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創建黨的武裝而奮鬥
第一節 川軍兵運
“三・一八”慘案後,李大钊等領導人不能公開活動。陳毅不斷躲開軍警和暗探的監視向李大钊彙報情況。和某些人的悲觀論點相反,陳毅他們認為革命仍在高漲,主要的潮頭乃是南方國共聯合的武裝的國民革命運動。果然,随着國民革命軍的出師北伐,政局出現了新的分化。一天,陳毅向李大钊彙報:他遇到了留法同學喻正衡。喻現為四川軍閥楊森的秘書,此次以楊森的全權代表的資格,來北京試探風向,進行聯絡。原來楊森見到革命高漲,希望共産黨和國民黨左派的“要人”促請廣州國民政府派人去改造他的部隊,以便參加國民革命。李大钊當即指示陳毅深入了解,建立聯系。不久,李大钊便正式布置陳毅回四川做兵運工作。1926年8月,陳毅帶着李大钊、李石曾分别緻楊森的親筆信,在喻正衡陪同下乘火車南下。他們經過尚在直系軍閥吳佩孚軍事統治之下的武漢,換乘輪船入川。楊森當時還是北洋軍閥政府的讨賊聯軍川軍第一路總司令,近日還就任吳佩孚委任的四川拾省長”。
陳毅到萬縣望見滿街“慶祝榮任”的紅綠标語,對楊森的投機性印象鮮明。
8月25日,楊森以客禮在其司令部接待陳毅。楊森看過李大钊、李石曾的手劄,首先向陳毅說明他參加國民革命的意向,表明他是開明派。甚至說如果需要,他可以發兵10萬到兩湖去援助北伐軍。對于陳毅,他4年之前即已謹緻拜請之意,此次又承李公介紹,他歡迎陳毅到他軍中參贊軍務,可以代表他到各部隊走動,自由出入于軍部各處以及楊森的私宅。他願随時聽取陳毅的“高見”。陳毅暗自承認楊森安排甚妥:既對共産黨及國民革命表示尊重,又不正式任職得罪北洋。楊森可以視時局順逆而伸縮;陳毅也有接觸部隊接近楊森的相對自由。陳毅當即表示接受,并借介紹北京及武漢等地情況向楊森說明了吳佩孚不得人心,必難持久的形勢。楊森相當坦率地說明他自己是吳佩孚一手提拔的,實難立即背棄;一旦北伐局勢明朗,自會及時抉擇。
第二天,楊森又邀見陳毅,并介紹“‘第三國際’派來聯系的代表”與陳毅相見。這位“代表”叫朱玉階,四川儀隴人,原是川中名将,與楊森舊交頗深,此次方從德國、蘇俄回來。陳毅見這位老軍人氣度敦厚,胸懷坦蕩,晤談甚為歡洽。不料後來萬縣共産黨的地下組織通知陳毅去南洋兄弟煙草公司萬縣分公司會見一位黨内同志,迎見他的正是這位朱玉階――朱德。他并非楊森所說的“第三國際代表”。
就在此時,楊森部隊面臨嚴重的考驗。
8月29日,英商大古公司輪船在四川雲陽長江江面浪沉楊森部載運軍饷的木船三艘,楊部官兵和船民58人淹死,銀元8.5萬枚、步槍50餘支也沉入江底。英國輪船依仗帝國主義所攫取的中國内河航行權,在川江上無數次撞沉浪沉中國船隻,楊部人員也多次受欺。此次事态特别嚴重,楊部上下震怒,楊森也感到奇恥大辱。
陳毅向楊森分析:反對帝國主義的暴行,是楊部官兵及四川人民的強烈願望,因而必須采取強硬态度,才能加強楊森的軍中威望和政治影響。楊森對此深表同意。陳毅提出:第一,立即向報界披露事件真相;第二,發動工農兵學商各界奮起禦侮;第三,扣留肇事船隻。朱德完全支持陳毅的意見。
朱德遠慮深謀,特别強調在與英方交涉的同時,必須充分準備英方動用武力。
楊森下了決心:一面指示駐重慶交涉員向重慶英國領事提出抗議和懲兇、賠償要求;一面命令部隊加強戒備,随時聽命行動。
8月30日,英商太古公司萬通、萬縣兩輪由重慶駛抵萬縣。楊森派兵予以扣留。
英方拒絕賠償損失,拒絕懲辦肇事兇手。英方向北洋政府施加壓力迫使吳佩孚電令楊森“和平了結此案”,同時以武力威脅,并發出通諜:限楊森于24小時内将萬通、萬縣兩輪放行。
楊森連日召集會議商讨對策。朱德、陳毅一再陳明反帝大義,鞏固楊森的決心。陳毅先後主持了反英暴行籌備會及聲勢浩大的萬縣各界群衆抗英大會,大會後舉行了示威遊行,并通電全國,揭露英帝暴行。
9月5日,英艦威警号、柯克捷夫号和武裝輪船嘉禾号進迫萬縣江岸,強行靠幫跳舷劫奪被扣的輪船,開槍打死守船的楊部士兵。楊森部隊按事先的命令給予回擊。英艦劫船受挫,竟用艦炮向萬縣人口稠密的繁華市區瘋狂轟擊,并使用燃燒彈。
楊森乃令沿江炮兵向英艦還擊。朱德先同楊森一起協助指揮,後又到黃桷樹炮兵陣地督戰。陳毅奔走在指揮部與火線之間,傳達戰況,激勵士氣。
英艦炮火擊中萬縣法國教堂的鐘樓,陳毅登上泊于江邊的法艦都大号,用法語向法國海軍揭露英艦濫轟和平居民和法國教堂的罪行。
在衆炮轟擊下,英艦先後負傷,拖着濃煙逃去。這是中國人第一次在長江上向英艦作戰而迫使其逃遁的壯舉!
中國軍民死傷以千計,民房商店被毀千餘家,造成了著名的“萬縣慘案”。
然而萬縣炮戰的勝利意義重大。朱德、陳毅在9月6日召開了萬縣各界萬人抗英大會,組成了萬縣慘案後援會,并通電全國,使反帝高潮又增新浪。
但是楊森在吳佩孚越來越嚴厲的威壓之下逐步降低了抗英的調門,這場鬥争以虎頭蛇尾告終。
北伐軍攻克武昌,吳佩孚向楊森告急,楊森竟公然發兵“援鄂”,以牽制北伐軍。
楊森部的工作已難以為繼,朱德東去武漢。經朱德介紹,陳毅與中共重慶地方委員會(簡稱重慶地委,即中共四川省委)接上了關系,被派往達縣川軍田頌堯部胡翼旅任黨代表。在達縣的一個多月中,陳毅除了對田部官兵進行國民革命的宣傳教育外,還在學生界開展工作。當時的進步學生領袖之一張愛萍在1980年4月回憶:因為國家主義派學生從反動部隊搞到了一些槍支,張愛萍他們曾要求陳毅也配備一些槍械給他們,以便對抗。陳毅沒有同意。陳毅布置在思想鬥争和文化鬥争中孤立和分化少數頑固分子,把盡可能多的青年學生争取過來。
11月,陳毅被重慶地委調到重慶,負責共青團和青年工作。
在一次黨團聯席會議上陳毅得知重慶地委已在策劃發動順慶(南充)、滬州的駐軍舉行順滬起義。中共重慶地方委員會軍事委員會由楊公、朱德、劉伯承組成。陳毅也就在此時認識了劉伯承,得知他是根據中共中央的指示回四川從事軍事運動的,并由中國國民黨執監聯席會議委以國民黨中央黨部特派員之職到四川負責軍事工作,順滬起義将由他任總指揮。陳毅對這樣的武裝起義當然熱心。因為起義目标雖然在根本上還隻是配合北伐,起義的部隊也都是缺乏共産黨的工作基礎的舊軍隊,但畢竟這是共産黨獨立領導的正規部隊武裝起義,而且是第一次。如果起義成功,掌握并逐步改造好這樣一支武裝,和在楊森部隊做工作大不相同。在楊森部隊因為有槍有炮,就能擊退英艦,但部隊是人家的,結果還是有始無終。一旦有了一支自己掌握的部隊,革命作用就大了。
陳毅積極了解情況,參與意見,和劉伯承的交往日多。據陳毅回憶:他們曾研究在起義發動後把分駐于滬州、合川、順慶等地的8個旅北移順慶,創建革命根據地,由劉伯承任總指揮,陳毅任政治部主任。
滬州、順慶駐軍于12月初提前發難。但駐滬州的袁品文、皮光澤、陳蘭亭3個旅貪戀膏腴之地滬州的大量稅收,不願向順慶轉移。據滬州市圖書館副館長吳孟輝1980年4月談,陳毅曾到滬州,在萬吹樓分别找各旅領導人進行勸說,未奏效。
在中共重慶地委的會議上,合川共産黨的負責人請求派人到駐合川的川軍二十八軍第三師做改造的工作。合川扼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江之口,為滬州到順慶的必經之地,在地理上對起義有樞紐作用。陳毅乃向中共川東負責人劉願安提出願去三師工作。劉願安原來的公開身份就是合川三師政治部的宣傳科長,調離不久,深知合川地理和駐軍的重要性,表示贊同。
