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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榮桓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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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開創魯南新局面

書籍名:《羅榮桓傳》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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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立由共産黨獨立領導的抗日根據地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間,羅榮桓返回大爐,陳光也由魯西來到大爐。

  
      大爐位于抱犢崮山區。所謂“崮”指的是四周陡峭而頂部平坦的山頭。在膠濟路以南的大片山區,據說有七二崮,抱犢崮為其中之一。和許多崮一樣,它的頂部很平,可以種莊稼,然而,上去卻很難。人們可以順鑿出來的石窩攀登而上,可耕牛卻趕不上去。相傳古時候有個王老漢抱了一頭小牛犢上去,喂大後用以耕地。抱犢崮因此而得名。一九二三年,土匪孫美瑤在臨城車站劫火車,綁架了幾十名外國人,便押送到抱犢崮山麓的巢雲觀。這就是轟動一時的臨城劫車案。孫美瑤所以将抱犢崮作為窩藏人質的場所,是因為這裡地勢險峻。有了這個鼎鼎大名的抱犢崮,峰縣、臨沂、費縣、滕縣之間的魯南山區,又稱抱犢崮山區。當第一一五師進入這一山區時,絕大部分村寨都控制在地主武裝手中。他們的人數少則三十五十,多則成百上千,隊伍不論大小,頭目都稱司令。傳說在這一帶的司令也有七十二個之多。他們都接受了國民黨政府的委任狀。有的又明裡暗裡同敵僞勾結。第一一五師進入抱犢崮後,除少數開明地主外,他們或因不了解八路軍而心存疑慮,或因立場反動而采取敵視态度。他們關閉寨門,不讓八路軍進村,不讓老百姓同八路軍來往。在羅榮桓赴湖西期間,第一一五師實施了兩個作戰行動。

  
      第一個作戰行動是派部隊以東進支隊名義向大爐東南的郯(城)碼(頭)平原進軍,支援當地抗日武裝,打通與華中區的聯系。郯碼平原是蘇魯邊界上的富庶地區,它控制沂、沭兩條河流的中段,直逼隴海鐵路。南下郯碼對鞏固以抱犢崮為中心的山區根據地,發展平原遊擊戰争,具有重要戰略意義。十一月十八日,東進支隊由一一五師參謀處長王秉璋和政治部副主任黃勵率領,在地方武裝的配合下,攻占碼頭鎮。

  
      碼頭鎮是魯南的一個商業和文化中心,比郯城縣城還要繁華。八路軍打開碼頭後,不僅繳獲了一批武器彈藥,而且補充了大量軍需物資,還籌款二十萬元。這時,已是小雪季節,戰士們在碼頭高高興興地穿上了新棉衣。

  
      碼頭解放後,在郯碼地區出現了轟轟烈烈的抗日局面。廣大愛國青年紛紛報名參軍,抗日群衆組織如雨後春筍紛紛建立。一九四○年一月一日,在碼頭成立了由共産黨領導的郯城縣人民政府。羅榮桓把從湖西調出的由梁興初率領的原蘇魯豫支隊第四大隊進駐于此,改稱東進支隊第二大隊。他們在地方武裝的密切配合下,發展了郯碼地區的抗日武裝鬥争,鞏固了抱犢崮山區東南的外圍陣地。在東進支隊南下時,羅榮桓喜得一女,即取名為“南下”。

  
      第一一五師實施的第二個作戰行動是打孔莊。這一行動是在部隊南下郯碼後,由大爐成立的後方司令部承擔的。

  
      孔莊位于大爐南面十來裡。大地主杜若堂是當地土皇帝,掌握着裝備有機槍的武裝,曆代官府也奈何他不得。第一一五師進駐大爐後,曾争取他抗日,但他不僅置若罔聞,而且還從棗莊引來一百多名日軍襲擊八路軍。孔莊成了抱犢崮山區的一個釘子。十二月初,八路軍攻克孔莊,擊斃在土圍子裡頑抗的杜若堂。

  
      攻克孔莊的勝利,震動了大爐周圍的反動地主。以往,他們閉門鎖寨,對八路軍采取敵視态度。這時,有的轉向中立,有的向八路軍靠攏,八路軍在魯南的影響擴大了。

  
      然而,在抱犢崮山區内,日僞、國民黨頑固派、東北軍和八路軍犬牙交錯的狀況基本上并未發生變化。在這一形勢下,如何打開局面,乃是羅榮桓首先必須回答的問題。劉備三顧茅廬,諸葛亮提出了三分天下的“隆中對”。而羅榮桓到魯南提出的“隆中對”不是三分天下,也不是同國民黨建立共同根據地①〔一九三八年六月,國民黨第十軍團石友三部入魯,中共曾同他讨論過共同建立山東抗日根據地問題,後石部北調,實行反共。在魯南,中共山東黨組織也曾有過與國民黨的臨沂專員張裡元建立共同根據地的設想,同樣沒有成功〕,而是要充分發動群衆建立由共産黨獨立領導的抗日根據地。羅榮桓到大爐後,第一步提出的是把抱犢崮山區全部拿下來。用什麼辦法?羅榮桓後來在桃峪會議上總結了在魯南開創新局面的六字方針,即:插、争、擠、打、統、反。插,就是插入日僞軍和國民黨軍隊之間的空隙地帶,隐蔽地由邊緣伸入到腹地。争,就是廣泛發動群衆,争取團結一切抗日力量。擠,就是擠掉消極抗戰、積極反共反人民的頑固勢力。打,就是打擊日軍和漢奸武裝。統,就是同國民黨軍隊,特别是駐在魯南的東北軍疏通團結,保持統一戰線。反,就是反“掃蕩”、反磨擦。

  
      顯然,羅榮桓提出的這六字方針同毛澤東關于“發展進步勢力、争取中間勢力、反對頑固勢力”的策略方針的精神是一緻的,是這一策略方針同魯南的實踐相結合的産物。一九四○年,羅榮桓娴熟自如地運用這六字方針,終于在敵、頑、友、我各種矛盾雲谲波詭的複雜形勢下,開創了魯南抱犢崮山區的新局面。

  
      ------團結萬春圃,争取孔昭同

  
      在抱犢崮山區的許多“司令”之中,主張同共産黨、八路軍聯合抗日的隻有大爐的萬春圃和滕縣的孔昭同。對于他們,羅榮桓認為,要“促成堅持抗戰、團結和進步”①〔羅榮桓:《魯南團以上政治工作會議的總結報告》,一九四○年四月于費縣吳家溝〕。

