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領導湘南起義
三九隆冬,大雪紛飛。在嶺甫大瑤山的茫茫林海裡,正行進着一支部隊,作為部隊前導的軍旗上直寫着:國民革命軍第一百四十團。誰能想到這支有着整齊裝備的“國民革命軍”正是朱德、陳毅領導的南昌起義軍餘部。
一九二八年一月五日,朱德率領從廣東仁化西移的部隊來到廣東乳源縣(今屬樂昌縣)的楊家寨子。
楊家寨子是粵北山區的一個小鎮,在逶迤險峻的南嶺的南側。從這裡翻過一座大山,就到了湖南。鎮上的三百多戶人家都姓楊,楊家寨子便成了這個村鎮的名字。在萬山叢中,這是一塊不多見的平壩。所以,遠近鄉鄰又叫它大坪楊家。
給起義軍帶路的是龔楚。他是廣東樂昌人(1925年加人共産黨,1935年叛變投敵),曾在北江地區搞農民運動,帶領廣東農軍參加過北伐戰争,後來又帶領農軍參加過南昌起義。起義軍南下失利後,他回到家鄉樂昌縣。
朱德回憶這段曆史時曾說:“我們脫離範部,從韶關北上,計劃去湘南找一塊根據地。這時龔楚已來到我們部隊,便由他引路帶我們到了宜章縣的楊家寨子。宜章縣農會主席楊子達,當時就住在楊家寨子,他對我們進駐這個寨子也起了重要作用。”①在楊家寨子還有一個不久在智取宜章中起了關鍵作用的人物,就是胡少海。胡少海,又名胡鳎他家是湘南宜章縣的富戶,父親是宜章的豪紳。兄弟六人,他排行老五,鄉親們都稱他為“五少爺”。他雖然出身豪門,但上學讀書時受到進步思想的影響,放棄廠“嗣承祖業”的士紳少爺生活,投身于民主革命,在程潛部李國柱旅當一名下級軍官。後來進了程潛辦的“建國援鄂軍講武堂”,畢業後在程潛部任營長。“四・一二”政變後,蔣介石大肆屠殺共産黨人和愛國志士。他遭到懷疑,隻得帶領部分湖南籍士兵,離開部隊,躲到楊家寨子,以販馬作掩護,領導着一支農民武裝,打富濟貧,秘密進行革命活動。後來,同中共宜章縣委的楊子達、高靜山取得聯系,在黨的領導下開展革命工作。
朱德率部來到楊家寨子,目的是由此進入湘南。在湘南發展革命活動有兩個重要的有利條件:第一,這時南京政府同原來盤踞兩湖的唐生智部的戰争正在進行。唐生智本人雖已通電下野,南京政府組織的“西征軍”已占領武漢,但唐的餘部三個軍退入湖南,“西征軍”正分路進逼長沙、嶽陽,大戰即将爆發。雙方對峙的兵力集中在湖南北部,一時都無力顧及其他方面,湘南空虛。桂軍黃紹眩部也正同粵軍張發奎部在粵西相持。這正是發動起義的大好時機。第二,湖南的農民運動在大革命時期基礎很好,北伐軍首先從那裡經過。毛澤東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曾寫道:“農民運動發展區域之中、南兩路,因農民起來形勢甚猛,地主階級招架不住,其武裝勢力大部分投降農會”。大革命失敗後,地主進行反攻倒算,農會受到嚴重摧殘,但潛在力量還很大,原來在國民革命軍和城市中的不少湘南籍共産黨員和革命分子在政變發生後被迫返回家鄉,在本地工農群衆中已做了許多工作,容易一呼而起。這又是發動湘南起義的良好群衆基矗這以前不久,中共湘南特委已制定《湘南暴動計劃》②。朱德率領的部隊到達楊家寨子後,湘南特委所屬宜章縣委書記胡世儉就趕來了。他詳細地向朱德、陳毅、王爾琢彙報了宜章的敵情:城内沒有正規部隊,隻駐有邝鏡明的五百名民團,同外界沒有通訊聯系。這是有利條件,但宜章是座石頭城,易守難攻。如何拿下宜章,打好湘南起義的第一仗?朱德動員大家獻計獻策。
