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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榮臻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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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1941年秋季反“掃蕩”戰役(一)

書籍名:《聶榮臻傳》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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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涞靈戰役還沒有結束的時候,聶榮臻就估計到日軍在“百團大戰”中吃了大虧,肯定會來報複的。為此,從1940年10月13日起,他就接連通知各部要做好反“掃蕩”的準備。果然不出所料,  11月9日起,日軍以3萬多兵力分13路“掃蕩”北嶽區。這次冬季反“掃蕩”曆時55天,以殲敵近5000人而勝利結束。12月18日,聶榮臻在《晉察冀日報》上發表了長篇署名文章:《徹底粉碎敵寇“掃蕩”,永遠保衛晉察冀邊區》。他在文章中總結了這次反“掃蕩”作戰的經驗教訓,還十分痛惜地哀悼遊擊軍司令王溥在作戰中英勇犧牲。

  
      對于晉察冀軍區這次冬季反“掃蕩”,八路軍總部給予了高度評價,在嘉獎令中贊揚,“指揮機關高度發揚了領導戰争的藝術”,全體指戰員“都是足稱敵後抗戰的優良模範”。①冬季反“掃蕩”的勝利,使邊區軍民在歡樂中進入1941年。

  
      在新的一年中,聶榮臻肩上的擔子更重了。1月下旬,彭真奉命赴延安參加中共“七大”,中共中央決定由聶榮臻代理北方分局書記。正像人們所贊譽的那樣,聶榮臻與彭真在邊區的工作中配合默契,互相之間情同手足。

  
      聶榮臻原以為彭真去延安開完“七大”就會回來的,誰知“七大”遲遲未開,彭真久久不歸。于是,他這個分局書記便一直“代”了下去。

  
      1941年1月,“皖南事變”的消息傳來,聶榮臻十分震驚與憤慨,立即與晉察冀其他高級将領一起,通電抗議國民黨當局,向中共中央請纓馳援新四軍。他還對《晉察冀日報》記者發表談話,對反動派制造“皖南事變”表示強烈抗議。他的談話發表之後,根據地軍民“反分裂,反投降”的浪潮頓時席卷了春寒料峭的晉察冀邊區。

  
      5月,根據總部命令,聶榮臻部署軍區部隊對正太路、石德路以及石家莊以北的平漢路進行了廣泛的交通破襲戰。一個多月中作戰480多次,殲日僞軍5300多人。

  
      1941年秋季,晉察冀的北嶽、平西地區經曆了一次規模最大的反“掃蕩”戰役。聶榮臻率領邊區軍民,曆經兩個多月英勇巧妙、艱苦卓絕的奮戰,挫敗了日軍陰謀,譜寫了晉察冀反“掃蕩”鬥争史上最光輝的篇章。

  
      事前,敵我雙方對這次作戰行動都進行了緊張周密的準備和部署。

  
      日軍指揮這次作戰的是剛接任華北方面軍司令官的岡村甯次大将。他在此前不久,以5個師團的兵力,用“鐵腳閃擊”戰術,将山西省中條山地區國民黨守軍25萬人打得落花流水,因此正躊躇滿志。這次岡村甯次調集5個師團、6個旅團的大部加上部分僞軍共7萬餘人,對北嶽區進行空前規模的“掃蕩”,并制定了比中條山戰役更為嚴密的以“鐵壁合圍”為核心,以所謂“梳蓖式清剿”、“馬蹄形堡壘線”、“魚鱗式包圍陣”等各種“掃蕩”形式相配合的戰役計劃。他并且規定,要對根據地實行“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這個雙手沾滿朝鮮人民和中國人民鮮血的劊子手,滿以為這麼一來,可以一舉“殲滅五台山的共産軍”,解除後顧之憂,使華北成為日軍發動大東亞戰争的“兵站基地”,掠奪當地的人力物力資源,為其北上侵略蘇聯或南下發動太平洋戰争服務。由于動用了空前的兵力來進行“掃①  1941年1月23日刊登于《晉察冀日報》。