  
      萬春圃是大爐地區的開明士紳。民國以來,軍閥混戰,兵連禍結,民不聊生。為了保境安民,當地組織民團,萬是負責人之一。他性情豪爽,講義氣,人稱“萬三爺”。“九一八”事變後,他的長子萬國華、管家楊春茂、管武裝的劉清如先後加入共産黨,他同黨有了聯系。一九三七年九月,臨沂第三區專員張裡元要萬恢複臨沂、費縣、峰縣、滕縣四縣邊區聯莊會,中共蘇魯豫皖邊區特委書記郭子化派郭緻遠以地方名流身分同萬一道去見張裡元。經過協商,決定由萬以恢複聯莊會名義建立抗日武裝。随後,在中共的幫助下,萬便組建了這支武裝。

  
      羅榮桓到達大爐後,萬春圃盛情款待。萬夫人會做魯南風味的全羊席,從羊頭到羊尾巴做了十幾個菜,外加羊肉餡的鍋貼。席間,萬熱情邀請羅榮桓、陳光住在他的家中。

  
      羅榮桓剛剛住進萬家時,萬家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這位“大官”,人們都小聲地說話,輕輕地走路。羅榮桓主動地接近他們,和他們拉家常,問長問短,很快兩家就親如一家。

  
      萬春圃每天總要到羅榮桓屋裡坐坐,羅榮桓常常給他講國内外形勢和八路軍的曆史和傳統。他感到茅塞頓開,深受教益。

  
      住的時間長了,萬春圃常常看到,羅榮桓教勤務員認字、寫字。他聽說,羅榮桓對馬夫、炊事員親如兄弟。馬病了,他親自動手和馬夫一起給馬灌藥。

  
      萬春圃看到羅榮桓和戰士一樣穿的是幾乎褪成白色的軍衣,蓋的是打了補釘的被子,吃的是高粱煎餅就鹹菜,覺得過意不去,便吩咐他的夫人給做點好吃的送過去。他夫人知道羅政委愛吃辣椒,就殺了一隻雞,炒成辣子雞丁,讓勤務員王立志給羅政委端去。小王不敢收,萬夫人便說:“這是萬三爺的一點心意,你盡管送去。羅政委說你,由我‘兜着’。”小王隻好送去。羅榮桓一開始認為是夥房改善生活,動了兩筷子又感到事情不對,便問小王雞是從哪裡來的。小王說明了原委。羅榮桓立即讓林月琴拿出錢來叫小王送去,并叮囑小王給萬家講明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我軍的規矩,不要讓他們産生什麼誤會。

  
      這一切對八路軍來說是十分平常的事,卻使萬春圃一家非常感動。萬春圃說:“俺活了五十多歲了,還沒見過這樣的官長、這樣的軍隊。真正是仁義之師、王者之師啊!有了八路軍,國家就有了希望。”

  
      萬春圃從同羅榮桓和八路軍指戰員的接觸中,學到了許多革命的道理,和共産黨的感情更加親近了。國民黨頑固派曾扣押了他的小兒子和女兒作人質,要拉他到國民黨一邊。他說:“我兒子、閨女甯可不要了,也要跟着共産黨走!”他一再向羅榮桓表示,決心在共産黨、八路軍的領導下抗戰到底。他把自己慘淡經營了多年,有幾百條槍,并有機關槍和迫擊炮裝備的部隊,全交給八路軍指揮。一九四○年三月二十二日,萬春圃的四縣邊聯武裝和蒼山遊擊大隊正式合編為八路軍臨(沂)郯(城)費(縣)峰(縣)四縣邊聯支隊,萬春圃被任命為支隊長。

  
      與萬春圃部幾乎是同時加入八路軍的還有孔昭同部。

  
      孔昭同是滕縣人,曾在北洋軍中當過中将師長和福建泉(州)興(化)永(定)鎮守使。北伐後,他卸甲回鄉,開藥店,辦學堂,濟世育人。

  
      一九三八年初,日軍占領濟南後繼續南下,占領泰安、兖州,滕縣告急。滕縣城中土豪劣紳慫恿他出面組織維持會,他說:“咱扛把子①上街賣拳、要飯去,也不能當漢奸〔  把子,指刀槍劍戟〕!”

  
      一月底,孔昭同和曾經當過閻錫山的軍長的楊士元組織魯南民衆抗日自衛軍,楊任司令,孔任副司令。三月中,日軍攻滕縣,孔的兒子憲堯、憲綱遭飛機轟炸而遇難。不久,抗日自衛軍也遭日軍襲擊而潰散。失敗反而更堅定了孔昭同的抗日決心。他毀家纾難,變賣家産,充作重組軍隊的經費,同時身披寫着“上盡國忠,下報家仇”的黃緞帶,在滕縣山區為組織武裝而奔走呼号。隊伍又稍稍恢複。一九三八年夏,國民黨第十集團軍司令石友三駐紮在山東。孔是石的結拜兄弟,便接受了石部的暫編第六師的番号,活動于抱犢崮西北的滕縣、鄒縣、泗水、費縣之間。

  
      年底,石部調往河北。孔逐漸認清石的反動面目,與其分道揚镳,拒絕北上,堅持在家鄉抗戰。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二日,孔部在滕縣龍嶺山下同一百餘日軍遭遇,孔已年近花甲,但老而益堅。他脫掉皮袍,光着膀子,面對敵人,奮臂高呼:“堯綱兩兒,魂若有靈,助父殺敵,雪恥報仇!”随即在山鳴谷應的回聲中帶領戰士沖向敵人。日軍丢下十幾具屍體,狼狽逃竄。

  
      孔昭同部中最早同第一一五師聯系的是其第二旅。這個旅原是共産黨領導的魯南人民抗日義勇隊的一部分,旅長董堯卿是共産黨員。一九三八年八月作戰失利,與黨失去聯系後編入孔師,成為該師主力。第一一五師進駐魯南後,董即派人來聯絡,恢複了黨的關系。第一一五師派去了參謀長。孔昭同聞訊後,也請山東教育界知名人士彭畏三①前來聯絡〔  彭畏三曾任山東省教育廳督學〕。

  
      彭到大爐後,羅榮桓按照當地的習慣,擺了“十大碗”熱情款待。席間,羅榮桓向彭畏三闡明了中國共産黨的統一戰線政策。當時,于學忠和張裡元都在拉孔。孔對國民黨消極抗日、積極反共很反感,對共産黨堅決抗日很欽佩。但是,他多少還有一點正統思想。為了解除孔昭同的顧慮,羅榮桓請彭畏三轉告孔昭同,八路軍與孔師合作抗日,孔師可保持原來的番号,繼續在原地區活動,雙方要加強聯系,增進了解。彭畏三提出,孔昭同希望八路軍派一位政工幹部到孔師去作政治部主任,羅榮桓當即将在座作陪的特務營教導員黃玉昆介紹給他。黃玉昆是紅軍,在樊壩戰鬥中,他是擔任主攻的夜老虎連的指導員,在火線上負傷。

