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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書籍名:《新工具》    作者:弗朗西斯·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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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
      現在要進而說明這些錯誤所以産生以及它們所以經曆這多年代而長久存在的原因;這些原因很多而且都是很有力的。
      說明了這點,人們就會不再詫異怎麼我所提出的這些考慮迄今不曾為人所注意;而唯一詫異的隻在它們怎樣又在今天終于進入了某個人的頭腦而成為其思想的主題;這在我自己說來,我老實地認為隻是某些可喜機緣的結果而非由于我的才具有任何優越之處,隻是時間的産物而非智慧的産物。①現在且說,第一點原因,所謂那麼多的年代,假如認真地秤量一下,就收縮到一個很小的範圍。在人們的記憶和學術所展延到的二十五個世紀之中,我們好不容易才能揀出六個世紀是豐産科學或利于科學的發展的。因為在時間中和在地域中一樣,也有荒地和沙漠。算來隻有三次學術革命也即三個學術時期是可以正經算數的:第一期是在希臘人,第二期是在羅馬人,第三期就在我們也即西歐各民族了;而這三期中的每一期要算有兩個世紀都還很勉強。至于介乎這三個時期中間的一些年代,就着科學的繁榮成長這一點來說,那是很不興旺的。無論阿拉伯人或者經院學者們都提不到話下,他們在這些中間時期,與其說是對科學的分量有所增加,毋甯說是以大堆論文把科學磨損得象一條蹂躏了的道路一樣。
      這樣看來,科學進步之所以如此貧弱,首先可以恰當地說是由于過去有利于科學的時間很為有限之故。①參看一卷一二二條。——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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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點,還有一個從各方面呈現出來的重大原因,就是,即使在人類智慧和學術最發達(假如真可算是發達的話)的那些時代裡,人們也隻以最小部分的苦功用于自然哲學方面。
      而其實正是這個哲學才應被尊重為科學的偉大的母親。因為一切方術和一切科學如果被拔離了這個根子,則它們縱然被打磨、被剪裁得合于實用,卻是不會生長的。①現在且看,大家都知道,自從基督教取得信仰,力量強大以來,絕大多數的才智之輩都投身于神學去了;最高的報酬都施于這個事業,各種各樣的幫助也都極其豐富地提供給這個事業;這種對于神學的專注主要地占據了屬于我們西歐人士的那曆史的第三階段或時期;而就在此時文獻亦正開始興盛,宗教的争論也正開始興起,這就又加強了這種情況。
      另一方面,說到前此一個時期,即以羅馬人為主體的第二時期,那時哲學家們的思考和勞力主要是使用在和消耗在道德哲學上面(道德哲學之對于異教徒,就如神學之對于我們一樣)。并且,在那些時候,最優秀的才智之士又普遍投身于公共事務之中;這是因為羅馬帝國的廣度需要大量的人去服務。至于再說到希臘時期中自然哲學看來算是最發達的年代,那隻不過是短短一瞬的時間;因為在早期,所謂七哲,②除泰利斯(Thales)③外,都是投身于道德學和政治學的;而在後期,當蘇格拉底把哲學從天上拉到地上以後,④道德哲學就更空前地流行,從而使人心對自然哲學背離得愈遠了。①參看一卷七四條。——譯者②希臘七哲是:(一)梭倫(Solon),他的格言是“認識你自己”;(二)契羅(Chilo),他的格言是“考慮結局”;(三)泰利斯,他的格言是“凡有擔保的人就是穩固的人”;(四)畢亞斯(Bias),他的格言是“多數人是壞的”;(五)克留勃拉(Cleobulus),他的格言是“避免極端”;(六)庇塔喀斯(Pittacus),他的格言是“緊捉時機”;(七)勃呂安德(Periander),他的格言是“在勤勞努力面前沒有不可能的事”。——譯者③泰利斯(公元前第六世紀),希臘哲學家,屬米勒塔學派(MilesianSchool)。