合川三師師長陳書農,兼該師政治部主任。政治部副主任陳夢雲,是陳書農的叔父。陳夢雲已于兩年前和陳毅好友胡蘭畦結婚,深知陳毅的膽識才華。陳毅與合川三師駐渝辦事處聯系,有劉願安介紹,又有陳夢雲的推重,很快被陳書農任命為三師政治部組織科長。12月25日陳毅到合川時,陳夢雲及宣傳科新任科長範英士等到碼頭歡迎。陳書農當晚設宴接風。陳書農此後對陳毅的工作始終支持。在陳毅的影響下,陳書農多次表示既已接受國民革命軍的名義,一定順應潮流,滬州的部隊着北移順慶路過合川,他保證不加攔阻,嚴守中立。30年後的1956年,解放前夕去香港的陳書農表示願意回内地參加建設。國務院副總理陳毅表示贊同。陳書農抵滬,陳毅在錦江飯店宴請他一家,并說:“以前我到合川,你請我吃飯。今天我們也請你吃飯。這不止是我個人的意思,我是代表周恩來總理請你吃飯的。”
1927年元旦剛過,陳毅在政治部部務會上提出了改進政治部石印刊物《武力與民衆》的建議,立即受陳夢雲和該刊主編範英士支持。該刊由不定期改為周刊。陳毅積極寫稿。該刊在合川軍民中有力地宣傳了革命的三民主義和國民革命運動。陳毅的工作範圍逐步擴大到三師所屬各旅和軍事教育團,宣傳三大政策,并發展中共秘密黨員。
身為組織科長的陳毅有責有權開展工會工作和學生工作,他迅速團結了一批工運骨幹和學運骨幹。3月12日孫中山逝世兩周年,各界民衆1000餘人在城内瑞山公園舉行紀念大會。陳毅組織并主持了這次大會,還作了很富鼓動性的演說。
1927年3月,國民革命的形勢發生明顯逆轉,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的新軍閥氣息越來越為政治嗅覺靈敏的舊軍閥們所察覺。各地的軍閥,包括四川的楊森、劉湘等在内,和蔣介石勾結起來了。
3月24日,英、美兵艦炮擊南京下關,對蔣介石示威,造成和平居民死傷2000餘人的大慘案。蔣介石妥協求和。全國各地爆發了抗議英、美暴行的群衆鬥争。重慶人民也在打槍壩召開抗議大會。當時已占領重慶的劉湘接奉蔣介石的旨意要鎮壓共産黨和革命群衆。此時便集中軍警,預先埋伏,突然開火,制造了死傷近千人的“三・三一”慘案。劉湘随即大肆捕殺共産黨人和革命群衆。重慶地委書記楊公被捕犧牲。
陳毅在合川的活動當然早已為反動分子所注意。此時,師長陳書農正在成都鄧錫侯那裡開會,一向反對“聯俄容共”而且為人陰毒的旅長王學姜代理師長。王學姜忽然親自邀約,要宴請陳毅,以示團結。陳毅考慮,非但不能赴宴,合川也不宜再留,決心緊急撤離。
陳夢雲、範英士關心陳毅的安全,決定二人一同護送陳毅直到重慶。在當時的嚴酷形勢下,和陳毅這樣的人一同出走,幹系不小,情誼殊深。範英士在1980年4月說:後來查明,王學姜确實準備于宴請時下毒手。而陳夢雲和範英士也沒有再回三師工作。
為了減小目标,他們在重慶附近的江北縣分手,陳毅隻身去重慶找新任旅長的郭勳祺。
郭勳祺是陳毅少年時代的同學和球友,陳毅出現在他面前,使他吃驚不校此時的重慶全被白色恐怖籠罩。中共重慶地委和蓮花池國民黨左派省黨部盡被破壞。到處是搜捕、槍殺;一部分人自首叛變。車站、碼頭全部戒嚴,向東往武漢去的船隻檢查尤其嚴格。郭勳祺把陳毅留在自己司令部掩護了幾天,随即親自布置陪送陳毅前往碼頭,送上去武漢的江輪。
第二節 武漢軍校
陳毅來到武漢,暫住武昌蛇山腳下的小旅館裡。和重慶相比,武漢是另一個世界,到處是标語、旗幟、橫幅的革命的世界。但是标語的内容急遽地變化着,一夜之間,到處是聲讨新軍閥蔣介石的怒吼。“四・一二”事變發生了!
接着又是李大钊在北京遇害的噩耗!
革命的怒潮和革命的危機交織。
陳毅急于找黨,急于投入鬥争。
可是他既無介紹信,又無介紹人,到處碰壁。終于他在街上遇到了留法勤工儉學的同學、他的入黨介紹人顔昌頤。顔昌頤是“四・一二”事變後從上海撤到武漢來的,在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工作。5月,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正式分配陳毅到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任黨委書記。
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的前身就是原來在廣州的黃埔軍校。此時,國民黨中央撤消了蔣介石的校長職務,改校長制為委員制,校務委員有國民黨方面的鄧演達、譚延]、顧孟餘、徐謙,共産黨方面的恽代英等5人,以鄧、譚、恽3人為常委。國民黨方面的常委不肯管學校的實際工作,校政實際上由恽代英政治總教官負總責。據聶榮臻1980年9月說:在共産黨内,陳毅到任後由恽代英、施存統、陳毅組成校黨委,陳毅任書記。但是陳毅的公開身份要利于隐蔽,他的公開職務是校政治部的準尉文書。
軍校共産黨的組織
是不公開的,但是健全,每個大隊和隊都有黨、團的支部和小組。專職的黨委書記陳毅到任後,即到各大隊各支部了解情況,秘密開展工作。當時政局動蕩,湖南發生了“馬日事變”,不久夏鬥寅叛亂,武漢吃緊,軍校奉命改編為獨立師開赴前線和葉挺部隊一起平定了叛亂。接着,汪精衛撕下僞裝,于7月15日宣布“分共”,白色恐怖籠罩武漢城鄉。在這些劇變中,軍校大多數教職員工和學生都緊緊地團結在國民革命的旗幟下,無論在公開論戰中或在戰場上,都敢于和新老軍閥及國民黨右派鬥争。在平叛作戰時,陳毅在黨内作了有力的動員,保障了作戰部隊的高昂士氣;還布置了對一些考驗合格的發展對象舉行火線入黨。當時在軍校工作的徐向前、郭化若都記得陳毅在黨内工作很活躍。
工作活躍,言行之中不免會流露出不象個準尉文書之處。當時施存統的秘書,後來曾為蔣介石代筆寫《中國之命運》的陶希聖,就對陳毅說過:“共産黨真正的領導人是站在幕後的,我看你就是。”施存統告訴陳毅,政治部組織科長葉镛是國民黨員,專門監視共産黨人。葉镛找陳毅,說“你在我們四川是有名的,怎麼來當文書呢?你一定是C、P(共産黨)。”并表示了革命的願望。陳毅見他誠懇,承認自己是共産黨,并對他做工作。後來,通過組織發展葉镛加入了中國共産黨。這使陳毅的工作多了一層保護和支助。葉镛後來參加了廣州起義,擔任工農革命軍的師長,在戰鬥中英勇犧牲。
陳毅的堂兄陳修和、胞兄陳孟熙于1925年在廣州考入黃埔軍校第五期,弟弟陳季讓剛考入武漢軍校第六期,都在武漢,兄弟們經常聚會。他們政治見解各不相同,經常争論,但感情卻很親密。
陳毅的幾位朋友也在武漢。胡蘭畦在軍校女生隊學習。胡蘭畦的丈夫陳夢雲和範英士後來也到了武漢。他們也常見面,議論政局,觀點也不相同,但都憂國憂民。
汪精衛不想保留革命的軍校。女生隊被解散,胡蘭畦隻好回到丈夫身邊。
政治隊提前畢業,陳孟熙得到吳玉章的同意到四川軍閥劉存厚部工作。陳修和決心去上海搞造船工業。
陳毅在7月份的主要工作是組織軍校人員應變。軍校最後被改編為張發奎第二方面軍的教導團。當時恽代英已東去九江;施存統也離開了軍校。陳毅領導各支部,把有的學員調去葉挺擔任副師長的第二十五師七十三團(即原葉挺獨立團),讓有的學員回鄉各找革命之路,大多數黨團員隐蔽下來。
他自己一度隐蔽在郭化若任連長的炮兵連,繼續負責教導團的黨的工作。①當郭化若身份暴露奉命調出時,陳毅轉移到黨的基礎較好的特務連隐蔽,任該連準尉文書,繼續和各營連黨組織秘密聯系。
8月1日,即教導團奉命“東征讨蔣”、準備開拔的前一天,陳毅特地從武昌到漢口,向好友陳夢雲、胡蘭畦及範英士等辭行。他們縱談時局、各叙襟懷。陳毅的話至今尚為胡蘭畦和範英士所牢記。陳毅說:“以前清朝政府罵孫中山是土匪,現在國民黨又罵我們是土匪。好,我偏要去當這個‘土匪’!”