讨論時,有的人認為民團不堪一擊,主張強攻;有的人建議引蛇出洞,把敵人誘出城來殲滅;有的人提出組織一支小分隊,裝扮成趕圩場的群衆,混進城去,來個裡應外合;還有的主張兵臨城下,把宜章圍個水洩不通,限期令對方投降。朱德耐心地聽完大家的意見後,提出了智取宜章的方案。他講了四個有利條件:一是軍閥正在湘北酣戰,湘南地區敵人勢力比較薄弱;二是時近年關,地主豪紳逼租逼債更加厲害,貧苦農民和地主豪紳間的矛盾更加尖銳;三是起義軍經過了補充和休整,戰鬥力大大提高;四是胡少海出身豪門,參加革命後沒有公開地參加過本鄉本土的階級鬥争,身份尚未暴露。因此,他提出由胡少海以國民革命軍第十六軍一四○團團副的名義,率領一支先遣隊進駐宜章,布告全城:本軍奉範軍長之命移防宜章,保護鄉裡。穩住宜章的上層統治者後,大部隊随即跟進。為了不讓反動頭目逃脫,要胡少海以“宴請桑梓父老”為名,對準備捉拿的人都送去請柬,并在宴前設下埋伏,以便一網打荊一封蓋有第一四○團關防的公函送進宜章縣衙門。縣議會大廳裡,縣長楊孝斌和縣參議長、團防局頭頭、警察局長、商會會長及各界士紳,聚集一堂,商讨如何迎接即将入城的“國民革命軍”。
一月十一日,天氣晴朗。宜章打開城門迎接胡少海“榮歸故裡”。縣裡的頭面人物都到南門外迎接。先遣隊入城後,立即布哨,換下了團防局的哨兵,把宜章城的交通要道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然後,向朱德發出一封密信,告訴他一切都很順利,可以按原計劃進行。
一月十二日,正午過後,朱德、陳毅、王爾琢帶着起義軍開進宜章城。
在一四○團司令部的臨時駐地宜章縣女子職業學校開會研究行動方案。胡少海彙報說,根據各方面的情況判斷,當地官員、士紳還蒙在鼓裡,隻是對部隊進駐宜章的目的有着種種猜測,事不宜遲,應該及早動手。朱德問宴請各界的事安排的怎樣了?胡少海說,他已向縣長楊孝斌提出,楊孝斌說那樣使不得,不能反主為賓,王楷團座一到,就為各位接風洗塵。朱德說:“那我們就借水行船吧!”
宴會在縣參議會的明倫堂裡舉行。酒過三巡,大廳裡進來一個跑堂的,一聲長叫:“魚,來啦!”這是約定的信号,說明一切都已準備停當。朱德站起來,把杯子擲在地上,門外立刻沖進十個戰士,把槍口對着那些官員和士紳。這時,朱德大聲宣布:“我們是中國工農革命軍。你們這些貪官污吏、土豪劣紳,作威作福,糟蹋鄉裡,反對革命,屠殺工農,十惡不赦,是勞苦大衆的罪人。現在把你們統統抓起來,聽候公審!”
幾乎在同一時間,陳毅、王爾琢指揮起義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駐在東山養正書院的團防局和警察局,俘虜了四百多人,繳槍三百多支。
智取宜章的勝利,揭開了湘南暴動的序幕!
