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學校裡演白雪公主時,是個生荨麻疹的白雪公主。她在班級的夜間舞會上的選美競賽中名列第二時,也是個生荨麻疹的亞軍。她第一次跟哈佛大學學生菲立普深交時,得了荨麻疹。她的父母對她十分鐘愛,比如讓她買稱心的羊毛衫和注目的手镯,以便參加青年人的競争,或是在她初到紐約時為她支付房租。他們不斷寄支票給她。她第三次跟有婦之夫交往又得了荨麻疹,她擔心以後會老是這樣。她告訴母親,母親覺得有些不對頭,于是寄給她一張二十五元的支票,讓她去買些治療的東西。她一緊張就發荨麻疹,弄得她父母幾乎是把她泡在爐甘石溶液裡。
她開始學打字和速記時,就覺得皮下奇癢,接着就象蟲叮斑一樣擴散到全身,幾天後再消退;她由于得了這種病,感到很窘。她不喜歡先拖拖拉拉,然後又拼命地趕。她不想對自己要求過高。隻要能把工作幹好,當個女秘書也不錯。她不願當個職業婦女,不願意象精力充沛、高度緊張、狼吞虎咽的編輯主任,以及眼睛不斷抽動的節目編導那樣——她們願意幹那是她們的事。喬安娜可不想重患荨麻疹。
三歲的孩子挺煩人。他倆經常精疲力盡。有一次睡覺時,特德看到她身上的荨麻疹,問道:“那是什麼?”“沒什麼,大概是吃多了水果。”
網球看來倒是一劑靈藥。打過幾個小時網球,症狀就消失了。過了幾個星期,她完全被網球迷住了。她父母在她中學時代就讓她學網球,就象早先讓她學鋼琴和跳舞一樣。在大學裡,她定期打網球,每次把球打回去都叫對手驚奇。到紐約以後就難得打了,隻是在認識特德之前在旅遊地偶爾打過幾回。她跟特德從來沒有一起打過。特德愛騎自行車,有時上附近一個學校運動場跟附近的孩子們打籃球,回到家的時候經常是一邊淌着汗、喘着氣,一邊緬懷着當年在勃朗區年輕力壯的好日子。愛米說她也能打幾下網球,她和喬安娜買了網球場入場券,于是喬安娜在中央公園重新打起球來了。最初,她們湊幼兒園上課時間每周打一次,接着增加到兩次,然後喬安娜報名參加了每周第三天的網球課。如果打得好,她就洋洋得意,打得不好,就垂頭喪氣;不論上哪兒去,她都在細細回顧自己的動作,晚上入睡前也還是在品評比賽中的得失。她開始收看電視中的比賽,水平也提高了,經常以懸殊的比分擊敗愛米。整個春天她一直在打網球。
由于經濟支绌,公司要求特德減薪百分之十并且隻休假一星期。喬安娜堅持說,如果炎暑期間每天帶比裡上門可羅雀的遊戲場去,她的頭腦都會給烤焦的。特德表示諒解,他們商定出錢讓比裡去參加幼兒園裡的一個夏季遊戲團。他倆準備在八月間到鄉下去簡樸地過上一星期,但是喬安娜得停止上網球課,省下費用來。不過她還是照常打球,因為比裡早上都不在家。她和愛米跟另外兩個在幼兒園裡結識的女人每天進行雙打。她給曬黑了,穿着白的網球衫,戴着發帶把頭發攏得整整齊齊,腳上穿着帶絨球的襪子,手提着阿迪達斯網球拍袋。至少從外表看來,她現在幹的不論什麼事,都非常得心應手。
男人們請她去打網球。這麼漂亮的姑娘,球也打得不錯,當然有人願意在網球上降格以求,以便豐富社交生活。她受到自己那些流轉不已的幻想的誘惑:她想跟漂亮的路易斯或埃裡克或卡爾好好打上一局,然後帶着閃爍的汗珠跟他們一起回去,親熱一番并且縱談網球。
她覺得八月間的一星期休假長得沒有盡頭。特德想談談業務以及公司和自己能否把職位保持到年終。她明白特德目前的處境很困難,但是對他來說也是如此。為什麼他們不能多談談她的事呢?該怎樣巧妙地談論細微末節呢?她日常得處理的無數瑣事把她拖垮了。特德會以為這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瑣事。
漢普頓灣是中産階級的旅遊地,在宣傳小冊子上講得挺不壞,他們租了一套經濟實惠的公寓,卻發現這兒實際上充斥着小船、漁場和蚊子。比裡不适應這個盡是些大孩子的新環境,老是象蟲子一樣繞着喬安娜的腿打轉。
“去玩呀,比裡!你沒有東西玩嗎?”
“我沒法決定。”
決定?她感到奇怪——三歲的孩子會用“決定”這個詞嗎?他那麼聰明,那麼漂亮,又那麼叫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