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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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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降伏“卧牛”

書籍名:《徐向前傳》    作者:中央文獻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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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要“打鼠如虎”

  
      1948年初春,大地還沒有解凍,徐向前出現在晉南前線的臨汾城下。徐向前患結核性胸膜炎已3年多。這時,雖有所好轉,但身體仍很虛弱。早在日本投降前夕,他卧病在延安和平醫院,曾向前往看望他的毛主席表達重返前線的願望。毛主席勸慰他安心養病,不要着急,意味深長他說:“以後國民黨是不會叫你閑着的!”1946年11月,中共中央決定主動放棄延安,徐向前随一部分領導幹部疏散到綏德。住了20多大,他再也呆不住了,便給中央寫了請求到太行工作的報告。1947年夏季,徐向前奉命到晉冀魯豫軍區任第一副司令員。這時,解放戰争己進入第二個年頭。自6月30日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在魯西南地區強渡黃河,人民解放軍進入了反攻,由内線作戰轉入外線作戰,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8月下旬,劉鄧大軍越過隴海路,挺進大别山;晉冀魯豫野戰軍陳謝兵團,由晉南強渡黃河,挺進豫西地區;西北野戰軍轉入反攻。9月,晉察冀野戰軍于月初對平漢路北段之敵發起攻勢作戰;華東野戰軍主力在打破國民黨軍的重點進攻以後,于月初挺進魯西南地區。10月,華東野戰軍的内線兵團,向膠東地區之敵發起攻勢作戰;東北野戰軍緊接着全東北範圍的夏季攻勢之後,在長春、吉林、四平地區和北甯線錦州至義縣地區發起了大規模的秋季攻勢。

  
      所有這些戰場上的攻勢,組成了人民解放軍全面進攻的總形勢。人民解放軍的大舉進攻,使解放戰争達到了一個轉折點,标志着戰争形勢的根本改變。

  
      此時,在晉冀魯豫軍區範圍内處于内線的敵軍,主要是在舊中國反動軍閥中掙紮時間最長、殘酷統治山西人民近40年之久的閻錫山。這個土皇帝還占據着晉中的平川地區,即同蒲路中段北起忻縣、南至靈石及本段内汾河兩岸略呈柳葉形的地區,以及晉南的運城、臨汾和晉北的大同這三座孤城,希圖憑借那十幾個殘存據點的堅固工事,負隅頑抗。此外,還有一部分胡宗南的軍隊,在運城、臨汾協同閻軍駐守。

  
      1947年年底,徐向前根據中央指示,首先指揮運城戰役,拔除了晉西南戰略要點運城,控制了隴海路與潼關要沖,扼住了臨汾胡宗南部退陝增防西安的通路,策應西北野戰軍主力更有力地進行保衛中共中央和陝甘甯邊區的作戰。徐向前率領臨時指揮所來到晉南,統一指揮臨汾戰役。

  
      臨汾――這座晉南最大的城市,相傳是唐堯建都的地方,曆來是軍事重鎮。自從縱貫山西全省、溝通華北與西北交通的同蒲路建成以後,這裡是南段的樞紐,地位益形重要。臨汾城築在汾河東岸一片沖積而成的黃土高地上,城外地勢比城内低,黃土壘砌的城牆,粘結得非常堅固,基部最厚處有30餘米,牆面如牛背,傾斜向上,高達14米,頂上有10米寬,可并行3輛大車;城周長近10公裡;城外的東南部又加修了一座護衛城,高厚度略次于主城,周長3公裡多。整座城,西傍汾河,南、東、北三面均為開闊地。從遠處看,宛似伏在汾河邊上的一頭黃牛。所以,臨汾又稱“卧牛城”。據當地人說,臨汾城在曆史上沒有被攻破過,連闖王李自成被射瞎一隻眼,也沒有降伏得了這頭“卧牛”,氣得把盔甲挂在城外一棵樹上撤兵而去。于是後人把那挂盔甲的村莊,稱為“挂甲屯”。

  
      人民解放軍收複運城,臨汾己成為晉南的一個孤立據點。閻錫山自上黨戰役慘敗後,為保住晉南,更加積極經營臨汾防衛,不斷加修工事。集中在臨汾的兵力,除胡宗南的三十旅和閻錫山的六十六師兩支正規軍隊外,還有逃到臨汾的4個僞專員公署和14個流亡僞縣政府所屬的各種雜牌武裝還鄉團、保警隊等,整編成的8個團,總兵力近2.5萬人,統歸閻錫山的第六集團軍副總司令兼晉南地方武裝總指揮梁培璜指揮。梁培璜,保定軍校畢業,是閻軍中較有作戰經驗的一名将領。

  
      2月19日,徐向前在給中央軍委的報告中表示:“臨汾敵兵力雖多,但蔣閻軍内部矛盾甚深,派系複雜,指揮不統一,戰鬥力一般不強,我攻下運城後,均極恐慌,且城大不利防守,隻要我們準備周密,攻克不成問題。”

  
      “攻克不成問題,”表明了徐向前的必勝信念。半月前從軍區出發時,他就對夫人黃傑說過:“這次出去,打不下臨汾不回來!”

  
      事實上,打臨汾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軍區野戰軍相繼南征後,留在内線的多數部隊,是由各分區的獨立營、縣大隊、遊擊隊等地方武裝為基礎組成的。兵員不充實,新戰士較多,裝備極差,尤其缺乏重火器。部隊沒有攻擊強固據點的經驗,在思想上、組織上、作風上都存在着很大的地方性、散漫性與遊擊習氣。朱總司令指定晉冀魯豫軍區,要培養出專門的攻堅部隊,要專門研究攻堅的各種問題。顯然,徐向前指揮這支隊伍完成攻打臨汾的任務,困難是可以想見的。這時,直接給徐向前當助手的,負責司令部工作的是參謀處長梁軍,負責政治工作的是宣傳部氏任白戈,後勤工作由隊列科兼管。指揮所下屬各科成員,來自不同單位,互不熟悉,有的參加革命不久,還缺乏作戰經驗。在這種情況下,身患疾病的徐向前,隻有“事必躬親”,在使用于部時,不得不“手把手”地教,以提高他們的工作能力。