①據原總參軍訓部顧問劉祖靖1982年回憶:當時有人稱陳毅為“總支書記”。
第三節 “隻要拿武裝我就幹!”
8月2日,教導團2000多人分乘一艘大客輪和多艘小火輪,以及它們所拖引的數十條大小木船,離開武昌順流東下。
當時教導團的團長是侯連瀛、副團長是楊樹松,參謀長是季方。侯、楊雖是共産黨員,卻并沒有組成黨委,後來他們都轉入了國民黨,因而在當時這個團顯然還不是共産黨領導的部隊。陳毅雖是中共黨内的主要負責人,但是沒有兵權,和上級黨組織也缺乏可靠的聯系。陳毅隻聽說了黨對教導團這次“東征”的大緻意向:趁東行之便,開到江西九江、南昌一帶,盡量保存革命骨幹,相機參加武裝起義。
關于南昌起義的消息,在出發前全不知曉。船隊抵黃石,被何鍵部隊強行扣留,經交涉并由何鍵部隊打電報請示駐九江的第二方面軍總司令部,才幹次日放行。這時才聽到傳聞說南昌方面出了事。
陳毅在1952年6月14日《關于八一南昌起義》的談話中回憶:8月4日船到九江。江岸已武裝戒嚴。第二方面軍的人乘數艘小艇向分散在江面上的各船官兵傳達張發奎的命令:把武器留在船上,徒手上岸集合。
此時部隊分散在毫無防禦設備的民船上,無法進行戰鬥通訊聯絡,團長、參謀長以及“準尉文書”都無抵抗的善策,也無法指揮,隻能上岸見機行事。
集合完畢,張發奎親自來宣布:要大家放下武器是事出無奈,葉挺、賀龍不夠朋友,帶走了他好幾個師,差點把第二方面軍搞垮。他說他還是要革命的。願意跟葉、賀走的,他“禮送”出境。願意留下的,他帶去廣州。最後他下令分别站隊,共産黨站那邊,國民黨站這邊。
沒有人站到“那邊”,大家早聽說要隐蔽待機。
陳毅在當晚召集共産黨幹部分析形勢,商讨對策。情況已趨明朗:南昌已成功地舉行了武裝暴動,葉、賀掌握了好幾個師,張發奎走向反動,但還不願丢掉革命招牌。大家研究決定:一是連夜分散出發到南昌去找葉、賀軍,一是回家鄉去搞農民運動。沒有暴露黨員身份的,可以留下。“大約有200多人願意留下,這200多人組織了個支部。”①陳毅身份已經暴露,決定星夜去南昌,投入他多時來熱切向往的共産黨獨立領導的革命軍隊。特務連連長肖勁和他同去。
8月6日陳毅、肖勁趕到南昌,葉、賀軍已無蹤影,張發奎的部隊已進了城,好不容易打聽到起義軍已去撫州方向。兩人決意追趕。
沿途絕少行人,常有反動團練和地痞流氓攔路盤查。途中遇到幾個從蔡廷锴部隊逃出來的軍官,他們說蔡廷锴師本來參加了起義,但在南撤途中脫離了起義軍,現在也在“禮送”共産黨員。陳毅、肖勁表示了誓必追上起義軍的決心。他們終于在撫州城裡見到了緊張忙碌而秩序井然的起義軍,找到了周恩來和劉伯承。
當時起義軍後面有朱培德的追兵,撫州附近是楊如軒的部隊。贛東一支綠林武裝派人來接頭,願意接受葉、賀軍的委任和指揮,條件是給他們一部分槍支。周恩來、劉伯承就要陳毅帶着肖勁去聯系,到這支綠林部隊去做改造工作。但他們按預定辦法和對方的司令聯系時,起義軍已開走,追兵已進了撫州。綠林部隊聯系代表逃避不見。陳毅、肖勁出城時被哨兵抓祝幸陳①張發奎後來又将武器發還教導團。教導團開到廣州,參加了廣州起義。
毅說動了哨兵,得以脫險。
8月10日,他們在宜黃再次追上起義軍。周恩來與劉伯承等商量後,分配陳毅任第二十五師七十三團的團指導員。周恩來說:“派你做的工作太小了。你不要嫌小!”
陳毅真誠而喜悅地說:“什麼小不小哩!你叫我當連指導員我也幹。隻要拿武裝我就幹!”
“隻要拿武裝我就幹”,說出了陳毅對于中國革命要靠共産黨獨立領導的武裝鬥争的覺悟。這是他親曆四川保路運動的屠殺、裡昂護校鬥争被武裝押送回國、北京慘案、萬縣慘案、九江被迫放下武器,并結合宏觀的認識所得到的寶貴結晶!
使他特别高興的是:他要去領導的團正是由葉挺獨立團的主力改編發展而成的“鐵軍鐵團”。他早就聽說,這支部隊在北伐中是最出色的前鋒,戰無不勝。這部隊又是黨最早創建由周恩來親手組織的武裝,訓練嚴格,戰鬥力強。現有2000多人,是起義軍的一個堅強的主力團!
陳毅面臨第一個考驗。作為共産黨的黨代表和政工幹部能否取得官兵們信任的考驗。這個團畢竟還是國民革命軍,官兵們對蔣、汪不滿,對共産黨比較有認識,但對政治工作人員,許多人還是持保留态度。陳毅自己對武漢時期某些政工人員的滿嘴空話與“五皮主義”(皮帶、皮靴、皮包、皮手套、皮馬鞭)也很反感,所以能夠理解官兵們看不起“狗皮膏藥”的情緒。他自覺地塑造共産黨的政工幹部的形象。不高高在上,常到班排談心。盛暑行軍,又加某些地方群衆受了欺騙宣傳逃避一空,有時一天吃不上一頓飯。他都能和官兵們一樣,挨餓走路,還扶助病号,幫士兵背槍。官兵們漸漸相信他的講話了。更嚴峻的考驗是在戰場上。打會昌,七十三團打的是攻克敵人主陣地制高點的惡仗,敵人炮火濃密。第一次上戰場的陳毅開始時不知所措,他自己後來說簡直象《夏伯陽》裡的政治委員富曼諾夫一樣,被敵人火力壓得擡不起頭來。但他清醒地意識到這種考驗,立刻奔上最前線,冒着敵火鼓勵部隊,和團長站在一起指揮作戰。這就赢得了許多老兵的稱贊,老行伍出身的團長黃浩聲也開始另眼相看。
然而第二個考驗接踵而至。這是一個人的生命史上極少遇到的嚴峻而深刻的考驗,并不是每一個革命者都能經受住這種考驗的,關鍵就在于對共産黨獨立領導的軍隊有超過一切的認識和感情。
第四節 疾風勁草
南昌起義部隊進入廣東後,決定以大部攻克潮汕;周士第的二十五師及第九軍教育團留守三河壩地區,由九軍副軍長朱德指揮。這樣就把全軍最強的葉挺部隊的二十四師與二十五師拆散了。事隔25年,陳毅在《關于八一南昌起義》的談話中痛心地說:“如果三河壩不分兵,我們一共有15個團,而桂系加陳濟棠可以集中的不過17個團,力量差不多,我們戰鬥力強于他們,一定可以擊破他們。三河壩一分兵,反革命就以錢大鈎牽制朱、周部,集中全力對付葉、賀。葉、賀長途跋涉,隊伍疲勞,一路仰攻上去,到了湯坑遂陷入反革命的重重包圍”,損失嚴重。
三河壩位于廣東梅江、汀江、韓江的會合口。二十五師為避免背水作戰的不利态勢,東渡韓江,在以東文部為中心的筆枝尾山、龍虎坑、下村一帶設防。10月2日起,錢大鈞部以優勢兵力3個師10個團多次渡河攻擊,傷亡達1000餘人。起義軍頑強抗擊,殲滅渡河之敵,但自己也有數百人傷亡。
10月4日,敵軍再次多路渡河登陸。起義軍兵力少,久戰不利,乃撤出三河壩地區,向潮、汕與大部隊靠攏。但行至饒平縣茂芝,先後遇見潮汕撤出的部分人員及在揭陽、湯坑失敗跑回的零散人員,才知道潮汕失守,起義的領導人已分頭撤離。
中國共産黨第一次獨立領導的革命武裝起義失敗了!2萬多人的起義部隊現在隻剩下朱德身邊這2000餘人,而且四面都有占絕對優勢的敵人,随時有被殲滅的危險。而如果這支部隊的領導人不再堅持領導崗位,部隊必将全部潰散。
當時,朱德決心繼續鬥争,陳毅堅決擁護。他們決定到閩粵贛三省邊界地區活動。在饒平縣的茂芝,部隊進行整編,以七十三團為基礎編為第一營(4個連的大營),以七十四團編為第二營,以九軍教育團編為第三營。
10月7日,朱德、陳毅率部向閩粵贛邊界地區轉移。
同時,與饒平地方的共産黨組織取得聯系,留下一批槍支,分散安置了一批不能随軍行動的傷員,并派人秘密赴香港向中共南方局報告請示。
