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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榮臻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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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在百團大戰中

書籍名:《聶榮臻傳》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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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9年的最後一天傍晚,聶鶴亭參謀長匆匆将毛澤東的一份電報交到聶榮臻手裡。聶榮臻一看,内容是關于“晉西事變”及八路軍部署方面的問題。

  
      其中提到,“目前整個形勢,閻以全力進攻晉西南,準備得手之後,轉攻晉西北,隔斷華北與邊區以及華北各個區域的聯系。為此目的,中央軍正在晉東南發動并準備随時增加晉西南的戰争”。“賀、關即出發到晉西北指揮戰争,愈快愈好。”“原在(晉察冀)軍區周圍所有閻之舊勢力,均由聶即行(有)計劃地掃光。”看完電報,聶榮臻沉思了一會,對聶鶴亭說:這份電報請彭真同志也看一下。看來八路軍與國民黨反共頑固派的鬥争必然會進一步加劇,我們要做好支援晉東南反頑鬥争的準備。至于軍區本身,自從今年連續消滅了張蔭梧、白志沂、楊澄源、金憲章部以後,境内頑軍已完全掃光,如再有來犯者,就按中央指示,堅決把他們消滅。

  
      果然不出中央所料,國民黨頑軍第三十九集團軍總司令石友三和第九十七軍軍長朱懷冰部的反共摩擦活動,不顧八路軍方面苦口婆心地一再勸告,日益變本加厲。1939年,朱懷冰率部北上,在冀西地區不斷向八路軍有關部隊進攻,受到打擊後仍不聽劉伯承的勸告,在武涉公路南、漳河北地區包圍壓迫八路軍小部隊。石友三自1939年起,在河北省南部和山東省西南部地區,專門聯合日軍進攻八路軍,摧殘抗日民主政權,屠殺共産黨員和進步分子。

  
      1940年1月,晉察冀軍區遵照中共中央和八路軍總部的指示,關于反對國民黨反共頑固派的鬥争,主要進行了以下四項工作:一是于1月12日,冀中軍區與晉冀豫軍區所屬的冀南軍區配合,一舉将盤踞在束鹿、甯晉、贊皇地區,自1938年起就勾結日軍、宣傳反共、屠殺共産黨員,削弱抗日力量的頑軍河北别動總隊第四縱隊司令侯如墉、河北民軍喬明禮部3200多人殲滅,剪除了一方之害;二是于1月24日,由一分區第一團、四分區第五團、冀中軍區警備旅(共兩個團)組成了“南下支隊”,準備開赴晉東南;三是冀中軍區部隊于1月30日組成了南進支隊,由程子華率領開赴冀南,參加反擊頑軍石友三部的挑釁活動;四是在全邊區掀起了“反投降、反頑固”的群衆運動。

  
      1月底2月初,由陳正湘任司令員、劉道生任政治委員的南下支隊已經整裝待發。聶鶴亭請示何時行動,聶榮臻當即決定:冀中警備旅可經石家莊以南地區,越平漢路直插晉東南;一團和五團會合後由他自己率領,趁農曆年關敵人警備松懈的時機穿越正太路。後來聶榮臻回憶說:因為我自被留在五台以來,還沒到總部去過,也有些事情要去彙報。呂正操同志也想到總部看看,我們就趁這個機會,與支援部隊一起去了。出發的時候,羅瑞卿同志帶着抗大總校要到晉東南去,我們就一起同行。

