導團,由袁仲賢(後為曾國華)任團長,梁必業任政治委員。在膠東的抗大支校改編為教導第二團。
教導團共辦三期,第三期下設三個大隊。原訓練連排幹部的大隊編為第一大隊;将原分校中知識分子學員分配到部隊,把部隊中有實戰經驗而文化水平較低的老戰士、班長調進教導團,編為第二大隊,亦稱文化大隊,着重進行文化訓練;招收初中畢業生入伍,編為第三大隊,亦稱特科大隊,準備培養工兵、炮兵等特種兵。這個大隊的學員後來到了東北,很多人成為各軍兵種的骨幹。解放軍空軍部隊中的林虎、徐登昆、張積慧等英雄人物均出自這個大隊。
羅榮桓要求,教導團不僅要搞訓練,而且要參加實戰,要把從軍訓、實戰、作風養成到健全生活制度都當作培養幹部的環節。
羅榮桓在整編中重點建設教導團并着手培養特種兵人才,同樣是着眼于戰後的具有深遠意義的措施。
此外,山東軍區在整編中,還抽調了大批部隊幹部到地方武裝工作,以加強對地方武裝的領導與建設。
實行主力部隊地方化,加強了一元化領導,增強了部隊之間、軍隊與地方之間的團結,減少了領導層次,精簡了機關,提高了部隊的戰鬥力,對于轉變山東的鬥争形勢有很大作用。同時,主力部隊地方化後,與人民關系密切了,更容易發展壯大。實踐證明,這是一條在遊擊戰争中發展軍事力量的正确途徑,為以後部隊的大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淮南之行
三個月過去了,羅榮桓繼續尿血。他究竟得的是什麼病,由于敵後醫療條件差,仍做不出明确診斷。新四軍代軍長陳毅知道羅榮桓病了,拍電報給中共中央,建議讓羅榮桓來新四軍治病。他說,新四軍裡有位奧地利的泌尿科專家,名叫羅生特,醫術很高明。于是,經集總、軍委批準,羅榮桓決定到華中新四軍去治病。
四月間,羅榮桓在原一一五師的衛生部長谷廣善和林月琴等陪同下,從濱海駐地出發,越過隴海路,經過蘇北的淮海區、鹽阜區到淮北區,然後渡過洪澤湖,于五月二十八日到達駐在淮南區盱眙縣東南黃花塘的新四軍軍部。
陳毅代軍長立即風塵仆仆從前線趕回來。當天晚上,他請羅榮桓和林月琴吃了一頓小籠湯包。五月三十一日,新四軍軍部召開了歡迎會,晚間演了戲。由于軍務纏身,陳毅把羅榮桓治病的事安排好後,又返回前線。
這次羅榮桓來新四軍,一路上還見到了黃克誠、彭雪楓、賴傳珠、張愛萍、鐘偉、王東保等老戰友。羅榮桓同他們一起回憶往事,緬懷先烈,往往興奮得忘記了自己的病痛。但大家看到他憔悴的病容,又不忍心過于打擾他,妨礙他的休息。
羅榮桓到達後,羅生特便對他進行全面的身體檢查。為了弄清楚是膀胱還是腎髒出血,需要作一次膀胱鏡檢查。當時沒有麻醉劑,做這樣的檢查是非常痛苦的。羅生特面有難色。
羅榮桓象是猜透了他的心思,對站在一邊的翻譯說:“請轉告羅生特大夫,我是專程來請他治病的,他要怎麼檢查、治療,就放心大膽地進行吧。”當翻譯轉告羅生特後,羅生特立即高興地點了點頭,然後用膀胱鏡給羅榮桓進行檢查。
當時的膀胱鏡是金屬制作的,檢查時尿道内壁不可避免地會被擦破,當用稀釋的硝酸銀溶液沖洗膀胱時,刺激擦破的傷口,便會鑽心地疼痛。可是,羅榮桓卻以堅強的意志,忍住劇痛,不吭一聲。他還用堅定的目光來寬慰和鼓勵身旁的醫護人員,仿佛告訴人們:不要替他擔憂,他是能夠挺得住的。其實,在場的人員從他額頭上滲出的豆大的汗珠,以及整個身軀發出陣陣輕微的痙攣中,早已看出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羅生特和在場的人員無不為之感動。羅生特一面細心地操作,盡量減輕羅榮桓的痛苦,一面不住地用不熟練的中國話叨咕:“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檢查結果,膀胱本身并無病變。于是羅生特又給羅榮桓作了靛胭紫的靜脈注射,以檢查腎功能。結果查明了羅榮桓左右兩側的腎髒都有病變。但這種病變究竟是腎腫瘤還是多囊腎,由于當時沒有X光機,無法再作進一步檢查,羅生特大夫隻好決定暫且進行保守治療。
為了讓他能夠安靜地休養,新四軍的領導特意把他安排在一個環境幽靜的地方。在一片水稻田和蘆葦叢中,是幾間桑竹掩映的新茅屋。在這裡聽不到槍炮聲,聽到的是鵲噪蟬鳴、蛙聲一片。可是,羅榮桓卻一心牽挂着山東戰局,他無心靜養,六月二十日便踏上歸程。