      據說他曾預言到公元前五八五年五月二八日的日食。據亞裡斯多德稱述,他首先提出了宇宙有一種單一的物質元素的設想,并且說那就是水。——譯者④克欽指出,這話出于西塞羅所着“DisputationesTuscalanae”一書第五卷第四章第十節。——譯者還不止此,即使在自然研究發達的時期,由于人們的無謂争論和誇炫新意,也使得那個時期本身敗壞而無結果。
      這樣看來,在那三個時期當中,自然哲學在很大程度上不是被人忽視,就是受到阻礙。我們既已看到這點,那麼,對于人們之不會在其所不注意的事物上面做出什麼進展也就不必感到詫異了。①①這幾句話在原本和英譯本都未分節;這樣分節,是譯者擅自處理的。——譯者
      八○
      此外還須添述一個原因,就是:自然哲學即使在對它注意的人們中間,特别在那後兩個時期,也始終不曾擁有一個擺脫一切而全力從事的研究者(除開某個在僧房中從事研究的僧侶或某個在别墅中從事研究的士紳),①而一直是被僅僅當作通到其他事物的便道或橋梁來對待的。這樣,這個偉大的科學之母就因橫來的侮辱而被貶黜到仆役的職務上,隻去伺候醫學或數學的業務,也隻去以一種打底子的染料來浸染幼稚而不成熟的智慧,使它以後更适于接受他種色染。實在講來,除非把自然哲學貫徹并應用到個别科學上去,又把個别科學再帶回到自然哲學上來,那就請人們不必期待在科學當中,特别是在實用的一部分科學當中,會有多大進步。因為缺少了這個,則天文學、光學、音樂學、一些機械性方術以及醫學自身——還不止此,人們将更覺詫異的是連道德哲學、政治哲學和邏輯科學也都在内——一并都将缺乏深刻性,而隻在事物的表面上和花樣上滑溜過去。因為這些個别科學在一經分了工而建立起來之後,已是不再受到自然哲學的營養的了;而其實,自然哲學從它對于運動、光線、聲音、物體的結構和裝配以及人的情感和理智的知覺等等的真正思辨當中,是應當能夠抽獲對個别科學灌注新鮮力量和生機的方法的。這樣看來,科學既已與它的根子分離開來,則它之不複生長也就毫無足怪了。①克欽指出,前者無疑是指在牛津書齋中的羅傑·培根,後者或許是指笛卡兒(Descar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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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學過去之所以僅有極小的進步,還有一個重大的、有力的原因,就是下面這點。
      大凡走路,如果目标本身沒有擺正,要想取一條正确的途徑是不可能的。科學的真正的、合法的目标說來不外是這樣:把新的發現和新的力量惠贈給人類生活。但對于這一點,絕大多數人卻沒有感到,他們隻是雇傭化的和論道式的;隻偶然有智慧較敏、又貪圖榮譽的工匠投身于新發明,而他這樣做時多半是以自己的财産為犧牲。
      一般說來,人們絕無以擴增方術和科學的總量為己任之意,所以即在手邊已有的總量當中,他們所取和所求的也不外那對他們的演講有用,能使他們得利、得名或取得類此便宜的一點東西。即使在大群之中居然有人以誠實的愛情為科學而追求科學,他的對象也還是甯在五花八門的思辨和學說而不在對真理的嚴肅而嚴格的搜求。又即使偶然有人确以誠意來追求真理,他所自任的卻又不外是那種替早經發現的事物安排原因以使人心和理解力得到滿足的真理,而并不是那種足以導緻事功的新保證和原理的新光亮的真理。這樣說來,既然科學的目的還沒有擺對,那麼人們在辦法上之發生錯誤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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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人們已把科學的目的和目标擺錯了,同樣,即令他們把目标擺對了,他們所選取的走向那裡的道路又是完全錯誤而走不通的。誰要正确地把情況想一下,就會看到這樣一件很可詫異的事:從來竟不曾有一個人認真地從事于借一種布置井然的實驗程序徑直從感官出發來替人類理解力開辟一條道路;而竟把一切不是委棄于傳說的迷霧,就是委棄于争論的漩渦,再不然就是委棄于機會的波動以及模糊而雜亂的經驗的迷宮。現在,讓任何人沉靜地和辛勤地考查一下人們在對事物進行查究和發現時所慣走的是什麼道路,他必定會看出,首先是一個極其簡單而質樸的發現方法,一個最通常的方法。它不外是這樣:當人們從事于發現什麼事物時,他首先要找出和看一看别人以前對這事物所曾發表過的一切說法,然後自己就開始沉思,以其智慧的激蕩和活動來籲請,亦可說是來召喚他自己的元精來給以神示。這種方法是完全沒有基礎的,是隻建築在一些意見上面而為意見所左右的。
