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湊合
來客,“盤飧市遠無兼味”,舉箸前照例要客氣一句:“沒什麼菜,湊合着吃點吧。”題目“湊合”就是由這種意義來。與散行文字相比,作詩詞是高難動作,因為要在體制、字數、句數、押韻、平仄,也許還有對偶等多種限制中成篇,還要确有詩情詩意,并顯得精巧自然。高難,又勢在必成,于是情動于中而形于言,在成篇的過程中,就不能不借助于“湊合”。這裡湊合有進退兩種意義:進時間靠前,是在作的過程中拼湊,即這樣不合适,換為那樣之類的動作;退時間靠後,是成篇以後,看看,格律方面沒問題,可是總覺得平平庸庸,乏善可述,想改,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隻好寬大處理,湊合着吧。退的湊合沒什麼可講的,以下主要談進的湊合。湊合,或者不能算上策,可是作詩詞,即如李杜、秦周等名家,至少是有時,也不能離開它,這樣說,是它有用。至于我們一般人,不敢望李杜、秦周等的項背的,就不隻有用,而且可以看作成篇的訣竅。訣竅,有不光彩的一面,是亮出來,原來如此,未免洩氣。這裡想談談這不光彩的一面,又因為褪去脂粉的黃面,隻有自己容易看到,所以有些地方也要厚顔,現身說法,用今語說是坦白,希望對初學能夠有些用。
由古人談起。湊合,可以大到情意,比如本來是希冀或想表現為希冀的,因為感到這樣表現,深度不夠,或力量差些,于是表現為怅惘。同樣大的可以是體制,比如本來是想寫為七律的,因為時間不夠或一時靈機不來,于是勉強成篇,寫為七絕。由大縮小,句的組織,韻的選擇,以至于字的抉擇,等等,都會有這種本想如此、變為如彼的情況(這類情況,上一篇也曾言及)。但這類情況,大多是隻有天知地知己知的;讀者所能見是最後的寫定本,一般總像是天衣無縫。所以談古人作品中的湊合,隻能找一點點尚有形迹可尋的。可尋的形迹有程度之差。例如前後兩聯相接不妥貼,開端或結尾不鮮明,等等,是程度淺的;程度淺,作為湊合的例,說服力不強,隻好不舉。例如受格律的限制,想順應而沒有取得天衣無縫的效果,是程度深的;程度深,舉目可見,說服力強,所以舉例限定這類的。格律的限制,主要是押韻、平仄和對偶(句數、字數的條件容易滿足;失粘、合掌之類罕見),以下就此三類舉一些湊合的例(多用近體詩,因為最明顯)。
先說押韻方面,如: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讀仄聲),青山郭外·斜。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讀仄聲)花。(孟浩然《過故人莊》)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讀仄聲)千。本
為聖明除弊政,敢将衰朽惜(讀仄聲)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韓愈《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前一首,山在郭外直立,不能斜立,為了湊合麻韻,用“斜”。後一首,雪大,馬不能快走,為了湊一先韻,用“前”,是将就,因為即使前可以表前行,與快行終歸有别,何況不前的字面意義可以是在後。再說平仄方面,如: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别(讀仄聲)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讀平聲)簪。(杜甫《春望》)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後清宵細細長。神女生涯元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讀平聲)桂·葉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李商隐《無題》)