10月15日,中共南方局與廣東省委聯席會議提出,南昌起義軍必須“全部轉變為工農革命軍”。10月24日,南方局恽代英在緻中共中央的信中說:“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即二十五師)據彼處派來之人報告,确存長槍1000,駁殼200,機槍約4挺,人2000,??”然而在閩粵贛邊立足的意圖未能實現。路過峰市,因為後面有錢大鈞的追兵,不敢久留。在武平,同鐘紹奎的土匪部隊遭遇,鐘部被擊潰,乃進占武平。錢大鈞部一個師又猛撲而來,第一師退出武平,向武平以西的山區轉移。
部隊仰攻險要的石徑嶺,朱德親率突擊小分隊爬絕壁翻山崖到守敵側後猛襲,始得突破險關。朱德智勇善戰的名聲此時便在七十三團這樣的鐵團得到推崇。
進入江西後,情況更糟。對于武裝鬥争的悲觀失望,日益嚴重地摧毀着部隊的意志。與上級黨及地方黨完全失去聯系,兩眼抹黑,前途茫茫。時至深秋,官兵們還是南昌起義時的單衣單褲,露宿山林,風寒露冷。山區少人煙,搞不到多少糧食,饑餓削弱體力。病員急劇增多,瘧疾、痢疾,沒有藥品治療。每天還得長途爬山行軍。于是掉隊、離隊的日多。
部隊到達安遠縣的天心圩。在這裡才得到短暫的休息。領導幹部聚集起來,議論出路。這時的部隊,體力和戰鬥力都大大削弱,散夥的現象日益明顯,有的帶着整班、整排公開離隊,帶着槍自尋出路。部隊隻剩1000來人了。
還有沒有必要和可能維持這一支小小的接近渙散的隊伍确實成了問題。即使要奮力維持,有沒有必要保持這麼些軍、師、團職的領導幹部也令人懷疑。
朱德态度堅定明朗,他認定南昌起義留下的骨幹必不能潰散,一定要帶着走出絕境,堅持武裝鬥争的路。陳毅到北京、上海、四川都有出路,但他既已認定中國革命必須要有共産黨所領導的武裝,他也決心帶隊到底。原七十四團參謀長王爾琢也決心帶部隊,他已蓄起胡須,發誓革命不勝利就不剃掉。後來大家同意去留自願。這時,團以上領導幹部就隻剩他們幾個人了。
傍晚,在天心圩圩場外的河灘上,朱德召集排以上幹部開會。朱德闡述了他在領導幹部議論時的主張。他說:大革命失敗了,革命的旗幟不能丢。
武裝鬥争的道路一定要走下去。1927年的中國革命好比1905年的俄國革命。俄國在1905年革命失敗後是黑暗的。但是黑暗是暫時的,到了1917年革命終于成功了。隻要堅持鬥争下去,中國也會有個“1917年”。朱德還說:“要革命的,跟我走,不革命的,可以回家,不勉強!”
陳毅也講了話。他說:一個真正的革命者,不僅經得起勝利的考驗,能做勝利時的英雄,也經得起失敗的考驗,能做失敗時的英雄。
經過天心圩的整頓和動員,許多人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部隊繼續西進。但實際困難絲毫沒有解決,反而更趨嚴重。饑寒、疲勞、疾并窮困,把部隊折磨得筋疲力荊林彪領着幾個連長來見陳毅。他們都是黃埔四期的畢業生。林彪說:現在部隊不行了,一碰就跨。與其等部隊垮了當俘虜,不如現在穿便衣,到上海另外去搞。其他幾個也附和,他們勸陳毅走。
陳毅明确表示他不走。他說:“現在我們拿着槍可以殺土豪劣紳,土豪劣紳怕我們。離開了隊伍沒有了槍,土豪劣紳就殺我們。我們都是共産黨員,要經得起失敗的考驗。”
其他幾個連長被陳毅勸止了。隻有林彪一度離隊,但沒走多久又回來了。
因為走到梅關,看到搜查、搶奪、打人、殺人,這樣送命太不值了。陳毅批評了他,對他回來還是表示歡迎,讓他仍回原來的連隊任連長。①部隊減員到隻剩800多人。可是終于得到了難得的休整機會。他們走到了信豐縣。軍閥劉士毅的軍隊遠在贛州,信豐沒有敵軍。這時軍閥戰争即将開始,他們身後己沒有了追兵。贛南地方黨也派人來取得聯系,他們第一次對贛南的情況有了較全面的了解。
在敵情緩和的情況下開進縣城,對這支貧困饑寒、而且是有許多舊軍人的部隊,是一個新的考驗。問題還是發生了,有人進飯館白吃白喝,有人到當鋪“當”手榴彈要錢花。
朱德、陳毅正同城裡的地方人士座談,忽接報告:一家當鋪被一夥士兵搶了。朱德讓陳毅先去緊急處理。
陳毅下令緊急集合,帶領部隊跑步到離城20多裡的一個山坳裡。朱德也飛馬趕到。
陳毅站在山坡上發出整隊口令。
①陳毅于1971年10月老同志座談會上發言談及此事。
朱德應聲跑到排頭兵位置,肅然立正。王爾琢跟上,站第二名。于是800多人迅速列隊。
朱德、王爾琢出列來到陳毅站立的山坡,緊急研究後,由陳毅宣布此次哄搶當鋪事件的嚴重危害性,并當場查明帶頭肇事的搶劫主犯3名,立即槍決。陳毅又向大家講述了這支共産黨領導的鐵軍鐵團的革命宗旨和光榮傳統,要大家自覺執行政策、遵守紀律、一心為公。他特别強調要以朱德為榜樣。朱德不屑高官厚祿,1922年就加入共産黨。他目光遠大,意志堅定,許多師、團領導幹部離開了,唯獨他不走,他看到這支隊伍一定會發達,革命一定會成功。大家要跟朱軍長革命到勝利!
官兵們自發地喊出了“擁護朱軍長!”“跟朱軍長幹革命!”的口号。
參加哄搶的士兵,紛紛把搶得的東西交了出來。
朱德感謝大家的支持,完全贊成陳毅的處理,指出革命紀律鐵面無私,如果他本人違犯紀律,大家可以同樣拿他問罪。朱德并鄭重宣布,從今起,這支隊伍由他和陳毅共同領導。①通過這一次嚴肅整頓,既有共産主義的理想和道德,又有鐵的紀律,政治工作的威望大增。10月底開進大餘縣城時,縣長吳巨光聞風逃到廣東南雄。群衆也紛紛離家躲避,随即聽說這支隊伍不住民房不抓民夫,态度和氣按價付錢,又陸續回到城裡。這時國民黨新軍閥之間戰争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自顧不暇,朱德、陳毅、王爾琢研究決定利用時機進行思想整頓和組織整頓,并改善物質條件,恢複體力。當時江西由滇軍将領朱培德主持軍政,各縣主政的多雲南人,吳巨光也是,且在雲南時與朱德有過舊交。朱德乃在縣商會籌得1萬多元經費,說明為借用,并留信請吳巨光縣長撥款歸還。部隊的整頓工作乃在生活較好的條件下展開。
部隊急需調整組織。考慮到和湘贛一帶的滇軍搞好統一戰線關系并利于隐蔽,決定暫時将部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五縱隊,下轄3個支隊,計7個步兵連,1個重機槍連,1個特務連(一說迫擊炮連)朱德化名王楷任縱隊司令,陳毅任縱隊指導員,王爾琢任縱隊參謀長。
陳毅負責黨團組織的整頓。重新登記了黨團員,發展了一批堅決革命的人入黨,把全部56名黨員組成一個黨支部,把一部分黨團員分配到各連隊,“建立了連的指導員”。事隔幾十年,粟裕還印象深刻:“那時候我們還不懂得應當把支部建在連上,但是實行了把一部分黨團員分配到各個連隊中去,從而加強了黨在基層的工作,這是對于這支部隊建設具有重大意義的一個措施。”
11月上旬,部隊移駐湘粵贛三省交界的上堡、文英、古亭一帶山區。敵人忙于軍閥混戰,使他們得到近一個月的休息。離隊官兵200餘人歸隊,加上一批參軍新兵,部隊又有1000多人。部隊天天上小課,隔一二天上一次大課。軍事方面講授正規戰如何向遊擊戰發展,講新戰術。政治工作方面繼續整頓思想、整頓紀律,規定籌款和繳獲要全部歸公,組織部隊打土豪、籌款、各班排分頭向群衆作宣傳,調查情況,幫助群衆勞動。陳毅主持了這支部隊的政治工作建設,頗多建樹,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工作的開拓者之一。