  
      第二天一早,黃玉昆就跟彭畏三離開第一一五師。行前,羅榮桓握着彭畏三的手說:“以後希望随時通報敵情,加強聯系。孔師長在供給上有什麼困難,我們可以幫助解決。”

  
      黃到孔師後,按照羅榮桓的指示,宣傳八路軍的抗日主張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八路軍優良傳統,幫助孔昭同整頓部隊,克服舊軍隊的惡習,改善官兵和軍民關系,為改造這支部隊創造條件。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蔣介石發動了第一次反共高潮,在滕縣活動的國民黨頑固派申憲武(申從周)蠢蠢欲動,企圖進攻孔昭同部。孔昭同師的第一旅旅長劉昭漢,也和國民黨勾結,脫離孔師節制。羅榮桓和陳光決定,打擊申憲武,刹一刹頑固派的嚣張氣焰。在作戰中,申憲武狼狽逃跑,他的兩個團被消滅。戰後,董堯卿旅即歸還八路軍建制,編入六八六團。後來,六八六團改稱魯南支隊,六八六團團長張仁初任支隊長,董堯卿任副支隊長。接着孔昭同也毅然決定,與國民黨割斷聯系,接受共産黨和八路軍領導。一天晚上,他選派了十名身強力壯的保镖,護送黃玉昆連夜回第一一五師,向羅榮桓和陳光報告孔的這一決心。

  
      經上級批準後,第一一五師正式任命孔昭同為八路軍第一一五師曲、泗、鄒、滕、費五縣遊擊司令。孔昭同親率人馬,到第一一五師駐地接受點編。第一一五師召開了隆重的歡迎會,宴請孔昭同和他的部屬。羅榮桓在歡迎會上講話,熱情稱贊孔昭同堅持團結,堅持抗戰的精神。羅榮桓和陳光檢閱了孔昭同部隊,給指戰員頒發了八路軍臂章。第一一五師還給孔昭同部隊補充了彈藥和衣服。

  
      一九四○年秋,孔昭同病重。在彌留之際,他對他兒子孔憲紹說:“共産黨、八路軍不歧視我們,不撤換我們,也不編散我們的部隊。共産黨一定會勝利,你一定要跟着共産黨走。”一九四○年十一月,孔昭同因病逝世,羅榮桓與陳光、肖華聯名送了挽聯,頌揚孔昭同熱愛真理,為民族,為國家英勇奮鬥的高尚品德。

  
      羅榮桓在魯南還團結了許多在當地有一定聲望的愛國人士,他們在發展地方武裝,開展敵占區貿易,瓦解敵僞軍方面,都發揮了很大作用。

  
      ------聯絡東北軍,擠走李長勝

  
      在魯南,共産黨、八路軍的主要統戰對象是當地各種地方勢力和東北軍。國民黨的各種地方勢力中,實力最強的是山東省第三區督察專員兼第三區保安司令張裡元。他曾在韓複榘手下先後當過縣長和專員。韓複榘南逃時他沒有跟着跑,并在臨沂費縣一帶建立了武裝。沈鴻烈當了山東省主席以後,與原韓複榘系統的張裡元存有矛盾。一九三七年冬,共産黨即與張裡元建立了統戰關系,先後派童陸生、劉其人等去張部工作。一九三八年秋,張曾掩護過魯南抗日義勇隊。國民黨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後,一九三九年下半年,張的政治态度右轉,共産黨派去的工作人員被迫撤出。但因張對共産黨還保持中立态度,根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羅榮桓決定與張裡元繼續保持統戰關系,曾幾次派人去張部聯絡。在名義上歸張裡元統轄的魯南各縣地方武裝,對共産黨政治态度不一,互相之間矛盾也很多。羅榮桓對他們采取了區别對待的方針。

  
      與魯南的地方勢力相比,東北軍是更為重要的統戰對象。羅榮桓一進山東,就對東北軍的情況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早在一九三九年四月二六日,他在泰西時,就在師直屬隊的幹部會議上指出:“于學忠到魯南,統一戰線的形勢可能會好一些。我們應很好地鞏固與東北軍之團結。”于學忠是山東人,曾在北洋軍閥吳佩孚手下當師長。一九二七年吳垮台後轉入東北軍。一九三六年任國民黨的甘肅省主席。西安事變時,他在西安參加了張學良主持的高級将領會議,同意對蔣介石實行“兵谏”。張被蔣扣押後,東北軍即由于學忠率領。抗戰開始後,蔣介石把于調到山東,既想讓東北軍在同敵僞的戰鬥中受到削弱,又想利用東北軍限制人民力量的發展,而于學忠一方面不得不受蔣介石的節制,另一方面又時時要提防蔣把他這個“雜牌軍”吃掉。因此,他有一個很形象化的口号:“既不紅,又不藍,三條道路走中間。”

  
      于學忠部轄有第五十一軍和第五十七軍。于的蘇魯戰區司令部和第五十一軍駐紮在沂魯山區,第五十七軍的第一一一師駐紮在日(照)莒(縣)山區,第一一二師駐紮在魯南,同八路軍的駐地犬牙交錯,師部駐在石河、官莊,離大爐隻有十二裡路。

  
      早在一九三八年春天,共産黨在第一一二師就設有秘密的工作委員會。一九三九年,根據中共六屆六中全會精神,工委已停止發展組織而專做統戰工作。羅榮桓到大爐後便受中共中央山東分局委托,負責直接領導這個工委。工委負責人谷牧秘密來到大爐向羅榮桓彙報了第一一二師的情況。該師師長叫霍守義。“西安事變”前,他在陝北,防地與紅軍接壤,曾奉張學良之命,掩護了大批人員進入蘇區,其中包括美國記者斯諾。因此,他對共産黨還是友好的。這個師的兩個旅都有共産黨掌握的戰地服務團,每個團都有黨領導的宣傳隊。第一一二師三三四旅六六七團團長叫萬毅,“西安事變”中是著名的少壯派,事變後被蔣介石扣押,抗戰爆發後才釋放。一九三八年三月由張文海、谷牧介紹秘密加入共産黨。在他的掩護下,共産黨在六六七團的工作十分活躍,幾乎每個連隊都有黨員,抗日氣氛十分濃厚。

