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厭恨
風枭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何士誠滿心憤然,看他這副樣子也知道他肯定想不起來把小少主弄去了哪裡。
小少主還那麼小,他現在有幾歲?四歲,還是五歲?
别的孩子這個年紀正在父母身前撒嬌賣癡,享受着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而小少主,他還那麼小,卻要經曆這樣多的離合悲歡,明明父母雙全,過得卻像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颠沛流離,受盡凄苦。
何士誠隻覺得滿心苦澀,嘴裡似乎也滿了苦味兒。
他看着風枭還愣在原地抱着花羽傷懷,忍不住沖上去晃着他的肩膀:
“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少主,你堅強一點!小少主還不知道在哪裡,他在等着我們去救他!”
換作平常,他定不敢這麼做。隻是現在,他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風枭像是終于被他吼的緩過了神兒,喚來屬下交代好把花羽安置妥當、小心護送回少主府,這才搓了把臉,隐藏起所有的脆弱,對何士誠道:“走。”
何士誠不放心地又看了他兩眼,察覺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凜冽冷然之氣漸漸蔓延,這才松了口氣,跟着風枭繼續去尋找。
衆人從清晨找到日暮,還是沒有任何線索。
正在他們一籌莫展之際,一道絢麗的柳絮狀火焰突然沖天而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小遊!”
何士誠隻來得及留下這句話便迅速往火焰發出來的地方趕去,甚至動用了輕功。
風枭急忙跟上,兩人一同飛速進入無障林。
雖然不解何士誠口中的“小遊”是誰,但剛剛發出來的信号風枭再熟悉不過,那是隐域特有的一種催動内力傳遞信息的方法,名為“炎絮”。
風枭這些年隻是心智被迷情蠱所攝,武功内力仍然保持在正常水準,是以很快就追上了何士誠,看到他在和一個看起來大約有八歲的小少年說話。
“父親,這裡有線索!”何遊指了指地上那破破爛爛的一條看不出顔色的破布。
何遊上前撿起那片布條,又前進幾步,仔細看了看地面。
“小少主應該就是往這個方向去了!”
聽到這句話,風枭來不及思考何士誠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一個兒子,便立刻飛身進入林子深處,沿着何士誠指示的方向搜尋去了。
無障林裡霧氣漫漫,何士誠和何遊隻覺一陣風掠過,很快就看不見風枭的身影。
因為濃重的霧氣,他們的視線嚴重受阻,若不是何遊觀察仔細看到了地上那片布料,他們還不知道要找多久。
同時,因為霧氣蒸騰,地面濕滑,小少主年紀尚小,這些年來肯定過得很不好。小小的身子踩在濕滑冷硬的地面上,竟沒有留下多少痕迹。
父子二人正沿着淺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小腳印往前走,風枭已經大踏步回來了。
懷中,抱着一個小小的,瘦弱的身影。
……
迷情蠱終于解開,一切,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被風枭帶回來的母子二人都傷得很重。常年的挨餓受凍嚴重摧毀了她們的身體,加上那些難以磨滅的精神迫害,兩人的情況都非常糟糕。
被請來少主府的大夫為兩人診治完畢,終究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告訴風枭殘忍的事實。
因為懷孕時傷心過度、抑郁成疾,生産後又沒有好好調養,反而一路奔波、擔驚受怕,再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精神萎靡,大夫直言,沉疴難愈,即使從今以後精心調養,花羽恐怕也活不過四十歲。
至于救回來的孩子,小小年紀吃不飽又總是遭受打罵,身體根基已經毀的差不多了。加上不知什麼緣故,身體受凍太長時間,寒氣深入骨髓,他的兩條腿恐怕都要廢了。
即使用心調理修養,以後也很難再站起來。
知曉情況的幾人都難過不已。何士誠每日不合眼地照顧小少主,凡事親力親為,生怕他一閉眼,小小的孩子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何遊也對小少主呵護備至。看着瘦弱至極,被凍得蜷縮成小小一團的他,被風枭從無障林抱出來,何遊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
那時的他,也是這樣,被父親救出來的。
何遊簡直使出渾身解數,和何士誠一起,盡心盡力地照顧還在昏迷中的小男孩。
風枭越發沉默。
從找回他們母子二人那天起,他的臉上就再也沒有了笑容。
他每日坐在昏睡的花羽床前,望着她出神,一坐就是大半日。偶爾也去看看仍在昏迷的男孩,據何士誠所說,他是自己的親骨肉。
其實不必何士誠說,從男孩那與自己八分肖似的眉眼裡就能看出,他們絕對是父子。
自從那隻蠱蟲離開他的腦子,他就已經清楚地知道,自己錯對了何士誠,辜負了花羽。
花羽那樣愛他,即使他那樣無情的對待她,甚至要對她施行那麼嚴厲的刑罰,她都忍了下來;後來他被鐘離心所惑,寫信欺騙她回來,她也毫不猶豫地回來了。這樣毫無保留地相信他的花羽,怎麼可能投入他人懷抱?
至于何士誠,即使身邊所有人都背叛他,也隻有他會和自己并肩作戰到底。
他被迷情蠱所控的這些年,是何士誠勞心勞力、殚精竭慮,想盡一切辦法救他。在他發瘋差點害死花羽和自己的親生兒子時,也是何士誠,冒着被他殺死的風險,甘願頂着一身罵名保下了她們。
風枭從未像現在這樣清醒,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厭恨一個人。
提起她,他都覺得氣血上湧,眼前發黑。
鐘,離,心!
他一定會殺了她,一定!
風枭周身的氣勢越來越沉郁。他的話越來越少,更多時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隻有在看望花羽和孩子時,眼裡才會有神采。
卻再也不會笑了。
一個月後,男孩兒終于悠悠轉醒。
醒來時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因為他從沒見過這樣幹淨整潔的屋子,他所蓋的被子柔軟舒适,甚至還有一股清香。
這絕對不是他從出生以來就一直生活的那個狹小陰暗的木屋,也不是他所擁有的那張潮濕幹癟到隻剩薄薄一層的、根本不能禦寒的被子。
他這是,到天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