  
      蕩”,岡村甯次把這次行動稱為“百萬大戰”,意在報複八路軍的“百團大戰”。①聶榮臻于7月上旬就發現了日軍大“掃蕩”的征候。7月10日,他向軍區部隊通報:日軍強行在冀晉邊地區修築公路和碉堡,逐步進逼,意在分割封鎖我軍。對此要組織部隊主動向敵運輸線和修路築堡部隊進攻,以挫敗其陰謀。7月14日,他明确向總部報告,發現日軍兩個師團沿平漢線北調,一部沿德石路西調,并反複“掃蕩”平漢路兩側地區,估計不久将對北嶽區進行大規模“掃蕩”,以求華北“明朗化”,軍區正積極做各種準備。

  
      聶榮臻為這次反“掃蕩”制定的作戰方針是:“積蓄基幹兵團,擴大遊擊活動,相機拔除敵深入我内線之據點,徹底破壞其公路,平毀其封鎖溝,增加敵‘掃蕩’的困難,奠定我反‘掃蕩’的勝利基矗”7月22日,他發布了軍區關于準備秋季反“掃蕩”的作戰訓令。訓令指出:這次敵人“掃蕩”,兵力必大,時間必長,可能用“步步推進,分區清剿”的辦法,鬥争将特别殘酷。接着又接連發布了反“掃蕩”政治工作指示,偵察、通信、供給、堅壁清野等具體指示。命冀中加強“青紗帳”攻勢,以分散敵兵力。各分區組織武裝宣傳隊,加強反“掃蕩”宣傳,嚴格盤查可疑分子,打擊敵特活動。

  
      7月26日,為了檢查反“掃蕩”的準備工作和更準确地了解情況,聶榮臻率司令部一行80餘人離開吊兒村北上,來到三分區。

  
      8月1日,聶榮臻出席了三分區在範家莊舉行的“八・一”慶祝會及“抗戰烈士紀念塔”落成典禮。3日他在接見三分區連以上幹部時,再三強調要做好反“掃蕩”的準備工作。8月14日,聶榮臻在神南鎮得知日軍的大“掃蕩”已經開始。西線共有兩萬多兵力,北面向上寨、下關,中間向高洪口、耿鎮等地,南面自娘子關、盂縣向上社、活川口等地,共分10路,對二分區進行分進合擊、“鐵壁合圍”。另派出約1500人的部隊輕裝奔襲漫山、蚊潭莊等根據地後方機關。不久,又傳來東線由石家莊、新樂、定縣等地的萬餘敵人,在向平漢路東冀中七分區“掃蕩”後,突然調頭向平漢路西進攻。

  
      北線敵幾千人從靈丘等地指向上寨、下關。聶榮臻審視着地圖上小白旗的移動點,對重新任參謀長的唐延傑說:“敵人的這一招夠狠毒的,想先将我二分區主力消滅,西可徹底切斷冀晉邊,把我們與晉西北割裂開,南可切斷我與晉冀魯豫的聯系,平漢路西進和北部南進之敵,意在鉗制我軍,與進攻二分區之敵遙相呼應。小股敵人奔襲我後方機關,意在造成我後方混亂。這些步驟,都是為使我不能集中力量,對付西南面之敵。好在我們已事先發了‘訓令’,各部已有所準備。為今之計,要趕快通知蕭鋒率五團,與蕭文玖率領的四團配合,同侵襲之敵保持接觸,不斷襲擾打擊,不使其陰謀得逞。這幾天進攻二分區的敵人,反複合擊我主力3個團,我們應該以小部隊在合擊圈内用遊擊戰與敵人周旋,主力應立即跳出合圍圈,極力避免與敵人決戰。”

  
      18日、20日,上述兩個命令分别發出。各部接到命令,部隊分散,機動靈活,利用有利地形,穿插自如,使岡村甯次合圍消滅八路軍部分主力于古長城腳下的陰謀破了産。而日軍自己的部隊反而疲憊不堪,紛紛撲空,那些士兵一個個累得氣喘籲籲,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長城腳下的坡地。

