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開口
墨柒已經無暇他顧,隻覺得左邊身體像是已經不屬于自己了。
疼,實在是太疼了。
仿佛有人拿斧頭把她從左側肩胛起劈成兩半,劇烈的疼痛直沖腦門,她一瞬間頭暈目眩,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清了。
正在她神志恍惚間,跑出門的馮世忻已經如願見到了“大哥哥”——杜衡。
杜衡正在和手下交代瑣碎事宜,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自己的衣擺。他低頭,與馮世忻那雙盈滿緊張的大眼睛兩兩相對。
馮世忻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往前走,以杜衡的力道掙脫這個小豆丁并非難事,但看他神色焦急,想必是有什麼急事,于是随着他的力道往前行。
杜衡一路被拉到安置那名受傷女子的屋子,這才知道小豆丁的意圖。
墨柒疼得耳朵嗡嗡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躺在床榻上,呼吸急促。
杜衡一見她肩上洇染的血迹,便知道她的傷口又崩裂了。頓時臉色大變,抱起小男孩把他放在床邊,就急忙轉身去叫醫師。
劇烈的疼痛緩緩過去,墨柒隐約感到有人進來,她想看看來人是誰,眼前卻一片模糊,怎麼也看不清他的樣子。
陳醫師的速度很快,他是被杜衡拉着一路飛奔過來的,全程幾乎腳都沒有沾地。
到了幾乎疼暈過去的墨柒面前,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又被小豆丁馮世忻抱住了大腿。
馮世忻很努力地憋住眼淚,顫抖的嗓音還是洩露了内心的不安:
“爺爺,救,救救,姐姐。”
小小的臉蛋上是滿滿的擔憂,大大的眼睛因為包了一汪淚顯得水光粼粼的,軟乎乎略帶沙啞的稚嫩嗓音一出,陳醫師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頓時也不用休息了,也不用喘口氣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連聲道:“哎,好好好,乖娃娃,我馬上幫你救姐姐啊。”
陳醫師放下匆忙中還不忘帶着的藥箱,仔細為墨柒把了把脈,又看了看她的臉色,轉頭對杜衡道:
“請将軍把先前為姑娘包紮的那位女孩兒叫來吧,傷口裂開了,需要重新包紮。”
杜衡點頭,很快把之前為墨柒包紮傷口的那位農家小女孩找來了。
墨柒傷得很重,他們一行又都是一幫粗手粗腳的男人,想着這次出行任務難度不高,甚至連随軍醫師和夥頭軍都沒有帶,隻打算找到成知節後迅速帶他回去,不需要費什麼周折。
沒想到遇到了墨柒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雖然傷得很重,他們也不好幫她包紮。還好距離救下她的那片林子不遠處有一個非常簡陋的小鎮,這才找到一個農家安頓下來。
杜衡派人去打聽,小鎮人口寥寥,是珹國慘敗後幾戶流離失所的難民自發聚集在一起的,人際關系很簡單,沒費多少周折就帶回一位醫師和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女孩,這才解決了幫墨柒療傷和包紮的難題。
這次出行,杜衡一行人是喬裝打扮、低調行動的,并沒有穿戴軍裝或甲胄。隻是他們一行人皆由青壯年組成,在餓殍遍地、面黃肌瘦的一衆珹國難民前還是非常顯眼的。
不過他們并未遇到尋釁挑事的人,想來他們這支隊伍看起來就不好惹,沒有人不長眼的湊上去送死。
再加上他們出手闊綽,找到一位懂醫術的老者和一個會包紮傷口的小姑娘并非難事。
陳醫師把幾種藥一一交給小女孩兒,告訴她用法用量之後便和杜衡一起到門外等候。馮世忻小小的個子蜷縮在門前,呆呆地望着緊閉的大門,小小的眉頭皺的很緊。
“陳醫師,你昨晚不是說傷口處理得很及時,應該沒有大礙嗎?怎麼今天傷口又裂了?”
“咳咳,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這位姑娘傷勢嚴重,那利器完全穿透了她的左側琵琶骨。即使救治及時,她也需要很長時間靜養才能康複。至于為什麼傷口這麼快會裂開,”
陳醫師的話頓了頓,繼而看向馮世忻,意味深長道:
“你不妨問問這位小友。”
杜衡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見馮世忻孤零零地蹲在門口,不禁皺了皺眉。
杜衡走過去,把馮世忻抱起來,想要把他放在門口的椅子上,沒想到小豆丁拒不配合,執拗的看着緊閉的門扉,搖了搖頭說:
“我不,不坐,等姐姐,好起來,看見我。”
陳醫師一臉驚奇地看着這個三頭身的小娃娃,笑眯眯道:“你這小娃娃還真是懂事,知道姐姐醒來見不到你會擔心,所以才執意守着她嗎?”
馮世忻點點頭:“擔心,姐姐,姐姐,擔心我。”
陳醫師一臉欣慰的摸了摸胡子。
杜衡看這個小豆丁鐵了心不肯坐凳子上,隻好随他去了。不過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又低頭看着馮世忻,銳利的眼眸如鷹隼,質問般道:
“你會說話?”
馮世忻有些害怕他的眼神,但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杜衡看着他,道:“那昨天我們救下你們之後問你叫什麼、家住哪裡、帶着你的女子是誰,你為什麼不回答?”
馮世忻在他如有實質的充滿壓迫感的目光下,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小聲道:
“剛剛,才,才會,說話。”
陳醫師看着身旁這個高大的男人,又看看鹌鹑一樣的小男孩,忍不住出聲:“公子,你吓到他了。”
杜衡瞥他一眼,心裡對馮世忻的話保持懷疑。
雖然他不相信這麼小的孩子會說謊,但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還偏偏被他們給撞見。
昨天還不會說話,今天就突然會了?
聽起來像天方夜譚。
沒等杜衡想更多,門扉“吱呀”一聲打開,小女孩從裡面出來,對門外幾人點了點頭,然後說:
“傷口重新包紮好了,裡面那位姑娘醒了。”
馮世忻一聽這句話馬上沖進了屋子。
陳醫師一聽“醒了”,頓時忍不住感歎道:“這位姑娘生命力當真頑強啊!如此重的傷,她竟有如此毅力,即使疼暈過去也不曾發出痛呼。剛剛換藥就又醒了過來,老夫當真佩服!”
邊說邊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
杜衡聞言,想到剛剛他們守在門外時,确實是異常安靜,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幾許敬佩。
掀開門簾進去,杜衡對上一雙皎潔明麗的美眸,一時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