11月中旬,附近到了一支部隊,經聯絡,竟是秋收起義後經過三灣改編的一個營,該營是一團三營,由張子清、伍中豪帶領,因在一次戰鬥中被敵①《粟裕戰争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11月第1版,第42至45頁。
人切斷了和毛澤東親率的一團團部及一營的聯系,三營獨立向南發展。得知毛澤東領導着部隊在井岡山活動,朱德、陳毅、王爾琢立即派原在第二十五師政治部工作的毛澤東的同胞小弟毛澤覃去與毛澤東聯系。同時,與範石生也聯系上了。
範石生當時為國民革命軍第十六軍軍長,駐防湘南粵北。他是朱德早年在雲南陸軍講武堂的同學、知交,結過金蘭。他派該軍參謀韋柏萃(原為共産黨員)帶着他的親筆信前來聯系。範石生希望兩軍合作,信上還指出該軍内部即有一批共産黨員,他并未取締他們的活動,以示誠意。
早在南昌起義軍南下時,周恩來即曾授意朱德緻函金漢鼎、範石生、楊如軒等滇軍将領進行争齲朱德等各軍師負責人并帶上了中國共産黨前敵委員會的組織介紹信備用。此時,朱德、陳毅、王爾琢等對與範石生的合作進行了慎重研究,考慮到部隊疲憊,子彈、服裝、被蓋等也極度缺乏,有建立統一戰線關系的必要,乃決定在确實保持共産黨武裝獨立自主的原則下與之合作。
11月21日起,朱德根據黨組織的決定到第十六軍四十七師師部駐地汝城與範石生的代表、該師師長曾曰唯進行了兩天談判,達成了協議:朱部是共産黨的隊伍,一切行動聽從共産黨的調動;範部給朱部的物資補充,完全由朱部自己支配;朱部的内部組織和訓練工作等,完全按照朱部的決定辦,範部不得進行幹涉。
朱德以王楷名義任第十六軍總參議、第四十七師副師長兼第一四○團團長,陳毅任團政治指導員,王爾琢任團參謀長。嗣後,又将張子清、伍中豪的一個營改稱為第一四一團,将何舉成帶領的湖南宜章、汝城農軍200餘人改稱為第十六軍特務營。為統一這三支部隊及十六軍原有共産黨組織的黨的領導,秘密建立了中共第十六軍軍委,陳毅任書記。
朱德、陳毅有意識地利用滇軍與蔣、桂、粵的矛盾,範石生也希望增加友軍力量并企圖與朱德同回雲貴求得發展,再加朱德、範石生彼此友誼甚深,彼此相信對方品德,所以合作是真誠的。朱德在他的一部書稿中曾感慨說:“他接濟我們10多萬發子彈,一個月還接濟我們萬多塊錢、醫生、西藥、被單??”“這時範石生去打廣東,很多東西留下來了。”“我們始終心心相櫻就在紅軍的發展上來講,範石生是值得我們贊揚的。”
對這一合作的最好檢驗,是能否确保這支共産黨軍隊繼續實行黨的政治主張和革命活動。在上猶、崇義期間,“改編”了的這支部隊照舊打土豪,支持農會活動。他們還同各地的共産黨組織聯系,并于11月下旬在汝城召開湘南各縣黨組織負責人的聯席會議,共同策劃“年關暴動”。移駐粵北以後,更有力地支持農民運動。途經仁化時,積極支持恢複農會,幫助組織農民武裝,号召開展土地革命。
從另一方面也可看出這支隊伍的革命堅定性。――中共中央接連寫信給他們,“能否不為範石生所解決,很是疑問”。“為避免被消滅的危險,你們隻有堅決的脫離範石生”。中共北江特委常派人偵聽他們的情況。有一天陳毅在該團軍政幹部會上講話,北江特委派人秘密監聽。隻聽得陳毅說革命是有波折的,要根據客觀形勢的發展決定革命的方法。但最要緊的是不能被環境所屈服,時刻不忘記自己在中國無産階級領導的革命運動中應該擔負的偉大任務。于是北江特委派人與陳毅接上黨的關系,通過北江特委又與中共廣東省委建立了聯系。
廣州起義即将舉行,北江特委傳來廣東省委指示,要朱、陳率部參加。
他們即行開拔,範部也不阻攔。他們途經韶關,請範石生撥給去廣州的車皮,範石生也如數調撥。隻是臨上火車時得悉廣州起義失敗,臨時中止。
嗣後部隊移駐韶關以北的犁鋪頭,繼續進行軍政訓練,并開辦了教導隊。
陳毅常到教導隊講課。部隊仍積極支持農民運動,除繼續聯系仁化董塘等地外,還派人到駐地附近的曲江西水地區支援農民暴動,使那裡的鬥争蓬勃開展。
北江特委先後派出熟悉當地情況的龔楚等人來到部隊。此時張子清、伍中豪的一四一團已休整裝備完畢回井岡山地區,而一四○團收留了陸續歸隊的人員和廣州起義失敗後來投奔的零散人員(其中幹部80多人),已恢複到1200餘人。
12月下旬,何長工受毛澤東的委派來到犁鋪頭。朱德、陳毅、王爾琢等與何長工促膝長談,介紹了南昌起義部隊的情況和經驗教訓,也了解了井岡山武裝割據建立革命根據地的情況。
1928年元旦剛過,突接範石生從廣州派專人送來的密信。朱德正應範部師長之邀赴宴,陳毅拆信。信中大意是:合作事已敗露,應從速離開,自謀出路。最後勝利是你們的,現在我是愛莫能助。陳毅等一面急報朱德,一面緊急準備撤離。
第五節 湘南暴動
脫離範石生部以後,于1928年1月5日攻占仁化縣城,并在董塘幫助仁化農軍改編為工農革命軍獨立第四團。
再打樂昌沒有打下,就轉向湘南。朱德、陳毅他們面對着的是北伐時期群衆發動普遍,馬日事變、蔣汪合流後受害很深的湘南,控制着湘粵大道四省通衢的湘南。
早在1927年8月3日中共中央拟在湘鄂粵贛4省舉行秋收暴動的《大綱》中,即有發動湘南暴動的設想,“準備于不久時期内在湘南計劃一湘政府,建設革命政權及一切革命團體,在廣東革命委員會指揮之下。”後來因暴動的條件尚不成熟,舉行湘南暴動的計劃未能實行。
現在各方軍閥正在混戰,又有了一支久經鍛煉的正規主力作為骨幹。這支主力部隊不僅善戰,而且接受了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廣州起義的寶貴經驗和教訓,已初步懂得武裝鬥争和農民運動相結合,初步懂得要建設蘇維埃政權和農民革命武裝。
朱德、陳毅、王爾琢、胡少海和中共宜章縣委軍事部長陳東日等詳細研究之後,決定首先組織宜章暴動。
胡少海是在部隊途經樂昌時加入的。他曾在程潛的第六軍當過營長,是宜章岩泉人。其父兄是宜章富戶,頗有聲望。
這時的宜章官紳們正為傳聞中的“年關暴動”擔心。忽然接到粵北方面送來的機密信件,說即将有一支國民黨的正規部隊前來駐防,大喜過望。
1月12日,胡少海帶領兩個連的先頭部隊入城。受到以縣長為首的官吏紳商的盛情歡迎。大部隊接着進駐。于是,就在次日晚歡迎“王楷”的宴會上,扣留了全城所有的頭面人物和民團長官。縣政府、警察局、團防局的武器很快被鐵軍鐵團所收繳。
宜章女子職業學校,此時成為部隊的司令部、宜章暴動的指揮部。中共宜章縣委早在做迎接朱德部隊和年關暴動的準備工作,故而轉瞬之間全城一新。
1月13日,在宜章北門廣場召開了幾千人的祝捷大會,鐮刀斧頭的紅旗第一次高高地飄揚。朱德報告了暴動簡要經過,同時莊嚴宣告:他們是為工農大衆利益奮鬥犧牲的工農革命軍。由他擔任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師長,由陳毅擔任師黨代表,由王爾琢擔任師參謀長。
陳毅的任務主要是和地方黨的幹部一起,迅速恢複縣總工會、縣農民協會和青年、婦女、赤衛隊組織并加強農軍。起義後25天,正式成立了湘南第一個革命政權――宜章蘇維埃政府。
宜章暴動勝利的影響遍及湘南各縣。中共郴縣縣委派李克如前來送信,請求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出兵郴州,推動郴州工農暴動。信送給了朱德。
陳毅被請去。“黨代表,你看怎樣回答他們?”陳毅接過信,當着來人的面讀出來,讀着就連聲說:“當然要去!當然要去!”
