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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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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浙中王門學案·都督萬鹿園先生表

書籍名:《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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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表字民望,号鹿園,甯波衛世襲指揮佥事。年十七襲職,讀書學古,不失儒生本分。寇守天叙勉以甯靜澹泊,先生揭諸座右。登正德庚辰武會試,曆浙江把總署都指揮佥事、督運,浙江掌印都指揮,南京大教場坐營漕運參将,南京錦衣衛佥書,廣西副總兵左軍都督漕運總兵佥書,南京中軍都督府。嘉靖丙辰正月卒,年五十九。
      先生功在漕運,其大議有三:一、三路轉運,以備不虞。置倉衛輝府,每年以十分之二撥中都運船,兌鳳陽各府糧米,由汴梁達武陽,陸路七十裡,輸於衛輝,由衛河以達於京。松江、通泰俱有沙船,淮安有海船,時常由海至山東轉貿,宜以南京各總缺船衛分坐,兌松江、太倉糧米,歲運四五萬石達於天津,以留海運舊路。於是并漕河而為三。一、本折通融。豐年米賤,全運本色,如遇災傷,則量減折色。凡本色至京,率四石而緻一石,及其支給一石,不過易銀三錢;在外折色,每石七錢。若京師米貴,則散本色,米賤,則散折色,一石而當二石。是寓常平之法於漕運之中。一、原立法初意。天下運船萬艘,每艘軍旗十餘人,共計十萬餘人,每年辏集京師,苟其不廢操練,不缺甲仗,是京營之外,歲有勤王師十萬彈壓邊陲。其他利弊纖悉萬全,舉行而效之一時者,人共奇之。其大者卒莫之能行也。倭寇之亂,先生身親陷陣,肩中流矢。其所籌畫,亦多掣肘,故忠憤至死不忘。
      先生之學,多得之龍溪、念菴、緒山、荊川,而究竟於禅學。其時東南講會甚盛,先生不喜幹與,以為“此輩未曾發心為道,不過依傍門戶,雖終日與之言,徒費精神,彼此何益?譬砺石之齒頑鐵,縱使稍有漸磨,自家所損亦多矣。”先生嘗言:“聖賢切要工夫,莫先於格物,蓋吾心本來具足格物者,格吾心之物也,為情欲意見所蔽,本體始晦,必掃蕩一切,獨觀吾心,格之又格,愈研愈精,本體之物,始得呈露,為格物。格物則知自緻也。龍溪謂:‘古人格物之說,是千聖經綸之實學。良知之感應謂之物,是從良知凝聚出來。格物是緻知實下手處,不離倫物感應而證真修。離格物則知無從而緻矣。’吾儒與二氏毫釐不同正在於此。”其實先生之論格物,最為谛當。格之又格,而後本體之物呈露,即白沙之“養出端倪”也。宋儒所謂未發氣象,亦即是此。龍溪之倫物感應,又豈能舍此而别有工夫?第兩家之言物不同,龍溪指物為實,先生指物為虛。凡天下之物攝於本體之物,本體之物又何嘗離倫物哉!然兩家皆精禅學,先生所謂本體呈露者,真空也;龍溪離物無知者,妙有也,與宋儒、白沙之論,雖似而有差别,學者又當有辨矣。先生如京師,大洲訪之郊外,與之談禅。議論蜂湧,先生唯唯不答。大洲大喜,歸語人曰:“今日降卻萬鹿園矣。”陸平泉聞而笑曰:“此是鹿園降卻大洲,何言大洲降卻鹿園也。”戚南玄與先生遇,戲曰:“鹿園名為旅禅,實未得理,是假和尚。”先生曰:“南玄名為宗儒,實未見性,是癡秀才。”相與大笑。先生一默一語,無非禅機如此。
      鹿園語要
      學不頓悟,才涉語言,雖勘到極精切處,總不離文字見解。聖學功夫,隻在格物。所謂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凡不於自己心性上透徹得者,皆不可以言格。到得頓悟見性,則徹底明淨,不為一切情景所轉。如鏡照物,鏡無留物;如鳥飛空,空無鳥迹。日用感應,純乎誠一,莫非性天流行,無拟議,無将迎,融識歸真,反情還性,全體皆仁矣。
      世論克己,淺之乎其論顔子也!夫視、聽、言、動而溺焉,己也;視、聽、言、動而止焉,己也;視、聽、言、動而不溺不止焉,亦己也。禮者,中也,即吾之性也,仁之體之,不可絲毫容意於其間也,是故無思無為,感而遂通,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克之至也。
      緒山以“收放心說”質先生。先生曰:“子謂‘求之未放之心,使不馳於物’,無乃有以制之乎?求是尋求之義,苟求得其體,則千條萬緒,紛然而馳者,皆此體之呈見,即無放與不放也。不得其體,雖時時存之,猶放也。以心制心,是二之也。循其所是而去其所非,是取舍之心未忘,乃知識也,非不識不知也,皆放也。子謂‘性不可離,又惡得而放’,是矣!而又雲‘馳於物’,又誰馳也?”
      或問“易簡超脫”。先生曰:“性命玄妙,更無可拟議,易簡超脫,隻在妙悟。如欲易簡超脫,便不易簡超脫也。蓋悟入即其礙處,便是超脫。今之超脫,便是滞礙。此即謂之玄關。若於方寸不超脫處,不要放過,極精研思,不随人語言文字作解,自然有個悟入處,則脫灑滞礙自不相妨也。即此滞礙處,便是格,便是玄關,便是參性命之要,無出於此。”
      有兵憲問“慈悲解脫之說”。先生曰:“於人無所不愛,是為慈悲。貪官污吏之害人者,毅然去之,是為解脫。二者惟君所行,但看時節因緣一見之耳。”
      戒慎恐懼,雖是工夫,實無作用。不睹不聞,即是不識不知,便常是戒慎恐懼矣,故曰:“不睹不聞即戒慎恐懼也。”人心上何可加此四字?二義各殊,而體用極為微妙,須精察之。
      念菴以所得相證。答曰:“兄夙發真心,固應有此入處。然此猶涉解悟,未可遽以為是。正好着力研窮,必盡去此礙膺之物,觸處洞然,頭頭明了,此便是盡心知性,須一毫不要自瞞過去為好。第一要遠口談性命之友,懼其作混,轉為所蔽,不見自心。第二要将一切世事俱看得破,方不礙此性天作用。願兄愈加珍重,愈加精彩,如鑽木逢煙,切莫住手。”
      嘉靖庚寅,先生及心齋、東廓、南野、玉溪會講於金陵雞鳴寺。先生出《病懷詩》相質,其二曰:“三十始志學,德立待何時?往者既有悔,甯當複怠茲。由仕莫非學,開心未信斯。悅惡一何殊?此皆嘗在思。豈不貴格物,窮至乃真知。馳求外吾心,癡狂竟何為!微吾魯中叟,萬世将誰師?”心齋和詩曰:“人生貴知學,習之惟時時。天命是人心,萬古不易茲。鸢魚昭上下,聖聖本乎斯。安焉率此性,無為亦在思。我師誨吾侪,曰性即良知。宋代有真儒,《通書》或問之。曷為天下善,曰惟聖者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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