接着,朱德下令打開監獄,放出被捕的革命者和無辜群衆;打開糧倉,把糧食分給貧苦的工農群衆。頃刻之間,宜章城裡一片歡騰。
一月十三日上午,中共宜章縣委在城内西門廣場召開群衆大會。會上,朱德根據廣東省委的指示,鄭重宣布起義軍改名為“工農革命軍第一師”③,朱德任師長,陳毅任黨代表,王爾琢任參謀長,蔡協民任政治部主任。在這裡,第一次舉起了鐮刀斧頭的紅旗。朱德号召大家組織起來,打倒當地軍閥勢力,實行“耕者有其田”,大會接受群衆意見,經公審後處決了罪大惡極的宜章縣長楊孝斌、原縣長黃得珍、挨戶團副主任劉秉鈞等。
會後,朱德、陳毅和宜章縣委的胡世儉、高靜山、楊子達等共同部署各區鄉配合工農革命軍組織工農武裝、發動全縣起義。朱德自己來到栗源堡,當晚召集全村人開大會。他說:“你們這個村子,是大革命時期最勇敢的村子,你們也是最勇敢的農民。因為反動派的屠殺,把你們成立的農民協會推翻了。我們革命者是殺不絕的,農民協會是推不翻的,你們要把農民協會恢複起來,組織起來,發動農民打土豪分田地。”④會後,村裡就組織起了暴動隊,朱德還發給他們六七支新槍。這支部隊以後編入了宜章的獨立第七師。
朱德智取宜章的消息不胫而走。當時控制着廣東的李濟深密令曾經發動“馬日事變”、大量屠殺工農的獨立第三師師長許克祥“即日進剿,不得有誤”。許克祥接到命令後得意洋洋他說:“老子用六個團同朱德的一個團去較量,吃掉他綽綽有餘!”立刻帶着全師人馬,從廣東樂昌日夜兼程北上,想去撲滅湘南起義的烈火。
這一着,早在朱德的預料之中。這時,工農革命軍的主力部隊已發展到三千多人。為了應付突然情況,并接受南昌起義中沒有同當地農民運動結合而失敗的教訓,他在春節前夕,率領部隊秘密撤出宜章城,隐蔽在鄉間,休整隊伍,發動群衆,以逸待勞,準備反擊敵人的反撲。朱德回憶起那一段曆史時說:“從此,我們的軍隊就和湖南農民運動結合起來。這一教訓是:大敗之後重新整理隊伍,恢複元氣,轉變方向,深入農村,得到了群衆擁護,才得以生存與發展。”⑤宜章縣委派譚新到工農革命軍駐地長村,向朱德、陳毅彙報許克祥進兵岩泉圩、屯糧坪石鎮的情報。聽完彙報後,朱德對情況作出分析:“的确,敵人有不少優勢,我們不能低估。他兵力數倍于我,武器裝備精良,後方實力雄厚。在這種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決不可采取南昌起義後那種死打硬拼的方法,同敵人拼消耗。應該有勇有謀,靈活機動,揚長避短。用遊擊戰和正規戰結合的打法,去戰勝敵人”。大家同意朱德的分析,決定避實就虛,誘敵深入,主動撤退,尋找有利戰機。
一聽說要打發動“馬日事變”的死對頭許克祥,工農革命軍的情緒十分高漲。四鄉的農軍也趕來要求參加戰鬥。“活捉許克祥,為‘馬日事變’死難烈士報仇”,成了工農革命軍戰士響亮的口号。
朱德、陳毅把部隊隐蔽在深山中的聖公壇。許克祥将教導隊和補充團留在坪石鎮,親率兩個主力團進到岩泉圩一帶,而把另外兩個團在坪石、長嶺、武陽司、栗源堡一線擺開,搜尋工農革命軍。但他得到的報告卻是“共軍去向不明”,“朱德無影無蹤”。
一月三十日,朱德判斷,殲滅許克祥部的條件已經成熟。他的依據:一是工農革命軍經過休整,士氣高漲,體質增強;二是許克祥部連連撲空,銳氣已減;三是許部擺成一線,首尾難以相顧,便于各個擊破。他和陳毅、王爾琢等連夜制定作戰方案,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熟悉地形的胡少海、譚新帶領,迂回敵後,阻擊增援之敵,截斷岩泉圩敵軍的退路;另一路由朱德、陳毅率領精銳,直搗岩泉圩,消滅許克祥的兩個主力團。
一月三十一日,工農革命軍向岩泉圩悄悄進發。這完全出乎許克祥意料之外。一個土豪趕到岩泉圩向他報告說:朱德的部隊到了百歲亭,離這裡不到五裡地。反而受到許克祥的訓斥:“你這是造謠惑衆,擾亂軍心!”
