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交心
“至于給你時間?公子真是好笑,距離當初你做出承諾已經整整三年了,您還需要多久呢?”
風玥僵住了。
秋露凝見他不再言語,自顧自地坐到他對面,感覺窗外的冷風有些涼意,起身把窗戶關上,然後繼續轉身坐下。
關窗戶的聲音驚醒了陷入沉思的風玥,他用右手輕輕敲擊輪椅扶手,垂眸沉思片刻,随即拿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給自己倒了杯茶,拿在手心慢慢把玩。
“我确實是忘了。”
他說着,不由地一聲歎息。
“你說得對,隻會逃避的人确實是懦夫,是庸才,而我,就做了這樣的懦夫。”
“我不想放你離開,所以在你完成任務回來後從未提及放你走之類的話。你每次提起,我也下意識地拒絕和忽略,因為我不想面對你要走這個事實。”或者說,是你要離開我這個事實。風玥默默在心裡補充。
“也許當初的承諾就不是出自我的真心,所以我下意識地把它埋在記憶最深處的角落,以為隻要不面對,就不會發生。”
“三年,你進入珹國皇宮整整三年。這三年裡,我無時無刻不想帶你走,但我不能。”
秋露凝神色淡淡,在風玥說話期間拿起茶壺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放在嘴邊輕輕啜飲。
涼透的茶水,又苦又澀。
隻淺嘗了一口就令人覺得難以下咽,秋露凝默默放下杯子。
風玥見她神色淡淡,不确定她有沒有在聽,于是祭出“重磅工具”:
“讓你苦等三年,我很抱歉。但是你放心,現在我想起來了,一定會幫你找到你哥哥。整個璧樰樓的資源,你可以随意調用。”
秋露凝終于擡眼看她,纖長挺翹的睫毛像一隻小刷子,輕輕撩撥着風玥的心,讓他全部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風玥全神貫注地聽着她的回答。
“所以”,秋露凝朱唇輕啟,“需要我幫公子你回憶一下當年的承諾嗎?”
“暫且不說我這三年付出了什麼,又是如何靠着尋找哥哥的毅力堅持到最後。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我唯一可以牢牢抓住并始終相信的,隻有你那句虛無缥缈的承諾。”
“你說:‘這次任務完成,我會把‘青絲蔻’解開,也會幫你尋找你哥哥’。”
“你還說:‘所以,你一定要成功,活着回來。’公子,如今可想起來了嗎?”
風玥的嗓子像被什麼梗住了,半晌才艱澀道:“是,全部想起來了。”
“很好,”秋露凝語帶贊賞,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她嚴肅道:
“那麼,請公子實現那日的諾言,為我解開‘青絲蔻’!”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滅掉珹國嗎?”風玥并沒有正面回答秋露凝,反而提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秋露凝知道他在轉移話題,但是很可惜,她還是被成功地轉移了注意力。她實在很好奇,風玥遠在隐域,隐域曆來避世不出,與其他幾大勢力應該不會有太大沖突。為何風玥作為隐域少主,卻要費盡心機、步步為營,不毀掉珹國誓不罷休呢?
秋露凝想知道緣由,不單單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想為珹國已死的國君成玦做點什麼。
在珹國三年,成玦是對她最好的人。盡管她是間客,是一個身分不明、來曆不知的侵入者,成玦卻用自己滿腔赤誠純粹的愛意将她包裹。他自己羽翼未豐,卻願意為了她去改變,盡自己最大能力把她護在自己的懷裡。
是以,在珹國皇宮三年,秋露凝過得很好。雖然鐘離心時不時刁難她,成玦卻總能及時出現保護她。因為成玦的寵愛,她在珹國暢行無阻,順利完成了成玦派給她的所有任務。
她一直很自責,成玦對她那麼好,她卻要搞垮他的國家、禍害他的子民,簡直罪無可赦!可是,她别無選擇。風玥拿“青絲蔻”牢牢制住了她,她無法反抗。
想到成玦,秋露凝情不自禁地表露出哀傷。他是她這一生,最對不起、最虧欠的人。她欠他的,即使拿整個餘生,也難以彌補。
想了這麼多,卻隻是一瞬。
秋露凝看着風玥,猜測:“是因為珹國太後鐘離心嗎?”
“是,也不是。”風玥回複的模棱兩可。
秋露凝乜他一眼。這人還是這樣,話也不會好好說,非得賣個關子。
接收到她的眼神,風玥清咳一聲,繼續道:
“我說是,是因為她确實是害死我父母的真正兇手;我說不是,是因為除了她以外,還有幫兇。”
“我從出生起就不被父親喜愛,自我有記憶以來,都是和母親生活在一起。”
“我們居住的地方非常糟糕,甚至可以說是家徒四壁。房頂一年四季都在漏雨漏雪,每逢這個時候,我和母親便隻能緊緊擁抱着禦寒。”
“我們一天隻吃一頓飯,因為沒有食物。有時候挖不到野菜、摘不到野果,便隻能餓肚子。”
“母親的精神狀态很不好,常常會像變了個人一樣,對着我的臉瘋狂大叫。有時候是叫一個男人的名字,有時候是歇斯底裡地咒罵。在她生病時,常常會不小心傷到她自己,有時候還會傷到我。”
“就這樣饑一頓飽一頓的,我們也勉強活了下來。”
“五歲那年,母親又生病了。這次,她把我丢在隐域北面的無障林裡,任憑我自生自滅。”
“我們生活的隐域是沒有雪的。但是無障林位于珹國和隐域的交界地帶,常年冰雪覆蓋,即使在不下雪的日子裡,也籠罩着經年不散的霧氣。”
“霧氣太大,我完全找不到回家的路。母親發病時不小心傷到了我,我也沒有力氣走回家了,隻好挖一些草根、啃一點樹皮裹腹。”
“我不記得自己在那片林子裡呆了多久,隻知道後來,我周圍的草根和樹皮都沒有了,我餓得甚至想吃掉自己的手。”
“好在我那會兒已經沒有力氣了,完全咬不動。”
“就這樣,昏昏沉沉地過了好久。有一天,我終于聽到有人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