  
      1940年2月7日,正是舊曆大年三十。在夜幕掩護下,聶榮臻率領着幾千人的隊伍,寂靜而又迅速地在微水附近越過正太路。經過幾天急行軍,經昔陽、和順、遼縣,到達八路軍總部所在地武鄉縣王家峪。見到了朱德、彭德懷、劉伯承、鄧小平、楊尚昆等人,受到了熱情接待。老戰友們久别重逢,又處在過年的節日氣氛中,大家分外高興。{ewcMVIMAGE,MVIMAGE,  !12300580_0294_1.bmp}圖25  1940年聶榮臻和鄧小平、劉伯承、朱德、羅瑞卿、陳正湘在王家峪朱德對晉察冀軍區來的部隊很滿意,對聶榮臻贊揚說:這些部隊服裝整潔,步伐整齊,顯得很精神。“南下支隊”隻在總部停留了兩三天,立即開赴前線。聶榮臻特地向“南下支隊”的指揮員們交待說:“這次是配合兄弟部隊被迫進行自衛反擊作戰,一定要聽從指揮,勇敢堅決地完成任務。這一帶‘紅槍會’很多,他們多數是受國民黨頑固派欺騙的。你們一方面要對他們提高警惕,一方面要争取他們。我們當前的敵人是日本帝國主義,是專門破壞抗戰、制造摩擦的國民黨反動派朱懷冰。”

  
      聶榮臻沒有随“南下支隊”到前線。他留下來向八路軍總部彙報工作。

  
      2月28日,總部召開了直屬隊幹部會議,聶榮臻在會上介紹了晉察冀根據地的經驗。這篇講話,發表在1940年7月的八路軍《軍政雜志》上。

  
      會後,聶榮臻到一二九師師部所在地桐峪鎮做客,住了幾天。

  
      3月5日至8日,一二九師進行了“磁(縣)、武(安)、涉(縣)戰役”,取得了殲滅朱懷冰部3個師1萬餘人的重大勝利,連朱懷冰的參謀長、司令部人員甚至他的家眷部被八路軍俘虜,隻有朱懷冰本人帶了少數人員僥幸逃脫。

  
      完成了反頑作戰任務,“南下支隊”回來了,左權一直在前線部署和指揮作戰,也滿懷着勝利的喜悅從前線回來了。聶榮臻這時才見到他,兩位老戰友的手緊握在一起,久久地搖個不停。為了慶祝勝利,聶榮臻和彭德懷、劉伯承、楊尚昆、左權等一起,檢閱了參加反頑戰役的勝利之師,其中包括“南下支隊”。

  
      以後聶榮臻又在八路軍總部和一二九師師部住了一段時間,詳細彙報或介紹了晉察冀軍區的情況和問題。

  
      4月下旬,朱德奉命離開總部赴延安後,有一次彭德懷、左權和聶榮臻商談問題,彭德懷提出,要對正太路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破襲戰。聶榮臻表示贊同。彭德懷當即要左權去一二九師征求劉伯承、鄧小平的意見。左權回來說,劉、鄧也完全同意。正太路破襲戰的問題就這樣定下來了。這就是著名的“百團大戰”的由來。

  
      聶榮臻在1981年回憶說:“在總部,談了一些間題,要打正太路,百團大戰就是那個時候決定的??他們(指彭德懷等)提出來要把正太路搞掉,把兩個區打成一片。我說,這當然是好事情,但是,把正太路完全占領,或者都扒除光,那個時候是不可能的。占領既不可能,摧毀呀,或者炸斷,按敵人當時的技術,很快就能修起來??我說破壞可以,破襲戰在遊擊戰争中是經常搞的。要破壞,我們就分段,把娘子關的一些橋梁炸掉。後頭,發展成所謂‘百團大戰’。”

  
      5月20日,聶榮臻率“南下支隊”離開八路軍總部,仍經微水附近穿越正太路,于6月4日回到和家莊。

  
      在離和家莊不遠,有個叫娘子神的村莊,村裡有個天主教堂,時常傳出悠長的鐘聲。7月中旬,晉察冀軍區就在這個天主教堂裡召開了一次高幹會議,總結工作,确定新的鬥争任務。17日、18日,聶榮臻在會上作了“關于軍事問題的報告”。他在報告中,講到了将對正太路進行破襲戰,以便打破敵人的“囚籠政策”。參加會議的高級幹部們聽到這裡,個個屏息凝神,知道這預示着一項新的戰役性作戰任務将要落到與會者的肩上。