  
      有一次,偵察科彙報材料上寫着:“蔣胡軍的一個七排長因毆打一名閻軍的士兵,引起兩部之間的沖突。這個七排長被閻錫山的部隊抓住打了個半死,幾乎引起雙方的火并械鬥。”徐向前看後覺得這個情況重要,可是軍隊的編制,隻有“七班長”和“七連長”,都不會有“七排長”。他找來寫報告的參謀,說:“我揣想,你是把‘齊排長’誤聽成‘七排長’了。偵察參謀,還出這個笑話!同志呀,在了解和反映一個情報時,一定不能粗枝大葉,似是而非!”偵察參謀這才恍然大悟,慚愧不敢擡頭。徐向前又耐心他說:“當然,這是個軍事素養的問題,要靠平時的積累,要多學習,要有廣泛的知識。作為一個偵察參謀,隻有靠平時的積累,才能對獲得的情報進行篩選,真正達到去僞存真,去粗取精。”他的這番話,使年僅20歲的偵察參謀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感到受益不淺。

  
      軍區各參戰部隊,于2月中旬相繼到達翼城後,整編為含第八、第十三兩個縱隊和太嶽軍區部隊共5萬餘人的野戰集團。同時,軍委又電令呂梁軍區部隊接受徐向前所給予的協同作戰的任務。有關戰役的後勤事宜,徐向前在從軍區出發途經陽城時,已召開過太嶽區黨委、行署及軍區聯席會議作了部署。地方支前的組織工作,由裴麗生負責。

  
      為了不失時機殲滅可能逃跑的敵人,徐向前部署:以八縱二十四旅位于浮山、大陽以西地區;太嶽一部位于洪洞、趙城以東地區,控制同蒲路東側;以呂梁軍區指揮的西北野戰軍獨立第三、七兩旅隐蔽在汾西地區,控制同蒲路西側。主力集結翼城、曲沃地區,如敵逃竄,即以東側兩旅占領要點,阻擊敵于趙城以南地區,西側兩旅截擊從汾河西岸北逃的敵人,并遲滞南下接援的敵人。為不過早地暴露行動企圖,決定在戰役發起時主力即以一天半急行軍北上投入戰鬥。如敵固守不動,各部即隐蔽集訓待機。

  
      2月21日至23日,前指在翼城召開了營以上幹部動員大會。徐向前特别指示工兵連排幹部也參加。首先由八縱司令員王新亭總結報告運城攻堅戰的經驗。23日,徐向前作攻打臨汾動員報告。絕大多數幹部雖已久聞徐向前大名,但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都興奮地盡量擠得靠近他坐。

  
      徐向前在報告中,傳達了朱德總司令關于為了解放内線敵占城市、要求培養專門攻堅兵團的指示,要求與會的全體幹部,認真虛心學習運城攻堅經驗。徐向前指出:朱總司令給我們這個任務,是光榮的、艱巨的。本軍區今後的作戰任務,在本區說來,就是要肅清内線的殘餘敵人及其殘留的據點。

  
      在全國範圍說來,要配合外線作戰,同時要把晉冀魯豫軍區的野戰軍培養成為專門的攻堅部隊。蘇聯紅軍,有善于野戰的,有善于攻堅的,有善于巷戰的。這樣,各有專門的裝備,各有專門的經驗,作起戰來非常便當而有力量。

  
      今後去收複國民黨占領的許多大城市,需要多次的進行大規模的攻堅戰鬥。

  
      本軍區春季攻勢第一個戰役計劃,主要的對象就是臨汾。關于臨汾戰役的意義,徐向前指出:這個戰役,不僅影響本區,還将有力地配合西北和黃河以南的野戰軍作戰。打下臨汾後,晉南就沒有敵人的殘留據點了,晉冀魯豫軍區就可和晉綏和西北連成一片。要加強部隊的訓練教育,要學習自己過去的經驗,要向外國的軍隊,尤其是蘇聯紅軍學習。也要向本國的敵人學習。學習的重點,是攻堅的戰術和技術。幹部和戰士學習要各有重點,幹部基本上是學戰術,但要懂得技術;戰士基本上是學技術,但要與戰術結合起來。勇敢和技術結合起來,勇敢與智慧結合起來。

  
      針對閻錫山所說的臨汾是“打不破的銅牆鐵壁”,徐向前指出:在人民解放軍面前,沒有什麼不可攻破的“銅牆鐵壁”。閻錫山一貫是“烏龜戰術”,膽小如鼠,輕易不敢伸頭,估計不敢在解放軍圍攻臨汾時派兵南援,但仍要充分做好圍城打援的準備,要把“老鼠”當做“老虎”打;一個指揮員,首先一條,要膽大心細,打以前要心細,一打開了,就要膽大,要有“打鼠如虎”的精神,把弱敵當做強敵打,把強的敵人,當做更強的敵人打;一個指揮員,在平時就要善于管理部隊,要有民主作風,要善于訓練部隊;各級指揮員,都應該養成良好的作風,軍隊的戰鬥作風應該是:謹慎、細緻、迅速、果敢、沉着,不怕困難,不叫苦,勝不驕、敗不餒。

  
      徐向前一向重視加強軍隊中的政治工作。他在報告中着重提出,在部隊中要開展三大民主運動,要求幹部要愛兵,他說:“每個幹部必須懂得,有了士兵才要幹部,不是有了幹部才要土兵,在戰場上,真正沖鋒陷陣的要靠士兵,因此軍隊幹部要明确樹立為兵服務的思想。這并不是說幹部不重要,幹部之所以重要,在于他能帶好兵打好仗。軍隊中真正廣大的群衆是士兵,所以我們不管做軍事工作,政治工作、後勤工作,都要看到士兵。”同時,他要求幹部一定要有整體觀念、政策觀念,要加強黨的領導,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來保證政策紀律的徹底執行。25日,徐向前親自率領與會的全體幹部,觀看了第八縱隊組織的火力、坑道爆破、突擊二者結合的實兵演習,檢查了模拟臨汾城牆的目标被破壞的程度。在現場對各部隊領導作了指示。大會後,各部隊展開練兵運動,積極進行攻臨汾的各種準備工作。部隊需要訓練,幹部需要培訓,作為一個高級指揮機關,更需要精通業務的一批參謀人員。這時指揮所隻有10幾名幹部,人手雖少,徐向前仍要求他們多多深入連隊,收集基層的情況和各種思想反映,不要蹲機關。個别參謀幹事暗暗叫苦,徐向前看透了他們的心思,嚴肅地說:“不掌握下情,發指示、下命令就是無源之水”。他教育指揮所機關幹部:“你們要敢于承擔事情。對一個幹部,首先看他幹不幹,隻要幹,隻要努力,那怕有些事幹不好,即使犯點錯誤,也不要緊。”大家看到徐向前身體不好,擔子那麼重,總是殚精竭慮地工作,都從心裡非常敬佩。叫苦的不叫了;畏難的,積極勤奮起來。部隊的軍事訓練、政治工作、後勤保障工作,都不斷加強。在緊張而繁重的工作之暇,為了使幹部增加對作戰地域的曆史、地理、文化、民情、風俗方面的知識的了解,徐向前常給大家講一些山西的曆史掌故,講堯舜禹湯、春秋戰國、晉分三家等曆史故事,講韓侯嶺地名的來曆。他強調前方指揮所是前線的高級指揮機關,要特别注意政策問題。決不能随心所欲,感情用事。既要聽下邊的意見,又要獨斷、善斷。還說過去在紅四方面軍時,指揮作戰最怕張國焘到前線來。他一來前線瞎指揮就出亂子。

