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參加第五次反“圍剿”
1933年6月13日,蘇區中央局轉發中共中央關于今後作戰計劃的指示,第一方面軍分成兩個部分:紅一、五軍團留守原地,稱中央軍;紅三軍團東出福建,稱東方軍。這就是所謂“兩個拳頭打人”。由于主力一分為二,使蔣介石得到了喘息時間,利用這個機會加緊了對中央蘇區進行第五次“圍剿”的準備。紅軍作戰則從此越來越被動。
紅三軍團這個“拳頭”于7月初入閩,再轉贛東北,曆時3個月。雖然打了一些勝仗,但很疲勞,部隊減員很大。
而留在原地的另一個“拳頭”紅一、五軍團除8月底進行的烏江圩戰鬥外,隻進行了一些小規模的遊擊戰。
這期間,聶榮臻抓緊對部隊進行思想政治工作,紅一、五軍團在樂安南部的藤田召開了一次“八・一”運動會,給新整編部隊授了軍旗,頒發了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授予的二等、三等紅星獎章。就在這次會上,聶榮臻榮獲一枚二等紅星獎章。此外還進行了文化、體育、衛生、通信和各種戰術、技術競賽,對獲得優勝的紅一團授予“犧牲決勝團”、紅四團授予“英勇沖鋒團”、紅五團授予“模範的紅五團”的獎旗。這幾面獎旗,對部隊的戰鬥意志起到很大的鼓舞作用。
8月30日,紅一軍團一師偵察獲悉:敵李思宓牡诎聳師師部率3個團于8月29日進至吉水縣的烏江圩修築碉堡。林彪和聶榮臻決定利用紅軍便于隐蔽的地形,以奇襲的手段,消滅烏江圩之敵。他們率領第一、第二師于8月30日秘密進至茶口、大橋附近,命令一師(欠一團)于31日3時出發,經八江、桑園繞至烏江圩西北,戰鬥打響後由西向東進攻,二師和一師一團從正面對烏江圩進攻。林、聶二人帶着軍團部随二師前進。當時大雨如注、電閃雷鳴,兩個師很快對烏江圩形成包圍,激戰4小時,殲滅李思宀拷4000人,活捉二三八旅旅長何文鼎,隻有敵師長李思宕少數人乘黑夜逃到八都。
烏江圩戰鬥,是第五次反“圍剿”前夕一次較大的勝仗。但這一勝仗改變不了“兩個拳頭打人”所帶來的總的被動形勢。
在這次戰鬥中,發生了這樣一件事:紅五團的領導人為使部隊着裝整齊些,叫俘虜列隊,把帽子、水壺、綁帶全解下來沒收,裝備子五團的指戰員。
聶榮臻聽到這個消息,很生氣,便把五團政委劉忠叫來,進行了嚴厲的批評:“你知不知道這是違反紀律?你當的什麼政委?”問得劉忠啞口無言,進行了檢讨。聶榮臻對部隊紀律和作風的培養要求很嚴,而對政工幹部的要求更嚴。
1933年9月25日,蔣介石乘紅一方面軍分成東方軍和中央軍兩個部分的時機,開始了對中央蘇區的第五次“圍剿”。直接用于進攻中央蘇區的兵力50萬人。28日北路敵人搶先奪占黎川,隔斷了中央蘇區同贛東北蘇區的聯系,使紅一方面軍在第五次反“圍剿”一開始就陷于不利的作戰态勢。在這種情況下,中共臨時中央不是首先采取戰略退卻,以便創造條件對敵各個擊破,而是命令紅一方面軍正面迎擊,與敵決戰,企圖禦敵于“國門之外”。
三軍團奉命進攻黎川之敵。途中, 10月6日,紅三軍團等部在黎川洵口與第六師第十八旅遭遇,殲其兩個多團。臨時中央看不到這次勝利帶有偶然性,在強敵壓境之際,繼續強調進攻。10月9日,三軍團按原計劃進攻南城、黎川之間的交通樞紐硝石,連攻5天,敵人4個師的援兵趕到,被迫撤出戰鬥。
敵人采勸戰略攻勢,戰術守勢”的原則,構築綿密的碉堡封鎖線,逐步推進,至10月18日,在硝石至資溪橋20公裡地段就集中了7個師又1個旅,企圖完成構築黎川、硝石之間的碉堡封鎖線,吸引紅軍進攻,以消耗和消滅紅軍。而臨時中央不顧這種重大變化,還是繼續進攻。一軍團在這種嚴重的背景下投入了曠日持久的第五次反“圍剿”作戰。