早晨七點鐘,冬天的太陽剛剛升起。岩泉圩上傳來聲聲哨音,許克祥的部隊正在開飯。工農革命軍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岩泉圩,它的人數雖然不多,卻是南昌起義留下的精銳部隊,又經過嚴格的訓練,戰鬥力很強。
前來助戰的農軍,也在四面山上搖旗呐喊,燃放鞭炮。胡少海、譚新領着另一路兵馬,又從側後殺入,前後夾擊。許克祥腹背受敵,無法招架,倉皇而逃。
岩泉一攻下,立刻傳來朱德的命令:乘勝追擊,不給許克祥有喘息的機會!工農革命軍彙成一路,集中兵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坪石挺進。
坪石,是廣東省北端的一個重要市鎮,屬于樂昌縣,地勢非常險要。北伐軍曾把這裡作為前進的基地和中轉站。許克祥這次北上,也把坪石作為大本營,屯積了大量武器彈藥和各種軍用物資,他剛逃回坪石,朱德帶着工農革命軍就趕到了。許克祥便倉皇應戰,部隊亂作一團。
工農革命軍在朱德指揮下,一進入坪石,就猛打猛沖,窮追不舍,又追了一二十裡。許克祥隻剩下七八個人,慌忙換上便裝,跳上樂昌河邊停靠的一隻小船逃命去了。大家都想捉到許克祥,朱德親自帶了部隊追他。趕到渡口時,隻見岸上扔着一套許克祥的軍裝。
坪石大捷,戰果輝煌,開創了以少勝多的光輝戰例。這次戰鬥,工農革命軍主力人數不足兩千,卻俘虜許部一千餘人。三裡長的坪石街上,到處都是許克祥部丢下的槍炮彈藥和軍用物資。戰鬥結束後,經過清點,共繳獲步槍二千餘支,還有重機槍、迫擊炮、山炮和各種彈藥裝備以及幾十挑子銀元。
後來毛澤東在詩句“黃洋界上炮聲鹵中提到的那門炮,據說就是在坪石從許克祥那裡繳獲來的。
朱德在三十多年後回憶起這次戰鬥時,說:“我們的同志和廣大群衆對許克祥是恨之入骨的,聽說打許克祥,士氣空前高昂,個個争先恐後。許克祥把他的六個團擺成一條長蛇陣,這就便于我們各個擊破。所以,戰鬥一打響,我們很快就把他先頭的一個團打垮。緊跟着追擊下去,一路走,一路打,把他的六個團一個一個地都打爛了。我們追到坪石時,敵人已潰不成軍,亂作一團。坪石是一條峽谷,且無交叉道路,敵人隻能沿這條峽谷逃竄。我們就一直追下去,追到樂昌河邊,再不能追了才停了下來。這一仗打得好,我們抓了很多俘虜,其中有一部分補充了我們的部隊。特别是在坪石,把許克祥的後方倉庫全部繳獲了,補充和武裝了自己,不僅得到了機關槍,而且還得到了迫擊炮和大炮。可以說,許克祥幫助我們起了家”。⑥坪石大捷,是朱德巧妙地運用遊擊戰和運動戰相結合的打法取得的勝利,也是他吸取南昌起義失利的沉痛教訓,實現武裝力量同農民運動相結合的初步嘗試。
湖南的農民運動,在大革命時期本來有較好的基矗大革命失敗後,地主階級殘酷的反攻倒算,更在農民群衆中郁積着強烈的憤怒和反抗要求。朱德智取宜章,揭開了湘南起義的序幕,坪石大捷的消息,更轟動了整個湘南。
春節剛過,湘南各地農民群衆在當地黨組織的領導下,紛紛揭竿而起,武裝鬥争的烈火迅速燃遍湘南大地。