在路上,羅榮桓對守護在擔架旁的林月琴說:“我要訂一個五年計劃,争取再活五年,打敗日寇,死也瞑目了。”林月琴抑制着自己的焦慮心情,安慰他說:“你的計劃一定能夠實現,将來革命勝利了,就有條件把病治好了。”“是嗎?”羅榮桓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秋後,陳毅又專門派在北京協和醫學院畢業的專家黃農(後改名王雨田),陪同羅生特到山東為羅榮桓治病。
羅生特身材高大,性格開朗活潑。在新四軍時,常同性格同樣十分豪爽的陳毅、彭雪楓拊掌而談,有時還拍拍肩膀,開幾句玩笑。羅生特認識羅榮桓後,發現他的性格同陳、彭完全不同。他沉靜含蓄,但又十分平易近人。羅生特同他交談時,他往往是聽得多,說得少,而每次說話又都是言簡意赅。
羅生特還喜歡了解一些中國革命将領的經曆。到山東後,他對羅榮桓進行“采訪”,然而不管他怎樣動員,羅榮桓還是很少談自己的過去。
有一次,羅生特聽梁興初說,羅榮桓曾在“湖西事件”中救過他的命。羅生特頗感興趣,去問羅榮桓,可羅榮桓隻是淡淡一笑,說一聲“這都是應該做的”便完事。
羅生特知道羅榮桓愛吃辣椒,有一次使用蹩腳的中國話問羅榮桓:“聽說你們湖南人愛吃辣椒,連吃西瓜都要放辣椒,是這樣嗎?”他的話把羅榮桓也逗笑了。然而,他堅決反對羅榮桓吃辣椒,說:“你這個湖南人碰上我,可就遭罪了。”
羅榮桓夫婦經常留他在家吃飯,相處如同一家人。他同羅榮桓的孩子東進混得很熟,東進稱他為“大鼻子叔叔”。
羅生特畢業于維也納大學,在國内曾因參加反法西斯鬥争而被捕,在獄中被法西斯暴徒打斷了兩根肋骨。來山東後,羅榮桓對他非常關心。前線繳獲的煉乳、咖啡等罐頭,羅榮桓都吩咐送給他吃。然而,限于條件,有時羅生特也得啃煎餅。常常寄養在老鄉家中的羅東進吃慣了紅高粱煎餅,稱之為“嘎崩”。羅生特啃起煎餅來,也是津津有味,他還學着東進的話說:“這個嘎崩很香。”
本來,羅生特大夫是專門給羅榮桓治病的,可是羅榮桓卻任命他為山東軍區衛生部顧問,并向衛生部的領導同志多次交代說:“你們有外科和婦科的疑難病人,都可以請羅生特大夫會診,還可以請他給醫務人員上課,要充分發揮他的作用。”
在羅榮桓去淮南治病期間,山東分局召開了區黨委書記擴大會議,由到北方局彙報工作的肖華傳達了北方局的指示,由朱瑞作了《山東五年工作總結及今後任務》的報告。羅榮桓回山東後不久,八月間,朱瑞奉命回延安準備參加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九月間,羅榮桓擔任山東分局書記。
自羅榮桓主持分局和軍區的領導工作後,山東根據地完全實現了黨的一元化領導,軍隊和地方的一切工作,均在山東分局和山東軍區的統一領導下,統一思想,統一指揮,統一行動。這時的山東分局,由羅榮桓、黎玉、肖華組成。到一九四四年下半年,又增加舒同為委員,擔任分局的秘書長。他們四人組成的山東分局,形成了統一領導山東鬥争的核心。黎玉在領導山東人民抗日武裝起義、建立山東縱隊和山東抗日根據地中,作出過卓越貢獻,這時,他除了兼任山東軍區副政委以外,主要是分管地方黨政方面的工作。他積極支持羅榮桓并做了大量的工作。
羅榮桓擔任分局書記後,非常注意和講究領導工作的藝術。一般性的工作,他總是放手要大家大膽地幹。開始,有的幹部事無巨細都向他請示,羅榮桓反複向他們說明,要他們放手大膽地去處理一些職權範圍内的事情。他認為,這也是培養幹部,提高幹部獨立工作能力的一種方式。他對有關方針政策問題,有關山東全局的問題,有關重大軍事行動的問題,卻抓緊不放,一抓到底。這一切,充分表現了一名戰略指揮員和政治家的風度。
羅榮桓還很善于做人的思想工作,調動各方面的積極因素,把黨的方針、政策化為大家的實際行動。凡重大問題,别人有不同意見時,他從不獨斷專行,總是廣泛聽取意見,集體讨論決定。他曆來相信群衆,依靠群衆,人們常常形容與他共事的幾位領導幹部是他的“三頭六臂”。他自己也經常對人說:“我自己能有多大本事?還不是依靠大家的努力!”所以,一九四三年以後,山東黨的領導,出現了空前的團結一緻。大家心情很舒暢,共同為盡快地發動群衆,建立共産黨在各方面的優勢,改善山東抗戰的局面而奮鬥。