      其次,又或許有人把邏輯①召進來替他做這發現。但邏輯除在名稱上外是與這事無關的。因為邏輯的發明并不在發現出方術所由以構成的一些原則和主要的原理,而隻在發現出看來是協合于那些原則和原理的一些事物。假如你是更好奇一些,更誅求一些和更好事一些,硬要去追問邏輯是怎樣檢定和發明原則或始基原理,則它的答複是衆所皆知的:它隻是把你推到你對于每一個方術的原則所不得不有的信任上去。①本節中的“邏輯”,在原書中均為dialectica。——譯者最後還剩下單純經驗這一條道路。這種經驗,如果是自行出現的,就叫作偶遇;如果是着意去尋求的,就叫作實驗。
      但這種經驗隻不過是如常言所說的脫箍之帚,隻不過是一種暗中摸索,一如處在黑暗中的人摸觸其周圍一切以冀碰得一條出路;而其實他不如等到天明,或點起一支蠟燭,然後再走,要好得多。真正的經驗的方法則恰與此相反,它是首先點起蠟燭,然後借蠟燭為手段來照明道路;這就是說,它首先從适當地整列過和類編過的經驗出發,①而不是從随心硬湊的經驗或者漫無定向的經驗出發,②由此抽獲原理,然後再由業經确立的原理進至新的實驗;這甚至象神谕在其所創造的總體上的動作一樣,那可不是沒有秩序和方法的。③這樣看來,人們既經根本誤入歧途,不是把經驗完全棄置不顧,就是迷失于經驗之中而在迷宮裡來回亂走,那麼,科學途程之至今還未得完整地遵行也就無足深怪了。而一個安排妥當的方法呢,那就能夠以一條無阻斷的路途通過經驗的叢林引達到原理的曠地。①參看一卷一○二條。——譯者②随心硬湊的經驗,原文為praepostera,克欽注釋說,這是說人心先定了主見,然後去找适合于它的事例;一卷六三條在批判亞裡斯多德的實驗時對此有詳細的論述。
      關于所謂漫無定向的經驗,參看一卷七○條第一點。——譯者③參看一卷七○條末節。——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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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種見解或虛驕之氣,雖系屹立已久但确很虛妄而有害,也無端地加強了上述的毛病。這就是:人們認為,若與那種局于感官、限于物質的一些實驗和特殊的東西保持長久而密切的接觸,就有損于人心的尊嚴;特别是因為那些東西要搜求是費力的,要沉思是不值的,要講述是粗俗讨厭的,要實踐是不夠曠放的,而其數目又是無限,其精微處又是過于纖細。這樣,對于經驗,且不說是予以放棄或處理不善,乃竟是以鄙視的态度而加以排斥;因而最後就走到了這樣一種地步:真正的道路不隻是被放棄了,而竟是被鎖斷和堵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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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之所以在科學方面停頓不前,還由于他們象中了盅術一樣被崇古的觀念,被哲學中所謂偉大人物的權威,和被普遍同意這三點所禁制住了。關于最後一點,我在前面已經講過。①說到所謂古,人們對它所懷抱的見解是很粗疏而且無當于這字眼本身的。
