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洋子想與藝伎行業以外的人結婚,并希望對方能夠理解自己的工作。藝伎原本是不可以結婚的,但随着時代的發展,這方面的限制放寬了。藝伎即使結婚了,隻要家人理解,依然可以從事這一行業。
現在的藝伎有20至30歲的,也有40至50歲的,而且熱海市有一位90多歲高齡的藝伎,現在有時還出來接待客人。很多藝伎結婚後便退出了這一行業,開始新生活,不少人甚至隐瞞自己曾經從事過藝伎的經曆,因為許多日本人對藝伎也有誤解。
比起洋子,菊千代顯得有點内向,卻有着讓人難以忘懷的親切和真誠。她來自沖繩,進入藝伎這個行業已經十五六年了。當她第一次看見藝伎的樣子,就覺得她們非常漂亮,非常動人,這讓她産生了最初的當藝伎的沖動。
沖繩和日本的固有文化有所不同,菊千代被這種傳統的日本文化所吸引,學起了日本舞蹈,學着學着,她突然發現自己是那樣的喜歡這一行。每當她戴上發髻菊千代就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而是一名出色的藝伎。她原本不善言談,但一戴上發髻,塗上厚厚的白色脂粉,她就變得想說話,即使遇到客人失禮也能強顔歡笑。
對菊千代來說,最快樂的事就是能和許多人聊天。她覺得,如果她沒有成為藝伎,像普通人那樣結婚,過着平凡的生活,她就不可能遇到那麼多大明星、知名人士,不會親耳聽到那麼多的事情,學到那麼多的知識。當這時她就會想,成為藝伎可真好! 菊千代計劃今後繼續學習,學彈三弦,學唱歌謠。但她暫時沒有想到結婚,這對她來說,多多少少是個沉重的話題。
這就是現在的日本藝伎一輩子的生活嗎?
藝伎中有很多人像洋子和菊千代一樣染着茶色頭發,閑暇時她們是這個城市的摩登女郎,拿着豐厚的收入、過着現代化的生活;到了夜晚,她們回歸傳統,和服的裙裾限制住她們的雙腿,使她們變成邁着碎步、舉止優雅的藝伎。她們白天是都市中最時髦的女郎,夜晚就會變成傳統的藝伎。她們就是這樣在現代與傳統、自由與規矩中自我調節,尋找平衡。
藝伎在社會巨變中雖然能夠生存下來,而且擺脫了賤民的身份。但是,藝伎并沒有能夠改變自己的社會地位,相反,在社會輿論上,對藝伎的歧視卻日益加深。盡管社會名流、達官貴人每筵必召藝伎,但報刊書籍上卻稱藝伎為醜業婦、賤業婦。雖然正式的藝伎不同于娼妓,但終究是出賣尊嚴、出賣感情的職業,為現代社會倫理所不容。
社會上對藝伎的歧視,一方面是許多藝伎淪落為娼妓的結果,同時也是西方現代的倫理對日本的影響。明治時代,日本人把西方的價值觀作為自己的價值觀,學習西方亦步亦趨,凡是西方人認為陳舊的落後的東西,務必去之而後快,凡是西方人贊美的則奉若神明。而西方人對藝伎贊不絕口,于是藝伎就成了日本特有的國寶,甚至被送到萬國博覽會去展出。進入現代社會,藝伎一方面不得不出賣尊嚴,滿足上等富有階層的需要,同時在道義上又受到上等階層的歧視,她們受了雙重的侮辱。
藝伎之路何去何從
雖然日本曆史上的藝伎業曾相當發達,京都作為集中地區曾經藝伎館林立,從事藝伎人員多達幾萬人。但現在,由于經濟狀況,藝伎陷入了困境。在京都,40年前大約有藝伎350人,如今已不足200人。“舞子”(即藝伎新人)的急劇減少,舉辦宴會以供藝伎表演的茶館一年不如一年。
二戰後,日本經濟增長速度驚人,藝伎應運而生。在20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的泡沫經濟歲月裡,公司娛樂預算驟增,旅遊業蓬勃發展,藝伎行業财源滾滾。但90年代初泡沫破裂以後,各公司和政府部門厲行節約,失業率創曆史新高,京都等旅遊城市逐漸門庭冷落。藝伎的一個待業組織估計,由于最近的經濟衰退,生意減少了10%左右。在這些藝伎看來,這個數字似乎大大低于實際情況。