  
      羅榮桓很滿意地聽取了谷牧的彙報後指出:對東北軍要做兩方面的工作。一方面要團結争取廣大官兵一道抗日,另一方面對在部隊中進行陰謀破壞活動的國民黨特務要進行尖銳的鬥争,揭露他們的反動面目,防止東北軍向壞的方向轉化。

  
      羅榮桓初步了解了第一一二師的情況後,便派參謀處長王秉璋去做聯絡霍守義的工作。王原在孫連仲的第二十六路軍,一九三一年底在甯都暴動中參加紅軍。由于王對舊軍隊官兵的思想動态、生活習慣、語言禮節等等比較熟悉,因此王第一次去拜訪霍守義時,霍同他一見如故,談得很投機。王給霍送來一些宣傳材料,其中有一份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霍看了後擊節贊賞。王告辭後,霍拿着歌篇對他的書記(相當于秘書)李欣說:“我看這支歌很好,咱們也能唱。你就用我的名義起草一個訓令發到全師,要大家都唱這支歌。”

  
      這位李欣也是共産黨員,當有人向霍守義告發時,霍不大相信,說:“隻要他抗日,管他是不是共産黨。”

  
      王秉璋告辭後的一個寒夜,李欣在秘密交通員帶領下,順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匆匆趕到第一一五師師部去見羅榮桓。

  
      由于李欣還要在拂曉前趕回,顧不上寒喧,一坐下來就彙報。羅榮桓凝神聽完他的彙報,幾乎沒有什麼插話。李彙報中,林月琴端來炒得熱烘烘的花生,款待這位從事危險的秘密工作的同志。

  
      李欣從一九三八年起便在霍守義身邊工作,對第一一二師情況,對霍守義的政治态度和脾氣愛好,以及霍同王秉璋見面的反應都十分清楚。李詳細彙報後問羅榮桓,黨在第一一二師的工作基礎很好,在國民黨加劇反共的形勢下,是否可仿照山西新軍的辦法把隊伍拉過來。

  
      羅榮桓立即指出:你們的情況同山西新軍不同。山西新軍是我們黨組織起來的部隊,而第一一二師是東北軍。你們還是要做好團結上層進步勢力和下層廣大群衆的工作,争取霍守義向好的方向轉化,不要搞“起義”。冬夜圍爐長談,并不覺得時間過得快,說話間已近拂曉。為了避免暴露,李便起身告辭。

  
      在第一一五師師部還有一位人物,他可以在霍的住處登堂入室,同谷牧、李欣等聯系而不緻引起霍的懷疑,他可以同霍當面争論而不緻撕破情面。他就是聯絡科長靳懷剛。他的父親靳雲鹗曾經當過吳佩孚的副司令和河南省長,同于學忠有袍澤之誼。他的伯父靳雲鵬在北洋軍閥政府曾兩度出任國務總理,同張作霖是兒女親家。

  
      靳懷剛在北平讀書時,參加了“十二・九”運動。抗戰爆發後回故鄉鄒縣組織遊擊隊,不成,赴延安學習并入黨。後奉調到魯南做聯絡工作。他和地委書記宋子成等都住在萬春圃家後院。羅榮桓同他們結鄰而居。羅榮桓平時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可在同靳熟悉了之後,卻常常同靳開個玩笑,稱之為“靳少爺”。

  
      一天,羅榮桓問靳懷剛:“你家的生活條件那樣好,為什麼要參加革命呢?”靳講了他家大多數成員過着驕奢淫逸的腐化生活後說:“在那個家庭裡,人和人的關系除了金錢沒有别的。我實在不願意同流合污。我嘔不了那個氣。”

  
      羅榮桓點點頭說:“你參加革命完全可以理解。中國有許多官宦之家出身的知識分子能夠參加革命,這是中國革命的一個特點。”羅榮桓還援引周恩來為榜樣,鼓勵靳懷剛不斷進步。

  
      霍守義是張作霖的老部下,早就認識靳懷剛,稱呼他為“老弟”。由于有這層關系,羅榮桓便讓靳繼續聯絡東北軍。根據統戰工作的需要,羅榮桓感到靳的職務需提高一點,又任命他為第一一五師的後方政治部主任。

  
      羅榮桓在同東北軍搞統一戰線時,注意了又團結又鬥争。他每次派王秉璋、靳懷剛去第一一二師之前,都要找地委書記宋子成、群工部長劉興元、峰縣縣長潘振武等集體研究談判預案,設想霍會提一些什麼問題,應如何答複。當時霍守義經常鼓吹國民黨的一個政府(國民黨政府)、一個主義(三民主義)、一個領袖(蔣介石)。羅榮桓等便考慮,假如霍提出我們建立民主政權為“破壞統一”時,便回答他:國民黨所派縣長、區長在日軍進攻面前望風而逃,人民理應成立民選的抗日民主政府,等等。

  
      羅榮桓還向王秉璋、靳懷剛交代,要反複講八路軍和東北軍是老朋友,對霍在抗日中的功績作充分評價,但在原則問題上又要寸步不讓。

  
      按照羅榮桓的交代,靳懷剛同霍談判,有時争論得面紅耳赤。霍理屈詞窮時便說:“哎呀,老弟,先吃飯,吃了飯再談。”由于靳按照羅榮桓的指示,在談判時既堅持原則又注意掌握必要的靈活性,也由于靳同霍的曆史淵源,談判争論得再激烈也沒有鬧翻。

  
      在對霍守義的統戰工作中,處理官裡莊事件,從而擠走頑固派的縣長李長勝,是一個成功的範例。

  
      李長勝是沈鴻烈委任的費縣縣長。沈鴻烈雖是東北軍出身,可政治态度和于學忠、霍守義不同。他已死心塌地投靠蔣介石,成為反對共産黨、反對八路軍的磨擦專家。而李長勝又是五十七軍軍長缪流的外甥。缪同沈在政治上沆瀣一氣,也是東北軍中反動勢力的代表。李長勝便依仗沈鴻烈、缪流作後台,處處同八路軍、同人民作對。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臨郯費峰四縣邊聯農民自衛團在費縣官裡莊開會,邀請李長勝參加。李長勝帶了一些保安隊闖到會場後就以縣長身份提出要檢閱自衛團,強令自衛團架起槍支,排隊集合。然後指使部下開槍,當場打死自衛團幹部、團員六人,打傷二十餘人。這就是震驚魯南的“官裡莊慘案”。