前一首,依格律,第七句應該是平平平仄仄,白發搔更短是仄仄平仄仄,不合,一不論,二不能通融,不得已,換“發”為“頭”。後一首,依格律,第六句應該是仄仄平平仄仄平,說桂花香不成,因為二四六必須分明,不得已,換“花”為“葉”。再說對偶方面,如:
青山橫·北·郭(讀仄聲),白水繞東城。此地一(讀仄聲)為别(讀仄聲),孤蓬萬裡征。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李白《送友人》)
幹戈未定欲何之,一事無成兩鬓絲。蹤迹大綱王粲
傳,情懷·小·樣·杜·陵詩。鹡鸰音斷人千裡,烏鵲巢寒月一枝。安得(讀仄聲)中山千日酒,酩然直到太平時。(王中《幹戈》)
前一首,實際是山橫郭北,為了與“東城”對偶,改為“北郭”。後一首,與“王粲”對偶,最好用姓名(杜甫),可是相對的字要平仄不同,不得已,用住地的“杜陵”;情懷無所謂大小,稱為“小樣”,是為了與“大綱”對偶,強拉來的。
湊合,也可能,或說有更多的可能,妙手偶得,其結果就像是天衣無縫。不過也可以這樣看:惟其天衣無縫,反而可以證明,是一試再試,由精心錘煉中來。這最明顯也最多地表現在對偶中,如“雲标·金阙近,樹杪·玉堂懸”,“·绛帳恩如昨(讀仄聲),·烏衣事莫尋”,“誦《·詩》聞國(讀仄聲)政,講《·易》見天心”,“·匡·衡抗疏功名薄(讀仄聲),·劉·向傳經心事違”,“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讀仄聲)古來稀”,“·當·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讀仄聲)·往·時”,一是金對玉,二是顔色對顔色,三是書名對書名,四是人名對人名,五是借音對,六是流水對,像這些,碰巧的可能很小,也就隻能從另一條路來,拼湊的。
拼湊是成篇以前的事,我們讀古人之作在成篇以後,近乎誅心的挑剔就較難抓住,也較難證實。為了洩漏偷巧的心機,以下想不避自吹自擂之嫌,舉自己的打油句為例,以說明這類不光彩的拼湊竟是無孔不入。無孔不入,如果巨細不遺,那就會罄筆難書。所以隻好抓幾個重要的方面為綱,用輕點法以顯示全面。
一、标題。著文,文不對題,不好。詩也是這樣,内容要恰好是詩題要求的。且說不久之前,我所在的出版社要慶祝成立四十周年,我理當寫點什麼。謅詩容易,因為字數少,并且話可以不沾滞,于是以《祝本社成立四十周年》為題,謅了一首五律:
潛夫成庶老,季子未輕裘。亦有書興,應無乞米羞。亡羊憐舊學(讀仄聲),待兔愧新猷。欲獻鴻都賦,冰桃祝萬秋。
成篇後一看,也許因為直寫祝不容易,還是老習慣,由己身方面下筆,到尾聯才轉到題内。文不對題,怎麼辦?重新來,費力,于是乞援于湊合,改題為《本社成立四十周年述感》,也就交了卷。
二、篇章組織。先抄拙作《自傷》一首:
大道歎多歧,龜蓍問所之。中原常水火,下裡少胭脂。有感皆成淚,無聊且作詩。樂清仍履濁(讀仄聲),慚愧寸心知。
成篇之後看,像是沒有拼湊的痕迹,其實不然。由寫作時的心情方面說,可以指出三點。其一是首聯兩句的次序,本來是可以颠倒過來的,隻因為全篇是仄起(大道),所以“龜蓍”句就不得不退居第二位。其二是第三句,曾經想用“中朝多傅保”,與“下裡少胭脂”對偶,比較,斟酌,覺得“常水火”分量重,與己身更切近,所以用了這一句。其三是四聯八句降生的曆史,讀者必以為老大哥或老大姐是“大道歎多歧”,其實又不然。是第六句“無聊且作詩”,因為自己感觸最深,就先上心頭。第六句先得,随着來的當然是第五句“有感皆成淚”,因為孤掌難鳴。然後才是首聯或颔聯,最後是尾聯。作的次序打亂,是典型的湊合。
三、詞語的抉擇。這種湊合幾乎篇篇可見,句句可見。常見的一種是兩可,比如寫了一句“怅望西天一抹紅”,想換換,小換,可以用“怅望西天一樹紅”,大換,可以用“怅望枯荷對晚風”。有時不是兩可,而是有妥與不妥之分,隻舉一例。那是10年以前,得機緣住在香山之麓,一時高興,謅《香山漫興四首》。最後一首是:
玉勒連錢馬,金輪步辇車(讀chā)。何如煙岫裡,畢世作山家。渴飲雞嗚露,饑餐枸杞花。恩波今浩蕩,擊壤勝丹砂。
過了些年,偶然翻看,覺得第七句不妥,因為近于熱,與通篇的恬靜情調,也應該恬靜的生活之道不合。必須改,又不想大改,于是隻換“今”為“應”,算作希望,一湊合,過去了。