這“當然要去”實際上就是決心把宜章暴動擴大為湘南暴動。
湘南“赤焰複燃”,駐粵北的獨立第三師師長、馬日事變的劊子手許克祥,奉命率6個團撲向宜章。他對官兵說:潮汕一戰,朱德已成驚弓之鳥,宜章是靠欺詐得手,實際并無幾多戰力,這次務必收聚殲之大功。
朱德此次指揮鐵軍鐵團,不再有三河壩陣地戰的束縛,進退自如。為避敵鋒芒,朱德、陳毅率部打着火把連夜撤離宜章。
許克祥親率兩個主力團進占岩泉,而将另外4個團配置在栗源至坪石一線。朱德首先使用主力配合農軍打開了很頑強的土豪寨子黃沙堡,在窠壁洞整理部隊後便出擊,利用許克祥輕視工農革命軍而未集中其部隊的失誤,對運動之敵突然發起攻擊,把他兩個團打得稀爛,一氣追了七八十裡。第二天又乘勝追擊,從他屁股後頭打下去,又把他們打垮了。主力部隊有北伐打惡仗打追擊的優良傳統,農軍有地理熟悉,聲勢浩大的優長,打得敵軍建制大亂。潰兵向後狂逃,亂了後續部隊的軍心和陣腳,未戰先敗。如此猛打猛沖猛追,竟成“多米諾骨牌”,一路上敵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起義軍勢如破竹,直殺坪石,攻下了這個敵軍後方基地。此役接連擊潰6個團,俘敵1000餘名,繳獲重機槍10餘挺,步槍1500餘支,手槍100餘支,迫擊炮8門,馬13匹,彈藥被服不計其數。許克祥化裝混入亂軍之中才得逃命。
這次戰鬥,是主力軍、地方農軍和赤衛隊配合作戰獲得成功。實戰證明,彼此必不可少,尤其是戰鬥力強過敵正規軍的主力軍,更是土地革命戰争的中堅。
工農革命軍第一師重返宜章,随即揮師北上,攻占摺嶺,直指郴州。經偵察,郴州南郊的主要守備點大鋪橋,守軍兩個營,多為沒有實戰經驗的學生兵。陳毅乃決定組織喊話,采用軍事攻勢和政治攻勢相結合的辦法瓦解敵人。作戰中他右手負輕傷,忍痛堅持。守敵被逐一分割瓦解,除少數逃回郴州城,600餘人槍悉數俘獲。史沫特萊在《偉大的道路》中寫道:這些俘虜“被帶到一個山谷裡,由朱德和陳毅講解工農革命軍的性質和綱領。陳毅的講話有如跟朋友們叙家常,對于俘虜們影響最大,因為陳毅自己就是從書香門第出身的。”
少數士兵逃回城裡,帶去了恐怖情緒,守敵不戰自亂,争相逃命。先頭連尾追入城攻占敵旅部,潰敵向永興、耒陽逃去。
2月4日傍晚,朱、陳率主力開進郴州。中共郴縣縣委組織了盛大的歡迎工農革命軍入城的活動。
“船到郴州止,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擺子。”
這民謠确實道出了郴州潮濕溫暖、蚊蠅撲面,河道淤穢的狀況。可是郴州人很快發現,工農革命軍不但熱心辦工農青婦的會,不但認真查案子、放冤犯,成立什麼“蘇維埃”,還由長官親自扛鍬卷褲帶領,鏟子、掃帚、畚箕、擔桶一齊上,搬走垃圾堆、清除臭水溝。排隊來,排隊去,心齊力大,河清街淨。郴州人都知道朱德,卻很少人知道那帶頭挖污泥的是黨代表陳毅。
湘南的革命形勢,正如幹柴逢烈火。第一師和各縣農軍密切協同,先後攻下永興、宋陽、資興、桂陽、安仁等縣城。攸縣、酃縣也先後舉行暴動。
影響所及,臨武、嘉樂、衡陽、常甯以及江華、永明都有局部的工農暴動;瑤族等少數民族同胞也揭竿而起。第一師所到之處,都和中共地方黨組織密切配合,建立蘇維埃政府,建立和恢複群衆組織,組建革命武裝。繼宜章農軍成立工農革命軍第三師之後,又先後建立郴州的工農革命軍第七師,耒陽的工農革命軍第四師和永興、資興兩個獨立團。
各地蘇維埃政府頒布法令,懲治反革命,沒收地主的土地,領導農民插标分田。陳毅滿腔熱情地從事建立政權、組織農軍、指導分田的工作,還擠出時間為宣傳員訓練班、農運講習班和黨校講課。此時,湘南暴動已打開了很大的局面,軍隊完全由共産黨獨立領導,陳毅與朱德在四川兵運時向往過的“可以伸伸展展地幹”的時候似乎來到了。
從不再受國民黨任何掣時的意義上說确是如此,但是他們仍然沒有得到“自由”。受中共中央内部和湖南省委“左”傾盲動主義的影響,中共湘南特委開始推行某些盲動的政策。在發動農民起來插标分田和懲治反革命的鬥争中,“殺殺殺,殺盡土豪劣紳”之類的口号導緻懲治鎮壓的擴大化,并因為農村的宗族矛盾而增加了相互仇殺的數量,還為後來的“白帶子”與“紅帶子”互殺積下了動因。
當軍閥混戰暫時休止,湘南面臨湘、粵兩省敵軍聯合進攻時,中共湘南特委又在“使小資産變為無産然後強迫他們革命”的精神影響下,提出“焦上戰略”,為了企圖使敵軍進入湘南後無房可住,無法立足,硬性推行焚燒湘粵大道兩側30裡内房屋和燒毀郴州等縣城的決定。指示下達,群衆和幹部強烈反對。湘南特委一方面逐次讓步,将焚燒範圍縮小至湘粵大道兩側各5裡;一方面仍向各級幹部施加組織壓力,強令執行。許多區鄉幹部抵抗不住,隻得在大,道旁焚燒了少數房屋。然而消息風傳,煙火起處,人心大亂,敵對情緒劇增。
此時正是湘南暴動的戰果進一步擴大的時候,中共湘南特委擴大會在永興召開,準備在3月16日召開湘南工農兵代表會議,成立湘南蘇維埃政府,并廣泛開展插标分田運動。據當時擔任中共良田、拗上區委書記的李克如、李傑及其他人回憶:郴州是湘、贛、粵、桂4省通衢,是中共湘甫特委确定的首批實施焚燒計劃的重點,而且城内房屋還是要全燒。
中共郴縣縣委對群衆的呼聲有所了解,卻堅持要執行特委的指示,認為燒掉郴州使敵人無法立足才是群衆的最大利益所在,想以此說服動員群衆收拾家什搬遷至縣城5裡以外,燒掉房子。卻不想群衆多數對此不能忍受,有的壞人混在群衆中煽動鬧事。3月12日,縣委通知在郴州城裡城隍廟召開群衆大會,拟由郴縣縣委書記夏明震說服動員群衆在盡量減少損失的措施下執行焚燒的決定,以粉碎敵人的進攻。
這天到會的人格外多,平日空曠的場地已擠得水洩不通。城隍廟入口處手持大刀梭标把守的人有的身份不明。大會于10時開始。夏明震上台說到為阻止湘、粵兩省敵人進占不得已實行“堅壁清野”時,台下立即叫喊:“燒房子就是不行!”“殺死他們!殺死他們!”許多人迅速扯下頸上标志革命的紅帶子,換上事先暗藏的白帶子。
一個暴徒竄上台去,一刀砍死了夏明震。混亂的人群刀槍棍棒齊上,縣幹部與群衆組織負責人多人被殺。全場頓時形成一場白帶子殺紅帶子的混戰,當場死傷200餘人。接着,人們一路呼嘯而去,見紅帶子就殺,見商店就搶,相繼搗毀縣總工會、少先隊等住地。
當天下午,有人散布謠言:“城裡的工人要殺農民”,“共産黨要燒郴州方圓50裡的民房”,煽動數千農民包圍了先已搬遷到城外東塔嶺的中共縣委機關,洗劫一空。
事已至此,中共縣、區黨組織及蘇維埃的負責人隻能組織未受煽動的農軍、赤衛隊及工人進行武裝反擊。郴州城内又開展了紅帶子和白帶子的血戰。
良田、拗上等區的中共黨組織曾派出武裝力量進城參與平亂。
3月16日,湘南工農兵代表會議在永興舉行。陳毅當選主席團成員。郴州兇信傳來,特委立即要陳毅率第一師的一個營趕往郴州。陳毅趕到時,郴州城内及大部分郊區已為“紅帶子”控制,城郊的五裡碑、栖風渡尚未平息,陳毅率領部隊配合農軍前往平定。
湘南特委決定由陳毅接任郴縣縣委書記。郴州損失慘重、仇恨恐懼、混亂不堪。除良田、拗上等少數區基本上沒有破壞外,無論城鄉都遭受了一場人為的大地震。
陳毅作為郴縣縣委書記首先恢複和整頓縣委、縣蘇維埃的工作,在湘南特委的指示下,建立肅反委員會和革命法庭,同時深入調查研究,查清事件原委。據郴州師範專科學校師生社會調查所得材料:新縣委對于參與“反水”的人分别不同情況作出相應的處理。對個别證據确鑿的首惡分子堅決鎮壓。
對于絕大多數受煽動的群衆,隻要不繼續堅持錯誤,一律不予追究,原來是農會會員的仍然承認其為會員,原來是赤衛隊員的仍然承認其為赤衛隊員。
原為幹部不責令檢讨,不給予處分,仍按幹部使用。