  
      消息傳出後,魯南地委和四縣邊聯的領導人立即開會研究對策,并去請示羅榮桓。羅榮桓說:“要抓住這個事件,首先組織群衆到霍守義的駐地遊行示威,要求霍守義嚴懲殺人兇手。”有的幹部感到向霍守義請願不管用。羅榮桓說:“李長勝行兇是在霍守義管轄的地盤裡。霍守義還是抗日的,雖然他不想得罪他的上司缪流,可也不會支持李長勝,我們向他請願,造成聲勢,下面的文章就好做了。”

  
      第二天,數百名農救會會員、自衛團團員護衛着幾十名死難者家屬,湧向十十二師師部,在門外高呼口号,強烈要求嚴懲兇手,為死難者報仇伸冤。

  
      霍守義也感到李長勝這件事作得不對,于是派人接見群衆,表示:“李長勝制造事端,開槍打人是錯誤的,我們要做調查。”并表示要向死難者發放撫恤、喪葬費。但是,當示威群衆要求“嚴懲兇手”時,他卻不予答複。

  
      羅榮桓聽取了四縣邊聯負責人的彙報後,對地委和邊聯的負責人說:“現在請願已達到了目的。頑固派輸了理,我們在政治上取得了主動,群衆要求報仇雪恨的勁頭也鼓了起來。下面的文章,就要轉入武裝鬥争了。攻打李長勝的駐地崮口村,讨伐頑固派!”

  
      于是,地委召開了緊急會議,成立了前敵委員會,調動二十四個農民自衛團,兵分五路,把李長勝盤據的崮口包圍了個水洩不通。

  
      李長勝據堅固守,自衛團久攻不下。有的幹部擔心時間久了,霍守義會來增援。羅榮桓好象猜透了大家的心思,及時寫了一封信送到前線。他在信上說:經過前一階段的揭露和鬥争,李長勝破壞抗日破壞團結的罪行有目共睹,已成衆矢之的。前一段霍守義未答應群衆嚴懲兇手的要求,也算可以向缪流交帳了。現在霍是不會進一步公開支持李長勝的。有八路軍主力做你們的後盾,他也不敢援助李長勝。因此,你們要堅定信心,持久圍困,不要急躁,不要硬打硬拼。李長勝總有一天會挺不下去的。

  
      這封信傳達下去後,包圍崮口的各路指揮員和廣大自衛團員戰鬥情緒更加高昂。與此同時,羅榮桓繼續派靳懷剛等到霍守義那裡做疏通工作。果然不出羅榮桓所料,霍守義一直按兵不動。李長勝支持不住,在一個夜晚狼狽逃跑。八路軍收複崮口,擠走了李長勝,建立了費縣抗日民主政府。

  
      一九四○年一月二十七日,羅榮桓将擠走李長勝的經驗通報所屬部隊,電報說:“我們對于(同頑固派的)武裝沖突,事先應争取在政治上的絕對優勢,造成一般社會輿論對我們的同情和聲援……”羅榮桓考慮,反磨擦鬥争政策性很強,因此電報要求各部隊遇到類似情況應“及時電告師部轉各方,以便應付上層關系”,同時要求各部隊注意,“不能把所有雜色部隊都看成反共反八路的力量而予以同樣手段對待。”

  
      一九四○年二月七日,羅榮桓和陳光緻電中央和軍委,彙報了官裡莊慘案和對頑固派反擊的情況。二月十一日,毛澤東親自起草了中共中央的複電:“陳、羅七日電今日看到,所取方針是正确的,望堅決執行。”複電還說:“沈鴻烈屬于頑固派,對我百端磨擦,故須在自衛原則下堅決消滅之……于學忠與沈鴻烈不同,他是尚有希望的,除對其反共政訓人員應加以堅決打擊外,對東北軍應極力争取,至少使之取中立态度。”中共中央将這一份重要電報同時發給了朱德、彭德懷、楊尚昆、劉伯承、鄧小平、徐向前和朱瑞。

  
      由于羅榮桓堅決執行了對于學忠和沈鴻烈區别對待的方針,團結了東北軍,于學忠和霍守義在山東基本上保持中立的态度。一九四○年底,霍部開往蘇北後,第一一五師還同他們有電報聯系。新四軍第三師師長黃克誠又派人疏通,繼續與其保持良好關系。這對于八路軍、新四軍反對日僞軍的“掃蕩”、“蠶食”,反對國民黨頑固派的進攻,鞏固和擴大抗日根據地,提供了有利的條件。

  
      ------三打白彥

  
      一九四○年一月初,羅榮桓在領導擠走李長勝的鬥争的同時,和陳光一道主持制定了第一一五師的行動方案,其要點是:創造以抱犢崮為中心的魯南抗日根據地,并于近日進攻白彥,經營天寶山,争取與泰山區和沂蒙山區打通聯絡,留主力一部堅持冀魯邊的鬥争;在魯西的肖華部與楊勇部應夾黃河打成一片,鞏固魯西和泰西根據地;蘇魯豫支隊彭明治等率三大隊開辟湖西金縣、單縣等地區,二大隊調魯南與隴海路南之一大隊相配合,沿隴海路兩側向東推進。

  
      此前,一九三九年九月下旬,肖華已奉集總命率挺進縱隊機關和主力一部由冀魯邊轉移到魯西北,十月間,按師部決定,與楊勇部合編為第三四三旅兼魯西軍區,由楊勇任旅長兼司令員,肖華任政委,統一領導魯西區根據地的鬥争。

  
      二月初,羅榮桓、陳光将進攻矛頭指向白彥。

  
      白彥,位于抱犢崮與天寶山區的中間,是南北交通樞紐,是魯南通往沂蒙山區的必經之地。大地主孫鶴齡,是當地一霸。他的兒子孫益庚是白彥的鄉長。羅榮桓曾派人同他們聯絡,想争取他們一道抗日,但孫氏父子不僅拒絕,而且與日僞勾結,強迫周圍幾十個村莊組織反動民團,斷絕交通,成為八路軍向天寶山區發展、打通與沂蒙山區聯系的嚴重障礙。羅榮桓、陳光決定拔掉這個釘子。

  
      一九四○年春節前的一天,六八六團團長張仁初接到通知,飛馬趕到師部。羅榮桓和陳光把他帶到作戰室,陳光指着地圖上的一個小黑點說:“張仁初同志,師部決定把這個釘子拔掉。”張仁初趨前一看,正是他早已料到的白彥。張是湖北黃安人,長征時是四方面軍三十三軍一個營長。一、四方面軍會師後,調到一方面軍。他文化不高,可身經百戰。打起仗來,眼一瞪便不顧一切,不把敵人消滅絕不罷休,人們給他起了個綽号叫張瘋子。對于他一定能打下白彥,羅榮桓深信不疑。然而,這個地方太重要了。敵人丢掉之後決不會善罷甘休,可能要反複争奪。對此有必要早打招呼。于是,羅榮桓叮囑道:“這可是個咽喉之地,敵人絕不會輕易放棄。我們拔掉了,敵人還可能再釘上。要準備與敵人反複争奪。”