  
      接着,日軍進行了第二步計劃。從8月23日開始,出動7萬多兵力,向平西及北嶽地區四面八方全面進攻,用的仍然是分進合擊、“鐵壁合圍”結①《聶榮臻軍事文遜,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7月第1版,第158頁。

  
      合清剿的戰術。聶榮臻8月23日在娘子神發布命令:要求各分區主力按地區适當分散(基本上以營為單位),适時轉移和隐蔽,極力避免與敵決戰,以保存有生力量。另以主力一部配合地方武裝開展廣泛的遊擊戰,在敵人周圍,積極組織阻擊、伏擊,随時随地一有機會就襲擾敵人。破擊敵人的交通供應線,打擊其運輸供應部隊,遲滞消耗敵人,掩護機關和部隊轉移。這一階段到8月28日,日軍仍然找不到八路軍主力,反而被遊擊戰搞得精疲力竭,驚恐不安,隻能向老百姓發洩獸性,到處搞“三光政策”。

  
      8月29日起,惱羞成怒的岡村大将孤注一擲,使出了殺手锏:以重兵将晉察冀抗日根據地的中心區域,以阜平為中心,從四面八方鐵桶般團團圍住,利用僞軍、漢奸和密探将“聶總部”可能突圍的每一條大道和小路都查明、堵死,然後步步為營,分進合擊,在每一條山溝裡采取縱隊行進,縱隊下又分橫隊行進的辦法,逐漸縮小包圍圈,企圖将聶榮臻和他的指揮機關一網打荊這一行動是這次“鐵壁合圍”戰的核心。

  
      日軍的第一步計劃成功了――聶榮臻和晉察冀黨政軍首腦機關全部陷入了重圍。

  
      反“掃蕩”一開始,聶榮臻沒有離開中心區,隻是在8月23日命一分區的一團,調來掩護軍區指揮機關,這一方面是指揮全局的需要,一方面也是為了吸引日軍,好讓軍區的主力和各分區部隊跳到外線。直到8月底,當日軍把主要兵力指向中心區的時候,他才率領軍區機關由娘子神向阜平方向轉移,準備突圍。

  
      8月27日,軍區突圍隊伍到達阜平的馬駒石,沒有發現敵情,就在村子内外宿營。聶榮臻在村子東北角一間屋裡與唐延傑等人看着作戰地圖,研究敵情和突圍路線,突然傳來敵機的聲音。偵察科長羅文坊急喊一聲:“司令員!敵機要轟炸了,快到外面去隐蔽!”聶榮臻立即跑到屋外的小樹林裡,卧倒在一個土坎邊。天空中,4架日本飛機輪番着俯沖轟炸,彈片在聶榮臻上空橫飛,炸起的瓦片、泥土落滿他的全身。