  
      果然,7月22日,聶榮臻就接到了八路軍總部下達的關于大舉破擊正太路等交通線的《戰役預備命令》。命令提到:“為打擊敵之‘囚籠政策’??決定趁目前青紗帳與雨季時節,敵對晉察冀、晉西北及晉東南‘掃蕩’較為緩和,正太路沿線較為空虛的有利時機,大舉破擊正太路。”接到命令後,聶榮臻對聶鶴亭和副參謀長唐延傑說:“總部的命令已經規定得很清楚,你們就據此拟訂部署計劃,立即下發,要各部做好準備。”聶鶴亭、唐延傑忙了個通宵,把計劃制定出來,第二天經聶榮臻同意後,軍區就發出了“關于進行正太戰役部署的命令”。此後又連續接到總部關于“正太戰役中之偵察重點與注意事項”、“正太戰役政治工作指示”。8月8日,又接到了“戰役行動命令”。總部的命令規定:“聶集團主力約10個團,破壞平定(平定不含)東至石家莊段正太線。破壞重點應在娘子關至平定段。對北甯線、德州以北之津浦線、德石路、滄石路、滄保路,特别是對元氏以北至盧溝橋段之平漢線,應同時分派足夠部隊寬正面的襲擊破襲之。”

  
      接到行動命令之後,軍區召開了主攻兵團首長會議。參加會議的除了軍區領導人以外,還有一分區的司令員兼政委楊成武、二分區的司令員郭天民、四分區的司令員熊伯濤、政委劉道生等。在這個會上,經大家反複讨論後,聶榮臻宣布軍區7月23日的命令作某些修改,破擊正太路的具體部署如下:中央縱隊是主攻方向,由楊成武指揮第二、第三、第十六團擔負微水至娘子關段破擊任務;右縱隊由郭天民、劉道生指揮第五、第十九團,破擊娘子關至亂柳段;左縱隊由熊伯濤指揮軍區特務團、警備第二團,以及由軍區騎兵第一團、行(唐)靈(壽)遊擊支隊、四分區騎兵連組成的獨立支隊、井(陉)獲(鹿)支隊,破擊微水到上安段。另外還有1個預備隊,總兵力10個團多點,符合總部規定。其餘部隊對平漢、北甯、津浦、滄石、平古等鐵路、公路進行破擊。聶榮臻接着說,遵照總部的規定,大家一定要注意:一是特别重視偵察工作,立即派出人員,偵察敵情地形,隻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二是部隊開進和一切行動要秘密迅速,請政治部通知各級政府密切配合部隊的行動;三是盡可能争取時間,組織部隊進行爆破鐵路、橋梁、敵人據點等的訓練;四是戰役發起時間統一于8月20日22時,到時一齊動作,大家一定要切實執行,這點暫時隻有到會的人知道,不準下達。其它的後勤保障、戰場救護等工作都按原定計劃辦。

  
      開完主攻兵團首長會議,8月15日聶榮臻就出發去前方了。

  
      聶榮臻從和家莊出發時,換了一匹大白馬,它有一個怪名字叫“蛇腦殼”。

  
      “蛇腦殼”是匹很好的走馬,騎起來非常穩當,跟坐轎差不多。可一路上,老天爺不作美,沒日沒夜地下雨,聶榮臻和出征的将士們來了個“官兵一緻”:一律淋成了“落湯雞”。但下雨也有好處,掩護了部隊的開進行動。

  
      在正太戰役開始的前一天,聶榮臻帶着一個精幹的指揮班子趕到了前線,作戰指揮所設在辛莊附近一個叫大小理岩的地方,後來轉移到洪河漕,這兩個地方都是小山村,僅有10來戶人家,吃水很困難,地下打不出水來,隻能在院裡挖個大坑,把冬雪夏雨儲存起來,蓋上木闆,作為飲用水。聶榮臻就住在這裡,指揮晉察冀部隊進行正太路破擊戰。