-----送于出魯,阻李入魯反共
羅榮桓去淮南治病,所以不能久留而要趕回山東,很重要的原因是李仙洲入魯,引起山東敵僞、國民黨和共産黨三方面的鬥争形勢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在波谲雲詭的形勢下,如何因勢利導,以改善共産黨、八路軍在山東的地位,已成為刻不容緩的任務。
李仙洲,黃埔軍校第一期的學生,山東長清縣人,是蔣介石嫡系中著名的山東籍将領。盧溝橋事變後,他曾率第二十一師到居庸關、八達嶺一帶對日軍作戰,後在忻縣參加殲滅了日軍闆垣師團一部的“南懷化之戰”,負了重傷。一九三八年一月,他任第九十二軍軍長。一九三九年秋,蔣介石密令他準備進入山東反共破壞抗戰。他率部從湖北通城北進到達皖北阜陽一線。皖南事變後,蔣介石為了同新四軍搞磨擦,又命令李暫停入魯。一九四三年蔣介石在全國發動第三次反共高潮時,一面陰謀策劃進攻陝甘甯邊區,一面命令李仙洲部即行入魯,以增強山東的反共力量。
李仙洲部入魯之時,甲子山戰役結束不久,八路軍與于學忠部之間仍有芥蒂。于、李如果合流,國民黨頑固派的力量将大為增強,而使八路軍在三角鬥争中處于不利的境地。另一方面,李部入魯後,敵僞同國民黨之間,于學忠和李仙洲之間,李、于和各地方實力派之間的矛盾也将急劇發展,山東的三角鬥争将日益複雜和激化。一九四三年一月間,羅榮桓等緻電北方局,具體分析了這一複雜的形勢,認為必須利用有利時機,制定出正确的方針和政策,以争取山東局面有一個新的轉變。他要求緊緊掌握對敵鬥争這個主要矛盾,強調對國民黨部隊疏通團結,推動和争取李部入魯抗戰,共同對敵,并按照國民黨部隊對抗戰與團結的不同态度,分别采取不同對策,充分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抓住有利的曆史先機,開創山東抗戰的新局面。
一九四三年一月,李仙洲投石問路,先令其暫編第三十師師長路可貞率一個團北越隴海路,在砀山以北至微山湖之間建立了立足點。李仙洲看到路部站住了腳,乃于三四月間親率主力過隴海路進入魯西。同時通過當地投降派向敵人聯絡,企圖取得敵人諒解。但日軍為了加強對山東的控制,尤其是為了平息因李部入魯在僞軍中引起的不安,并不買李仙洲的帳。李部到達單縣後,日軍糾集了一千餘人的兵力,配合汽車、坦克,向李部進攻,激戰至黃昏,李部傷亡嚴重,連夜轉移至微山湖西側。八路軍冀魯豫軍區的部隊從側翼襲擾日軍,配合他們作戰,為其負傷的官兵換藥,并用擔架送回原部隊。《魯西日報》還發表了社論,向與日軍激戰的九十二軍表示慰問。但是,李仙洲卻認為這是企圖動搖他的軍心,對八路軍态度十分不友好。他又命令第一四二師師長劉春霖、副師長牛樂亭率三個團東越微山湖和津浦路以後,與劉桂堂部勾結,共同對付八路軍。
劉桂堂,放羊的出身,從小結識了一些土匪,十幾歲便開始攔路搶劫,逐漸形成一股龐大的匪幫。由于他面如鍋底,在土匪中又排行第七,便得了個“劉黑七”的綽号。抗戰前他洗劫魯南寺彥村,一次便殺人七百多。魯南老鄉家裡,孩子如果哭鬧,一說劉黑七來了,孩子頓時就不敢哭了。人們賭咒發誓時常說:“如果我說瞎話,今天就碰上劉黑七。”抗戰前,他禍害山東,流竄于華北各地,他的隊伍多次被消滅了,又多次拉起來。抗戰初他投降日寇,跟随日軍進攻膠東抗日根據地。一九三九年又宣布“反正”,蔣介石給了他一個第三十六師的番号。李仙洲入魯,他得到了國民黨嫡系部隊的直接支持,便更加猖狂起來。
劉春霖部進入魯南後,打着“驅逐逆流,收複失地”的旗号,以當地投降派申從周部為先導,進攻并強占滕(縣)峰(縣)邊地區和八路軍抗日根據地中心的山亭、白彥、大爐等地,每到一地便摧毀民主政權,搶劫物資,燒毀房屋,還活埋民主政府的工作人員。他們揚言:要把八路軍攆到老黃河以北去。
在李仙洲的進犯面前,八路軍隻有起而自衛。阻止李仙洲部入魯反共已成為當時軍事鬥争的重點。羅榮桓日夜密切注視着事态的發展,經常與分局和軍區的其他領導人商議,決定先在群衆中進行充分的思想動員與準備工作。山東分局、軍區、省戰工會、省參議會分别召開由工農商學兵各界參加的以反内戰為主題的各種會議,号召全體軍民,反擊蔣介石派遣主力進入山東挑起反共内戰的陰謀。