  
      有一次,他和任白戈談起柳宗元的《晉問》,文中說到臨汾人民具有一些好的傳統:生活儉樸,反對鋪張浪費;樂于禮讓,反對争權奪利;溫和而不暴躁,能和睦相處;居安思危,注意防止人為的災禍:講求實際,能安适愉快的生活。

  
      任白戈說:“這些很值得我們政治部門注意研究,在處理軍民關系和執行城市政策時要加以考慮。”

  
      徐向前說:“柳宗元是山西人,他把臨汾人民群衆在這個中國古代文化發源地帶,由長期曆史條件下陶冶的政治遠見和道德修養,說成是唐堯那個‘聖賢’的個人模範作用和民主作風教化出來的,實際上,他是借題發揮,對自己那個時代的政治黑暗抒洩不滿,表明自己的主張。他的政治思想,雖然不失為一種美好的願望,但在封建社會中是無法實現的,不過,有些合理的因素,還是值得我們借鑒。”他要任白戈根據中共中央關于《糾正土地改革宣傳中的“左”傾錯誤》、《關于民族資産階級和開明紳士問題》和《城市工商業政策》等指示的精神,結合臨汾和部隊的實際,拟訂一個《關于執行城市政策紀律的〈政治訓令〉》,下發部隊。

  
      徐向前還說:“臨汾城的文物、廟宇、古迹不少,都是我們民族文化的财富,要盡一切努力保護下來。要使部隊懂得這樣一個道理:城市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鄉村離開城市就不行,但中國革命的特點,是由鄉村到城市。

  
      一開始,我們打開一個城市,站不住腳,要撤出來。現在形勢不同了,我們凡打下一座城市,就是人民自己的!“

  
      “我們部隊從打遊擊戰到打運動戰,發展到現在打攻堅戰,我們訓練部隊打攻堅戰,研究攻堅的戰術技術,為的是把城市打下來,而攻打城市,為的不是破壞城市,而是要保護城市。”

  
      “臨汾城一定要攻下來,還有學校、機關、工廠、企業、醫院、倉庫和一切公共建築,都要力加保護。”

  
      徐向前在和梁軍談作戰問題時,要他在具體制定攻城作戰方案中,要從戰術上,把城市保護問題考慮進去。并指示成立臨汾城防司令部和城市管理委員會,負責處理入城後的各項工作和執行紀律檢查。

  
      3月初,西北戰場傳來捷報:胡宗南派整編二十九軍軍長劉勘率領兩個整編師的四個旅馳援宜川。結果,連同守軍一個旅被西北野戰軍全部殲滅,近3萬人無一漏網,劉勘本人亦被擊斃!胡宗南慌了手腳,再也顧不得與閻錫山協防臨汾,急着想撤走三十旅回陝,可是通路已斷,隻有靠飛機空運。

  
      節氣到了驚蟄,春耕季節已經近了。考慮到作戰需要動員大量人力、畜力運輸物資,為避免過多影響人民群衆的生産,徐向前決定趁早攻取臨汾。3月5日,閻軍六十六師的一九六團及3個保安團,進到襄陵南的古城地區。

  
      當晚,徐向前即令十三縱提前出發,西渡汾河,配合呂梁部隊作戰,先殲滅此股敵人,并肅清臨汾西岸外圍之敵,爾後,再轉河東,按原計劃作戰。

  
      3月6日一早,徐向前向軍委報告自己的部署:“八、十三兩縱及太嶽部隊,攻堅訓練與三查、民主運動,最遲者可于八日以前全部結束,決按原定計劃,十日開始行動。第一步,先掃清臨汾外圍之敵,作攻擊城垣準備。

  
      此時如晉中閻敵南援,決先殲之于霍、趙間,冉攻殲臨汾敵。如晉中敵遲疑,一切攻城準備已完成,即拟一舉攻克臨汾,再向晉中發展。“臨汾戰役尚未打響,徐向前已在胸中開始繪制着下一步的晉中戰役藍圖。

  
      時近中午,徐向前正坐在院子裡草垛旁的躺椅上,邊曬太陽邊批閱文電。

  
      參謀送來情報:今天清晨,胡宗南偷偷派來一隊大型運輸機,在臨汾城南的堯廟宮機場降落,接運三十旅,已将旅長尹瀛舟及約一營人運走了,明天還要來飛機繼續空運。徐向前看着,不禁皺起了眉頭,然後,拿鉛筆在上面重重地寫上4個字:“失之過遲!”他當機立斷,随即吩咐參謀處長梁軍,馬上給部隊下達緊急出動命令,并向軍委報告要提前攻打臨汾。

  
      命令立刻傳達下去,要點是:八縱全部立即出發,以急行軍于明晨天亮前趕到臨汾城南搶占機場;太嶽部隊全部出動,以急行軍,于明晨到達臨汾城北,與八縱以向心合圍的态勢逼近城郊;十三縱完成河西殲敵任務後,迅速移河東向臨汾城郊壓縮包圍;呂梁部隊控制汾河以西,監視敵人和擔任打援。

  
      命令下達後,指揮所的人員整理文件、裝具,準備前移,徐向前在院子裡從容踱步。下午3點多鐘,他命接通八縱王新亭司令員的電話,但聯絡不上,大概王司令員已經上路。他随即寫了一張手令:“不能讓敵人跑掉!我們的兩條腿,一定要跑到敵人的飛機前邊,不能叫敵人逃走,最好是在敵機降落以後發起攻擊,繳獲它幾架飛機。”

  
      兩名年輕的參謀,乘上唯一的中吉普車去追部隊。徐向前大聲向登車的參謀說:“必須在部隊宿營以前把命令送到,親自交給王司令員!”話音剛落,随即坐進也是唯一的十輪卡車駕駛室,率領指揮所幹部朝臨汾方向進發。

  
      戰役發起時間,比原定的時間提前了3天。部隊正在練兵,許多人倉促忙亂起來,一些幹部認為“卧牛城”又搬不走,是“甕中捉鼈”,何必提前3天?有人甚至說:“就讓三十旅跑掉,臨汾城不是更好打嗎?”