  
      到了前線,為了進一步了解敵情,聶榮臻派參謀長聶鶴亭帶着偵察科長羅文坊及幾位偵察、作戰、通信參謀,抵近敵人進行偵察。應該說,軍區司令部偵察科平時對正太路、平漢路、同蒲路沿線的敵情都是了解得比較清楚的,但是對這次正太戰役的進攻重點之一的井陉煤礦,卻了解甚少。聶鶴亭、羅文坊等人全部化裝成當地老百姓,接近礦區的外圍,然後由羅文坊帶上幾名偵察員,在礦區地下黨的接應下進入礦區偵察,對守礦的日軍、僞軍和礦警的兵力分布與活動規律等情況,都基本摸清了。與此同時,一分區的楊成武帶着三團團長邱蔚及幾名偵察員也穿上便衣,在暮色中匍匐前進,一直爬到礦區邊上查明了地形,才安全地撤回。左、右兩個縱隊事前也對敵情進行了仔細偵察。

  
      聶榮臻根據偵察得來的第一手敵情材料,研究後定下了決心。他派聶鶴亭和羅文坊在井陉地區最高的大台頂上按原定部署對各縱隊進行具體指揮,因為在大台頂上,東面可監視微水等地,西面能觀察陽泉及娘子關的情況,而井陉煤礦就在它的腳下,更是一覽無餘。

  
      發動攻擊的那一天,天又下起了雨,部隊冒雨穿過山間小路,在黃昏前秘密運動到敵人鼻子底下。由于行動隐蔽,群衆密切地配合部隊封鎖消息,敵人仍然蒙在鼓裡,毫無察覺。

  
      20日晚,正太路全線在22點準時發起攻擊。聶榮臻兩手叉腰,站在指揮部門外,興奮地看着眼前的戰争場景:一顆顆紅色信号彈騰空而起,與正太路沿線的彈火相交織,各路突擊英豪争先恐後地撲向敵人的車站和據點。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激昂的沖鋒号聲和爆竹般的機槍聲,組成了一曲雄壯的戰鬥交響樂。

  
      站在聶榮臻身後的幾位年輕參謀,激動得不住地說:“太美了!太好看了!”“我們參軍以來,還沒見過這樣紅火的戰鬥場面呢!”聶榮臻高興地掏出大煙鬥,頭也不回地向身後的警衛人員說:“洋火。”他是想叫警衛員拿火柴來點煙,誰知作戰科18歲的參謀楊火跳出來答了一聲:“到!”聶榮臻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唉,我是要點煙的洋火,誰叫你楊火呢!”

  
      各路縱隊的戰況不斷報來,聶榮臻進了屋,一邊聽彙報,一邊下達新的指示。

  
      中央縱隊重點進攻井陉煤礦,仗打得相當激烈。一分區三團的3個營分頭攻打新礦、老礦和賈莊炮樓。無畏的勇士們高舉鍘刀奮力劈開已被我内應切斷了電源的電網,抱着炸藥包旋風般地沖向敵人吐着火舌的大碉堡。激戰一夜之後,攻占了新礦,随後賈莊炮樓也拿了下來,全殲了守敵。但是崗頭老礦的守敵非常頑強,殘暴地施放毒氣,緻使三營在連克3座碉堡之後,攻擊受阻。