三月二十六日,羅榮桓指示魯南軍區,要求在軍事上采取自衛原則,堅持自己的陣地,堅決打擊為虎作伥的劉桂堂、申從周的進攻,同時在政治上堅持與李部聯絡、疏通,推動他們抗日。
在阻滞李部從南面入魯的同時,羅榮桓也注視着北面于學忠的動向。不出所料,随着李仙洲入魯,蔣介石同于學忠的矛盾便直接表現為李仙洲同于學忠的矛盾。李尚未入魯時,便大挖于學忠的牆角,派人聯絡屬于學忠管轄的山東各地方實力派,加委封官。于學忠本來對李部入魯便心存疑懼,一見李如此動作,為保持自己在山東的地位,即以省主席牟中珩濟的名義,将山東所有小股地方武裝,統編為縣和專署的保安隊,使李無隙可乘;同時對向李頻送秋波的駐濱海北面的保安第二師張步雲部,以不聽指揮為名,實施軍事讨伐。
于學忠的防地在沂、魯山區和諸(城)日(照)莒(縣)山區。沂山位于沂水縣北,魯山位于萊蕪縣東,兩山峰巒連綿,山崮聳立,形勢險要。西與泰山,南與蒙山相連,北抵膠濟鐵路,東達諸城、莒縣、安邱,縱橫數百裡,構成山東中部最大的山區,是山東的屋脊。諸日莒山區,是濱海區北部的重要山區,北與沂山山區銜接,南與甲子山區相連,是溝通濱海區與膠東區聯系的重要依托。
這些山區,在抗戰開始時,本來是共産黨領導的遊擊隊首先開辟的。可是,自一九三九年春季以來,先後為沈鴻烈、于學忠等部所占據。國民黨的山東省政府和魯蘇戰區總部都集中到這些地區。國民黨頑固派把這些地區變成為他們反共反人民的重要陣地,而迫使八路軍的根據地處于他們的外圍。這些山區又嚴重威脅着魯中與濱海地區,阻礙了兩區與膠東區、清河區的聯系。這些地區在國民黨苛捐雜稅的壓榨下,民不聊生,有些地方變成了無人區。
于部幾年來在日軍的軍事打擊與政治分化下,遭受了重大損失,部隊減員,地區縮小,士氣低落,處境甚為困難。而沈鴻烈系統的吳化文部在國民黨反動派“曲線救國”的政策下于一九四三年一月間公開投敵,吳化文當了僞和平建國軍第三方面軍司令。該部盤踞于魯山山區,在日軍支持下極力向于部進攻。已撥歸李仙洲建制的張步雲部也進逼諸日莒山區,使于部處境更加險惡。
自從一九三九年于部入魯後,共産黨和東北軍一直保持着統一戰線關系。當于遭到蔣介石、沈鴻烈的排擠時,共産黨向其表示同情,并從各方面支持他們抵抗頑固派的壓力,掩護他們與大後方聯系的交通線,乃至供給他們給養,配合他們反“掃蕩”等等。“八・三”事變及甲子山戰鬥以後,雙方關系一度緊張。二月間,于部遭敵“掃蕩”時,八路軍曾予配合,允許于部退入八路軍防地,于學忠因此對八路軍态度轉好。羅榮桓因勢利導,派人疏通,三月間做到互派代表聯系,四月間約定恢複電台聯絡。
四月下旬,李仙洲部劉春霖師由魯南繼續向天寶山區進犯,妄圖迅速東進,與于學忠會合,搶占沂蒙山。六月間,李部的第二梯隊到達湖西,李部随即向冀魯豫八路軍展開進攻。
在這種情況下,羅榮桓立即動身由淮南返回山東。
六月間,蔣介石看到于李矛盾重重,難以合作,便以調整全國抗戰态勢為名,将蘇魯戰區同蘇魯皖戰區合并為第十戰區,調于學忠出魯整訓,實際上是罷了他“蘇魯戰區總司令”的官。同時,蔣介石要李仙洲入魯接替于學忠,還升任李為第二十八集團軍總司令兼蘇豫皖第一路挺進總指揮,又把于學忠原在山東所轄的地方武裝新三十六師(劉桂堂部,駐魯南)、暫十二師(趙保原部、駐膠東)、保安二師(張步雲部,駐濱海北部)都撥歸李仙洲建制,以擴大李的勢力。
羅榮桓從華中回來後,得悉于學忠部即将西去,便将原在東北軍工作過的一些幹部請來共同分析形勢,分析蔣于、于李矛盾,研究對策。他說:“國民黨不信任東北軍,所以要于、李換防。按常理,于應當等李來了再走,但是于學忠如果搞得漂亮一點,最好不等李來拍拍屁股就走,這對我們可就有利了。”大家完全同意羅榮桓的估計,認為:如果我軍能把李仙洲頂住,再給于學忠提供便利條件,他完全可能先期出魯。羅榮桓高興地說:“好,如果于學忠真是這樣走,我們就禮送出境。至于對李仙洲,則堅決頂住,決不能讓他過來。”于是,一個頂李送于的對策迅速形成。