  
      徐向前想的正相反,他認為放跑三十旅,等于加強胡宗南在西北戰場的力量,就達不到預定的牽制敵人、配合西北野戰軍保衛黨中央和邊區的戰略目的;當面敵人,隻有三十旅較強,讓它逃走而輕易地攻下臨汾,就不能取得真正的“攻堅”經驗,完不成培養過硬的“攻堅”兵團的任務。3月7日清早,一夜沒有休息的徐向前,直等到兩名參謀帶着八縱于行軍途中拟定的作戰方案回來複命。接着,又看了譯電員送上的八縱已占領機場的戰報,才如釋重負。在主力部隊連續16小時急行軍,趕路130裡到達堯廟宮時,按原攻城方案,己集結在浮山、大陽鎮以西的八縱二十四旅,因距離較近,奉令首先打響了搶占機場的戰鬥。當時,10架飛機已經降落,敵軍正列隊等候上機。埋伏在機場南面的二十四旅的戰士,在信号彈的閃光中猛烈開火,兩架敵機被擊中,其餘八架敵機,沒等停穩,又慌忙滑行上跑道起飛。幾個敵軍官,爬上吉普車朝城裡逃跑,後邊跟着幾百名奪命逃奔的下級軍官和士兵。機場迅即為解放軍占領,胡宗南的空運計劃破産了。剛剛到達的部隊,忘掉了疲勞,立刻各自按照預定的目标展開進擊,奪取了敵部分外圍主陣地。

  
      “卧牛”一下子被緊緊捆縛起來,梁培璜叫苦不疊。八縱的指戰員為開頭取得勝利而情緒振奮。頭天下午還在埋怨不給時間準備的人,這下幹部為徐向前用兵之神速而贊歎不徐向前詳細了解了全部戰鬥細節,表揚了八縱。但他自己卻并不感到滿意,因為沒能繳獲它幾架飛機,而這又是由于部隊缺少這方面的知識的緣故。他指示梁軍記下這個問題,準備考慮對敵空軍鬥争和今後解放大城市搶占機場作出戰術指示。

  
      第二節“不痛快的艱苦戰鬥”

  
      寒意猶濃的春分時節,連日雨雪霏霏,天空一片迷茫,敵機被迫中斷了空襲,部隊正加緊作全線攻擊的準備,“卧牛城”外出現了激戰前夕特有的沉寂。3月21日,徐向前的記事本上記載着:本月來圍城作戰情況和問題;兩日後攻打東關部署要點;下步晉中戰役須提前布置事項;關于建軍問題,拟向軍委提請參考的個人意見……。傍晚,徐向前在距城約10公裡的東堡頭村窯洞裡,接到八縱電話報告:二十四旅王墉旅長下午4時陣亡。他強抑悲痛,含淚詢問詳細經過,方知王墉在城北興隆殿陣地一個舊碉堡内,通過槍服察看地形,被敵冷槍打在槍眼“外八字”形斜壁上的跳彈而殒命。年僅33歲的王墉,原是北平大學生,參加過“一二。九運動,蹲過國民黨的監獄,是一位文武雙全、智勇兼備的優秀指揮員。他身材魁梧,很注意軍容儀表,氣宇軒昂,無論訓練作戰,都是以身作則,對下要求嚴格而又合理。平時深入連隊,許多戰士的名字,他都能叫得上來,在部隊裡威信很高。這次搶占臨汾機場,王墉率部連夜奔襲,神速地按時完成任務,表現了英勇善戰,雷厲風行的戰鬥作風。他的犧牲,使徐向前沉思懷念很久。22日,徐向前給軍區王世英副參謀長寫了一封信,除了講部隊教育問題,打下臨汾後的第二步行動計劃等等之外,還寫了這樣一段話:”這次攻臨尚未進入決定作戰,八縱困幹部看地形不隐蔽,亡營長一,副營長一,傷營長一,挖交通壕因土質松,連日陰雨天又解凍,又挖得大與寬,緻土塌下,壓死者數十人,我已下了一個訓令糾正這一現象,但昨天二十四旅旅長王墉同志又到前方地堡看地形,被敵冷槍擊中頭部而犧牲,真正令人不勝悲憤!我已再下教令,規定看地形的辦法,并令前面有些地堡須改修者改修,改造槍眼須内八字,進出口須改在側面。總之這種傷亡太無謂,必須嚴正引起各級幹部确實注意才好……“。

  
      部隊從3月22日夜開始,攻臨汾東關和南北外圍據點。炮兵把城牆轟開了一個寬10米的口子,但因射擊技術不熟練,口子轟開得晚,步炮協同不好;外壕内沿隻爆炸一次,突擊部隊通過不便,三十八旅未能突入;三十九旅攻入電燈公司,因連過兩道外壕耽誤時間,隻殲敵1個連,敵退守南半院,形成相持;八縱和太嶽部隊攻北門外“日本墳”、興隆殿兩高地(與城牆同高),須連續爆炸三道又深又寬的外壕與障礙物,攻上去占領一群碉堡,殲敵一排,在敵炮火與反撲下,又退到外壕。苦戰一天一夜,消耗彈藥甚多而未成功。23日的作戰行動,對徐向前說來,具有試探的性質。這是因為:第一,敵人城防工事的構築情形和防禦能力還摸不清;第二,新升級的部隊,雖經前段整訓、練兵,但實際戰鬥力如何,領導幹部的組織指揮能力如何,均有待從實踐中真正了解。既然“知彼知己”的程度都不充分,任何軍事家也不會在一開始就拿出全力,企圖僥幸取勝。首次試攻東關雖未成功,但許多戰士和基層幹部表現得十分英勇。升為主力部隊不久的十三縱三十九旅,擔任攻打外圍據點,在攻入電燈公司與敵形成相持後,戰士們以“能進一尺不退一寸”的無畏氣慨,堅守陣地,頑強奮戰;一一五團一連五班班長毛德興等七勇士,發揮尖刀作用,連破敵三道戰壕,攻陷兩座碉堡,為部隊向縱深發展,開辟了道路。三十八旅一一二團突擊連戰士李海水,因負傷沒有來得及撤退,隐蔽在東關外壕内,他把别的連隊的10幾名傷員組織起來,連續打退敵人多次反撲,一直堅持到次日上午。最後,李海水奮不顧身地把一個5公斤的炸藥包投向敵群,掩護戰士們安全撤回陣地。這些事例表明,新部隊同樣具有極大潛力。戰鬥失利的主觀原因,在于幹部領導、指揮的缺點和錯誤。24日後,三十八旅二次攻東關,二十四旅三打興隆殿,太嶽部隊三打“日本墳”,均未成功,主觀原因仍在幹部。為此,徐向前頒發了訓令,要求各級幹部,必須動腦筋,兢兢業業,周密細緻,虛心檢讨。他對李海水英勇頑強、機動靈活的英雄事迹非常重視,親自打電話表揚并頒發嘉獎令,命名一二團七連為“李海水連”,号召全體人員學習李海水“對同志高度熱愛,對敵人極端仇恨”的英雄行為。在這一号召下,臨汾前線各部隊掀起了學習李海水的熱潮,有力地促進了新部隊的軍政建設。