  
      右路縱隊重點進攻的天險娘子關,是冀、晉兩省交界的咽喉。日軍依據險峻的山谷,在國民黨軍隊構築的工事上,加修了4個大堡壘,易守難攻。

  
      在關下的村裡還駐守着一部分僞軍。戰鬥開始的當夜,戰士們潛入娘子關村,解決了村裡的僞軍,然後依托村莊,前仆後繼,向據險頑抗的日軍進行仰攻。

  
      黎明時分,八路軍勝利的旗幟終于插上娘子關頭,被日本侵略軍鐵蹄踐踏了3年的娘子關地區的同胞,激動得流出了熱淚。

  
      左路縱隊攻擊井陉以東靠近石家莊的兩個鐵路據點,敵人憑借堅固的工事據守,不易攻下。為避免過大傷亡,最後放棄了攻占計劃。

  
      激戰的第二夜,聶榮臻通知羅文坊立即從大台頂返回指揮所,對他說:“陽泉那兒的鐵橋沒有炸掉,你趕快去五團,親自指揮炸橋。你不但要完成任務,而且要設法将大橋被炸的鏡頭搶拍下來。”攝影科長沙飛趕緊将一架照相機遞給了羅文坊。羅文坊淩晨趕到了五團,立即組織再次炸橋。他帶領工兵潛到了離橋三四十米的一個小窯洞裡,待到工兵把炸藥裝好後,他忙喊:“炸!”工兵一通電,一聲巨響,大橋被炸成了兩段。羅文坊被震得頭部碰在洞頂上,起了個大包,他顧不得疼痛,沖出洞口對準被炸毀的橋梁按下了照相機的快門。敵機趕到大橋上空護橋,但橋已炸斷,敵機隻能低空盤旋,望橋興歎,徒喚奈何了。羅文坊回來彙報的時候,聶榮臻非常高興,誇獎說:“不錯!任務完成得很好!”

  
      正太線作戰20天,晉察冀軍區參戰部隊消滅日僞軍900多名,攻克據點17處,破壞鐵路60多裡,橋梁18座,并且繳獲大批槍支彈藥,其中有火炮5門。在晉察冀軍區和一二九師兩支部隊聯合打擊下,正太路全線曾一度癱瘓。

  
      一分區部隊從井陉新礦撤走之前,盤踞在崗頭老礦的敵人向新礦猛烈炮擊,井陉煤礦火車站日方副站長加藤清利夫婦在炮擊中先後身亡,遺下兩個小女孩,被三團的戰士冒着危險搶救了出來。前線部隊請示聶榮臻如何處理這兩個孩子?聶榮臻回答:立即把他們送到指揮所來。

  
      放下電話,聶榮臻心潮難平。他身經百戰,耳聞目睹了多少紅軍和八路軍官兵奮不顧身地從戰火中搶救弱女孤兒的事,可這回三團搶救的,卻是侵略中國的日本人的遺孤。他知道,日本法西斯分子在這場野蠻的侵略戰争中,為了使中國亡國滅種,令人發指地殘殺了多少無辜的中國孩子,而現在,他們的孩子卻安安靜靜地躺在八路軍戰士的懷中,這是何等鮮明的對比!

  
      兩個日本孩子是由參戰部隊的4位幹部戰士和兩位民兵先護送到四分區戰地動員委員會,再由戰委會派專人用籮筐挑着送到聶榮臻的前線指揮所的。聶榮臻和聶鶴亭吃完晚飯,正在一群背着手槍的參謀和警衛人員的陪伴下,在指揮所門外散步,來人報告:“奉命護送兩個日本小孩到指揮部來,交給首長。”聶榮臻親切地說:“辛苦啦,快放下籮筐休息休息。”

  
      聶榮臻親切地、慈愛地撫摸着這兩個無辜的異國小客人。人們都知道,聶榮臻最喜歡孩子,隻要一有空,就要逗逗老百姓家的孩子。這體現了他對人民深深的愛,也許,還寄托着他對自己失散多年的獨生女兒聶力無限深情的思念。

  
      兩個日本孩子仍然分坐在兩個籮筐裡。那個大的五六歲,剪着短發,穿着長條紋花衣裳,顯得相當清秀。小的女孩還在襁褓之中,腳跟被炸傷,身上穿的也是小花衣。

  
      聶榮臻看到蘿筐裡各放着幾個雪花梨,還放着為孩子趕蒼蠅的蒼蠅拍子,很感興趣地問道:“孩子送來之前,在你們那兒是怎樣安排飲食的?”