藝伎消費,本來就是一項成本高昂的娛樂。隻有極少數人才有能力支付的高額費用,并且志願者“後備軍”人數的越來越少,不僅使日本的這項國粹再難發揚光大,而且不無絕種的危險。就像一位京都藝伎說的那樣:“無論藝伎有多麼深的傳統和多麼高的門檻,終歸難以抵禦經濟不景氣的影響。‘座敷’數量在銳減,豪遊的男人越來越少……每當離開花街,再回頭向裡眺望的時候,總覺得那是一個窄而幽深的世界。”
尾聲 藝伎的未來之路(2)
在現代日本社會,競争激烈,壓力沉重,日本每年都有上萬人不堪重壓而自殺,能夠偷閑半刻,忘卻塵世的煩惱,享受一下古代貴族的風流,是許多日本白領階層的向往。從這方面講,藝伎滿足了這種需要,因而能在日本戰後社會中占有一席之地,盡管日本服務業十分發達,但藝伎業仍有不可替代的獨特性。
但是,戰後藝伎的發展,以20世紀70年代為頂點,此後開始走下坡路,到了90年代以後,一般普通人除了在旅遊觀光時能見到公開表演的藝伎外,很少有人在召請藝伎。一方面是由于費用昂貴,當一回藝伎的相公,以養藝伎顯示身份财富的價值觀也大大改變了。另一方面,對于日本的年輕一代,古典藝術太遙遠了,他們更喜歡偶像或是歌星影星。為了保存藝伎,政府采取了很多措施。這些措施使當代藝伎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完全傳統的藝伎逐漸退出了曆史舞台。
雖然這個待業的财務通常由茶館和藝伎約會處掌握,但毫無疑問,收入已經下降。每況愈下的局面還波及到京都的其他旅遊服務待業,一些公司甚至開始讓遊客租用藝伎服飾。而這個行業的真正問題比這要嚴重得多。後繼乏人意味着藝伎傳統行将消亡。雖然這個待業順應時代進行了一些變革——聘請京都以外的女子,允許“舞子”到了20歲自動轉為藝伎,在茶館設立酒吧以便吸引深夜來客。但它在日本年輕姑娘們眼裡越來越顯得過時,更多的年輕少女崇尚天性自然熱情奔放,而不是典雅高貴或唯唯諾諾,不願再學藝伎。
由于藝伎必須從15歲完成國民必修課後才能開始從事這個行業,許多對娛樂業感興趣的女孩子更願意到夜總會去當女招待。藝伎的苛刻禮儀在許多現代女子看來簡直是壓抑人性,例如,為了維護藝伎的純潔形象,要嫁人就必須引退。
此外,由于從小就開始接受嚴格的培訓,在成為真正的藝伎之後又要忙于演出。因此,盡管人們在酒席上看到藝伎輕歌曼舞、暢談大笑,表現得極為潇灑自然,但很多藝伎的内心卻是空虛和寂寞的。因此在這一群體中,同性戀盛行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幸運的是,現代藝伎行業取消了結婚後不得繼續從事的規定,這使得許多藝伎得以過上正常人的感情生活。
而且,由于藝伎的内部管理極為嚴格,舞蹈訓練又極其刻闆,莫說年輕人望而卻步,就是已步入這一領域的藝伎也多有思遷之念。若幹年前,京都地區發生的藝伎罷工事件,充分顯示出藝伎面臨的危機。
對于這一典型的夕陽産業,日本的輿論也是衆說不一。批評者認為藝伎的産生與存在是一個時代錯誤,是男權至上的時代産物,是對女權運動的莫大諷刺。而支持者則認為,藝伎作為一種傳統藝術,是京都乃至日本的臉面,應該得到保存。而在業内,也有不少年輕的藝伎開始不滿一些循規蹈矩的做法,希望改革。
藝伎雖衰猶存,但風光不再,衰落是趨勢,消亡也隻是時間問題。值得注意的是,尚操此業的藝伎卻不失信心。她們覺得,藝伎是京都和日本的臉面,應該加以保留。她們甚至周遊各地,借以提高身價。有的人更明确地說:藝伎是京都的象征,傳統的古老文化必須加以保護。近年來,對于藝伎的衰與興、揚與棄還存在針鋒相對的争論。
曾經一度輝煌的藝伎所向何方,也許正處在一座曆史的十字路口,也許它正在放射着最後的落日輝煌……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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