七月四日,朱瑞、羅榮桓、黎玉、肖華報告中共中央、建議“對于部西開不加箝制,并在一定條件下給予便利。對李部東進、北上盡量遲滞其時間,并在自衛原則下,乘其伸入我根據地立腳未穩之際,予以殲滅一部之打擊……對于部防區附近之地方部隊,争取可能争取者,殲滅某些最堅決反共部分,為求控制魯中山區及莒日諸間山區,并互相聯絡,以便繼續向外圍發展”。
七月十五日,中共中央書記處複電山東分局并告北方局:“一、同意你們對付于學忠、李仙洲的方針。二、對友好者堅決團結之,對頑固(而)暫時尚未向我進攻者則設法中立之,對向我進攻者則堅決反擊之。這就是你們應付各派國民黨軍隊的原則。但一切磨擦仗均需将頑方攻我壓我情形電告中央,以便通知國民黨中央,杜斷其借口及誣蔑。”
幾天後,李部還在魯南徘徊時,于學忠果然不等李仙洲接防便開始撤離了。事前,于部與八路軍已約定:于部撤離駐地時,以煙火為号,八路軍即去接防。于部可在魯中根據地之坦埠(位于沂水與蒙陰邊界處)和舊寨(坦埠以西)兩地,通過八路軍的防區,于部通過時,八路軍籌備糧草,予以歡送。
但在這時卻發生了一件不應有的事件。于部經過坦埠,舊寨附近時,有些士兵不願西去。八路軍有個連隊看到他們裝備好,彈藥多,全是一色的“捷克式”步槍,就把他們留下來了。羅榮桓得知此事後,立即告訴魯中軍區,要嚴厲批評這個連隊,并立刻将人、槍全部送還。同時要求各級領導幹部提高政治和紀律觀念,不要因小失大。他又發電報給各軍區,指出:“東北軍是中間勢力,與我有西安事變前後之友好曆史。我對于學忠部應取團結态度,決不能輕啟釁端,即使頑固分子從中挑撥,我們也應加以忍讓為妥。”由于各部隊認真貫徹了這些要求,以後再也沒有發生類似事件。于學忠部終于星夜冒雨通過津浦路西去。
因于部撤走而空出來的沂魯山區和諸日莒山區頃刻之間身價百倍。在這兩塊山區周圍的僞軍和頑固派,包括駐在魯山以南的山東最大的一股僞軍吳化文部,盤踞在諸城一帶的已經公開投敵的僞軍張步雲部,諸日莒山區北部的安邱一帶的僞軍厲文禮部以及在厲之卵翼下的磨擦專家秦啟榮的殘部,還有原駐魯南,後轉至日(照)莒(縣)公路以北的張裡元部,對于這兩個山區都垂涎三尺,妄圖染指。
為了趕在敵人前面占領于部退出之陣地,七月四日、十二日山東分局、軍區命令魯中區和濱海區的部隊分别向沂魯山區和諸日莒山區進行了大規模的進軍。從七月中旬到八月上旬,同在日軍支持下的張步雲部、吳化文部和厲文禮部展開激烈戰鬥,基本控制了日(照)莒(縣)公路以北的諸日莒山區,青(州)沂(水)路以東,安(邱)莒(縣)邊區和青沂路以西的北沂蒙地區等原東北軍駐地。八路軍在進攻厲文禮的據點時,還擊斃了窩藏在那裡的國民黨山東别動縱隊司令秦啟榮。經過這一戰役,新開辟的解放區面積達二千餘平方公裡。至此,山東境内已無國民黨主力部隊。各地方頑固派群魔無首,亂成一團。羅榮桓等抓住這一有利的曆史先機,終于大大改善了八路軍對敵鬥争的地位。
在已經控制了諸日莒山區和北沂蒙地區後,羅榮桓又把重點轉向南面。
七月二十六日,羅榮桓、黎玉作出在天寶山區或蒙山山區乃至魯中區的腹地擊退或殲滅李仙洲北犯部隊的部署,要求慎重初戰,要集中優勢兵力尋求在運動中殲滅李部的機會。
八月十三日至十八日,魯南軍區司令員張光中、政委王麓水,按照羅榮桓的指示,集中主力第三團、五團及地方武裝一部,在天寶山地區劉春霖部的側翼,糾纏扭打,進行反擊。頑軍雖然受到損失,但仍越過滋(陽)臨(沂)路竄至費(縣)北,又遭魯中第二團的打擊,隻好退回滋臨路南,盤踞在平邑以南的流峪、常莊一帶。
在此期間,津浦路西的冀魯豫軍區也開始反擊李仙洲部的主力。九月,于曹縣阻擊進犯魯西南根據地的李仙洲部,斃傷頑軍二千餘人,俘虜六千餘人。
李部反共失利,又遭到敵僞的“掃蕩”,損失甚大。李部人魯時有二萬餘人,到這時剩下不到八千人。李仙洲看到大勢已去,北進無望,隻得灰溜溜撤回皖北。其先頭部隊劉春霖部也于九月五日在鄒縣北過津浦路西去。
當喜訊傳來時,羅榮桓興奮地說:“這就了卻了我們多年來的心事。”他說:“這是山東軍民的傑作。”在根據劉少奇的意圖起草的《抗戰四年山東我黨工作總結與今後任務》中說:“既是曆史先機,就是難得不常有的,當着曆史先機已經出現,或許是很短的(一月甚至一周),但它能給予我們的,往往能使我們完成多年所不能完成的事業。”阻李入魯從而占領了山東戰略制高點,正是這樣的事業。