  
      張仁初點點頭,表示完全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打下白彥後,”羅榮桓右手來回一劃拉,“要立即平毀敵人留下的一切防禦設施,迅速把群衆發動起來。發動群衆,是我們在白彥立足的關鍵。”

  
      “明白。”張仁初知道,堅固工事對于曆來不強調死守一地的八路軍并無多大好處,而敵人占據了倒會給我們造成麻煩。八路軍的銅牆鐵壁是群衆,而不是工事。

  
      為了解除張仁初的後顧之憂,陳光又向他介紹了對其他部隊的部署,“我們已經命令梁興初部在郯城、碼頭一帶牽制南面的敵人。另外,蘇魯支隊和蘇魯豫支隊的胡(炳雲)田(維揚)大隊也從隴海路南開過來了。他們再加上特務團,都要配合你們作戰。還要通知孔昭同部在北面策應。我們的兵力占絕對優勢,你盡管放心打。”

  
      “是!”

  
      羅榮桓笑問:“還有什麼困難呀?”

  
      “沒有,堅決完成任務。”張仁初向兩位首長敬了禮,便回去布置了。

  
      二月十三日,農曆正月初六,下起了鵝毛大雪。大爐西面的抱犢崮戴上了一頂白帽子。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羅榮桓和陳光帶領師部出發了。他們是白天走的。六八六團走得早,是夜間行動。“漫天皆白,雪裡行軍情更迫。”下雪天,尤其是雪夜,往往是發動奇襲的好時機。羅榮桓、陳光率領的部隊剛過罷舊曆年便踏上了“雪夜襲白彥”的征途。

  
      正月初九,第六八六團攻下白彥。根據羅榮桓的指示,部隊抽調了大批幹部,協同地方黨組織發動群衆。在原來僞區公所門前,挂起了“白彥區抗日民主政府”的牌子。孫鶴齡的糧倉打開了。那些把附近的樹皮都剝光了的饑民,手捧着剛分到的救命糧,眼睛裡都閃爍着感激的淚花。很快,農救會、婦救會、兒童團都組織起來了。地頭場院,響起了抗日的歌聲,街頭巷尾,貼滿了抗日的标語。

  
      部隊一面進行訓練,一面按羅榮桓戰前的交代,拆毀了孫鶴齡經營了幾十年的碉堡寨牆。有一些老鄉不免露出疑惑的目光。

  
      三月四日,羅榮桓來到白彥檢閱部隊的訓練成果,給大家講了話。他說:“我們占了白彥,就像掐住了敵人的脖子,敵人是不會甘心的,現在他們正在拼湊兵力,要奪回白彥。我們不能在這裡和敵人死拼,要撤出去打。經過反複争奪之後,白彥終歸會回到我們手裡。”

  
      果然,不過三天,駐鄒縣東面城後據點的日軍一百多人向白彥撲來。看來是試探性的,特務團打了它一個伏擊,敵人就縮回去了。

  
      三月十二日,日僞軍又從北面的平邑、西北面的城後、東南面的梁丘調集七百餘人,向白彥合擊。八路軍主動撤離白彥,在白彥兩側山地裡,與來犯之敵展開激烈的戰鬥。敵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爬進白彥。然而,這裡已成死寂的空鎮,要修工事,抓不到民夫;要吃飯,找不到糧食;要喝水,井也被封起來了,人渴得嗓子直冒煙,大洋馬渴得直尥蹶子。

  
      當晚,第六八六團一部又攻入白彥。敵人無險可守,狼狽而逃。

  
      三月十九日,敵人又拼湊二千餘人東西對進,在白彥外圍同八路軍激戰兩天後占領白彥。當晚,八路軍又打進白彥同敵人展開白刃肉搏戰。日軍支持不住,施放一陣毒氣後,便逃之夭夭。

  
      日軍施放毒氣,并未影響八路軍的作戰,因為戰前部隊即進行了防化學訓練。一九三九年抗大第五期特科防化隊部分畢業學員分配到第一一五師後,羅榮桓充分發揮他們的作用。在各旅各團均設置了防化勤務主任,普遍進行了防化訓練。這是八路軍早期的一批防化兵幹部。

  
      在連續十四晝夜的三次白彥争奪戰中,八路軍殲敵八百餘人,繳獲長短槍三百餘支。

  
      白彥戰鬥的勝利,給魯南山區軍民極大鼓舞。戰鬥一結束,周圍的老百姓就趕來慰問。有位開明士紳說:“開始我見你們拆毀工事,還認為你們不敢和日軍打,現在才知道,這是好計謀啊!”

  
      白彥戰鬥的勝利,沉重地打擊了日僞軍,震懾了魯南地方反動勢力,同時也鼓舞了與共産黨團結抗日的友軍。打白彥時,孔昭同還未編入八路軍,他應第一一五師邀請,率部在白彥以北策應。他親眼看到八路軍指戰員英勇善戰,部隊紀律嚴明,政治工作堅強,從而受到很大鼓舞。就是在這次戰鬥後,在他要求下,孔部接受了八路軍的改編。八路軍打白彥前幾天,東北軍霍守義師因白彥惡霸孫鶴齡父子充當漢奸,勾結紅槍會打死東北軍的傷員,于二月七日向鄭城發動突然襲擊,将孫氏父子活捉,随後将他們處決。

  
      在第一一五師進入魯南取得節節勝利的形勢鼓舞下,魯南各地的地方武裝也蓬蓬勃勃發展起來,組建了運河支隊、沂河支隊、峰縣支隊、鐵道遊擊隊。

  
      白彥戰鬥的勝利,将敵人控制魯南山區的這一重要據點搞掉,便為八路軍向北面的天寶山區發展掃清了道路。魯南地區的日僞軍遭此沉重打擊,感受到了嚴重威脅。四月中旬,他們集中了近八千人的兵力,分别從鄒縣、滕縣、棗莊、峰縣、臨沂、費縣等據點出動,向抱犢崮山區根據地進行大規模的春季“掃蕩”,企圖乘青紗帳起之前,一舉殲滅八路軍。各路敵人互相策應,步步為營,首先在邊沿區掃蕩了一個星期,從二十一日起,向大爐中心區合圍。