  
      敵機飛走了。聶榮臻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了解傷亡情況。這一次空襲,軍區機關突圍隊伍被炸死5個人,炸傷6個人。司令部副官長劉顯宜負了重傷,兩塊彈片分别打入他的脊椎和肺部,引起肺内大量出血。聶榮臻聞訊趕去看望時,他仍然躺在彈坑裡,胸前的軍衣都被鮮血浸透了,醫務人員正在搶救、包紮。聶榮臻指示衛生部長遊勝華,要想盡一切辦法搶救副官長。“我們現在不能走。摸不清敵情,亂走更危險。”聶榮臻對唐延傑說。他倆商量後,決定在馬駒石附近先隐蔽起來。作戰科的唐永健在馬駒石附近一條窄窄的河溝裡,找到了一個比較寬敞的地方,将地圖釘在席子上,搞了個簡易的野戰作戰室,聶榮臻一看,還挺滿意:“嗯,咱們就注在這兒吧。”此時,岡村甯次搞了許多諸如僞裝撤退、空投假命令的鬼把戲,說日軍己從東西兩面急進,即要向阜平奇襲,并故意将位于阜平以南的兵力分開一部分,開個口子,企圖制造種種錯覺,迷惑聶榮臻,使其自投羅網,聚而殲之。聶榮臻計劃南渡沙河,跳到敵人包圍圈的外面。在馬駒石的河溝裡住了3天之後,于8月31日夜率隊涉過沙河。剛過了河,卻意外地遇上被沙河以南的日軍逼回的晉察冀分局和北嶽區黨委機關的突圍隊伍,才知道日軍在那一線也設置了包圍圈。聶榮臻決定再度折回沙河北。隊伍剛剛到達沙河北的雷堡村,又碰上轉移到這裡的邊區政府機關。就這樣,原本計劃分散行動的邊區黨政軍首腦機關,又都聚到一起來了。光是軍區機關突圍,就已經不容易,現在又加上黨政機關,形成了這麼一支龐大的突圍隊伍,在日軍眼皮底下,目标太大,行動遲緩,打又打不得,走又走不成,情況就格外嚴峻了。雷堡村的裡裡外外,氣氛異常緊張,人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聶榮臻的身上。聶榮臻此時格外沉着冷靜。怎麼辦?怎麼把這上萬名大部為非武裝的人員帶出重圍呢?他忽然想起了被他稱之為“遊擊隊之路”的上下古道,盤算着向那裡轉移,以便利用險要地形與敵周旋。

  
      一份向總部和延安報告危急情況的急電,從雷堡村發了出去。可是,未等聶榮臻得到回電,4架敵機就順着沙河突然低空飛臨雷堡村,俯沖投下一顆顆炸彈。軍區通信營教導員當場犧牲,地方黨政部門也有一些傷亡。好在時間不長,突然烏雲密布,天色昏暗。日本飛機見暴雨将至,隻好爬高,悻悻離去。

  
      兩次挨炸,使聶榮臻警惕起來:敵人對我們的行蹤為什麼捕捉得這麼準呢?忽然,他從司令部幾部電台的電鍵聲中,悟出了暴露目标的原因。聶榮臻想:“問題就可能出在這幾部電台上。我們剛剛到一個地方,架起天線一叫,敵人根據交叉點(即無線電測向)就可以測定我們的位置。”想到這裡,便立刻命令電台停止跟外界聯系。

  
      黃昏前,聶榮臻想出了一個将計就計的辦法。他讓偵察科長羅文坊帶一個小分隊和一部電台,到雷堡東邊的台峪把電台架起來,仍用軍區的呼号,不斷和各方面聯系。

  
      羅文坊接受了這個艱巨的任務,當晚就帶着一支50多人的小分隊出發了。突圍隊伍因弄不清周圍敵情,不敢輕舉妄動,當晚在雷堡村宿營。第二天,羅文坊在台峪用電台迷惑敵人成功了,日軍的飛機開始輪番轟炸台峪,各路敵軍也以進攻作戰隊形,分7路向台峪進逼。聶榮臻在日軍距他僅隔一個山頭的地方,在夜幕掩護下帶領隊伍穿插出去,一夜走了40公裡路,到達了阜平西北方的丁家莊,在那兒休息吃飯。在丁家莊,奉命來保衛邊區黨政軍首腦機關轉移的一分區一團也趕到了。

  
      一團将士聽說他們敬愛的聶司令員和邊區黨政軍首腦機關遇險,恨不得立即插翅飛到聶榮臻身邊。經過強行軍,他們趕到了丁家莊,向聶榮臻報到。

  
      參謀長唐延傑的頭都急得快炸裂了,聶榮臻則要冷靜得多。他知道這種時候,指揮員的任何驚慌或急躁的表現,都将造成不堪設想的後果。當然,他的内心也不免有些緊張着急。他後來回憶說:“在那裡我們打電話,敵人也在打電話。兩下裡隻隔着一個山頭。”“那一次我7天7夜沒有合眼。”