------有準備有計劃的反“掃蕩”
羅榮桓認為,于、李離魯,山東八路軍取得發展後,必将引起敵人的極大注意。于是,在九月間,便開始部署反“掃蕩”。這一年,河北、山西大旱,日本國内也是歉收,唯獨山東是十年一遇的豐年。在部署反“掃蕩”時,羅榮桓要求特别要注意防止敵人搶糧,要“快收、快打、快曬、快藏”,做到空舍清野。
敵人的大“掃蕩”首先在魯中地區開始。十一月九日晚,日軍在僞軍吳化文部的配合下,糾集萬餘人,從蒙陰、新泰以東的土門、沂水同時出動,以北沂蒙地區的坡裡、金星頭(蒙陰東北)為中心,四面向八路軍合圍,企圖殲滅八路軍主力,侵占新解放之北沂蒙地區。
八路軍由于事先有了充分的準備,除留下小部分部隊堅持内線支持群衆鬥争外,大部實行“翻邊戰術”,迅速撤離合擊圈,轉移到外線。敵人合圍失敗,便在根據地内大肆“清剿”。這時,留在内線的小部隊配合外線部隊積極打擊敵人。魯中第二分區第十一團八連的九十三名指戰員,憑山崮天險,堅守南北岱崮(坡裡附近)十五天,抗擊了二千敵人在飛機大炮掩護下的無數次進攻,以傷七亡二的代價,換取了斃傷敵僞軍三百餘人的巨大勝利。羅榮桓接到報告後,以山東軍區名義予以嘉獎,授予該連以“岱崮連”的光榮稱号。
在魯中反“掃蕩”開始時,羅榮桓将目光掃向山東全境,研究了其他各區的敵情。他看到敵人由于兵力不足,在向魯中“掃蕩”時,其他地區均因兵力被抽走而采取守勢,立即命令各軍區根據各自的情況,主動發起進攻,狠狠打擊敵人,以牽動“掃蕩”魯中之敵。各軍區奉命出擊,很快形成了山東全區範圍内的一次有計劃有準備的互相密切配合的反“掃蕩”,使敵人顧此失彼,首尾不能兼顧。這種統一的作戰行動,充分顯示了軍事統一指揮的重大戰略意義。
十一月間,魯南傳來了匪首劉黑七被擊斃的捷報。政治上反複無常的劉黑七自從李仙洲入魯被阻後,再次投降了日軍,當了榮子恒①僞“和平建國軍”第十軍第三師師長〔榮子恒:原東北軍第五十一軍第十一四師第三三七旅旅長,所部駐魯南。一九四一年十月指使該旅六八三團張本枝部襲擊中共魯南區黨委駐地銀廠村,綁架并殺害區黨委書記趙D等多人,是為銀廠慘案。一九四三年初,榮公開投敵,任僞第十軍軍長〕,但他同時仍舊保留着國民黨新編第三十六師的番号。
殲滅劉桂堂,給山東人民除一大害,大快人心,受害最深的魯南人民歡欣若狂。一九四三年四月,當教一旅政委王麓水調任魯南軍區政委時,羅榮桓曾對他說:“過去,魯南有些地方群衆發動不起來,主要是因為劉黑七這塊石頭還壓在人們的心上。你去魯南很重要的任務便是創造條件搬掉這塊石頭。”在這次戰鬥開始之前,羅榮桓又向張光中、王麓水交代:“劉黑七過去多次被打垮又重新拉起隊伍。這次一定要活捉他,沒有活的,死的也行。”如今這塊石頭搬掉了,王麓水立即向羅榮桓報告,羅榮桓複電,要他們趁此良機,堅決貫徹山東分局《四年工作總結》的精神,進行減租減息,深入發動群衆。
打掉了劉桂堂這件事,使山東人民非常高興,卻又一次使國民黨政府掃興。此前,八路軍在僞軍厲文禮巢穴中擊斃頑固派頭子秦啟榮,國民黨政府便借此大肆攻擊八路軍。如今他們又大喊大叫說,擊斃了他們的“師長”。不久,羅榮桓便收到在重慶的周恩來來電,要山東把劉桂堂的罪行趕快摘要報告,以便駁斥國民黨政府的“抗議”。
待到周恩來将羅榮桓報去的材料一講,國民黨方面也就無話可說了。
敵人在“掃蕩”魯中區九天以後,突然轉向清河區,并将兵力增加到二。六萬餘人,敵十二軍司令官喜多誠一中将也親赴前線指揮。這次“掃蕩”曆時二十餘天,是敵人在一九四三年内對清河區進行的第三次萬人以上的大“掃蕩”,也是敵人對清河區的一次規模最大、最殘酷的“掃蕩”。
顯然,敵人企圖集中兵力消滅對其膠濟路威脅最大的魯中區與清河區。
敵人在合圍時,仍然使用“拉網”戰術,并以飛機配合偵察、轟炸,極力捕捉八路軍的主力部隊和領導機關,發現突圍部隊後,即以騎兵進行追擊。清河區機關于轉移中,在辛鎮六戶一帶突然與敵遭遇,情況十分危急。
羅榮桓得知這一緊急情況後,立即電告清河軍區,要他們堅持到黃昏突圍。并要外線部隊和民兵加強配合,襲擾敵人。清河軍區接電後,積極組織部隊作戰,内外配合,用各種手段襲擾和打擊敵人,終于在黃昏後突破敵之包圍轉移他處。