  
      在攻打東關的戰鬥中,徐向前曾給在後方的夫人黃傑寫信說:“攻臨汾東關與城附近據點大戰己開始,敵人憑堅工深壕固守,攻下臨汾殲滅敵人是一艱苦戰鬥,但大家信心高,打下不成問題,隻是時間或會拖長與消耗大而已!”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他在信裡說:“我自出發後,身體尚稱平順,有時雖感疲乏,但注意休息一二天即恢複原狀,估計尚可勉力支持下去。”“昨日整夜未睡成覺,但今天精神亦不算壞,近來困事忙,話說多時常感覺胸背有些酸困與痛,但隻要注意休息後,可少恢複,勉強下去還可以,隻要不走路、不久坐即可支持下去。”

  
      要少說話、不走路、不久坐才可支持下去,足見徐向前是在以何等堅強的毅力與病魔拼搏!

  
      31日,在團以上幹部會上,徐向前作了攻臨汾戰鬥初步經驗總結報告。

  
      他首先自我批評說:在戰役指導上,開始對敵人工事特點估計不足,想着在短時間内,以小的傷亡解決戰鬥。戰鬥部署改變幾次,開始企圖打東關同時準備登城,沒有集中最大火力,兵力有些分散。但是他有力地指出,東關外圍争奪戰,正好鍛煉了部隊,也摸到一些敵人防禦工事的底;敵人有5個正規軍,已經被我軍消滅了2500到3000人。他強調指出:攻堅戰鬥,是一個不痛快的艱苦戰鬥,必須細心調查研究敵情工事,必須周密組織戰鬥。關于攻堅的手段,當前主要是用坑道破城。要實行“土行孫”的戰法,鑽到地下去。他還就戰術上應改進之點和政治工作等問題,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号召各部隊再接再厲,為降服“卧牛”而戰。

  
      徐向前重新部署:八縱主力二十三旅,由東關東北面依托電燈廠攻東關城,十三縱主力三十七旅,位于三十八旅上兩次攻擊地域攻東關城,并集中全線的八二迫擊炮以上之火炮,掩護攻擊。規定4月10日為登東關城日期。

  
      解放運城時即擔任主攻的八縱二十三旅,已具有坑道爆破攻堅的經驗。

  
      旅長黃定基,作戰英勇,負過三次傷,曾榮獲特等殺敵英雄獎章。臨汾戰役發起之初,二十二旅攻下堯廟宮後,徐向前曾命他們從城南攻擊。黃定基當時派六十七團三營,首先以掩蓋交通壕逼近。由于部隊通宵作業,先頭七連進入陣地後,連哨兵也疲乏得睡着了,被敵人偷襲,一度失去陣地。為此,黃定基心想,肯定要挨批評了。不料徐司令員把他叫到指揮所去當面交代:“城南這個地形,看起來是敵人的弱點,外圍沒有支撐點,一下就可以進到城下。但實際上是敵人的強點,它居高臨下,我們不便于兵力、火器的展開,所以不要光批評部隊。看來,這個地方作登城地點和突破口不行,你們把城南陣地放棄,移到城北‘日本墳’以西,去做好配合全線攻擊的準備。”這番話,使黃定基大受啟發,覺得原先自己隻看到一個連陣地的得失問題,眼光實在太狹小了。他從心底裡佩服徐司令員的用兵。其實,徐向前還有更深一層的用意:主力調到城北,便于及時迎擊被誘引來援的敵人。

  
      經過與敵人在地面争奪外壕的英勇奮戰,及在地下精心進行坑道作業,到4月9日,二十三旅己先後完成四條坑道,十三縱也完成兩條坑道。4月10日,突擊團及二梯隊進入陣地,各種火炮也先後做好射擊準備。下午4時,徐向前在炮兵開始火力準備的隆隆聲中,來到離東關不遠的一處房屋制高點觀察和指揮。6時,坑道一齊點火爆破,二十三旅的三條坑道炸開兩個缺口,一寬57米,一寬25米,兩個突擊營乘塵煙騰起,發起沖擊不到一分鐘就登上城頭,迅即向縱深發展。三十七旅困經驗不足,兩條坑道一條爆破處距城牆尚有8米,另一條的點火裝置因故障而沒有起爆。徐向前當機立斷,命令三十七旅突擊隊循二十三旅的突破口跟進。兩旅突人,據守各要點的敵人被殲後,敵六十六師師長徐其昌,率少數殘兵逃入臨汾城内。淩晨,東關落人人民解放軍手第三節“堅持最後五分鐘”

  
      人民解放軍攻占東關的勝利,鼓舞了自己的士氣,極大地震懾了敵人。

  
      閻錫山曾于4月3日任命六十一軍副軍長婁福生為梁培璜的副總指揮,乘小飛機偷降臨汾城内,協助守城,不料,進城沒有幾天,就丢了守城的主要屏障東關。“卧牛”屁股上連尾巴帶後腿被砍去了一截,看來隻能“卧”