10月18日,紅一軍團由撫河以西進到資溪橋地區,企圖與紅三、五軍團等部在資溪橋地區與敵決戰。至25日,紅一軍團既沒攻占資溪橋也沒調動敵人,隻是疲憊和消耗了自己。11月17日至19日,紅一軍團與紅九軍團的一個師一起進行了雲蓋山、大雄關戰鬥。仗打得十分艱苦,二師政委胡阿林犧牲,一、二師師長負傷,四團團長蕭桃明犧牲,最後還是撤退了。
從大雄關向西南轉移,在軍峰山附近堡壘地帶,軍團部遭到敵毛炳文第八師的襲擊,敵人沖到軍團部跟前。這時,軍團部隻有機關直屬隊人員,二師還在後面,情況非常危險。眼看着敵人上來了,聶榮臻親自動員:“凡是有戰鬥力的,不管是炊事員、飼養員,都上陣!”聶榮臻和林彪一面組織就地抵抗,一面命令四團趕緊上來。這場戰鬥打得十分激烈,軍團部人人上陣,直到四團趕到才化險為夷。
打完大雄關戰鬥後,紅一軍團在大雄關附近休整。在這期間, 11月20日發生了“福建事變”。蔡廷锴的第十九路軍聯合一部分反蔣勢力,成立福建人民政府。“左”傾冒險主義領導人不知道從軍事上利用“福建事變”去粉碎敵人的第五次“圍剿”,坐視蔣介石抽調北線“圍剿”部隊去鎮壓福建人民政府。敵第三、第九兩個師由蔣鼎文率領向閩西開進,從紅一軍團前面經過。敵人是行軍隊形,整個側翼暴露在紅一軍團面前,一路一路地移動,十分好打。這裡一打,福建人民政府便可以支持得久一些,也有利于紅軍。
紅一軍團的指戰員看到敵人這樣一路一路過去,說:“這個時候不打,再好的機會沒有了。”聶榮臻也非常着急,與林彪商量,真想讓部隊立即出擊。
但“左”傾冒險主義領導人就是不叫打,說蔣介石是大軍閥,福建人民政府是小軍閥,不給小軍閥做擋箭牌,這就失去了很好的殲敵機會,大家都很不滿意。
在“福建事變”期間,紅一軍團移兵永豐地區,企圖從那裡突破敵人的堡壘封鎖線。在戰術上執行李德的“以堡壘對堡壘”、“短促突擊”一套戰法。1933年12月25日,一軍團在永豐南丁毛山與敵兩個稅警團和第九十三師,進行堡壘戰,以堡壘對堡壘。敵人用炮兵轟一軍團的堡壘,使紅軍接連受挫。部隊有人不滿地說:“不知搞啥鬼呀!我們一夜不困覺做了一個堡壘,人家一炮就打翻了,而人家的堡壘我們隻有用牙齒去咬!我們沒有重火器,天天同人家比堡壘。”聶榮臻站在打得最激烈的一師陣地上,看到部隊英勇沖鋒,看到指戰員在敵人堡壘面前遭到重大傷亡,心情十分沉重。這種“以堡壘對堡壘”,使紅軍處于被動。
1934年1月到3月,紅一軍團經曆了風翔峰、三岬嶂、乾昌橋等一系列戰鬥,多數打成頂牛或中途撤退,隻有三岬嶂戰鬥打得比較出色。
三岬嶂戰鬥的背景是,林、聶率領軍團主力與友鄰部隊保衛建甯,同敵人幾個師激戰,一團團長楊得志、政委符竹庭指揮二營扼守三岬嶂掩護主力側翼。二營在營長陳正湘率領下打垮了敵第九十四師多次多路進攻,以幾百人抗擊有飛機、大炮支援的一個師的敵人。三岬嶂制高點硝煙滾滾,殺聲不絕,二營表現出堅如磐石的革命英雄主義氣概,最後,與一團主力一起,協同突擊部隊,把九十四師全線擊潰。就總體而言是個消耗戰,是拒敵于“國門”之外的被動仗,但作為局部,三岬嶂戰鬥打出了紅軍的威風。聶榮臻秉筆撰文,贊揚一團特别是一團二營敢打敢拼的戰鬥精神,取題為《把第一團頑強抗戰的精神繼續發揚光大下去》,作為社論,發表在1934年3月4日的《紅星報》上。
在這篇文章裡,聶榮臻說:我們的第一團以一營兵力,扼止了敵人一師之衆。雖然敵人的飛機和炮彈轟炸之聲震動了山谷,但絲毫不能震撼我紅色戰士的心膽,敵人以數倍的兵力,分幾路向我沖鋒,亦被我英勇沉着的戰士,以頑強的反沖鋒打坍下去!并且協同突擊部隊将敵整師兵力全線擊潰,這應當寫在我們的戰史上,成為我第一團三岬嶂上光榮戰鬥的一頁!