      因為隻有世界的老邁年齡才算是真正的古,而這種高齡正為我們自己的時代所享有,并不屬于古人所生活過的世界早期;那早期對于我們說來雖是較老,從世界自身說來卻是較幼的。②我們向老年人而不向青年人求教有關人類事物的更多的知識和較成熟的判斷,因為老年人經驗豐富,所見所聞所思想的事物都是多而且博,這是很對的;同樣,我們也有理由希望從我們的這個年代——隻要它知道自己的力量并願奮發表現出來——得到遠多于從古代所能得到的東西,因為它正是這個世界的較高年齡,其中已堆積和貯藏着許多實驗和觀察。①見一卷七七條。——譯者②這點見解在培根雖非引述而來,也或許并非襲自前人,但在培根以前或同時的一些作家中确有不少所見略同的說法。其中可指稱的,有吉爾伯忒、伽利略、堪帕奈拉(Campanella)所着“ApologiaproGalileo”一書和勃魯諾(GiordanoBruno)所着“CenadiCenere”一書。至于以曆史早期為世界的幼年之說,更見于伊斯德拉(Esdras)的着作第二卷;又,一五四六年出版的開斯曼(Casmann)所着“ProblemataMarina”一書中也有此說。(克欽又指出,塞尼卡〔Seneca〕亦有較晚時期才真是較老年齡的想法,曾為羅傑·培根在“OpusMajus”一書中所稱引。——譯者)在我們的時代,由于人們的經常的遠航和遠遊,自然中可能對哲學引進新光亮的許多事物已經擺明和發現出來,這一點也不能是毫無所謂的。很明确,在我們這時代,當物質的地球的方域——就是說,大地、海洋以及星宿等方域——業經大開和敞啟,而我們智力的地球若仍自封于舊日一些發現的狹窄界限之内,那實在是很可差的了。
      至于說到權威一層,人們若如此折服于作家而卻否認時間的權利,這隻表明他智力薄弱;因為時間乃是衆作家的作家,甚且是一切權威的作家。有人把真理稱作時間之女,①而不說是權威之女,這是很對的。①見吉裡阿斯(AulusGellius)所着“NoctesAtticoe”一書第十二卷第十一章。
      這樣看來,人們的力量既經這樣被古老、權威和同意這三種盅術所禁制,他們于是就變得虛萎無力(象中了魔魇的人一樣),不能追伴事物的性質,這也就不足詫異了。①①這裡的分節,是譯者擅自處理的。——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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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使人們的努力滿足而停止于現有發現的還不止上述崇古、權威和同意三點,另外還有一點就是對于人類所久已保有的一些事功本身的贊賞。因為人們看到機械性方術所提供人們利用的供應是怎樣繁多和美好,自然會多傾向于贊賞人類的富有而少有感于他之所缺乏;就不複想到人們對于自然的創造性的觀察和動作(這些乃是那一切繁多花樣的生命和動因)實在不多而且也不是深入掘得的;也就不複想到其餘一切能事不過隻是耐心以及手和工具的精微而規矩的運動——就以制造鐘表(當作例子)來說,這無疑是一件精微而細密的工作:其機輪似在模仿天體的軌道,其往複有序的運動似在模仿動物的脈息;可是即使象這樣的工作,它所依據的有關自然的原理也不過隻是一兩條。
      再說,你如果就着文化性方術的精化程度,或甚至亦就着那有關對自然質體加工的機械性方術的精化程度來考察一下;具體地說,關于前者,就是把天文學中關于天體運動的發現,音樂學中關于諧音學的發現和文法學中關于字母系列中各個字母的發現(中國人至今還未采用)等類之事觀察一下;關于機械性事物者,就是把拔克斯(Bacchus)和西律斯(Ceres)①的工作上的發現即制酒和制面包的方術的發現,關于珍馐美味的發現,以及關于蒸餾法和類似東西的發現等等也觀察一下;并且與此同時你如果再想一想這些方術之達到現有的完美程度系經過何等漫長的時間(除蒸餾法外,它們都是很古的②),再想一想(如上面所講關于鐘表的話)這些方術所借于對自然的觀察和有關自然的原理者是何等之少,還想一想這些方術之得以發明又是怎樣輕易地和明顯地出于偶然的提示;你如果這樣考察一番,你對人類的情況就将停止驚歎,而相反倒會發生憫伶,因為你看到了在這多歲月的進程當中方術和發明方面竟有這大的饑荒和歉收。可是以上所提到的這些發現卻還是在哲學和知識性方術之前的。這樣看來,假如必須說出實情,就應當說,當唯理的和教條的科學一經開始,那有用事功的發現就告結束了。①拔克斯是希臘神話中的酒神,其形象是坐一輛馴虎所駕的車子,手執一條纏滿了常春藤葉子的長矛。西律斯在希臘神話中稱為地母,是司農的女神,凡大地之上的一切谷物果實皆她所賜。——譯者②據說坡森(Porson)曾肯定,蒸餾法是古人早就知道的。狄湯(Dutens)在《OriginedesDécouvertes》一書中亦主張此說。
