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新書·卷七·谕誠
湯見設網者四面張,祝曰:“自天下者,自地出者,自四方至者,皆罹我網。”湯曰:“嘻!盡之矣。非桀,其孰能如此?”令去三面,舍一面,而教之祝曰:“蛛蝥作網,今之人循緒。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請受其犯命者。”士民聞之曰:“湯之德及禽獸矣。而況我乎!”于是下親其上。
楚昭王當房而立,愀然有寒色,曰:“寡人朝饑時酒二觛,重裘而立,猶憯然有寒氣,将柰我元元之百姓何?”是日也,出府之裘,以衣寒者;出倉之粟,以振饑者。居二年,阖闾襲郢,昭王奔隋。諸當房之賜者,請還緻死于寇。阖闾一夕而五徙卧,不能賴楚,曳師而去,昭王乃複。當房之德也。
昔楚昭王與吳人戰,楚軍敗,昭王走,屦決,眦而行,失之。行三十步,複旋取屦。及至于隋,左右問曰:“王何曾惜一踦屦乎?”昭王曰:“楚國雖貧,豈愛一踦屦哉!思與偕反也。”自是之後,楚國之俗無相棄者。
文王晝卧,夢人登城而呼己曰:“我東北陬之槁骨也,速以王禮葬我。”文王曰:“諾。”覺,召吏視之,信有焉。文王曰:“速以人君禮葬之。”吏曰:“此無主矣,請以五大夫。”文王曰:“吾夢中已許之矣,柰何其倍之也。”士民聞之曰:“我君不以夢之故而倍槁骨,況于生人乎!”于是下信其上。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滅中行氏,豫讓徙事智伯。及趙襄子破智伯,豫讓劑面而變容,吞炭而為噎,乞其妻所,而妻弗識。乃伏刺襄子,五起而弗中。襄子患之,食不甘味,一夕而五易卧,見不全身。人謂豫讓曰:“子不死中行,而反事其雠,何無恥之甚也!今必碎身麋軀,以為智伯,何其與前異也?”豫讓曰:“我事中行之君,與帷而衣之,與關而枕之。夫衆人畜我,我故衆人事之。及智伯分吾以衣服,餡吾以鼎實,舉被而為禮,大夫國士遇我,我固國士為之報。”故曰:“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非?言也,故在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