面對失敗的總趨勢,林、聶焦急、憂慮、彷徨。2月10日,他們聯名緻電中革軍委,建議改用運動戰消滅敵人①。他們建議說:“在運動戰預期戰場上的最重要陣地,須先敵一日或半日或數小時構築臨時的工事,以占先機之利。”“我第一防線與第二防線應相距一天至少三十五裡以上路程,以便萬一我第一防線失守後,敵向我第二防線進攻時我以第二防線阻敵,而以主力在第一、二防線之間,以運動戰側擊或夾擊和尾擊敵人。”“我主力所在地域如附近有敵,則應誘敵和放敵大踏步前進,以便我主力在敵運動中消滅之,如我主力不在某地而該地有敵前進時,則應以一部兵力進行運動防禦戰,滞敵前進。如無把握固守工事,則不應到處做工事,以免做好後反被敵人利用。”
林、聶在緻中革軍委的建議電中反複申明如何用運動戰消滅敵人,以擺脫被動挨打的困境。但中革軍委根本聽不進去,回電告誡他們堅決服從軍委的命令。
2月,李德來到紅一軍團,在團以上幹部會議上繼續鼓吹“短促突擊”。
大多數人頭一次看到外國人,會場上洋溢着好奇的氣氛。李德,身材高大,紅頭發,藍眼睛,隆起的大鼻子。到會的幹部們看着他,私下裡議論:“這是斯大林派來的。”李德原名奧托・布勞恩,是德國共産黨黨員,由共産國際派來中國當軍事顧問, 1933年9月到達中央蘇區。他根本不了解中國的情況,隻憑軍事教科書和第一次世界大戰大規模陣地戰的經驗,提出他的作戰方針,完全是死搬硬套。在歡迎會上,他先感謝對他的歡迎,然後講軍事,講“短促突擊”,說要拒敵于國門之外,用“短促突擊”的辦法消滅敵人。
大家不理解這個“短促突擊”,軍團長林彪也不懂,他說:“你們不懂這個打法,我也不懂。不懂就學嘛。現在形勢不同了,我們一邊戰鬥一邊學習,在戰鬥中可以學到的。過去我們也隻會打遊擊戰,後來我們會打大規模運動戰了,我們也要學會正規的防禦戰。”後來,他寫了一篇文章叫《論短促突擊》,由參謀蘇靜刻蠟闆印發到全軍團。林彪的行為,使聶榮臻感到憂慮。4月份,中革軍委提出“保衛廣昌”,臨時中央負責人博古和李德親自上陣。7月份提出“保衛長捅,以後又提出“保衛興國”。
越“保衛”地盤越小,徒然地消耗彈藥和兵力。如3月中旬紅一、三軍團在南豐地區的作戰,紅三軍團進攻三溪圩、三坑失利,在紅一軍團掩護下才撤出戰鬥,傷亡2000多人。4月中旬,紅一、三、九軍團與進攻廣昌的國民黨軍11個師決戰,打了18天守備戰,損兵折将,廣昌失守。紅一軍團艱①《聶榮臻軍事文遜,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7月第1版,第27頁。
苦轉戰,打了不少消耗戰。至9月初,林、聶斷然改變“短促突擊”的戰術,采取運動戰,才在溫坊打了一個勝仗。
林、聶認為,那種一步一頂牛的堡壘對堡壘,敵人每次運動隻前進二三裡,這樣,敵人整個體系是聯在一起的,自然失去了在運動戰中消滅敵人的機會;如果紅軍主力不接近他們,而是離得較遠,他們是會前進比較遠的距離的,自然會造成某一局部脫離其整體,就為紅軍提供了打運動戰的條件。
溫坊戰鬥的勝利,就是在這個指導思想下取得的。可惜,這次戰鬥離倉促的戰略轉移――長征,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已無補于大局了。