在清河區反“掃蕩”的同時,羅榮桓又命令濱海軍區發起了攻打贛榆城的戰鬥。十月十九日,僞和平建國軍七十一旅李亞藩部一千六百餘人繳械投降。濱海區八路軍的勝利,直接配合了魯中、清河區的反“掃蕩”。
但是,六天以後,贛榆前線報告,濱海軍區政治委員符竹庭在組織部隊反擊偷襲之敵時,因馬受驚使他碰撞在寨門上身負重傷。羅榮桓立即派兩名騎兵護送羅生特大夫連夜趕去搶救,但符竹庭終因傷勢過重,醫治無效,于十一月二十六日不幸犧牲,時年三十歲。
符竹庭,一九一三年出生在江西省廣昌縣頭陂村的一個農民家裡,一九二八年秋天參加了工農紅軍。他參加革命後,一直都是在部隊做政治工作,是紅軍優秀青年政治工作幹部之一。一九三二年符調任紅十一師第十九團政委時,羅榮桓便認識了他。長征中,符是紅二師政治部主任,羅同他一起渡過了金沙江,到陝北後又同在紅大深造,使他們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當符竹庭犧牲的消息傳來時,羅榮桓無限悲痛,一連數日茶飯不香,心境不甯。以後每逢談起符竹庭,羅榮桓總是無限懷念和惋惜地說:“太可惜了,這麼好的一位青年幹部犧牲了。”
在敵人移兵“掃蕩”清河區以後,魯中部隊立即适時地轉入了攻勢,繼夏季第一次讨伐僞軍吳化文後,又發起了第二次讨吳戰役。十二月四日,魯中軍區集中了約五個團的兵力參戰,并有地方武裝與廣大民兵廣泛開展破襲戰相配合,從四面向盤踞在魯山以南,東起東裡店、西至大張莊、北至石橋(均在沂水西北)這一地區的吳化文部展開進攻。經過四晝夜的戰鬥,攻克了北沂蒙地區的東裡店、大張莊、岱崮、石橋等二十餘處據點,殲敵八百餘人。這次戰役的勝利,收複了魯山南部的部分地區,粉碎了敵僞蠶食北沂蒙地區的陰謀,嚴重打擊了僞軍吳化文部,鞏固了八路軍在夏季作戰中恢複和擴大的地區,并且直接配合了清河區的反“掃蕩”。
膠東區和冀魯邊區也積極開展遊擊戰,加強了自己的陣地。膠東八路軍于二十天内連續攻克十二個敵僞據點,并殲滅與打擊了數股出動騷擾的敵人,共殲敵僞七百餘人。
在各個戰略區勝利出擊的形勢下,“掃蕩”清河區的敵人,經清河區黨政軍民的合力打擊,終于在十二月十三日全部撤出,敵人苦心策劃的冬季輪回大“掃蕩”,以徹底失敗而告終。
一九四四年一月二十六日,延安《解放日報》發表了《山東軍民反“掃蕩”勝利》的社論,社論說:“敵人此次‘掃蕩’戰是企圖用日本侵略者所能想到的一切軍事的經濟的殘暴手段,來消滅敵後八路軍與破壞華北民主抗日根據地,來準備其對民主同盟國的長期戰争。我山東軍民的反‘掃蕩’的鬥争,也比過去任何一次來的持久、主動、有準備、有計劃,山東軍民的團結一緻,鬥争的奮不顧身和戰術的靈活機巧,在這次鬥争中有了極其優良的表現。”
-------黃骅被刺和邢仁甫叛變
就在羅榮桓忙于處理阻滞李仙洲入魯的緊張時刻,從冀魯邊區傳來了噩耗:一九四三年六月三十日,冀魯邊軍區司令員黃骅被刺。
在山東六個大戰略區中,一九四二年、一九四三年間處境最困難的就要數冀魯邊區了。一九三八年八月肖華率三四三旅機關部分人員和少量部隊進入這一地區,與當地人民起義組成的抗日武裝彙合後,組成了擁有二萬人的八路軍東進抗日挺進縱隊,開辟與擴大了擁有十四個縣政權的根據地。由于冀魯邊區直接威脅天津、德州、滄州、濟南等戰略要地和津浦路,可以說處于日軍的肘腋之間,因此日軍對華北掃蕩,這裡是首當其沖。加之一九三九年災荒嚴重,大部隊難以存留。九月下旬,肖華奉命率部轉移到魯西,留下一部分部隊堅持冀魯邊區的鬥争。以後,由于日軍加強了對津浦路的封鎖,冀魯邊和魯西的聯系基本上被割斷了。