中共郴州縣委得知朱德、陳毅率領南昌起義軍餘部占領宜章後,立刻召開會議,決定請朱德率部進入郴州支援起義。縣委書記夏明震用明礬寫了一封密信交給良田區委,讓他們派人送到宜章。一月二十二日,良田區委派共産黨員肖光标、李克如、李言勤三人送信到宜章。朱德看到郴州縣委的來信後,知道郴州存在着一支紅色遊擊隊,非常高興,立刻撥出步槍一百餘支,讓他們把紅色遊擊隊武裝起來。
坪石大捷後,朱德在皈塘召開軍政聯席會議,決定把起義烈火立刻引向湘南廣大地區。胡少海等率農軍返回宜章,把宜章獨立團改編為工農革命軍第三師。師長由胡少海擔任,副師長是陳東日,黨代表是龔楚,留守宜章并監視坪石、韶關方面的敵軍動态。朱德、陳毅指揮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北上,直逼郴州。
二月四日,朱德率領工農革命軍開到宜章、郴州之間的良田鎮,得知有兩個營國民黨軍隊駐守在大鋪橋一帶。大鋪橋又名大福橋,是群山之間的一處要沖,宜(章)郴(州)大道就從村中經過。村邊的河上有座石橋。據說大鋪橋就由此得名。駐守在這裡的兩個營是國民黨第三十五軍軍長何鍵剛剛組建起來的,六個連隊都是些從小學和中學征召來的學生,被編成訓練隊,準備作軍官,他們大部分還不到二十歲,有些是十六、七歲的孩子,從來沒有打過仗,但槍械很好,都是些漢陽造的新槍。朱德組織大家讨論作戰方案時,有人主張對這些毫無戰鬥力的敵軍,采取突然襲擊,一舉加以殲滅,自己不會造成多少傷亡;也有人主張用政治攻勢,争取他們站過來。
朱德聽完大家的争論,指着一把雕有“武松打虎”圖案的太師椅,打趣地問大家:“武松為什麼打虎?”有人回答說:“不打虎,老虎就要傷他。”
他又指着另一把雕有“蘇武牧羊”的太師椅問大家:“蘇武為什麼不打羊呢?”
笑聲中,有人回答:“羊又不咬人。”朱德接着說:“大鋪橋這一仗,正象這兩幅圖案,有‘虎’也有‘羊’。對‘虎’――那些頑固的反動軍官,我們學武松,要堅決地打,不然就過不了景陽岡。對‘羊’――那些學生兵,我們要學蘇武,耐心地去把他們牽來。打虎才能牽羊,隻有把‘虎’打死了,打傷了;‘羊’才能得救。”大家都同意這個“打虎牽羊”的方案。⑦朱德還對陳毅和其他參謀人員說:“這六連人都是受過教育的青年――還受過一點軍事訓練!我們需要這樣的人。我們可以送他們到宜章重新訓練,然後要求他們加入我們的隊伍。”⑧他叮囑部隊對待他們要像對待誤入歧途的兄弟一樣,開始攻擊時先喊歡迎他們參加革命的口号,渙散他們的鬥志,力争避免一戰。
大鋪橋戰鬥,按照預定方案進行得很順利。一陣槍響後,學生兵根本沒有抵抗的能力。工農革命軍立刻喊話:“弟兄們,我們是工農革命軍,是窮人的隊伍。窮人不打窮人,士兵不打士兵!歡迎你們參加革命!”敵軍的團長威脅學生兵開槍還擊,并且舉槍打死了幾個不願還擊的士兵。這時,一陣排槍把這個團長打倒,滾到水溝裡了。“虎”打死了,“羊群”大亂,部隊完全失去控制。朱德趁勢下令吹起沖鋒号,把包圍圈越縮越校守軍除一小部分逃散外,大部分都繳械投降。後來,把他們送到宜章去學習,多數人自願參加工農革命軍,小部分要求回家的還發給了路費。一九三七年,當美國記者史沫特萊問起這件事時,朱德告訴她,當年的那些學生兵,“許多人已經成了他的部隊中的軍政幹部。”⑨大鋪橋戰鬥,戰果很大。拿下了大鋪橋後,郴州城裡原來駐有何鍵的正規部隊五個連便棄城而逃了。二月四日傍晚,工農革命軍擎着繡有鐮刀斧頭的紅旗,開進了郴州。
