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世,他本可以做一輩子的富貴閑散王爺,可為了她,他決定去邊關建功立業,做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做在朝中能說得上話的實權王爺。
可沒想到,這一去竟是永别。
幸而,老天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本想着,這一世再不會弄錯她的身份,更不會委屈她當什麼媵妾。這一世,他要明媒正娶她做他的王妃。
可當他興沖沖地跑到醉春園守株待兔時,卻遲遲沒能等到她的出現。
難道是出了什麼差錯,她已經落在了陳槐那厮的手裡?
紀煊于是直接讓人找出陳槐所在,當看到陳槐正強壓着一名女子行事時,他目眦欲裂,一把将陳槐掀下床,卻見床上那女子并非是他以為的那人。
他松了一口氣,看向地上形容不堪的陳槐,前世他取了陳槐的狗命,這一世,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于是他反手抽出侍衛腰間的劍,一劍削了陳槐的命根子,以示懲戒。
既然阿堇沒來醉春園,難道是馮府有什麼事絆住了她?
紀煊正要轉身離開,卻被人拉住了衣擺,他回頭一看,竟是那被陳槐強迫的女子。
“多謝殿下今日相救,民女感激不盡。民女殘破之身,不敢乞求能侍奉殿下,隻願能入府為婢,做牛做馬,終身報答殿下!”女子乞求道。
紀煊打量了她兩眼,能被陳槐看上,自是有幾分姿色,還生了一雙秋水盈盈的眼睛,隻她的眼神并不幹淨,說是入府為婢做牛做馬,卻不過是在以退為進。
這樣的人,他怎麼可能收進府裡?隻随手丢下一塊銀子便離開了。
離開醉春園後,紀煊直奔馮府,他很擔心阿堇在馮府會出什麼事,畢竟馮家那一大家子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他潛進馮府,找到無塵院,正好聽到阿堇和小丫鬟的對話,她讓小丫鬟出去留心前院的動靜,是為了等她三哥回來挨罰時第一時間趕過去。
在她心裡,一直把她三哥看得比她自己還要重要。
究竟是什麼原因,導緻她突然改變了主意,沒再去平康坊找她三哥?
紀煊想了想,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和他一樣,也重生回來了。
不同于他重生後迫切地想要第一時間見到她,她重生後,卻選擇了不去醉春園,不再與他相見!
她對他竟沒有半分留戀?在她心裡,是否對他一絲感情也無?
想到前世種種,他苦澀地笑了笑,她對他當然有感情,隻是不是愛戀,而是怨恨,她怨他使她成為媵妾,她恨他将她強留在豫王府。
她怨他恨他都沒關系,重來一世,他會想辦法讓她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不過前提是,不能讓她知道他也重生回來了,否則,她那般恨前世的他,又怎肯嫁給今世的他?
正是想到了這一點,紀煊才克制住想要沖進去看看她的欲.望,隻默默地站在窗外看着她的剪影。
這一世還長,不着急,慢慢來,他有這份耐心。
其實前世,他是最沒有耐心的人,他這份耐心,是在她身上慢慢磨出來的。
前世的這一天,他在醉春園包廂裡喝酒,妓子們樂曲精妙,舞姿曼妙,斟酒的兩名妓子也别有風情,偏偏這時候,有一道似玉石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傳進來。
“你們不能抓我,我可是豫王殿下的人!”
聲音雖好聽,卻很陌生,他很确信,自己并不認識聲音的主人。看來,是有人拿他當幌子了。
他一時興起,便起身往外走,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面那女子又高喊了兩句。
“我生是豫王殿下的人,死是豫王殿下的鬼!今日你若敢強迫我,我便一頭撞死在這兒,你就等着豫王殿下替我報仇吧!”
若不知内情的,還以為這女子是個甯死不屈的貞潔烈婦。
隻有他知道,他的一衆‘相好’中,并沒有這一号人物。
于是,他推開門走了出去,想要看看那膽大包天拉他當幌子的女子長什麼模樣,也想看看她被他拆穿後會是什麼反應。
當他走出門時,那被人抓着的女子也扭頭向他看了過來。
原是一個梳着男子發髻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同許多女子一樣,她看到他後也呆了一呆,顯然是被他的長相迷住了。
不過不同的是,她那張白淨瑩潤的瓜子臉上并沒有尋常女子見到他時的羞澀,那雙大得像葡萄一樣的眼睛裡也沒有半分愛慕,反倒有幾分疑惑,似是在疑惑他怎麼會出現在妓館這種地方。
不是他能讀人心,而是她的眼神太過澄澈幹淨,以至于她心裡想了什麼都清晰地展現在她那雙大眼睛裡。
雖則她生了一雙好眼睛,他卻沒打算放過她,故意開口拆穿她:“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果然,她被他拆穿後,震驚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本就大得像葡萄一樣的眼睛這下瞪得溜圓,倒像是受驚的波斯貓一般,看起來更有趣了。
“怎麼,本王都站在你面前了,你都認不出來?”他進一步拆穿她,想看看她的眼睛還能不能瞪得更圓些。
不過這回,她沒有再瞪眼睛了,而是眼珠子轉了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頰微微發紅,像是被拆穿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正欣賞着她的有趣反應,卻被陳槐那厮給破壞了,而她為了從陳槐手中逃脫,竟猛力掙紮起來,以至于頭上的木簪墜落,滿頭的烏發如瀑布一般散了開來。
原本看起來有些稚嫩的小姑娘,頭發散開後竟平添了幾分女人味兒。
“豫王殿下,民女傾慕您已久,日夜思念着殿下您,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日來此就是為了來見您,求王爺憐愛!”