  
      身經百戰的聶榮臻,還是頭一回面臨如此險惡的鬥争局面。此時,他考慮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如何保護邊區的黨政軍首腦機關,保護這許許多多忠于人民、堅決抗日的男女老少。他讓一團采取加強保護的措施。一團政委陳海涵、副團長宋玉琳、團參謀長晨光立即将團部偵察連、特務連和炮兵連合編為一個營,與原先的3個營分别在前後左右保護突圍隊伍。正在軍區養病的原一團團長陳正湘富有實戰經驗,協助唐延傑進行指揮。鑒于情況危急、任務特殊,他對一團下了死命令:“前衛不管碰到什麼情況,什麼敵人,堅決打,殺開一條血路!後衛不管碰到什麼情況,什麼敵人,堅決頂住,死也不能讓敵人靠近突圍隊伍!”

  
      偵察員報告,日軍從涞源、倒馬關下來,正向聶榮臻帶領的突圍隊伍撲來,軍區司令部作戰參謀也向宋玉琳證實了這個情況。宋玉琳當即命令紅軍時期就在一軍團以作戰勇敢著稱而深受聶榮臻贊賞的一營營長李德才,帶人跑步堵住北面之敵。所幸的是一營沒有與敵人接觸,使大部隊的行動得以繼續隐蔽行進。宋玉琳自己則寸步不離聶榮臻,護衛聶榮臻乘夜色轉移。

  
      9月2日清晨,突圍隊伍進入一條狹長隐蔽的山溝,到達一個叫常家渠的小山村。這個村有二三十戶人家,七八十日人。村民們以為是來了日軍,都逃到山裡去躲藏。直到中午時分,他們發現整個溝谷部住滿了八路軍和地方抗日幹部,這才返回各家的小草房裡,為子弟兵和黨政幹部們送水送飯。

  
      聶榮臻一路上是拄着棍子在山路上行走的,他雖然風塵仆仆,卻顧不得休息,馬上帶人仔細察看這一帶的地形。但見山溝兩側的黃山梁和大西梁等山峰高插入雲,山溝極為狹窄。秋天的山野溝谷裡,草深樹密,敵人飛機要偵察和轟炸都很困難。在常家渠的南側,雖然緊鄰着阜平到五台的東西大道,但村子隐蔽在山溝裡,四周山山相連,道路不熟的人很難進來。在敵人追兵逼近的危急關頭,萬把人的突圍隊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鑽進這麼一個令敵人料想不到的藏身之處,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作戰科的幾位參謀悄悄地爬上山頭,發現山下公路上,日軍正在頻繁地巡邏。他們向聶榮臻作了報告。聶榮臻說:“敵人雖然在台峪造成錯覺,羅文坊小分隊也已經平安地甩掉了敵人,但情況仍然是很嚴重的。我們依然沒有跳出針對我們的大約有兩萬敵軍的合擊包圍圈。這外面公路上的敵人離常家渠僅10裡路。再說,這萬把人在山溝溝裡的吃飯也是個大問題。我們不能久拖不動,還是得想盡辦法突圍。眼下為了不再暴露目标,要命令各單位都注意隐蔽,一律不準燒火做飯,所有的電台繼續停止對外聯絡,不管外台如何呼叫,都不準回答。每一個人的行動,都要對這上萬人負責!”

  
      常家渠雖然偏僻,幾乎與世隔絕,但是抗日政府的工作做得紮實,在這裡打下了很好的群衆基矗有的鄉親也知道有一位曾經在阜平城關住過的聶榮臻司令員,現在來到了常家渠。他們熱情地把凡是能吃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地裡的白薯、村頭的南爪、樹上的山果、壇中的腌菜??可是,上萬張嘴,每個人隻嚼那麼一點點,很快就沒了。于是,鄉親們又把地裡正在生長的玉米棒子和樹上的生核桃采來,讓大家充饑。因為怕暴露目标,不能生火,所以聶榮臻也跟大家一樣,啃生玉米棒子。一團的戰士吃生核桃吃得嘴巴和兩手烏黑,消化功能也出了問題。盡管如此,大家還是非常感激常家渠鄉親的無私支援。聶榮臻特地交代,各單位都要給鄉親們留下足夠的糧票,以便反“掃蕩”結束後,由抗日政府歸還這些糧食。就在這山溝裡,聶榮臻于9月4日發布訓令:要求軍區各部“鞏固模範的群衆紀律,在任何的困難下,必須保持八路軍的光榮傳統,才能得到群衆配合”①,粉碎敵人“掃蕩”。