  
      來人回答:“我們四分區政治部的袁心純副主任規定,按團職幹部負重傷的夥食标準特别照顧,供給奶粉、罐頭、白糖、水果。我們用西瓜沾白糖,一口一口地喂這個小姑娘。按規定,這是參加過紅軍的幹部負傷後才能享受的最高待遇。有的老百姓不理解,罵我們用好東西喂東洋崽子,袁副主任還特地召開區長和村幹部會,講優待這兩個孩子的革命人道主義道理呢。”{ewcMVIMAGE,MVIMAGE,  !12300580_0302_1.bmp}“嗯,做得對!”聶榮臻滿意地點了點頭,逗着兩個小女孩。但是,他并不知道,精心照料和護送日本孩子的民兵,其母是瞎子,日本人并不饒她,被抓住後用刺刀活活捅死了。而那位半夜還打着手電為日本孩子查鋪,送走孩子前還叮囑一路上要注意趕蒼蠅的袁心純副主任,後來競被日軍用馬刀砍了頭!

  
      聶榮臻和聶鶴亭用小刀削雪花梨喂那個小姑娘。小姑娘聽不懂中國話,隻是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可愛的大眼睛,望望聶榮臻和聶鶴亭,又皺起小眉頭看了看聶榮臻手中削好的雪花梨,也不伸手去接。聶榮臻笑了,明白了孩子的意思,趕緊用水沖洗幹淨,小姑娘這才高興地接過去吃了起來。聶榮臻又疼愛地抱起那個正在熟睡的小女孩,交待警衛員趕緊抱到村裡,設法找正在哺乳期的婦女,給孩子喂奶,還要軍區的醫生為小女孩治傷。那個大女孩則一直跟在聶榮臻身邊,常常用小手拽着聶榮臻的馬褲腿,走到哪裡跟到哪裡。

  
      聶榮臻還和小姑娘在指揮所外的土場上合了個影,這張照片後來成了珍貴的曆史見證。人們從他處理這件事情的過程中,充分看到一個無産階級政治家的寬廣胸懷和革命人道主義精神。聶榮臻在他的回憶錄中比較詳細地寫到了這件事:當時,我的想法是,孩子是無罪的,應當很好地安置她們。至于究竟怎樣辦,我考慮,或是由我把她們養起來,或是把她們送回去。我想,如果養起來,激烈的戰事不知何時結束,邊區的環境不僅艱苦,而且敵人“掃蕩”頻繁,部隊經常轉移,照顧兩個小孩子,将有不少困難。再說,兩個孤苦伶仃的孩子留在異國他鄉,大的五六歲了,已經開始懂事,留下來她很可能會傷感的。她們失去了父母,隻剩姐妹二人,不在本國的土地上,将來也會給她們造成痛苦。送回去,爸爸媽媽雖然死了,她們家裡總還會有親戚朋友可以照應吧,想來想去,我決定還是把她們送回去??我們共産黨領導的八路軍,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對被俘士兵我們絕不傷害,對日本人民我們不僅不傷害,還要盡最大力量給予愛護和照顧。

  
      聶榮臻找了最可靠的老鄉,幫忙把兩名日本孤兒送往石家莊的日軍兵營。他把本應給獨生女兒聶力的深沉的父愛,給了這兩個戰火中的敵國遺孤。

  
      為了防止孩子在半路上饑餓啼哭,他特地準備了各種食品。孩子上路前,他依依不舍地挨個抱起來,摸摸頭,以示祝福。那個小的女孩合着睫毛長長的眼睛,甜甜地睡着了。小姑娘似乎明白要與眼前這個個兒高高的、和善親切的人分離,所以小眉頭皺着,神情有些憂郁。聶榮臻拍了拍用兩個籮筐挑着孩子的老鄉,說:“老鄉,請把這兩個孩子送到敵人那裡去吧。”說完,他鄭重地交給那位老鄉一封親筆信,信沒有封口,信上寫道:日本軍官長、士兵諸君:日閥橫暴,侵我中華,戰争延綿于茲四年矣。中日兩國人民死傷殘廢者不知凡幾,輾轉流離者又不知凡幾。此種慘痛事件,其責任應完全由日閥負之。