  
      以待斃了。此時,國民黨正在南京選舉“總統”,蔣介石在“國民大會”上宣稱:決心保衛臨汾。閻錫山3次打電報,令梁培璜“人盡物盡,城存成功,城亡成仁”。梁培璜一面将三十旅移至城外,争奪地面陣地,一面要求派飛機支援。

  
      徐向前總結打東關的經驗,決定以坑道爆破為主的戰法,打下臨汾本城。

  
      為分散敵兵力,他于15日調整部署:以十三縱由城南門以東地區,八縱由城東南以東地區,太嶽部隊由城東北地區,同時攻擊前進,掩護破城坑道作業。17日,他向軍委和軍區報告了攻東關的戰果、傷亡情況和下一步行動計劃。20日,中共中央、軍委給徐向前和前指發來賀電:“慶祝你們殲滅閻敵六十六師及肅清臨汾外圍和攻占東關的勝利。你堅持近迫作業,坑道爆破,并控制主力,決心長時間奪取臨汾的計劃是正确的。”

  
      守城敵人在東關嘗過“土飛機”的厲害之後,也在絞盡腦汁,采取反坑道戰的種種措施。他們挖掘大量丁字形反坑道,在坑道内,遍設聽音缸,發現動靜即實施對挖,臨近時炸毀對方坑道。在地面,則以各種手段偵察解放軍坑道口的位置,窺得迹象則以飛機、炮火猛烈轟擊,還派敢死隊襲擾坑道。

  
      為了粉碎敵人的反坑道戰術,徐向前命令部隊與敵展開了對挖、對聽、對炸的鬥争。困難一天比一天多。坑道通過城下外壕,進入了非常艱苦的階段。

  
      由于嚴重缺氧,掘進速度緩慢,為加強坑道掘進的保密,戰士們挖土改用三股齒、小鐵鏟,腳纏破布棉絮走路。因為敵人的反坑道又密又多,攻城部隊主坑道得不斷拐彎,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徐向前不顧身體有病,幾次進坑道察看,和戰士們一起研究改進作業方法。鑒于坑道作業勞動強度很大,他指示要保證每人每天有兩頓飯能吃上肉,會吸煙的人,每天發給徐向前日夜關注着坑道的進展。每天夜深了,他還不肯休息。直到他聽到八縱二十三旅“今夜進展順利”的報告,才站起來說:“好!看來今夜我可以睡得着覺了!”

  
      時節已過清明,四野一片嫩綠。東堡頭村上空,時有敵機盤旋偵察,或者任意掃射一陣。徐向前還和往常一樣,隻要沒有特别緊急的情況,總是在上午抽時間走出指揮所,散步深思,對頭頂上的敵機似乎不聞不見。跟随他的警衛員,這時正好一路采摘一些野菜。他們知道,這類野菜,經炊事員老毛略事加工,徐司令員吃起來津津有味。但是,同好者實在不多。隻有一次,任白戈嘗了嘗,還評論說:“哦,有點甜味,難怪《詩經》上講,‘誰謂荼苦,其甘如荠’呢!”說着,大家都笑了起來。

  
      4月24日,滕代遠、王世英由冶陶來前線慰問。徐向前聽滕代遠傳達了中央去年十二月會議的精神,又聽王世英副參謀長彙報了最近軍工局利用硝酸氨化肥改制炸藥成功,炸藥的供應己找到新的來源的情況,感到非常欣慰。

  
      4月27日,前指召開團以上幹部會,由滕代遠傳達毛主席在中央去年十二月會議上的講話。28日,徐向前在會上作《圍打臨汾以來的幾個問題》的報告。他在報告中,着重講了對攻堅戰的認識問題。他說,“攻堅是啃骨頭,要求牙齒要硬要利,否則就啃不下來,如果碰到硬骨頭,啃起來又費力又費時,而且還吃不飽,因此,攻堅戰鬥是非常艱苦的戰鬥。”他指出:“在現階段中,我們必須以較小的傷亡和消耗,去換取敵人較大的傷亡與消耗。”

  
      他嚴厲批評了一個連長瞎指揮、對戰士不負責任的錯誤。他說,一個人長大成一個兵,是很不容易的,叫戰士去爆破,不組織火力掩護,拿人去同敵人拼,那決不是勇敢,而是愚蠢和罪惡!最後,他總括地說:“自三月七日開始臨汾戰役以來,在這五十天的緊張頑強鬥争中,我們攻取了東關,殲滅了六十六師和雜頑大部,俘敵四千以上,斃傷敵四千以上,現在敵人援兵無望,突圍有被殲滅的危險,守城信心更加動搖。但我們也要估計到,敵人隻有死守一條路,必然作垂死掙紮,我們也隻有堅決打下臨汾一條路,所以須要進行激烈的頑強的戰鬥,才能最後殲滅敵人而竟全功。如同運城戰役一樣,現在我們又已到了‘堅持最後五分鐘’,發揮最後頑強性的時候了!”

  
      在臨汾決戰即将展開之際,傅作義糾合閻錫山突然出兵攻石家莊。4月30日,中央軍委緻電徐向前,指出“我必須保衛石家莊,除從應縣急調六縱三個旅南下位于陽泉外,難于再抽兵力,臨汾攻克是否有把握?并是否能于短期内攻克?是否可以抽調兩至三個旅北上,位于太谷附近威脅閻錫山軍?

  
      如閻攻擊陽泉則向陽泉會合六縱殲滅之。盼複。你部無論臨汾攻克與否,第二步全力對閻作戰,各個殲滅閻軍,保衛石家莊。“徐向前冷靜地分析了當前形勢,認為堅決攻下臨汾即保衛了石家莊。乃于當晚電複軍委:敵以炸藥、毒氣破壞攻城部隊土工作業,故進展甚緩,肅清城東與城南外壕前面及坑道内之敵,尚須3至5天。隻要坑道成功,攻下臨汾不成問題,預計尚需時約15天。為防敵乘隙東犯,徐向前建議中央軍委是否先将駐趙城準備阻援之晉綏獨三、七兩旅由彭、羅率領東移太谷以南,協同太行地區牽制閻敵;若敵東迸,即移陽泉,協同六縱殲東進之敵,待兵團攻下臨汾、北出晉中時,再西返協同作戰。電報發出後,徐向前連夜調整部署。翌日清晨,軍委來電稱:閻錫山已集結一部兵力,有于日内向娘子關方向攻擊模樣。在陽泉附近解放軍僅有兩個小團,無防禦能力,六縱在應縣向陽泉走須要12天時間,要徐向前即派兩至三個旅兼程開至太谷附近,向太谷一帶敵軍舉行有力攻擊,牽制敵人,同時主力繼續攻擊臨汾不變。

  
      情況如此緊急,徐向前當即報告軍委,除呂梁軍區彭、羅兩旅外,再抽出太嶽一個旅,統歸彭紹輝、羅貴波指揮,北上晉中策應。并下令免除太嶽部隊攻城任務,以八縱接替其攻城地區及攻城坑道,以十二縱接替八縱東城門以南原二十二旅攻城地區及坑道。同時,于5月1日頒發為解放臨汾的《緊急動員令》,号召臨汾前線“全體指戰人員以百倍緊張的精神緊急動員起來,掃除一切倦怠、松懈、煩膩、遲疑的現象,堅決、勇猛、積極、頑強,堅持最後五分鐘,争取解放臨汾的最後勝利!”