二月五日,朱德、陳毅參加郴州縣委擴大會議。會上,決定調整充實縣委的領導班子,一起部署全縣的起義活動,決定以郴州農民自衛軍和工人糾察隊“合編為工農革命軍第七師,鄧允庭同志往師長。”⑩二月十日,朱德率領工農革命軍第一師主力離開郴州繼續北上,向耒陽挺進。陳毅留守郴州,準備向東北側擊永興。
這時,關于工農革命軍和朱德的種種傳說,已很快傳到耒陽。中共耒陽縣委的機關報《耒潮》,公開刊登工農革命軍快到耒陽的消息。耒陽城裡的國民黨正規部隊撤到衡陽,縣長也溜走了。《湖南民國日報》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九日這樣報導:“迄至正月十六、八日,防軍開退,縣長失蹤。乃組織耒陽地方臨時維持委員會,推舉王曾奎為主任。”(11)縣挨戶團總局的三百多人槍,在隊長章家梅帶領下,統歸維持會指揮,緊閉城門,打算負隅頑抗。
二月十五日,工農革命軍進入耒陽的幺平圩。十六日淩晨,占領竈頭街。
朱德聽取縣委彙報後,決定:工農革命軍第一師主力正面進攻桌子坳之敵,抽出一個主力連隊配合農軍攻城。擔負攻城的部隊,先隐蔽在城外的樹林裡,觀察動靜,相機而動。由耒陽縣委委員鄧宗海、劉泰身藏短槍,帶領幾十名農軍,打扮成賣豬肉、蔬菜、柴草的,裝作去趕圩場,騙過團丁的盤查,從北門混進城去,同城内接應的地下黨員一起解決把守城門的敵兵。朱德對參加會議的幹部說:“這是一個完整的戰鬥計劃,部隊要與農軍密切配合,發揮各自的特長,迅速拿下耒陽,以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另外,他還特别叮咛耒陽是座古城,是蔡倫的家鄉,要認真保護。
攻打耒陽,進行得很順利。二月十六日淩晨,攻城部隊隐蔽在北門外的樹林裡,化裝後的農軍闖過團丁的盤查,進入北門。幾聲槍響後,埋伏在城外的農軍和工農革命軍三千多人撲向耒陽北門。天亮前後,朱德帶着工農革命軍主力,向駐守在城南桌子坳的挨戶團常備隊發起猛烈攻擊。開始時,他們還想頑抗。後來看到城裡火光沖天,無心戀戰,迅速潰散了。
攻下耒陽的第二天,召開群衆大會,歡迎朱德領導的工農革命軍第一師。
朱德在會上講話說:“蔣介石、李宗仁和汪精衛、唐生智正在混戰。趁着這些強盜吵嘴打架,互相揪住辮子,難分難解的時候,我們發動了湘南暴動,組織和武裝了工農群衆,壯大了自己的力量。現在,宜章、郴州、資興、永興的暴動取得了勝利,耒陽的暴動也勝利了!”(12)他還說:宜章年關暴動的勝利僅僅是湘南起義一個好的開端,郴縣、耒陽的勝利說明湘南起義推上了高潮。暴動就要在湘南全面開花,反動派在湘南就要完蛋了!