當時湖南省委及湘南特委本身也認識了這次錯誤的嚴重性,很快調動了湘南特委書記陳佑魁的工作(後陳佑魁在長沙被捕犧牲)。陳毅經和湘南特委研究,并在縣委會上統一了認識,在局面得到控制後,還以縣委名義仍在城隍廟召開了群衆大會。大會有數千人參加。會上,陳毅宣布郴縣縣委對于執行燒城和焚燒湘粵大道兩側房屋的錯誤決定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宣布取消錯誤的決定,并代表縣委向群衆作檢讨;同時宣布了有關政策。會後,還以縣蘇維埃政府的名義發布布告,規定不準焚燒房屋,不準強迫搬家,不準造謠惑衆等等。
嗣後,陳毅所主持的郴縣縣委把工作的重心轉到土地革命方面。陳毅經常到各鄉了解和指導分田的工作。郴縣橋口有一戶農民害怕日後地主報複,分給他3塊田不敢要。陳毅親自去給他講“耕者有其田”的道理,還說:“你實在怕,就讓分田的把那3塊田寫在我陳毅名下好了。田歸你種。”在陳毅的積極推動下,郴縣的插标分田雖然因為“反白事件”有了耽誤,但很快趕上了鄰近各縣,僅僅10餘天就完成了任務的一半。
湘南暴動從1月13日起至4月初,在不到3個月的時間裡,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它堅定地走武裝鬥争的道路,并在武裝鬥争和土地革命相結合,武裝鬥争和革命根據地政權建設相結合,主力正規軍、地方農軍和赤衛隊相結合等方面進行了初步的實踐。它還在湘南工農兵代表會議讨論了土地問題,制定了基本上和後來的土地法相一緻的分配原則和實施辦法。它廣泛地成立了縣、區、鄉的蘇維埃,根據《共青團湘南特委徐林關于湘南暴動經過給中共中央的報告》(1928年6月)所載,還于3月中旬成立了湘南蘇維埃政府,陳佑魁當選湘南蘇維埃政府主席,朱德、陳毅等21人當選為湘南蘇維埃政府執行委員。這是在地區一級的較高層次建立革命政權的首次實踐。這個政權的建設甚至到了發行湘南蘇維埃政府鈔票并能一度為市場所接受流通的程度。這頗能說明這個政府當時的社會信任度。在武裝鬥争方面,因有湖南農民運動的基礎,加上第一等的主力革命軍及軍事領袖和軍隊政治工作,也得到了新的發展。湘南暴動已由7個縣城,發展到11個縣,各地農軍有很大的擴展,而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已由1200多人發展到2000多人。如果不是“左”傾盲動主義政策嚴重破壞了群衆之間的團結,嚴重損害了許多群衆對共産黨的擁護,湘南人民是會有較多的辦法來對付國民黨的兩拾協剿”的。
大“協剿”來到了。湘、粵兩省的國民黨軍調集了7個師的強大兵力投向這一地區。大軍壓境,腹背受敵,加上“左”傾盲動政策的破壞,在湘南應付敵人就缺少回旋餘地。陳毅同遠在耒陽的朱德取得一緻意見,并與湘南黨政負責人商議,共同作出了退出湘南的決策。
4月上旬,朱德率第一師主力和部分農軍由耒陽經安仁、茶陵向酃縣進發。陳毅率第一師一部及湘南特委、郴縣縣委、縣蘇維埃及農軍共4000人轉移。撤退之前,陳毅曾布置堅持原地鬥争。拗上區委書記李傑便是經陳毅親自到區裡動員說服才願意留下鬥争的領導幹部。當時絕大多數幹部和革命群衆迫切要求随軍轉移。形勢嚴峻:白軍将至;土豪劣紳将複辟;參加過“反水”而被殺的群衆家屬和雖未受罰但仍對黨不滿的群衆,都會成為對頭。陳毅率部到達資興一帶時,隊伍已劇增到近8000人。宜章、耒陽、永興、資興的農軍和自發來歸的革命群衆紛紛彙集。隊伍龐大雜亂,既無協同行軍的鍛煉,又無統一的隸屬關系。挑擔推車,類似搬家,拖兒帶女,棄家跟随。他們願意把自己的命運和共産黨、工農革命軍緊緊連結在一起,勸說無效。作為工農革命軍第一師黨代表的陳毅,義不容辭地負起這支隊伍的領導責任,從行軍作戰到吃、喝、拉、撒、睡都親自一一過問。
剛到資興,就遇敵第十三軍1個團由永興方向撲來。陳毅指揮郴州工農革命軍第七師第三團迎擊。團長蒙九齡指揮部隊隊大刀梭标為主的劣勢武器在城郊給敵以阻擊殺傷後退入城内,展開巷戰,敵人付出慘重代價才占領資興城。農軍七師三團英勇抗敵,僅城郊老虎山一仗即犧牲200多人,團長蒙九齡多處負傷壯烈捐軀。他們為整個隊伍從資興一帶安全轉移赢得了寶貴的時間。
三團完成掩護任務追趕大隊時,敵軍跟蹤追擊。幸有從井岡山下來聯系的袁文才、何長工率領的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二團與之相遇,敵軍見工農革命軍勢大,縮回資興城内。
在資興以東的彭公廟,這支曆盡艱難的隊伍幾天來第一次得到休整。陳毅會見了留法老同學何長工,對毛澤東建設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方略有進一步的了解,更加堅定了此行去井岡山的選擇。
在彭公廟,陳毅與湘南特委、各縣縣委、各農軍的負責人和井岡山第二團的負責人舉行了聯席會議,多數人贊成去井岡山。唯有湘南特委新任書記楊福濤等要折回湘南。他們認為既是湘南特委,就“守土有責”,“共産黨員應該不避艱險”,回湘南堅持鬥争。陳毅、何長工等耐心勸說他們在形勢極端不利時暫時轉移,即使回去也要分散個别行動。他們卻堅持要把七八十人帶回衡陽,離隊竟去。幾天後,即在安仁、耒陽邊境全部遇難。
不久,陳毅、朱德分别率領的南、北兩路部隊在酃縣的沔渡、十都等地會合。湘南暴動的萬餘人的宏大隊伍将到井岡山去完成一次他們當時還無法認識其偉大意義的會師。
第六節 會師井岡山
砻市(當地現稱龍市)。先期到達的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二團早為湘南部隊準備好了駐地。朱德、陳毅、王爾琢等領導人及第一師的領導機關安置在龍江書院。
朱德己在前幾天和毛澤東在酃縣會過面。陳毅還未見到過毛澤東。在巴黎,蔡和森早就細說過毛澤東在“新民學會”與舉辦《湘江評論》的貢獻。
在武漢,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與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同在武昌,聲氣相通,廣為流傳的《湖南農民革命》一書中全文載有毛澤東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轉戰途中,張子清、伍中豪、袁文才、何長工對毛澤東拿槍杆子上山的主張的介紹,更使陳毅對這位毛委員的創見特行滿懷敬意和興趣。
以井岡山為大本營,在周圍各縣遊擊,先後占領茶陵、遂川、甯岡等縣城,毛澤東正在創建着羅霄山脈中段的革命根據地。這地區早有黨組織和農民革命運動。在大革命中,永新、甯岡、安福、蓮花等縣都組織了農民自衛軍。“馬日事變”後,當地黨組織發動了水新暴動,是南昌起義以前黨所領導的地方性武裝暴動之一。甯岡的袁文才、王佐,安福的王新亞等農民自衛軍都來參加,一度攻占永新城,成立了永新縣革命委員會,賀敏學任主席,并成立了贛西農民自衛軍,王新亞為總指揮,袁文才、王佐為副。但因反革命勢力過于強大,乃分散活動。王新亞退往湖南浏陽,加入了秋收起義,成為毛澤東得知井岡山有“綠林武裝”的消息來源之一。袁、王、賀以及賀的大妹賀子珍則率永新、甯岡的農民自衛軍上了井岡山。
毛澤東根據中共湖南特委的指示,率部出井岡山策應湘南暴動,先在酃縣三口圩等地發動群衆,建立蘇維埃政權。4月初,敵軍“協剿”湘南,毛命所部第二團西進資興,接應陳毅率領的湘南農軍退向井岡山,他自己率領第一團南進至桂東沙田,監視汝城之敵胡鳳璋部。當胡部出汝城企圖襲擊退卻中的湘南農軍時,毛即率第一團于4月8日襲占汝城,迫使胡部放棄原有企圖于4月10日返回汝城。
毛即率第一團返回酃縣,并留該團在酃縣監視敵軍行動,自己返回砻市。