  
      此次我軍進擊正太線,收複東王舍,帶來日本弱女二人。其母不幸死于炮火中,其父于礦井着火時受重傷,經我救治無效,不幸殒命。餘此伶仃孤苦之幼女,一女僅五六齡,一女尚在襁褓中,彷徨無依,情殊可憫。經我收容撫育後,茲特着人送還,請轉交其親屬撫養,幸勿使彼輩無辜孤女淪落異域,葬身溝壑而後已。

  
      中日兩國人民本無仇怨,不圖日閥專政,逞其兇毒,内則橫征暴斂,外則制造戰争。緻使日本人民起居不安,生活困難,背井離鄉,觸冒烽火,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對于中國和平居民,則更肆行燒殺淫掠,慘無人道,死傷流亡,痛劇創深。此實中日兩大民族空前之浩劫,日閥之萬惡罪行也。

  
      但中國人民決不以日本士兵及人民為仇敵,所以堅持抗戰,誓死抗日者,迫于日閥侵略而自衛耳。而侵略中國亦非日本士兵及人民之志願,亦不過為日閥脅從耳。為今之計,中日兩國之士兵及人民應攜起手來,立即反對與消滅此種罪惡戰争,打倒日本軍閥财閥,以争取兩大民族真正的解放自由與幸福。否則中國人民固将更增艱苦,而君輩前途将亦不堪設想矣。

  
      我八路軍本國際主義之精神,至仁至義,有始有終,必當為中華民族之生存與人類之永久和平而奮鬥到底,必當與野蠻橫暴之日閥血戰到底。深望君等幡然覺醒,與中國士兵人民齊心合力,共謀解放,則日本幸甚,中國亦幸甚。①專此即頌安好聶榮臻八月二十二日石家莊日軍收到這兩個小孩之後,回信表示感謝。事隔40年後的1980年,《解放軍報》上發表了姚遠方寫的《日本小姑娘,你在哪裡?》的報道,日本《讀賣新聞》社奇迹般地找到了當年的日本小姑娘――美穗子,她住在日本國九州的宮崎縣都城市,這才知道那個小的女孩在送回石家莊後,死在醫院裡了。美穗子後來回到了日本,現在已是3個孩子的媽媽。聶榮臻元帥和他的部隊當年曾經從戰火中救出了她幼小的生命。所以,美穗子1980年秋應聶榮臻邀請來華訪問時,眼含熱淚,以額觸聶榮臻那雙溫暖的大手,表達她深深的感激之情。美穗子說,一些日本舊軍人知道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非常感動和慚愧,更加認識到了侵華戰争的罪惡。聶榮臻回答說:“讓我們化幹戈為玉帛吧!日本民族是勤勞智慧的民族,願中日兩國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永不兵戎相見。”

  
      正太戰役結束後,八路軍總部命令各軍區部隊進入大破襲戰的第二階段,給晉察冀軍區的任務是破擊涞源、靈丘境内的公路,奪取這兩座縣城。

  
      聶榮臻與前線指揮所人員制定了涞靈戰役的作戰方案,之後參戰部隊即向預定地區轉移,聶榮臻也帶着指揮所人員撤離了井陉前線,返回和家莊。

  
      參加涞靈戰役的主要是一分區和五分區的部隊,由楊成武和鄧華指揮。

  
      為配合涞靈戰役的作戰行動,冀中軍區組織了任(丘)河(間)大(城)肅(甯)戰役,各地區還繼續發動一系列對鐵路、公路的破襲戰。根據報來的敵情,聶榮臻事先已經考慮到了涞靈戰役的難度很大,因為當正大路炮火紛飛之時,涞靈地區守敵如驚弓之鳥,加強了戒備,各據點都增加了兵力,加固工事,儲備糧彈,嚴方警戒,大大減少了我軍突襲成功的可能性。