她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說出來的話卻大膽到令他咋舌。
他能看出來她是個良家子,卻能為了求生,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樣一番露骨的話。
傾慕他的女子很多,卻從未有一個人敢當着他的面對他說出這般不知羞的話來,别說是閨閣千金了,就是青樓妓子,在他面前,也慣做矜持狀。
其實就算她不說這番話,他也不會眼看着她被陳槐拖走糟蹋了。
不過跪在他跟前的女子顯然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為了向他求救,竟用一種奇特的眼神望向他,仿佛是在将他當菩薩一樣祈求。
他眼角忍不住抽了抽,恐怕再不出言救她,她還會幹出更驚世駭俗的事兒來。
他抽出衣擺,轉身回了包廂,留下一句:“進來吧。”
方才他出來,包廂裡彈琴跳舞的沒經過他的允許都還不敢停。
他一回到案後坐下,兩邊兩名美貌妓子便争相為他斟酒,他端起一杯酒,卻沒心思繼續欣賞舞樂了,畢竟這日日都能賞的舞樂哪兒有今日遇到的小姑娘有趣?
偏偏方才在外面還膽大包天口出駭語的小姑娘,一進包廂反倒拘謹起來,竟踟蹰不敢上前。
許是得救之後,當着這麼多妓子的面反而不好意思了吧。
“不是說傾慕本王麼?還不過來伺候?”紀煊轉動酒杯,故意逗弄她。
見她緩步上前,紀煊便擺了擺手,讓妓子們都退下了,畢竟她是良家女子,他再逗弄她,也不可讓她與妓子們為伍。
他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讓她坐下。
她來到他身邊坐下,卻刻意跟他保持了些距離,倒像他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他心生不滿,一把将她攬進懷裡,這一攬,才發現,她的腰盈盈一握,身上還有一股子好聞的香味兒。
她擡頭看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她,細看之下,她的肌膚似白玉般瑩潤無瑕,她的眼睛在燈光的照映下,竟似紫玉葡萄一般晶瑩剔透,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這一看,便看出她眼中的驚豔,也看到她白玉般的臉頰染了一抹霞紅。且,她好似看他看呆了,竟忘了呼吸。真是個傻姑娘!
紀煊頭一次慶幸自己生了這樣一副好相貌,若非如此,他如何能欣賞到她這般有趣的反應。
這時,地上傳來“砰”的一聲,原是她手中的木簪掉了。他仗着手長,先她一步撿起了這根木簪,而她則趁機逃離他的懷抱。
他不以為意,見木簪上沾了灰,便拿出帕子擦了擦,邊擦便問:“你是哪家的姑娘?”
先前她為了求生拉他當幌子甚至說些駭語他可以不計較,但他既救了她,她若還敢撒謊騙他,他自有一百種法子叫她後悔。
“家父姓馮,現任戶部員外郎。”她答。
竟還是個官家千金,雖然官小了點。
“你是何時起傾慕的本王?”他又問。
“去年十月在宣平侯府,民女有緣遠遠看了殿下一眼,自那時起,便心生傾慕了。”她答。
紀煊皺了皺眉,回憶了下,去年十月,華斌好像确實拉着他去了一趟宣平侯府,說是宣平侯府有一株山茶很是新奇,非要拉着他去看。
不過去了之後,發現那株山茶的‘新奇’之處竟是粉紅花瓣上長了些紅色斑點,還叫什麼‘抓破美人臉’,美人臉自當好好愛惜,抓破了還有什麼意思?更沒什麼美感了。
于是他隻略待了一待,便離開了。
他去宣平侯府的事應該沒什麼人知道,看來,她是真的在宣平侯府見過他。
記得宣平侯府老夫人的嫡幼女就是嫁給了戶部員外郎馮興綸,她既是馮家千金,能去宣平侯府也不奇怪了。
既然她去年在宣平侯府隻是遠遠地看了他一眼,也就難怪她方才不認得他了。
紀煊将木簪擦幹淨,隔空在她頭上比劃了下,琢磨着插在哪邊好看,又随口問道:“不知姑娘在馮家排行第幾?”
“民女馮五娘。”她答。
這就對上了,記得那日華斌跟他說,見着了潘老夫人的嫡親外孫女馮五娘,生得很是美貌,可惜身份不高不低的,既不能娶來當妻,也不能強納為妾。
紀煊打量了下面前的小姑娘,确實冰肌玉骨明眸皓齒,是個玉一樣的美人兒。
重要的是,性子十分有趣,腦袋瓜兒也靈活,遇到危險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努力想辦法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