四、押韻。前些年,按舊算法年滿七十,附庸風雅,謅了《古稀四首》。第一首總說,是:
粥飯随緣慶古稀,旅囊猶貯舊缁衣。三冬宛委嘗尋道,百歲窮通未見幾。辇毂風高懷硯老,濠梁夢斷看魚歸。賞心欲共春冰盡,回首應憐四九非。
這首詩押五微韻,顯然是因為第一句宜于亮出“古稀”二字。其後是,“稀”字已定,其餘四個韻字隻能從五微韻裡找。找到“衣”、“幾”、“歸”、“非”四個,嵌進去,像是順理成章,其實則未必。可以設想,寫生活,寫感受,有粥吃粥、有飯吃飯、得樂且樂之後,一定有多種可寫、值得寫的情況,而“衣”、“幾”、“歸”、“非”所寫,恰好是最值得寫的可能,也許最多不過百分之五十吧?但是寫詩就隻能這樣容忍,因為不能不借助于湊合。還有一種情況,比如先得一聯,用七陽韻,再拼湊另外三聯,費力而不能如意,最後隻得放棄七陽,試試十一尤,成了,這是更重大的湊合。更常見的是遷就韻而選用不同的詞語,比如用酒器表示喝酒,如果是十灰韻,就得用酒杯,四支韻,就得用酒卮,其他可以類推。
五、調平仄。先抄拙作《戊辰四九感懷》一首:
海外徒聞大九州,郊園鬥室度春秋。回天浩氣輸裙帶,畫地幽懷付釣鈎。育女生兒誰作馬?刊書試硯自為牛。可憐從獵仍心喜,橐筆填詞問舊愁。
依事理,第一句應該是“徒聞海外”,依語言習慣,第五句應該是“生兒育女”,隻是因為依格律,第一句應該是仄仄平平仄仄平,第五句應該是仄仄平平平仄仄,前四個字都是仄仄平平,不得已,隻好把“海外”和“育女”移前。因平仄拘束而選字、換字的情況更多,比如名詞“天地”與“乾坤”間,“日下”與“春明”間,“太白”與“青蓮”間;動詞“看”與“觀”間,“熟慮”與“凝思”間;形容詞“赤”與“紅”間,“岑寂”與“寂寥”間;代詞“你”與“君”間,“彼”與“伊”間;數量詞“兩”與“雙”間,“幾度”與“幾番”間;副詞“又”與“仍”間,“共”與“皆”間,等等,都是,應該仄聲,用前者,應該平聲,用後者。萬一同義、近義之間不能解決,還可以大動幹戈,即換個說法,如“郊園鬥室”可以換為“把酒呼朋”,“育女生兒”可以換為“披風戴月”,等等。總的原則是,從語言庫存裡選,拼到一起,然後看看是否有違格律,有違情意,不違,就算順利通過。
六、對偶。先抄拙作《春山行旅圖意》一首:
雨霁山猶濕(讀仄聲),風和水不漣。千家花吐豔,一路柳含煙。未與清明祭,仍懷漢晉年。酒簾行漸遠,明日在誰邊?
前面說過,唐以來,文人作近體詩,在對偶方面用了最大的力量,編造了多種花樣。多費力量,就因為精巧的成品,不是來于自然生成,而是來于人工拼湊,名句如謝靈運的“池塘生春草”,杜甫的“江天漠漠鳥雙去”,下聯都配得無神,可以為證。我的些須經驗也可以為證,即如這首拙作的頸聯,上句說離家,下句說懷舊,意思不壞;用對偶表達,清明對漢晉是朝代名對朝代名,手法也有可取。這是碰巧嗎?不是。是在幾種可用的詞語中選,最後才定下來的。這用的就是湊合法。也就是用這種湊合法,我也玩過借對的花樣,如上面引的《古稀四首》的第一首,“辇毂風高懷硯老,濠梁夢斷看魚歸”,“硯”是借音(聽來同“雁”),與“魚”構成借對;第四首颔聯是“半偈南無(nāmó)多築塔,真如豈有未銷兵”,“無”是借形(看來同有無的“無”)與“有”構成借對。這樣,我們幾乎可以說,像樣的對偶都是湊合的工藝制造的。
七、用典。先抄拙作《乙醜冬至即興》一首:
歲歲長安住,欣然說(讀仄聲)不難。獨行周兩榻,從衆日三餐。浩氣仍螳臂,殘軀未鼠肝。冬閑何所事,畫鬼與人看(讀平聲)。
這首拙作用典不少,專說頸聯。上句表示仍有可憐的幻想,用《莊子·人間世》“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下句表示還活得好好的,用《莊子·大宗師》:“偉哉!造物又将奚以汝為?将奚以汝适?以汝為鼠肝乎?以汝為蟲臂乎?”也可算是發揮了用典的力量(語少而意切)。而究其所自來,當然是湊合的結果。因為典故是隐語性質,放着平常話不用,繞彎子,不費些搜尋的力量是不成的。
八、次韻。湊合成篇,以在次韻之作中用得最多,也表現得最明顯。還是舉自己的經曆為證。是一年前的夏末,接周汝昌先生來信,内附五律一首,曰《再題負暄瑣話》,詩雲:
感歎複感歎,斯人何代人?文兼詩史哲(讀仄聲),義重怒嚴真。大美期無飾,深情矯不仁。從來臧否事,豈為媚時新!
