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不死的愛情鳥
序言 不死的愛情鳥
人類自誕生那天起,就為兩件事奮鬥着:自由和愛情。它既是生命的本能,也是亘古不變的性格遺傳(科學認為人類的基因100萬年才可能改變一次)。隻要你的生命還在,隻要你一息尚存,隻要你的熱血在流,自由和愛情就像火藥庫,要麼爆發要麼毀滅。沒有任何的力量可以消滅人對自由和愛情的追求和向往,即使是動物,即使是蝼蟻。
自由暫且不論,那是個大概念。與民族、信仰和社會形态有關;個體的生命在追求自由的過程中,常常會被社會族群的共同利益和追求覆蓋。但愛情彰顯的卻是生命本體極具個性的萬千色彩。愛有千面,每一面都是一部書;愛有千條,每一條都有起始和歸途。然而,在愛的千人千面的後面,有一個千古不變、人人都拷問自己和他人的問題:真。我“真”的愛他(她)嗎?她(他)“真”的愛我嗎?我們的愛是“真”的嗎?
“真”是愛的充分必要條件。“真”也是衡量愛是否存在的唯一客觀條件。愛之所以難辨真假,被男人女人千遍萬遍的拷問,是因為現代人的愛,乃至于由愛而生成的婚姻和家庭,揉進太多的社會因素:金錢、榮譽、地位和權力。這些因素與愛無關,與能夠調動某些激情分泌的化學成分無關。在這點上,人類不如動物那麼單純和美麗。即便它們占山為王,即便它們妻妾成群。于是人類的愛,就有了肉體和靈魂分離的悲劇。就有了詩,有了歌,就有了流傳千古的傳說。這些詩、這些歌、這些流傳千古的傳說之所以動人,是因為肉體和靈魂的分離悲劇———在我看來———并非人的本意,而是命運使然。一種被稱之為宿命的東西所造成的悖論。命運的不可改變(或者難以改變)與真我的靈魂追求,現實的擠壓和對愛的至死不渝,這些反差撕扯的傷痛,無不使人對命運産生茫然,對上蒼發出質問。于是,同情、憐憫、恐懼和祈禱産生了,也許這就是美,這就是宗教。
這就是貝拉要在本書中講給我們的故事。一個差不多真實的故事。
蘇州姑娘可憶早年喪母,與父親相依為命。貧窮使小小的人兒就發誓要通過讀書、出人頭地來使改變生存環境,孝順老父。這是一個最最普通的平民要求,一個合理而動人的愛的理由。一次外企聖誕聚會中,可憶着了英國人的道,在不知情不情願的情況下,與之發生肉體關系,懷了孕,又堕了胎。在開放的今天大學裡,好像這也不足以改變什麼。問題是,同寝室的女同學将之曝光。于是,讀日語可憶隻好留學日本。一切好像又恢複了平靜。但是有一天,可憶的父親突然病危。可憶想盡了辦法,但是因為借錢,連最好的朋友都躲得遠遠的。為了挽救父親的生命,可憶無奈隻好做一個日本老闆的小情婦,籌到了錢。這僅僅是一個交易,交易的結果是可憶更加的懷念她在網上認識的心理學家———情愛大師千野君。這是一份純粹的無私的、堪稱是高尚而美麗的愛。于是,可憶把身體交給了富商,把愛和靈魂交給了千野。随着靈與肉分離的越久,主人公對這份純粹的愛的期望和依賴就越濃烈。甚至是扭曲甚至變态。可憶父親終于挺不住了,可憶回到父親的身邊。令人心碎的是,受了一輩子窮的父親,愛女心切,根本就舍得花錢治病,而是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将錢一分一分地替女兒存了起來!這份愛蒼天可鑒,卻使主人公和我們讀者欲哭無淚。女兒有錯嗎?父親有錯嗎?愛有錯嗎?為了愛,為什麼還有錯?那麼是誰的錯?更深刻的悲劇是,可憶回到日本發現,實際上,現實中好色的富商就是互聯網上那個高尚無私的千野!千野同樣過着靈與肉分離的生活,在現實和精神上有着雙重的面孔。書中的另外一個傳統型的上海姑娘同樣是過着心裡心外兩重天的生活。貝拉的小說視角讓我們同樣發現,在現代社會特别是網絡時代,靈肉分離、同床異夢的人們似乎是前仆後繼、樂此不疲......這使我們驚悚之餘,蓦然警惕起來。假如愛情是隻不死的鳥,誰能肯定你心中的巢落的就是你鐘情的鳥?
貝拉的小說給肉體與精神分離愛情的判決是毀滅,主人公最後自殺身亡。但比毀滅更殘酷的是煎熬。看上去,每個人都有他生命的軌迹,都有他(她)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每一個存在,都是一個客觀,是一個事實。當我們閱讀中油然生出同情和憐憫之後,唯一能夠做到的是祈禱自己:别碰上這樣的人這樣的事,讓我們交上好運氣。應該說,作為一部紀實性小說,貝拉的任務在本書中已經完成了。但是,當我們掩卷沉思,我們還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雲翳:當我們确定愛的悲劇是宿命的安排,當我們為我們心中的巢和那隻不死的鳥,惴惴不
安的時候,當我們無法避免身體和靈魂的沖突與背叛,每個人都要面對這堵牆的時候,我們如何将面對和超越?毀滅和死亡作者已經給了書中的可憶,但是,活着的我們該怎麼辦?
于是,當我們細細地品味貝拉的故事,我們發現這部小說裡所有的命運走向和現實形态,都充滿宿命的悖論和無奈,每個人都有他們愛的理由和軌迹。你無法給每個人都下一個道德或者非道德的定義。而作者的筆墨甚至是無節制地集中在他們動機和願望的鋪排和挖掘上,我們甚至在可憶的身上看到托爾斯泰作品中瑪絲洛娃和安娜·卡列尼娜的影子。無論是堕落還是死亡,無論是背叛自己的身體還是心,我們都能夠站在上帝的立場,給予足夠的寬容和理解。
也許,這是本書要傳達給我們的最重要的主題和信息。
何光甯
2004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