8月下旬,敵李延年集結4個師于朋口、莒溪、璧州、洋坊尾一線,紅二十四師在敵進攻方向的朱鬃嶺、橋下、肖坊一線構築工事,紅一軍團奉命抗擊這股敵人。第二天淩晨,敵第三師第八旅兩個團從堡壘線出動,由于紅軍主力隐蔽得好,這兩個團一下子就躍進了10裡,到達溫坊,脫離了其主力的築壘體系,相對成了孤軍,為紅軍提供了打運動戰、殲滅戰的機會。林、聶把軍團指揮所設在松毛嶺上,指揮紅一軍團、紅九軍團和二十四師,斷敵退路,防敵增援,自8月31日21時戰至9月2日拂曉,除少數敵人在溫坊南八角樓作困獸之鬥,第八旅兩個團已大部被殲。9月3日,敵第三師和第九師集結3個團企圖報複,再犯溫坊,林、聶采取同樣的戰法放敵先頭團深入,将其殲滅。至此,溫坊戰鬥勝利結束,打死打傷2000多人,俘虜2400多人。共殲李延年部4000多人,而紅軍自身傷亡甚校敵第八旅旅長隻身逃脫,被蔣介石槍斃,第三師師長李玉堂從中将降為上校。
溫坊戰鬥是第五次反“圍剿”唯一一次較大的殲滅戰,是背離“短促突擊”的作戰指導思想才取得的。這一勝利,更使聶榮臻思念毛澤東,懷念毛澤東領導紅軍采用誘敵深入,以運動戰取勝的光輝思想。
個别戰鬥的勝利并不能改變整個局勢。就總體而言,中央紅軍已經是岌岌可危了。根據地日益縮小,紅軍處處被動,到10月份,已面臨被迫轉移的唯一出路了。
長征前夕,聶榮臻和林彪從福建回到瑞金,軍委向他們傳達了新任務――長征。當時,這個行動還是機密的。接受了任務,林、聶一起去看望被剝奪了軍權的毛澤東。
毛澤東雖然被撤職了,但他時刻關注着前方的戰鬥,研究對敵鬥争的戰法,不斷向中央和軍委提出:陣地戰不能發揮紅軍的優勢,應該改用運動戰的戰略戰術。“福建事變”時,他寫信給中央,提出兩點建議:紅軍同蔡廷锴的部隊聯合起來,共同對付蔣介石的進攻;把紅軍拉到以浙江省為中心的蘇浙皖贛地區,縱橫馳騁于杭州、蘇州,南京、蕪湖、南昌、福州之間,威脅敵人老巢,以解中央根據地之圍。但中央“左”傾機會主義領導人愚蠢地拒絕了他的建議,喪失了打破第五次“圍剿”的有利時機。林、聶去看望時,毛澤東住在瑞金縣城外的一個小村子沙洲壩,高大的千年古樟掩映着他的古樸的農家小樓。
看望毛澤東,這在當時,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毛澤東的夫人賀子珍對于毛澤東當時的處境有過這樣的回憶:“由于王明路線的執行者給毛澤東加上的種種罪名,一直到長征時都沒有勾銷,在離開中央蘇區前,任何人都不敢同毛澤東說話,他也不去找任何人。”看望毛澤東,是要冒風險的。
在向毛澤東問候以後,聶榮臻問:“就要突圍了,主席有什麼看法?”
“咦,你們知道了?”
“知道了。”林彪說。
“我們接受任務了。”聶榮臻說。
毛澤東頭一天已接到部隊要突圍的通知。為避免嫌疑,他把話題故意叉開了:“好好好,我們到瞿秋白的圖書館去看看。”
聶榮臻感到毛澤東心底裡的憂慮。他的意見人家不接受,時至今日,隻好跟着隊伍走了。但隻要他在隊伍裡,革命就有希望,聶榮臻這樣想。他親眼看到毛澤東的軍事路線如何制勝,也看到了“左”傾機會主義領導人的軍事路線如何失敗,這使他堅定不移地追随毛澤東,不怕非難。這也使他在爾後的艱難歲月裡,始終具有堅定的革命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