  
      敵人“掃蕩”的消息傳來,羅榮桓正在主持召開全師政治工作會議。羅榮桓與陳光決定,除師機關率特務團兩個營,配合魯南軍區四縣邊聯支隊堅持在内線與敵周旋外,其他主力部隊均置于外線,從背後拖敵人的腿。部署了部隊行動後,政工會議在羅榮桓主持下續續進行。四月二十一日,他在吳家溝作了政工會議的總結報告。

  
      随後,為了縮小目标,便于機動,留在内線的師司令部、政治部和魯南區黨委①都分散活動〔一九四○年四月,魯南地委改為魯南區黨委,書記是趙D〕。羅榮桓率領師政治部機關,隻帶了一個連,單獨與敵人周旋。

  
      一次,峰縣支隊的負責人王六生聽說羅榮桓身邊隻有一個第三連,就在附近活動。他們感到太不安全,立即派人送信給羅榮桓,說明他們帶了兩個連,願意擔負保衛師首長和領導機關的任務。羅榮桓回信說,他不需要警衛部隊,要他們按原定計劃,轉移到外線去打擊敵人。

  
      羅榮桓讓政治部的人員兼做司令部的工作,組織部兼作戰科工作,敵工部、保衛部兼偵察科工作,宣傳部負責訓練群衆進行遊擊戰。他又把機關幹部、戰士劇社的演員和機關勤雜人員,分别組成遊擊小組,有的擔任警戒,有的外出偵察敵情。有一次,羅榮桓派組織幹事周之同和一個油印員換了便衣出去偵察。他們沒有偵察經驗,羅榮桓耐心地教給他們如何分辨敵人的馬蹄印、炮車印,如何監視敵人和如何及時報告。羅榮桓準确地掌握着敵情,有時在幾路敵人的結合部穿插而過,有時尾随一路敵人,不即不離,與敵人“捉迷藏”。

  
      一天拂曉,人們還沒有起床,哨兵突然發現北面有敵情。這時,第三連也離開政治部去執行任務了,保衛羅榮桓和政治部機關的隻剩下一個警衛排加一個班。羅榮桓命令一個班掩護政治部機關向南轉移,他帶另外三個班爬上村旁的山頭,監視敵人行動。這時,在東北角和西北角兩面都發現了敵人,正面被山擋着看不清楚。突然間,羅榮桓發現山下有幾匹無人看守的洋馬,便對警衛班長羅貴明說:“你們派幾個人下去看看,把洋馬牽來。”警衛班三個戰士繞到山下一看,原來敵人的大隊人馬都隐蔽在山溝裡。他們急忙回來報告。羅榮桓聽了不慌不忙地說:“不要着急,山下的敵人還沒有發現我們,再等一等。”他的判斷非常準确,正面山下的敵人雖近在咫尺,卻沒有發現八路軍。兩翼的敵人雖然直線距離很近,但是山路崎岖,一時還過不來。羅榮桓舉起望遠鏡,沉着地觀察着。敵人越來越近了: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當羅榮桓預計政治部已轉移到安全地帶,敵人相距已不到二百米時,他才轉移。羅榮桓面臨強敵如此鎮定沉着,泰然自若,給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政治部的幹事們都說:跟着羅政委最安全,用不着擔心。在反“掃蕩”中,機關幾乎天天轉移,随時會和敵人遭遇,在緊張的行軍和作戰間隙,大家按照羅榮桓的要求,“該出報的出報,該開會的開會”,機關日常工作一直沒有停頓。

  
      羅榮桓與師直屬部隊待在内線與敵周旋,使敵人疲于奔命。第六八六團、蘇魯支隊、教導大隊以機動靈活的戰術,在外線狠狠打擊敵人,有力地牽制了在中心區進行“掃蕩”的敵軍。特别要提到的是在外線打擊敵人的還有鐵道遊擊隊。他們多是在鐵路上作過工或是鐵路附近的居民,能飛身上下火車,神出鬼沒地打擊敵人。消息迅速傳到徐州、濟南,迫使一部分進山“掃蕩”的敵人撤了回去。

  
      這次反“掃蕩”,前後經過一個月,終于粉粹了敵人企圖殲滅八路軍主力的陰謀,保衛了以抱犢崮為中心的魯南根據地。在這次反“掃蕩”結束時,羅榮桓總結了經驗,五月十四日,他在葫蘆套召開的幹部會上說,要普遍組織遊擊小組,“凡屬我們的部隊及機關都要這樣做……我們自己先做出一個榜樣來,我們要大肆宣傳、大肆鼓吹。”他認為,機關人員“除了原固定之職務工作外,還要接受軍事鍛煉……将來可以出現大批的有作為的指導員幹部”。

  
      把機關變成除作本職工作外又充當遊擊小組的經驗,是羅榮桓在反“掃蕩”的實踐中的一項創造。

  
      羅榮桓還指出,敵人“利用青黃不接、部隊與群衆糧食困難之際來掃蕩山區,我們是有辦法克服的。我們把主力運動到敵人後方去活動,很容易解決。再過一個月青紗帳起,我們還可以(到)平原上去活動。”羅榮桓這一思想是他後來提出的“敵進我進”的翻邊戰術的萌芽。

  
      --------建立抗日民主政權,發展抗日武裝

  
      無論是插、争、擠,還是打、統、反,都要以自己的力量為基礎。這個力量就是政權和武裝,羅榮桓對此曆來抓得很緊。

  
      第一一五師進入魯南之前,在魯南隻有日僞和國民黨的政權。八路軍的兵源和财源都無保證。羅榮桓到魯南後,在創造抱犢崮山區根據地的動員報告中提出:“主力部隊不僅有掩護地方黨的任務,而且應以武裝力量的各方面幫助地方黨的工作……,要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地争取政權。”為此,羅榮桓首先把第一一五師收複河北省曲陽縣後在那裡當過縣長的師政治部民運部長潘振武派到峰縣擔任工委書記。潘率領工作隊,建立了峰縣抗日群衆動員委員會。主任是朱道南,參加過廣州起義,在當地很有名望。随後,召開峰縣抗日人民代表大會,正式選舉産生了魯南地區的第一個縣級抗日民主政權--峰縣縣政府。潘振武當選為第一任縣長。接着,又成立了全縣六個區鄉的民主政權。羅榮桓幫助地方黨,将峰縣建立政權的經驗推廣到魯南其他各縣,到一九四○年五月,郯城、費縣、臨沂、臨沭等縣的抗日民主政府相繼建立。