1928年4月中下旬,毛澤東率領的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的兩個團和朱德、陳毅率領的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的兩個團以及湘南農軍的大部,在砻市一帶會合了。毛澤東與朱德的兩支部隊至此乃正式會師。
這時井岡山的武裝部隊人數激增。原有的一團1000多人和二團(袁文才、王佐部各300人編成),湘南來的朱、陳部2000多人,而湘南來的農軍達8000人。兩支部隊的會合,意味着參加過南昌起義和秋收起義,具有北伐戰争民主革命傳統和正規作戰經驗,又都有了農民土地革命運動實踐的部隊的結合。它們保留了一大批軍事政治骨幹,有了正确的政治路線和軍事路線的初步的創造和實踐,其主力部隊有堅強的戰鬥力,這就為建立一支由共産黨獨立領導的新型的人民軍隊奠定了基矗兩支部隊的領導人連日開會研究這支軍隊的統一改編。一緻決定成立工農革命軍第四軍。軍中的共産黨組織為中國共産黨工農革命軍第四軍委員會(簡稱四軍軍委),毛澤東為書記。
據江華1990年談:改編成3個師,陳毅為十二師師長,鄧允庭為黨代表。
該師主要為湘南農軍5000餘人組成,“僅有步槍百餘支,餘盡梭标,人稱‘梭标師’”。當時十師編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共3個團(三十團基本為湘南農軍);十一師編三十一、三十二兩個團;十二師編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3個團。陳毅自稱“曾長梭标師”。①三十五團團長黃克誠,三十六團團長李奇中的回憶文章中都肯定此事。
在甯岡砻市,召開了慶祝兩軍勝利會師大會,陳毅擔任大會執行主席,正式宣布成立工農革命軍第四軍(6月,按中共中央規定,改稱紅軍第四軍,簡稱紅四軍)。
從此,陳毅作為工農紅軍創建人之一與毛澤東、朱德一起走上了以武裝鬥争為主要形式、實行武裝割據和土地革命、建立農村革命根據地、最後奪取全國勝利的光輝道路。
兩軍會師後,江西敵軍對井岡山發動了第二次“進剿”。
陳毅率第十二師一部随朱德率領的軍部與十師翻越黃洋界。途中,陳毅到以宜章農軍為主編成的二十九團駐地,鼓勵他們作好戰鬥準備,在實戰中提高殺敵本領。次日,二十九團在黃拗與贛敵楊如軒部一個營遭遇,殲其一部。此戰創造了劣勢裝備的農民地方武裝(全團僅2門迫擊炮,200多支槍,餘為梭标)戰勝優勢裝備的正規部隊(全營300多支一色好槍)的一個範例。
楊如軒部第二十七師八十一團由遂川經五鬥江企圖從拿山進攻井岡山,朱德指揮二十八團在五鬥江殲其一部,其餘向拿山、永新潰逃。次日,朱德、陳毅指揮部隊相繼擊潰拿山、永新之敵,占領永新。部隊到拿山時,進行了整編。毛澤東在永新城内給中央的報告中提及此事:“前湘特委決定朱毛兩部合編為第四軍,指定朱任軍長,毛任黨代表,朱部編為第十師,毛部編為第十一師,湘南各縣農軍編入兩師中,朱兼十師師長,宛希先黨代表,毛兼十一師師長(本任張子清,因他受傷毛兼代),何挺(穎)任黨代表,另一教導大隊,陳毅任大隊長。”
5月中旬,楊如軒糾集5個團進攻永新。紅軍主力主動撤出,留二十九團遲滞敵人。當贛敵進占永新時,朱、陳率二十八團以一天100多裡的急行軍由永新小西區奔襲敵後永新城,在永新縣之草市坳與敵主力第七十九團遭遇,二十八團繞敵背攻擊消滅了這股敵軍,斃敵團長。朱、陳随即率部攻擊永新。永新守敵楊如軒原是滇軍中朱德的老部下,在護國軍時,在朱德那一團當連長,在四川時期,朱德當旅長,楊如軒、楊他生當團長。朱德對他們的戰法了如指掌,很快打進永新城,楊如軒跳城牆逃去吉安。朱、陳部第二次攻占永新城。此戰繳獲迫擊炮7門、山炮2門,銀洋5萬多元。
5月20日,在甯岡茅坪召開中共湘贛邊界第一次代表大會,陳毅當選為邊界特委候補常委。會後召開了中共紅四軍代表大會。因毛澤東已任邊界特委書記,乃選舉陳毅為軍委書記。從此,陳毅全力進行紅四軍黨的工作。杜修經在1928年6月15日給湖南省委的報告中說:“軍中的工作乃有起色,尤其是各團委漸次的起了作用。”
與此同時,井岡山地區及部隊客觀存在的矛盾也逐漸加劇。山區産糧不足,1萬餘人的軍隊“吃飯大難”。井岡山農民與外來的人存在土、客籍矛盾。8000湘南農民來此,亦有濃厚鄉土觀念。湘南農軍覺得井岡山太差。
井岡山農民說朱、毛的軍隊好,湘南農軍紀律不好。袁文才、王佐部隊也不願意留湘南農軍。拿山改編時,把湘南農軍大部編在三十團、三十三團兩個團中。這兩個團的人強烈要求回湘南。隻有以宜章農軍為主組成的二十九團①《陳毅詩詞選注》,北京出版社1978年11月第1版,第320頁。
因黨的組織較健全,打了勝仗,當時還算穩定。特委、軍委與湘南各縣委協商,認為井岡山吃糧确有困難,決定三十團和三十三團(5000多人)回湘南,四軍就直轄4個團,取消了師一級的建制。三十團和三十三團回湘南後,一部分被消滅,一部分散在農村中了。
朱德在一部書稿中曾說:“5月間曾經把3個團送回湘南。一方面是想恢複湘南工作。一方面是因為井岡山吃飯困難??結果,送回湘南給打垮了。
十二師就是這樣垮了的。??那時克服農民意識成為很重要的一件事。因為這些人的回去,結果補充困難,就不夠了。”
6月下旬,贛敵5個團對井岡山發動第四次“進剿”。
紅四軍軍委會議分析了形勢,決定對比較強大的湘敵取守勢,對比較弱小的贛敵取攻勢,先破壞兩省敵人的聯合,爾後伺機殲敵。乃令三十一團佯攻酃縣。此舉出敵意料,果然吓得湘敵龜縮不前。三十一團随即隐蔽撤回甯岡,紅軍全力對付贛敵。
6月23日,楊如軒兩個團主攻老七溪嶺,楊池生1個團助攻新七溪嶺。
朱德、陳毅率二十九團、三十一團一營先敵占領新七溪嶺制高點,扼住楊池生的攻勢;王爾琢率二十八團迎擊已搶占了老七溪嶺制高點的楊如軒部;毛澤東率領三十二團和部分地方武裝間道繞到敵軍側後牽制其行動。戰鬥從拂曉開始,朱、陳方面多次重創敵軍,頓挫其攻勢,但直到中午還未能攻占敵軍所占山頭,形成僵持。老七溪嶺方面因制高點在敵手,更難攻取,但二十八團畢竟有鐵軍鐵團的傳統與骨幹,作戰頑強,一路仰攻,終于奪取了制高點。中午,二十八團首先向敵軍猛壓下去,楊如軒兩個團相繼動搖,被二十八團逐一擊潰。二十八團乘勝直搗白口敵軍指揮所。朱德、陳毅适時猛攻,楊池生部向龍源口逃竄。而二十八團已及時包抄到了龍源口。兩路紅軍乃密切配合,天黑時将敵軍大部圍殲于龍源口地區,少數殘敵逃往永新。朱、陳指揮部隊奮勇追擊,永新農民也洶湧上陣助戰,乃第三次占領永新城。
陳毅對紅軍的英勇作戰和農民的熱忱配合深有所感。尤其是曾同他一起追趕南昌起義部隊、現任二十八團營長的肖勁,在者七溪嶺勇猛追擊敵人時壯烈犧牲,更使他心潮澎湃。他研墨揮毫,在永新城内自己住房的粉牆上寫下了一篇《龍源口大捷随感》,贊頌紅軍之英勇。杜修經作為中共湖南省委巡視員在6月底到永新還親眼見過,可惜當時未傳抄保存。
龍源口大捷後,軍委決定分兵遊擊,開展群衆工作、籌款、分田、打土豪。各團分赴各縣。這時井岡山革命根據地擁有甯岡、永新、蓮花3個全縣,遂川北部、酃縣東南部以及吉安、安福各一小部。甯、永、蓮、遂、酃5縣成立了縣蘇維埃政府,還成立了湘贛邊蘇維埃政府,袁文才為主席。區鄉蘇維埃政府普遍建立,縣區兩級組織了赤衛隊,鄉組織了工農暴動隊,土地革命日益深入,大部分地區分配了土地,小部分地區也在分配中。毛澤東在《井岡山的鬥争》中說:“原因就在于邊界黨(地方的黨和軍隊的黨)的政策是正确的。”而當時邊界特委書記是毛澤東,四軍軍委書記是陳毅。此時為井岡山的全盛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