      再看,假如有人又從作坊轉入圖書館而驚異于所見書籍門類之浩繁,那麼隻須請他把它們的實質和内容仔細檢查一下,他的驚異一定就會調轉方向。因為,他一經看到那些無盡的重複,一經看到人們老是在說着和做着前人所已經說過和已經做過的東西,他就将不複贊歎書籍的多樣性,反要驚異于那直到現在還盤踞并占有人心的一些題目是何等地貧乏。
      假如他再往下把那些可稱怪異而不妥靠的方術看一看,把煉金家們和幻術家們的工作更切近地考察一下,則他或将簡直不知應當對他們笑還是應當對他們哭。煉金家是在培育着永久的希望,事情不成時,總是歸咎于自己的某種錯誤:不是恐怕自己沒有充分了解這個方術或其着作者的語意(因而他就轉向對古法和秘傳的追求),就是恐怕自己在制煉中在分量上或時間上有毫厘分秒的差池(因而他就把試驗無限地重複下去);而同時,當他在試驗過程的一些機會中居然達到一點新的或尚屬有用的結論時,他又認真地把它們看作是大功将至,以它們來餍足其如饑如渴的心,把它們極度地張大起來,而盡将餘事寄于希望之中。誠然,煉金家們不是沒有許多的發現,不是沒有帶給人們以有用的發明;不過他們的情節卻如寓言中所講的一個老人的故事:那老人以其葡萄園中的窖金遺給諸子,而故稱不知确切地點,諸子于是就辛勤地從事于翻掘園地,雖然沒有找到什麼金子,可是葡萄卻由于這次翻掘而變得更加豐茂了。
      再說到自然幻術的一流人物,他們是以交感和反感①來解釋一切事物的;這乃是以極無聊的和最怠惰的構想來把奇異的性德和動作強賦于質體。假如他們也曾産出一些事功,那也隻是旨在标奇取譽而不是旨在得用緻果的一些東西。②至于說到迷信的幻術(假如我們也必須說到它的話),特别應當指出,它不過隻是那些荒誕迷信的方術在各民族、各時代以及各宗教中所曾從事過或玩耍過的某一特項而已。這些都是可以揭過不談的。①關于培根對交感和反感的見解以及他自己所講的自然的感應性,參看二卷五○條第六點。——譯者②關于培根對自然幻術的見解,參看一卷七三條、二卷九條和三一條末節。——譯者綜上所述,人們對于豐富的見解正是形成貧乏的原因,這也是沒有什麼奇怪的。①①這裡的分節,是譯者擅自處理的。——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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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一步講,人們這種對于知識和方術的贊賞——這種贊賞本身是很脆弱而且近于幼稚的——又被那處理和傳授科學的人們的一種手法和造作所加強着。這就是說,他們在把科學提到世人眼前時系如此出以虛誇和賣弄,又如此加以裝扮和粉飾,竟把科學弄得真似各部齊全,已告完工。你若看一看它們的方法和門類,它們确似已經應有盡有,包羅其所能包。雖然這些門類是内容窳敗,僅如空箱,但在常人看來總是表現着一個完整科學的形式和計劃的。應當指出,那最早和最古的尋求真理的人們卻是帶着較好的信條,也帶着較好的前程,樂于把他們從對事物的思辨中所集得的并且意在儲以備用的知識裝在語錄裡面,也就是說,裝在簡短而零散的語句裡面,而并不用造作的方法編串起來,也不号稱或自命包羅了全部方術。不過若就現狀言現狀,人們既把傳給他們的東西當作早臻完美全備,就不複在其中尋求進步,那是并無足怪的。
      八七
      還有一層,這些舊體系的信譽又在新體系提倡者的虛妄和輕浮的襯托之下而獲得了不少的增添,特别以在自然哲學的活動的、實踐的部門中為尤甚。世間曆來不乏侈談者流和夢呓之輩,部分出于輕信,部分出于欺騙,在人類面前許了不少願,說什麼能使人延年益壽,能使人減少病痛,能修整殘缺肢體,能迷騙感官;又宣稱有方術足以約束和刺激感情,足以啟發和提高智能,足以變化質體,足以任意加強和放大各種運動,足以在空氣中造成印象和引起變化,足以把天體力量引取下來而加以處理;又宣稱還有方術能預言未來事物,能把遠處的事物搬近,能使隐秘的事物顯現;以及其他種種。
      關于這些胡吹的許願家,我們可以大緻無誤地這樣來論斷:在哲學方面,他們的這種虛妄與真正方術之間的差别,正如在曆史方面,該撒(JuliusCaesar)或亞力山大大帝(AlexandertheGreat)的業績與高盧的亞馬地(AmadisdeGaul)①或不列颠的亞脫(ArthurofBritain)②的業績是不可同日而語一樣。當然因為這些傑出的将軍們确曾實際做出了比那些虛構的英雄們在杜撰中所做到的還要偉大的事情,還特别因為那些事情又是以并非荒誕怪異的行動為手段和方法來做出的。