肖華調任一一五師政治部主任後,出席了桃峪會議,報告了冀魯邊區的工作,随後,羅榮桓、朱瑞、陳光和肖華等深入研究了那裡的形勢,作出了打通冀魯邊區與清河區聯系的決策。此前,由于敵僞和頑固派的嚴密封鎖,地處小清河一帶的清河區同老黃河以北的冀魯邊區長期被割絕聯系。清河區地處小清河兩岸平原,擁有壽光、廣饒、青城、鄒平等十幾個縣,人口四百餘萬,因受膠濟路沿線敵軍的進攻和封鎖,小清河以南地區逐漸被分割。他們便向黃河入海處的利津、沾化一帶地區①發展〔當時稱為墾區,即現在的勝利油田一帶〕。這裡雖然人煙稀少,但地區遼闊,一望無涯,遠離城鎮,是很有地利的後方。如果冀魯邊區與清河區打成一片,可以互相支援,互相策應,擴大機動餘地。從一九四一年春天開始,第一一五師冀魯邊區部隊連續進行了幾次東進(也稱南下)作戰,開辟了黃河北岸瀕臨渤海的魯北的遊擊區,山縱的清河部隊也在反擊頑固派的反共磨擦以後,控制了利津、沾化一帶墾區。兩區部隊終于粉碎了日僞和頑固派對八路軍的長期封鎖,打通了聯系。
為了加強冀魯邊區的工作,羅榮桓從一一五師抽調了幾批幹部到冀魯邊區去。在肖華走後,任命周貫五為冀魯邊軍區副政委(政委是王卓如)。一九四一年夏天,又派黃骅去冀魯邊區,任教六旅副旅長兼冀魯邊軍區副司令員。為了加強冀魯邊區本地幹部與外來幹部的團結,發揮本地幹部的作用,一九四二年春,山東分局與一一五師決定把一九三九年從冀魯邊區調出的原來參加發動該區起義的邢仁甫調回去,任教六旅旅長兼冀魯邊軍區司令員。與此同時,羅榮桓又抽調了盧成道、王文模、黃榮海等一批幹部到冀魯邊區擔任領導工作。
然而,由于敵人多次進行“‘治安強化運動”,不斷進行“清剿”,這一地區形勢仍然越來越嚴重。到一九四二年下半年,區内敵僞據點林立,九十%的老百姓被迫向敵僞繳納租稅,多數的兩面派政權是應付八路軍而服從敵人的。沿津浦路以東,以德州為中心的南北各縣,基本為敵控制,八路軍已不能入境,回旋餘地越來越小,根據地已完全變為遊擊區,加上敵人實行殘暴的掠奪政策,邊區人力、物力損失嚴重,糧食困難。部隊不得不換穿便衣,長期分散活動,得不到休整,傷病員也得不到安置,處境非常困難。一九四三年三月十一日在實現軍事領導一元化時,山東軍區任命黃骅為冀魯邊軍區司令員,調邢仁甫去延安學習,但邢借故拖延沒有動身。
一九四三年六月三十日晚七點,黃骅、盧成道正在新海縣趙家村學堂召開邊區偵察工作會議。突然,軍區司令部手槍隊長馮冠魁帶了四五個人闖進室内,向黃骅、盧成道及與會人員開槍掃射,然後慌忙逃竄。黃骅、盧成道等五人當場犧牲。
馮冠魁系土匪出身,當過僞軍,投奔八路軍後仍然匪氣十足,後來查明,馮之刺殺黃骅為邢仁甫所指使。
邢仁甫是舊軍人出身。他早年入黨,曾參與領導本地抗日武裝起義,一九四○年調離邊區,擔任過第一一五師政治部的軍區工作部長。因為他在該區有一定影響,一九四二年春,又派回邊區。邊區有很多人是他的老部下,由于他平時喜歡拉拉扯扯,有些人受到他的籠絡,跟着他跑。黃骅為此經常幫助教育他,而他卻仇視批評,反而視黃骅為“眼中釘”。山東軍區任命黃骅為司令員,而調邢仁甫去延安學習,邢更認為是黃骅把他擠出邊區,奪了他的權。他原來借口準備去延安,便離開機關,帶着電台和一部分部隊住在小島上,這次事件發生後,他還頻頻發報,向山東分局、軍區表示自己的“忠誠”,根本不承認馮刺殺黃骅為他所指使。而另一方面卻挑撥拉攏一些人,要把部隊拉出來跟他“另開創一個局面”。
當時,由于山東軍區尚未掌握到邢仁甫指使刺殺黃骅之确實罪證,加上邢表示效忠,所以羅榮桓等山東軍區領導人決定繼續對他采取争取挽救的方針。
但是,到一九四三年底,邢仁甫還是公開叛變投敵了。他由天津輾轉到了國民黨統治的洛陽。至于原來受他挾持留在島上的電台工作人員和一些部隊,都脫離其羁絆先後歸隊。等到邢仁甫拿到國民黨第一戰區司令蔣鼎文給他的“挺進第一縱隊司令”的委任狀,從洛陽趕回島上時,島上的人已經散了。最後,邢仁甫在天津投降日僞軍,被委為“六縣剿共司令”。日本投降後,他又當上了國民黨軍統特務,直到一九四九年解放天津時邢仁甫才被捕獲歸案,押到鹽山縣就地正法。
為了統一和加強冀魯邊和清河區的領導,改善這兩個地區的工作,一九四四年一月十一日,中共山東分局和山東軍區指示:清河軍區與冀魯邊軍區合并為渤海軍區,楊國夫任軍區司令員,景曉村任區黨委書記兼軍區政治委員,王卓如任區黨委副書記,為了紀念黃骅,決定将他被害的地方新海縣改為黃骅縣。
兩區合并後,執行了山東分局提出的“堅持陣地、堅持鬥争,掌握有利時機,打通各分區聯系”的任務,原來兩區的局面都逐漸走向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