  
      第四節臨汾告捷

  
      5月2日,軍委複電,同意徐向前的部署,并令北上部隊均立即由駐地出發。徐向前當即将彭、羅等可争取于八、九日趕到太谷以南,以及該部作戰行動計劃等詳報軍委。次日,軍委複電,認為甚好,同時指出:“你處攻打臨汾行動仍按原計劃進行,不宜性急,為能更有把握攻下臨汾,如必要可照預定日期再延長若幹時日。”

  
      徐向前深知,征戰中有把握的取勝,總是靠周密的部署和士兵的勇敢和智慧才能實現。他看到敵外壕内工事異常複雜,有一處部隊五攻沒有拿下,于是專門把攻擊該處的營、連、排、班長,找到指揮所來座談。他鼓勵大家各抒己見,弄清究竟為什麼原因打不下來。在他發揚軍事民主,集中群衆智慧的精神帶動下,部隊普遍召開了“諸葛亮會”,極大地調動了指戰員研究戰術、技術的積極性。

  
      5月7日,徐向前給朱德、劉少奇、滕代遠、薄一波寫了《克臨東關以來作戰情況綜合報告》。報告中說:現戰鬥之關鍵在奪取外壕,戰鬥正在地上地下同時進行。雙方争奪己半月,六十天作戰,我傷亡約九千至一萬人(内有四千人歸隊),但部隊情緒仍極高漲,普遍反映說,我們是打強了,不是打弱了,信心更打高了。新部隊說,經過這樣鍛煉,也成主力了。但是,攻堅戰畢竟意味着“龐大消耗”,這對于長期習慣于在遊擊戰與運動戰中,主要以繳獲敵人補充自己的一些領導幹部和後方機關人員來說,的确是從未經曆過的。臨汾已經攻了60來天,結局未蔔,如此曠日持久地再打下去,彈藥實在難以為繼,敵人又威脅到石家莊,必須全力以赴去保衛。在這種形勢下,“莫如放棄臨汾,回師東向,集中力量保衛石家莊”的議論,在一部分人中提了出來。朱總司令得悉此種議論,當即寫信給晉冀魯豫軍區領導,指示決不可自動放棄臨汾,囑全力給徐向前一切支持,一定可以攻下。朱總司令的指示,适時地增強了軍區領導和後方機關奪取臨汾戰役全勝的信心。不過,徐向前對這些情況并無所知。在他看來,臨汾城内糧食彈藥和兵力物資都有限,閻錫山又不敢派兵來援,就是隻圍不打,梁培璜也支持不了多久,哪有攻不下的道理!他對王新亭說,就是胡子打白了,也要把臨汾打下來,打不下來你和我到五台山當和尚去!他說的雖是笑話,但确實表明了他的堅定的決心。在這段時間裡,他抽空看了幾本新近得到的蘇聯小說,還常練寫毛筆字。晚上,他到作戰值班室去時,參謀們總是準備好筆墨,讓他寫字休息。

  
      他也提筆就寫,寫完不是揉了扔掉,就是拿來點煙抽。已經長期被圍困在“卧牛”城裡的敵軍,此時雖說不是彈盡糧絕,也到了物資難以為繼的時候。生活待遇最好的三十旅,也長期吃不到油了,牲口因無飼料,大批殺掉充食,7000餘傷員無藥醫治。蔣介石和閻錫山從南京、太原派飛機輸送的糧、彈、菜、藥和日用品,空投下來,又有不少落進解放軍陣地。梁培璜在絕望之際,竟窮兇極惡地推行所謂“肅清僞裝”,宣布撤離陣地是“僞”、不願當兵是“僞”、婦女不願慰勞、不願與軍人結婚是“僞”,并指派專以殺人為務的督戰隊,施行鎮壓,企圖以此維持殘局。搞得城内殺氣沖天。人民急盼解放軍解救。

  
      臨汾告急,閻錫山既不敢南援,也不敢再東迸。傅作義見閻錫山因一個師被解放軍六縱隊殲滅已沒膽量與其配合行動,又見冀中的解放軍嚴陣以待,他那攻打石家莊的暄嚣也偃旗息鼓了。

  
      經過兩個多月的苦戰,臨汾指日可下。徐向前内心充滿着甯靜和喜悅。5月10日,他在給黃傑的信中說:“攻下臨汾指日可待,因敵人己傷亡慘重,彈藥奇缺,再打一時己無兵可守,現我已打到城邊,控制了外壕,隻要再過幾天,坑道成功,便可大功告成。我己數年不直接指揮打仗了,這一次出馬就遇了一個硬桃核,而部隊又多系新成立的,戰鬥經驗不多,戰鬥力不很高,真是使人焦心,現真算熬過難關。隻要最後打下臨汾,真算開始過了難關,大家信心亦會提高,以後難關尚多,必須‘過五關斬六将’才可算是個老部隊,但第一難關過後,真算少少打下了一點基礎,以後也就算好辦了。……

  
      離冶陶時積雪滿地,現已麥穗如浪,時光雖快,而臨汾将下,思之心将釋然矣!“

  
      徐向前對總攻臨汾的部署作了最後的調整。決定:十三縱三十七旅由大東門以南炸開缺口登城,三十八旅位城南助攻,三十九旅位城西南之東趙西村地區堵潰;八縱二十二旅在右、二十四旅在左,于大東門以北并肩登城,二十二旅位于城西北汾河西之劉村、蘆道線堵潰;其餘部隊控制城北,擔任助攻。為保證攻城确有把握,他指示攻城各部隊,突擊隊至少要準備兩個。