這是再捧拙作《負暄瑣話》(一捧見重印本的跋)。受寵不能不謝,依慣例,要也來一首五律次韻。于是先寫下“人”、“真”、“仁”“新”四個字,情意和文字當然都要拼湊。結果就湊成一首,題曰《拙作負暄瑣話重印解味翁再賜詩題之即步原韻卻寄》,詩雲:
執筆仍多事,還珠又幾人?何妨行獨(讀仄聲)樂,未可問全真。憶舊知常幻,談天歎不仁。睡馀重展卷,慚愧意無新。
表面看,全篇由謙退之意下筆,也可算得體。而從誅心方面檢尋,總得承認,獨樂也罷,慚愧也罷,都是剪裁碎布縫在一起的。
九、借兵。語言文字來于約定俗成,公有,嚴格說,張口成話,下筆成文,無論零件還是整體,都是借來的。不過習慣上比較寬大,如說“滿頭白發”,“簡直有三千丈高”,“白發三千丈”,隻說最後一句是抄成句,前兩句算自出心裁。其實,抄成句與自出心裁間并沒有明确的界限,比如說“正是高級賓館酒肉臭,窮鄉僻壤還有吃不飽的”,“酒肉臭”十之九來自杜詩“朱門酒肉臭”,可是并未全引,算不算抄成句?這裡我們無妨扔開辨析而專取實利,就是情動于中,哼平平仄仄平,如果有成句合用,就不妨取巧,或全抄,或半抄,以求事半功倍。這是借外力以促成湊合。手頭碰巧有個例,就抄出看看。那是不久以前,周汝昌先生來信,說《恭王府考》将印修訂本,希望我題點什麼。我不得不從命,搜索枯腸,湊了一首《浣溪沙》:
貴邸名園水一方,崇垣内外說(讀仄聲)紅妝。也曾深院問天香。幻境奇言誰解味?新編妙筆自流芳。
十年辛苦不尋常。
寬而又寬,貴邸、深院等不算,“水一方”和“十年辛苦不尋常”總得承認是借來的。“水一方”是半借,“十年辛苦不尋常”是全借(下應注“用曹雪芹句”,以表示是借,不是偷)。還可以略改裝借,如拙作有“一生能見幾清明”、“詩書多為稻粱謀”之句,就是借蘇東坡詩“人生看得幾清明”,龔定庵詩“著書都為稻粱謀”,小變化嵌在篇中的。借,尤其用典,常常比自出心裁省力,雖然辭非由己出,本諸“不管黑貓白貓,能捉老鼠就是好貓”的原則,我看是無傷大雅的。
十、集句。這是句句用古人成句以湊成一首的作法,少數人曾經玩這種花樣。如果願意排位次,次韻是一号湊合,這是特号湊合。可是有啟發力,是可以告訴有興緻哼平平仄仄平的,情意是自己的,表達則無妨随手拈來,因而舉一隅而以三隅反,下筆時就可以東拼西湊,使難變為易,或較易。也舉個現身說法的例。是若幹年前,某老友寄來一首《高陽台》,是聽說當年有情人未成眷屬的某女士早已寡居,住在西部某地,不禁感慨系之而下筆的。因為是有病呻吟,情摯而語妙。總是本人看了也大為欣賞吧,所以寄來請和。我無病,呻吟不出來,隻得乞援于集句法。不敢集唐,隻集李商隐,居然湊成三首七絕:
遠書歸夢兩悠悠,同向春風各自愁。縱使有花兼有月,他生未蔔此生休。
良辰未必有佳期,萬裡南雲滞所思。卻憶短亭回首處,黃蜂紫蝶(讀仄聲)兩參差。
不信年華有斷腸,古來才命兩相妨。離鸾别鳳今何在?萬裡西風夜正長。
集成寄去,不久得回信,說與心意正合。東拉西扯一些成句,拼湊到一起,也能合心意,這就可證,湊合之法也未嘗不可以大顯神通。我想,初學就此,像參禅那樣深入參之,大概就可以窺見一些作詩詞的此中消息吧。
最後總的說說湊合的進退兩義。進是可以希望有大收獲。人,得生,依新看法,由墜地到火化,隻此一次,就己身說,寫心是一件天大的事。而寫,以宜于抒發深情的詩詞而論,成篇不容易,成精美之篇更不容易。幸而完成大事業的身旁并不排斥小動作,即容許多種形式的湊合。而湊合,如果條件、機遇等齊備,也未嘗不可以高到妙手偶得。蘇東坡的《和子由渑池懷舊》是個好例: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岖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這也是次韻(原詩見《栾城集》),不隻一點拼湊的痕迹也沒有,還多有神來之筆。這就是湊合的小動作也可以顯大用。但也要知道,那是蘇東坡,就才說,宋朝第一,見賢思齊,如願以償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就用到湊合的另一義,退,即由自知之明而知足,看看,成了篇,沒有語言和格律錯誤,多少有點詩情詩意,就收場,甚至閉門吟誦一兩遍,自得其樂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