  
      夜色降臨了,明淨的秋月照着和家莊的司令部大院,也照着涞靈地區高高山嶺上蜿蜒曲折的古長城。在和家莊與古長城之間的天空中飛翔着無數看不見的無線電波,那是聶榮臻與在烽火台上指揮涞靈戰役中第一階段戰鬥的楊成武、鄧華等進行着頻繁的無線電聯絡。1940年9月22日20時,涞靈戰役的第一階段作戰從涞源戰鬥開始。激戰一夜,一團攻占了城關的東、西、南三面。因考慮到攻擊涞源及其它外圍各據點的兵力過于分散,聶榮臻複電同意楊成武的意見,改變部署,隻留一支部隊監視城内敵人,先集中兵力掃除周圍各據點,而後再攻涞源城。改變部署後,一團和二團各一部奮勇殺入三甲村敵據點,全殲守敵日僞軍80餘人。三團則與東團堡敵據點的日軍士官生組成的井田部隊(教導大隊)170多人,展開了血戰。參戰部隊在敵人的槍彈和毒氣下,傷亡很大,經幾度苦戰,反複沖殺,終于消滅了敵人。敵井①《聶榮臻軍事文遜,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7月第1版,第139頁。

  
      田大隊長等27名日軍軍官、士官見大勢已去,遂引火自焚。一貫以兇狠、頑固、武士道精神十足著稱的東團堡日軍士官教導大隊被八路軍全殲,使華北日本侵略軍大為震驚。涞源日軍警備司令小柴俊男中佐特作《東團堡警備隊長恨歌》,内有“慘複天地炮聲震,團堡一戰太凄慘”,“一死遺憾不能殲滅八路軍,嗚呼團堡”等字句,并刻于石碑之上。這是日本侵略軍痛劇創深的哀鳴。在涞靈戰役的第二階段裡,鄧華指揮左翼部隊4個團、1個支隊又兩個營的兵力,向靈丘、渾源、廣靈地區出擊。南坡頭一仗,全殲守敵日軍70餘人,仗打得十分幹脆漂亮。

  
      涞靈戰役進行了18天,于10月10日結束,共殲日僞軍1100餘名,繳獲大批槍支彈藥,八路軍也有較大傷亡。聶榮臻根據敵人動向,判斷日軍可能趁八路軍主力在靈丘、渾源、廣靈地區作戰之機,乘虛而入,向邊區大學“掃蕩”,遂令參戰部隊撤出戰鬥,立即轉移至适當位置休整備戰。

  
      “百團大戰”曆時3個半月,各戰區軍民共斃傷俘日僞軍4.4萬餘人。

  
      晉察冀參戰部隊先後達39個團,斃傷日僞軍8700餘人,俘日軍88人、僞軍830人。聶榮臻在答《抗敵報》記者問時指出,“百團大戰”是一個主動的進攻戰役,使日軍在華北的主要鐵路、公路受到廣泛破壞,井陉煤礦被徹底破壞,沉重掃擊了日軍的“囚籠政策”、“治安肅正”、“以戰養戰”等陰謀計劃。敵華北方面軍在其作戰記錄中也承認:“此次襲擊,完全出乎我軍意料之外,損失甚大,需要長時期和巨款方能恢複。”

  
      聶榮臻認為:“百團大戰”,“戰果是巨大的,總的來說是應該肯定的。

  
      但是,勝利之中也有比較大的欠缺和問題??主要是引起了日本侵略軍對我們力量的重新估計,使敵人集中力量來搞我們。同時,使得蔣介石增加了對我們的警惕??蔣介石很驚慌。他一直有這樣一個心理――害怕我們在敵後擴大力量。在他看來,我們的發展,就是對他的威脅??在戰役的第二階段,講擴大戰果,有時就忘記了在敵後作戰的方針,隻顧去死啃敵人的堅固據點,我們因此不得不付出了比較大的代價”。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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