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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公民們,
你們記得有多久,
我們的大地因缺少一位父親而凋敝?
沒有父親,便沒有啤酒花,
不管我們多麼饑渴。
太難啊,太難,
既釀制啤酒,又創作酒歌!
想想吧,我們缺少土豆,
沒有蘿蔔,沒有甜菜,
所以現在盛行的詩歌,也就荒廢了,
廢在了字母表的根莖中!
我們選擇了陳舊的老路,
吃着苦澀的毒蕈,
直到一記重擊
震動了曆史的大門!
直到整齊的白袍
把光輝投在我們身上。
領袖露出他美妙的微笑,
終于來到他的臣民面前!
對啊,“光輝”,對啊,“毒蕈”,對啊,“美妙的”,都對。我,一個小人物;我,一個瞎眼的乞丐,今天重見光明,拜倒在您的面前,向您忏悔。處決我——不,更好一點吧,寬恕我,因為阻礙就是您的寬恕,您的寬恕就是阻礙,以疼痛的仁慈之光,照亮我的全部邪惡。您是我們的驕傲,我們的榮耀,我們的旗幟!啊,宏偉的、仁慈的巨人啊,您關切地、疼愛地看護着我們,我發誓從今天起為您效勞,我發誓要像您的其他孩子一樣,我發誓要成為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直到永遠,永遠,永遠。
十七
事實上,是笑聲救了我。經曆了那一切不同程度的恐懼和絕望,我達到了可以鳥瞰荒唐的高度。一聲發自心底的歡樂吼叫治愈了我,就像兒童故事書裡講的那樣,一位紳士“見到一條卷毛狗的可笑把戲時,喉嚨裡噴出了一個膿瘡”。再次讀了我的編年史,我看到,自己在竭力把他寫得很可怕,結果隻是把他寫得很可笑,由此摧毀了他——這是一個經過驗證的老辦法。我評價我的混亂寫作時很謙虛,但其中還是有些名堂,讓我明白,那并非出自平凡手筆。文學靈感那是遠遠談不上的,但所見詞語都是在我敢怒不敢言的多年歲月裡錘煉而來的。我立論真誠,充滿感情,換另一個人的話,也許會寫得頗具藝術性和創造性。這是一種咒語,一種驅魔術,從今以後任何人都可以用它來驅除奴役。我相信奇迹。我相信我寫的這部編年史,會以某種我不知道的形式,讓其他人讀到,不是明天,也不是後天,而是在一個遙遠的時代。那時候世界上還沒有出現和現在一樣令人不快的新煩惱,大家還有一兩天考古發掘的休閑時光。我的想法是,我偶然寫下的東西說不定千古流芳了呢,有時遭貶,有時受捧,總有危險,也總是有用——我沒有排除這樣的想法也許是對的,誰知道呢?将來,我在已被忘卻的無眠之夜中取得的那些成果,要是能永遠作為一種秘密方法來反對未來的暴君、披虎皮的惡魔、愚蠢的迫害者,那我,一個“無骨的幽靈”,un fant?me sans os,(2)也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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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文“Zoorland”,又譯“佐爾蘭德”,是納博科夫長篇小說《榮耀》(Glory)中的虛構國度,擁護絕對的平等。
(2) 法語,無骨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