  
      隊伍在常家渠一帶的山溝裡隐蔽了3天,連續幾天幾夜沒合眼的聶榮臻在一間草房裡好不容易才睡了一會兒覺。日軍雖然暫時未進常家渠山溝,但是飛機卻時常飛臨上空偵察。隻要山頭上的防空哨兵一吹哨子,所有的人就都隐蔽不動,所以日軍仍然毫無察覺。山下的日軍竄來竄去,有時他們派出的小股搜索部隊就在山溝外頭,離一團前衛營派出的尖兵距離很近,随時都可能發生戰鬥,那情形是相當驚險的。突圍隊伍裡很多人又累又餓又病,連聶榮臻身邊的作戰科八九個人也病得隻剩下3個人尚能帶病堅持值班。在這樣極其艱難困苦的場合,人們堅信隻要有聶榮臻司令員在,就有勝利的希望。

  
      但是,也有極個别思想不堅定的人,在關鍵時刻發生了動遙①刊登于1941年9月14日《晉察冀日報》。

  
      在一間低矮的草房裡,聶榮臻坐在炕上,正和宋勁文研究突圍的問題,一團政治處主任史進前跑來報告情況,聶榮臻心疼地看着他黃瘦的臉龐,說:“先别忙彙報事情,這兒還有老鄉送來的一個小餅,你把他吃了再說吧。”

  
      這真是莫大的享受!饑腸辘辘的史進前坐在門坎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什麼事?”聶榮臻看着他吃完,才溫和地問道。

  
      史進前抹抹嘴巴說:“昨晚擔任後衛的三營一個衛生班長發生動搖,組織兩個戰士逃跑,準備跑回家去,都追回來了。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逃跑,萬一跑到敵人那裡去,将會威脅整個軍區、邊區政府機關和突圍隊伍的安全,帶來不可估量的重大損失。我們決定把這個衛生班長斃了,團裡讓我來向您請示。”

  
      “噢,是這樣。”聶榮臻仍然坐在炕上,沉思着說道,“你們的意見是要槍斃?”

  
      “對!我們是光榮部隊,出這種事,還了得?!”

  
      聶榮臻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重複同樣意思的話:“團裡的意見是處決?”

  
      “是這樣。我們要執行最嚴肅的紀律。”史進前堅決地說,“開槍會暴露目标,我們準備用??”。

  
      史進前沒把話說完。他已經看出,聶榮臻的心情很複雜。

  
      沉默了好久,聶榮臻才說:大敵當前,有少數人動搖,主要是教育問題,先把逃亡的人看押起來,以後再說。史進前深感聶榮臻處理事情是那樣慎重,深受教育。

  
      經過與有關領導人慎重研究,聶榮臻決定:為使今後的行動輕便靈活,部隊進一步輕裝,跳出包圍圈以後,除分局、邊區政府與北嶽區黨委等主要領導人随軍區指揮機關一起行動外,其餘人員向幾個不同的方向分散行動。

  
      軍區機關仍按原來的計劃,轉向四分區西部滹沱河兩岸地區機動。

  
      9月5日下午,偵察員報告,溝外大路上的敵人空出了一個口子。黃昏時分,聶榮臻下令立即突圍。他穿着繳獲來的灰黃色日本風衣,拄着棗木棍子,在軍區警衛排的簇擁下,徒步走在一團前衛部隊後面。不料,他們隻走了五六裡路,便發現由阜平來的日軍正順着大道向西開進,為避免與日軍遭遇,聶榮臻馬上命令部隊返回常家渠,繼續隐蔽。