  
      同時,親自檢查了突擊隊準備情況。16日晚,八縱戰士在坑道内隐隐聽到附近有敵人對挖的聲音。情況緊急,眼看僅有的最後兩條坑道有被破壞的危險。

  
      徐向前當機立斷,決定将總攻時間提前一天。

  
      16日,智窮力竭的梁培璜收到閻錫山的電報:“胡(宗南)部已空運抵太原,日内即協同高倬之、沈瑞兩軍南下,臨汾之圍指日可解。”17日正午再接閻錫山電:“晉中局勢已變,南下部隊暫緩赴臨,短期内仍須苦力支撐”。

  
      此時,解放軍攻城部隊兩條坑道已完成裝藥,一條裝黑色炸藥1.24萬斤,另一條裝黃色炸藥6000廳。敵人已經坐在火山頂上了。

  
      15時,十三縱集中5門山炮、4門野炮先行射擊,八縱也以平射炮突然開火,将大東門北一段城牆上的敵火力點全部摧毀。19時,伴随着暗紅色的閃光和天崩地裂般的轟響,濃煙塵土騰空而起,兩處近40米寬的缺口炸開,突擊隊的勇士向那裡發起沖鋒。

  
      此時此刻徐向前正站在城東麥地裡。天氣并不熱,但他敞開軍服的衣襟,全無半點病容。身旁的參謀們都奇怪,不知他是哪來的這股力量。爆炸成功後,他放下舉起了好一陣的望遠鏡,臉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不一會,王新亭來電話報告,部隊已經入城向南北及縱深發展,徐向前立即追問:“你在什麼位置?”

  
      “我現在突破口,準備跟部隊進……”

  
      “天這麼黑,你進去幹什麼?還不趕快給我下來!”徐向前給兩眼高度近視的王新亭司令員,下了這樣一道既嚴厲又親切的命令。話語急切而直率,聲音中飽含着愛護之情。

  
      “那……好吧!”王新亭完全領會的回答。

  
      徐向前放下電話,給軍委和軍區拟了如下的電稿:“八縱全部十九時五十分己攻人臨汾,刻己進入三個團,正巷戰中。”這時,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覺得一陣疲乏襲來。

  
      18日傍晚。被俘的總指揮官梁培璜腦袋低垂站在徐向前面前。他夜裡逃出城跑掉了鞋,狼狽不堪地光着腳闆。徐向前先令人拿雙鞋給梁培璜穿上。

  
      問他:“你是保定軍校幾期的?”

  
      “第三期。”

  
      “打了幾十年仗,難道沒有記住‘無必救之軍者,則無必救之城’這條城防基本法則嗎?”

  
      “知道。……”

  
      “明擺着臨汾是座孤城,閻錫山遠水救不了近火,胡宗南自顧不暇,蔣介石更幫不上手,你為什麼還要在這裡死守?”

  
      梁培璜無可奈何地歎氣。

  
      徐向前又問他為何使用毒氣?他企圖抵賴。直到指出種種證據,他才認罪。再問他原來有何打算。他答:“貴軍如果晚兩天攻城,我們就要突圍了。

  
      估計西山是個缺口,想從那裡逃往西安。“

  
      徐向前“哼”了一聲。說:“到處天羅地網,走不了哇!”說完,即吩咐把梁培璜的家屬找上,讓他們團聚。這時,這個“保衛臨汾總指揮部”的總指揮,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另外的3個副總指揮,婁福生遁入西山,晝伏夜行,最後化裝成商人逃回太原;三十旅副旅長謝錫昌,六十六師師長徐其昌,逃出城十來天後,都俯首就擒。

  
      19日,軍委複電徐向前,慶賀攻克臨汾的勝利,同意部隊休整半月和關于下一戰役的計劃。複電說:“你這次以新成立之兵團,取得攻臨汾經驗,将為繼續消滅閻錫山敵據點開展勝利道路,望于休整中總結此次戰役經驗電告。”

  
      部隊入城之後,徐向前率領參謀人員來到戰地,從外壕内到城牆表裡、上下,對各處敵人工事的人力配系,親自一一察看。他特别到五攻沒有拿下的地方細看了一番。

  
      在坑道轟開的突破口現場,徐向前和各部隊的領導幹部,登上城頭席地而坐。他說:“我們在臨汾這一仗是傷亡大、勝利大、鍛煉大!”“我們用鮮血換來的攻堅經驗很寶貴。雖然又有新的作戰任務在等着我們,但是一定要利用這個間隙時間,好好總結,積累起來。以後還有更堅固的城市等我們去攻打。”

  
      告别臨汾之前的最後幾天,徐向前寫下了《臨汾戰役經過和主要經驗》、《臨汾敵之防禦配系及工事構築的實際情形》和《臨汾戰役戰術總結》等長篇文字報告。在接見新華社晉南前線記者時,他說:“此次臨汾作戰所以能取得完全的勝利,主要是由于人民的支援。如廣大民兵、民工直接參加戰勤工作,後方的供應始終保證了部隊的順利進行作戰。如要論功行賞,那第一功就該歸之于後方的支援。”

  
      6月4日,徐向前抵洪洞參加八縱召開的慶功大會。在會上宣讀了中央給臨汾前線全體指戰員的賀電,根據各部隊民主評定,将一面“光榮的臨汾旅”旗幟授予戰功最顯著的八縱二十三旅。

  
      攻打臨汾的經驗,得到了中共中央的高度評價。毛主席在6月1日給東北野戰軍領導的電報中說:“徐向前同志指揮之臨汾作戰,我以九個旅(其中隻有兩個旅有攻城經驗),攻敵兩個正規旅及其他雜部共約兩萬人,費去七十二天時間,付出一萬五千人的傷亡,終于攻克。我軍九個旅(約七萬人)

  
      都取得攻堅經驗,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大勝利。臨汾陣地是很堅固的,敵人非常頑強。敵我兩軍攻防之主要方法是地道鬥争。我軍用多數地道進攻,敵軍亦用多數地道破壞我之地道,雙方都随時總結經驗,結果我用地道下之地道獲勝。“①臨汾既下,晉南全境解放,晉冀魯豫解放區和晉綏、西北解放區已連成一片,閻錫山的統治區域縮小,處境更加孤立。徐向前和他指揮的部隊北上晉中,與敵決戰的日子就在眼前。徹底打倒”土皇帝“閻錫山,解放山西全省已為期不遠。

  
      ①《毛澤東軍事文選》内部本,第461―46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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