      當然,真正曆史的信譽若因其有時曾為寓言所傷、所誣而遭到貶抑,那是不公平的。
      但同時我們也要知道,一些新的拟議,特别是當它們連帶涉及新的事功之時,由于那些騙子們過去亦曾作過同樣企圖之故就引起人們成見上的很大反感而遭到反對,那也是不足怪的;因為那些騙子們的過度虛妄以及由此而引起的厭惡,對于一切真正從事這種企圖的人的偉大用心,迄今還是有其破壞性的影響的。①“高盧的亞馬地”是中世紀一部有名的散文體傳奇,第一版于一五一九年印行。
      本事概略如下:号稱“獅騎士”的亞馬地愛上了大不列颠的公主歐呂安娜(Oriana),可是她已被許婚于羅馬皇帝,而亞馬地又救公主于難,于是情敵發生了沖突。羅馬皇帝率軍艦來戰,戰敗被殺,亞馬地取得了勝利。——譯者②傳說中的亞脫十五歲就做了不列颠王,正當第六世紀撒克遜人(Saxon)入侵的年代,他率其騎士戰勝攻取,開疆拓土,其英雄業績遂彙為《圓桌故事》(“TheRoundTable”)一書;詩人探尼生(Tennyson)曾為此作《亞脫王之歌》。——譯者八八
      使知識受制更甚的還在于人類氣魄的渺小及其所任工作的微細和瑣屑。而尤其壞的是,這氣魄渺小本身卻還帶着一種傲慢和自尊的神氣。
      首先,我們看到,在一切方術中都有一個共同的并已成為很熟習的伎倆,就是作者總把自己方術的弱點诿責于自然,這就是說,凡為其方術所不能達到的,他就以那個方術自身為權威斷言那在自然中是不可能的。當然,如使各該方術自任裁判,那就沒有一個方術能被判處。再看,現在時髦的哲學又在撫育着某些教義,其宗旨(如果審慎地考查起來)乃在對人們勸說,凡困難的事物,凡足以支配和征服自然的事物,都是不能期之于方術或人的勞力的;如前面所論日熱火熱不同類的學說,以及關于混合工作的學說,就是屬于此例。
      這些事情,正确地看來,完全導向對人類權力的無理限制,導向一種經過考慮的和出于人為的絕望;這不僅攪害了希望的預測,并且還切斷了努力的動脈和鞭策,把經驗本身的許多機會都抛擲掉;①而所以緻此的原由,則在于人們把自己的方術認為已臻盡善盡美,也在于人們有一種糟糕的虛榮心,要使人相信,凡迄今尚未發現和尚不了解的事物在此後也永不能發現和永不能了解。
      即使有人相當地投身于事實,努力要找出一點新的東西,他們的目的和意願卻又局限于僅僅查究和做出某一發現而不傍及其他,如磁石的性質,海潮的漲落,天體的系統,以及諸如此類的事物,看來多少有些奧秘而一向又未理出什麼成績的事物。而其實,要僅就某一事物自身來查究該事物的性質,這乃是最笨不過的做法。因為同一性質可以在某些事物當中是隐而不露,而在另一些事物當中則是顯而易見;正因如此,于是在前者就産生驚奇,在後者則刺激不起注意。即如我們在黏合性這一性質上所見的情況就是這樣:在木頭或石頭當中,黏合性是看不出的,我們也就在“堅實”這一名稱之下将它滑放過去,也不進一步探讨連續性的分離或分解又為何得以避免;而關于水泡,則因我們有見于它形成了薄膜,又很古怪地形成了半圓,以緻連續性的分解得以暫時避免,遂認為是極盡微妙之事。總之,事實上有些在某些事物中看來是隐秘的而在另些事物中則屬顯着而周知的性質,人們的實驗和思想若永遠僅僅投在前一些事物上,那麼他就永遠不會認識到其中的這些性質。①關于以上各點,參看一卷七五條。——譯者但是一般地說來,在機械學方面,如果有人隻消把一些舊的發現精化一下,裝飾一下;或者把幾個合為一個;或者把它們裝配得更合于實用;或者把作品的容積改得比前較大或較小一些;或者有其他類此的情形,那也就算是新的發現了。
      這樣看來,人們既是自足和自喜于這樣瑣細而帶有稚氣的工作,甚至還想象自己在其中已經是在努力追求着,假如還不是已經完成着,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那麼,高貴的和對人類有價值的發明之至今不得出現也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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