二月十六日,召開耒陽縣委擴大會,決定立即建立各級蘇維埃政府。“十九日,在杜陵書院召開全縣第一次工農兵代表大會,選舉成立了耒陽縣工農兵蘇維埃政府,劉泰任主席,徐鶴、李樹一任副主席,”(13)不久,朱德根據中央和廣東省委指示的精神,(14)在耒陽組建了工農革命軍第四師,由邝{任師長,鄧宗海任黨代表。同時,還建立了各區的獨立團、縣赤衛團、鄉赤衛隊、少先隊等。
在宜章、郴州取得勝利後,湘南各地的起義烈火相繼點燃。在水興,黃克誠、尹子韶、黃平等舉行暴動。朱德在郴州、永興交界處的油榨圩,遇到劉木帶領的永興縣部分農民武裝,去永興支援起義,并帶去五十六支步槍。
二月十九日攻克永興城,成立了縣蘇維埃政府,并組建永興紅色警衛團,由尹子韶任團長,黃克誠任黨代表。(15)接着,朱德又率部來到安仁,殲敵一個連。他在安仁華王廟的廣場上召開了群衆大會。安仁農民武裝的領導人唐天際回憶道:“大會是由我主持的,朱德同志在會上講了話。他說,我們都是窮人,都受土豪劣紳的壓迫。大革命失敗後,敵人殺死了很多農民,你們吃了苦。我們是共産黨領導的隊伍,是為貧苦人民大衆謀利益的,現在我們出頭的日子已經來到了!朱德同志講話的時候,群衆越集越多,場地上擠得滿滿的。朱德同志講話的時間不長,但對群衆鼓舞很大,使地主豪紳的威風受到了很大的打擊。”(16)資興、桂陽等縣也相繼起義,建立了蘇維埃政府。
這以前,朱德還派謝漢文和一名家在耒陽的戰士,化裝成商人,到來陽以西的常甯縣水口山鉛鋅礦去發動工人暴動。謝漢文到水口山礦後向地下黨的組織傳達了朱德關于組織工人暴動的指示。不久,湘南特委書記陳佑魁也派人到水口山,準備發展組織,開展武裝鬥争。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六日,在工人宋喬生領導下,發動暴動,奪了礦警隊的槍,開到來陽、衡陽邊界的桐粹山。參加水口山暴動的八百多工人和附近的三四百農民,彙合原來在桐梓山一帶活動的秘密農民武裝,共一千一百多人,成立了桐梓山工農遊擊隊,由宋喬生任隊長,謝漢文任黨代表。不久,根據朱德的指示,桐梓山遊擊隊改編為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獨立第三團,宋喬生任團長,謝漢文任黨代表。後來,這支工人武裝在朱德帶領下上了井岡山,改編為特務營。
三月初,工農革命軍二打未陽之後,朱德同伍若蘭結婚,伍若蘭,來陽人,一九二四年參加社會主義青年團,一九二五年加入中國共産黨。一九二六年在衡陽省立第三女子師範學校畢業,回來陽從事青年運動和婦女運動,曾任共青團來陽縣地方執行委員會宣傳部長。參加了湘南起義,任來陽縣女界聯合會會長。(17)朱德回憶湘南起義時說:“我們相繼攻下了耒陽、資興、永興、桂東、汝城等縣城,茶陵、安仁、酃縣也舉行了暴動。共有十一個縣的群衆行動起來了,并且組織了自己的地方武裝,在地方黨的領導下,打倒上豪劣紳,推翻反動政權,建立蘇維埃政府。這就是一九二八年初的湘南暴動(當時稱年關暴動)。”(18)湘甫暴動的意義很大。在當時全國一片白色恐怖的情況下,以智取宜章揭開序幕,不到一個月功夫,有那麼多縣起義了,一百多萬農村人口起來了,切斷了粵漢之間的交通線,打敗了許克祥,對湖南、廣州的敵人有很大震動。