  
      在這一基礎上,羅榮桓又幫助魯南區黨委組建魯南地區的抗日民主政權。按照中共山東分局的部署,一九四○年六月十一日,魯南抗日人民代表大會在費縣臼子峪召開。羅榮桓在會上作了關于抗日民主政府性質和任務的報告。會議期間,羅榮桓天天忙着接見各地來的代表,傾聽各方面的意見。他還以第一一五師政委的名義,邀請各界代表吃了一次飯。雖然連白面饅頭也沒有,但是羅榮桓誠摯熱情的歡迎,使各界代表的心裡都覺得熱乎乎的。在這次代表大會上,成立了魯南抗日救國聯合總會和魯南參議會,選舉彭畏三任參議長,成立了魯南行政督察專員公署,由于化琪任專員。于是,在魯南便從上到下建起了中國共産黨領導的抗日民主政權。

  
      在魯南根據地的政權建設中,羅榮桓時刻注意防止“左”、右兩種傾向。他很注意團結堅持抗戰的上層人士。他不但對萬春圃、彭畏三和郯城縣著名的教育界人士高贊非等這些在魯南很有影響的知名人士委以重任,而且常常與他們促膝談心,成為他們的知心朋友。

  
      與此同時,羅榮桓也反對隻注意上層統戰工作,而忽視發動基本群衆的右的傾向。他在《關于創造魯南根據地初步的檢讨》一文中深刻指出:不能以迎合地主階級利益而抹煞和忽視了下層群衆工作與廣大農民的發動。但要尊重他們一般的利益,去推動他們進步,以求得在目前階段上不緻使封建地主與廣大農民發生尖銳的階級對立,并争取實現廣大農民的迫切要求,以便更廣泛地發動群衆成為宏偉的抗日力量。

  
      羅榮桓還指出:魯南地區的特點是,封建地主勢力十分強大,廣大農村被地主武裝割據,非常閉塞、落後,群衆運動受到壓制,而魯南地區的黨組織,是在軍事力量推動與統戰工作影響下産生發展起來的,群衆基礎比較薄弱,因此,發動基本群衆的工作尤為迫切。

  
      為此,羅榮桓從第一一五師抽調了大批幹部,深入基層做發動群衆的工作。潘振武當峰縣縣長以後,羅榮桓又調師教導大隊政委劉興元任民運部副部長。劉原籍是山東莒縣。羅榮桓對他說:“你這個山東老鄉,下去做做老鄉的工作吧!”民運部設有民運工作隊,有四五十個幹部,絕大部分都長期分散在各個縣、區,組織自衛團、農會和各種群衆團體,開展減租減息,建立黨的組織和區鄉政權。

  
      羅榮桓還經常進行農村調查,掌握第一手材料。一九四○年八月,羅榮桓和魯南區黨委書記趙D一起,到郯碼地區檢查工作。這正是收高粱的季節。縣政府為了保護青紗帳,便于反“掃蕩”,下了一道命令,要老百姓隻割高粱穗,不要砍高粱杆。誰砍了高粱杆就抓到縣政府來審問,有的人還挨了打。羅榮桓知道後,耐心地對縣政府的人員說,對群衆不要強迫命令,可以動員群衆晚砍些日子,但是群衆要燒火,要種地,高粱杆遲早是要砍的,不能動不動就抓人,更不準打人。

  
      在建立抗日民主政權的同時,羅榮桓抓的另一件大事,就是發展和鞏固抗日武裝。

  
      第一一五師進入魯南後,很快打開局面。但是,主力部隊經過多次激烈的戰鬥,減員較多,可補充卻很困難。

  
      一九四○年初,山東分局派社會部長劉居英赴湖西處理“肅托”事件的善後事宜。由第六八六團三營護送。劉居英看到他們總共不足二百人,大部分戰士扛着機槍,步槍已經沒有多少人扛了。劉居英回來向羅榮桓反映,問為什麼不趕快補充,羅榮桓隻是笑一笑,未作回答。有一天,地委政府工作部長于化琪,也為這個問題來找羅榮桓彙報。他談到地方對解決主力部隊兵源負有義不容辭的責任,但是當前困難很大,很難滿足主力部隊的要求,地委書記宋子成為這事急得生了病。羅榮桓很關心地安慰說:“不要着急嘛,告訴宋子成同志,不要感到有壓力。”停了片刻,他又說:“這是個大問題,想想看,用什麼辦法解決,我看辦法總是有的。”

  
      過了兩天,羅榮桓召集地方和軍隊的四十多位幹部一起開會,研究如何解決兵源問題。羅榮桓說:“主力部隊入魯以後,經過多次戰鬥,減員比較多,兵員确實需要補充。但解決兵源問題要有條件哩!現在魯南各地黨的組織還沒有普遍建立,群衆還沒有充分發動起來,地方上也有困難,硬要是不成的。”

  
      “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羅榮桓接着說:“首先要廣泛深入地發動群衆。群衆覺悟提高了,兵源的問題自然就好辦了。”羅榮桓用親切的目光望着部隊的幹部說:“我看現在不是要地方支援部隊,而是部隊先要支援地方。要從部隊中抽調一批幹部,深入到群衆中去,幫助地方做好發動群衆的工作……”

  
      聽到這裡,軍隊和地方的幹部思想上的疙瘩解開了。大家都輕松地笑了起來。接着,羅榮桓宣布,從主力部隊抽調一百多人組成工作團,由師政治部的科長彭亮帶隊,分赴四縣邊聯一帶農村,深入群衆,幫助地方黨開展工作。工作團下去以後,很快建立了五○多個群衆工作點,發展了黨員,建立了黨支部、基層政權和工、農、青、婦等群衆組織,激發了群衆的抗戰熱情。一九四○年春天,臨郯蒼平原出現了一次參軍熱潮,僅費南山區就有近千名青壯年報名參軍。

  
      為了使主力部隊和地方部隊都能得到發展,羅榮桓反對主力部隊不顧條件強制改編地方武裝。他一再強調,地方武裝升級,不能用“拔蘿蔔”的辦法,連根拔掉。要留下根,保留好基礎,向主力輸送一批,地方可以接着再發展一批。

  
      由于注意了調整關系,主力部隊和地方部隊都有所發展。到一九四○年九月,第一一五師進入山東的第六八五團和第六八六團,在魯南、魯西、冀魯邊、蘇魯豫地區同由人民抗日武裝起義而組成的山東縱隊一些部隊合編後,發展到一九個團,共約四.二萬人,地方部隊也發展到二萬餘人。

  
      但是,由于當時山東黨的工作還未着重抓好減租減息,廣大農民沒有充分發動和組織起來,兵源問題還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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