  
      9月6日黃昏,聶榮臻率隊再度出發。眼看着就要突圍出去了,偵察員匆匆趕來,向聶榮臻報告說,由阜平向西運動的敵人不走了,都宿營在大道上的安子嶺、東西下關、大教場一線的村莊,把準備穿插過去的突圍路線堵住了。聶榮臻說:“隊伍停下,叫陳正湘上來。”

  
      走在後面的陳正湘快步趕了上來,聶榮臻有些憂慮地征求意見說:“你看怎麼辦?敵人又堵住了。”

  
      陳正湘回答說:“沒關系,我們還回去,回去再說。”

  
      回到常家渠,聶榮臻讓秘書科把那個幹電池收音機送來,打算了解一下這幾天的新聞。剛打開收音機,就聽到日僞軍的電台正在得意洋洋地廣播一則有關他及軍區機關的消息:“聶總部”的電台,已被“英武皇空軍”的勇士炸毀了。今天已是第三天聽不到“聶總部”的電台出現了。聶榮臻已陣亡??聽到這裡,聶榮臻輕蔑地一笑!

  
      一輪明月挂在夜空,時不時地被滿天的雲彩遮住,使得山野溝谷裡一片朦胧。乘着夜色,聶榮臻率領突圍隊伍第三次向常家渠西南邊的口子運動。

  
      在這之前,他得到報告:通往龍泉關方向有一個小小的口子,敵人白天來,晚上就撤了。他決定在敵人的合擊圈未完全合攏之前,冒險跳出去。

  
      這是9月7日的晚上,一個勝利和失敗,生存與死亡都可能出現的月夜。

  
      聶榮臻從前兩次突圍失敗的教訓中,總結出了一條相當重要的經驗教訓:“在敵人合擊的時候,跳出合擊圈的時機要恰到好處,不能早,也不能遲。過早了,敵人會改變計劃向我們新的活動地域合擊,等于沒有擺脫敵人的合圍。

  
      過遲了,會被敵人包圍住,脫不了身。一般情況是,選擇敵人合擊圈已經形成而又未合攏的時機,才能恰好跳出去。這時,敵人改變部署已經來不及,我們卻能插向敵後,襲擾敵人的交通線,重新展開攻勢。”

  
      俗話說,無三不成禮。想不到,聶榮臻的突圍竟應了這句話。第三次突圍成功了!在朦胧的月光中,上萬人從那個令人難忘的口子逐一閃過,跳出了日軍在阜平至五台一線苦心設置的大包圍圈,分散向各個方向轉移了。

  
      這次突圍成功,聶榮臻和軍區機關并沒有完全脫離危險,在二分區那兒還有日軍最後一道封鎖線。當他們走到漫山一帶時,奉命來接他們的四分區五團三營為了保衛軍區機關,在李家莊與日軍發生激戰,以重大傷亡的代價堵住了敵人。在四面皆敵的情況下,雖然電台停止發報,但是聶榮臻得益于平時架設的電話“飛線”,很快與二分區司令員郭天民聯系上了。郭天民及時趕來,建議聶榮臻走一條平時隻有膽大的偵察員才敢走的羊腸小道。二分區的部隊作好了掩護的部署,讓軍區機關再次跳出敵人的包圍圈。那天晚上對聶榮臻來說,也是一次難忘的曆險:山路極為崎岖,能見度不好,五六匹馱着彈藥物資的牲口相繼跌下山溝摔死。每個人都走得戰戰兢兢,随時都有掉入崖底粉身碎骨的可能。聶榮臻和大家一樣,摸黑爬山,曆盡艱險,7公裡多的山路,整整走了一宿。直到天大亮,隊伍才下了山。

  
      總算擺脫了敵人!聶榮臻心裡一陣喜悅。然而他并沒有松一口氣,而是帶着隊伍繼續強行軍,穿過蛟潭莊,飛越東文峪,最後來到平山的薛家河,住在一座教堂裡。來到薛家河的這天下午,适逢天上日食。聶榮臻和大家一起,高高興興地仰頭看日食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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