蕭克後來說:“為什麼一起義規模很大呢?我看有兩條:第一條,湘南保留了黨的組織。部分地區的農民協會隐蔽下來了,五個縣都有縣委,有湘南特委;第二條,有一支經過鍛煉的有戰鬥力的正規軍參加,兩個力量配合起來了。這兩個力量缺一個,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聲勢。”(19)湘南暴動後,宜章、郴州、永興、資興、耒陽、安仁、桂東(是毛澤東應湘甫特委要求卒部下井岡山後,于三月三十一日建立)七個縣先後成立了蘇維埃政府。為了便于統一領導,推動蘇維埃運動的迅速發展,湘南特委在三月十六日至二十日在永興縣太平寺召開湘南工農兵代表會議,成立了湘南蘇維埃政府,駐點在郴州,主席由湘南特委書記陳佑魁擔任。湘南蘇維埃區域面積不小,穿越它共有五百裡路程。蘇維埃政府成立後,開群衆大會慶祝三天,擴大蘇維埃的宣傳。湘南工農兵代表會議主席團發出《快郵代電》,介紹了會議的六項決議,朱德、陳毅等當選為湘南工農兵代表會議的執行委員。
在工農兵代表會議上,來自各縣的代表熱烈地讨論了土地問題,最後決定:沒收地主豪紳的土地,分配給無地少地的農民(資興縣的《土地分配法》隻提沒收大、中地主的土地,而沒有提沒收小地主的土地)。辦法是:“由縣蘇維埃政府把土地一律沒收交予鄉蘇維埃政府以局部的分配。凡參加農業勞動的都有份的,多寡以那鄉蘇維埃政府所轄土地之多寡而定。”(20)各縣結合本縣的情況、展開轟轟烈烈的“插标分田”運動,創造了蘇維埃運動中較早的分配土地的經驗,并且在當地産生了久遠的影響。中共湖南省委在湘南暴動失敗後的一個決議中寫道:湘南蘇維埃政府在三月初“實行土地的分配,使農民能得到土地耕種。現在湘南工農對蘇維埃政府的信仰仍然存在,并且都希望蘇維埃政府的再來。”(21)但因為時間太短,有些地方隻分了浮财,分了谷物,分配田地的口号雖然提出來了,還沒有來得及很好地分。(22)開創武裝鬥争同土地革命相結合的新經驗,這是湘南起義的一個重要特點。它在某種程度上是接受了南昌起義失敗教訓的結果,朱德在講到南昌起義時曾說過:“當時隻是看到武裝鬥争的必要,而沒有認識到武裝鬥争必須和農民的革命鬥争相結合,沒有把軍隊開到農村去搞政權,建立革命根據地;反而在起義勝利後把部隊從南昌拉到廣東去了。”(23)朱德正是認真吸取了這一教訓,從湘南起義一開始,就貫徹中央八七會議的精神,注意把武裝奪取政權和開展土地革命結合起來。正如當年參加湘南起義的蕭克所說:“從三月五日第二次收複耒陽到四月三日工農革命軍向并岡山轉移,朱德同志領導抓了兩件大事:一是深入土地革命‘插标分田’;一是組織宣傳群衆,擴大人民武裝。”(24)湘南起義的規模、聲勢和成果都很大,給了大革命失敗後工處于低沉狀态的革命群衆以一個很大興奮,工農革命軍的力量得到很大發展并且獲得了一批幹部,黃克誠、蕭克、鄧華,楊得志、唐天際等就是在這時帶領當地農民起義軍投入這支隊伍的。
對湘南起義,蕭克曾作過一段總結性的評論:“從一九二八年元月宜章年關暴動揭開序幕,到一九二八年四月,朱德、陳毅同志率領南昌起義軍和湘南農軍共一萬餘人,同毛澤東同志領導的秋收起義部隊在井岡山會師,曆時三個多月。在這三個多月内,以武裝暴動建立了宜章、郴縣、耒陽、永興、資興、安仁等六個縣的蘇維埃政府;組建了三個農軍師和兩個獨立團;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運動。革命風暴遍及二十幾個具,約有一百萬人以上參加了起義。可以說,我黨所發動的一系列農村武裝起義,規模如此之大,參加入數如此之多,堅持時間如此之長,實屬罕見。”(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