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進廚房,脫下大衣,接着吃了個維生素丸,這時她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午飯,她應該往肚子裡填點東西了。
她打開冰箱,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冰凍格裡結了厚厚一層霜,連門都關不嚴了。裡面有兩個制冰塊的小盤,還有三個模樣蹊跷的硬紙盒子。其他幾個格子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有幾個放在碟子上的大口瓶,瓶口上倒扣了一隻碗,還有蠟紙包和牛皮紙袋。在最裡面的那些東西放了有多長時間,她都懶得去多想了,有幾樣東西肯定已經發臭了。唯一能引起她興趣的東西是一塊黃奶酪,她把它從架子上拿了出來,奶酪底部長了薄薄的一層綠黴。她把它放回原處,關上了冰箱門,她想她反正并不餓。
“或者就喝杯茶吧,”她自言自語地說。她看了看碗櫃裡放碟子的那一格,裡面空無一物。那就是說杯子全用掉了,她得再去洗一個,她走到水槽跟前往裡面看了一眼。
水槽裡全是沒洗的碗碟,可以見到一疊疊的盤子,酒杯裡積着黃黃的混水,碗裡剩下的殘渣都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了。有個盛奶酪通心粉的深平底鍋裡面長出一塊塊藍藍的黴斑。缽子裡有一汪水,水裡面有隻放甜食的玻璃盤,盤子上長了一層灰灰的看上去滑溜溜的東西,叫人想起池塘裡的藻類。茶杯也全在壺裡,一隻隻套在一起,邊上都有一圈茶痕、咖啡痕或者牛奶結的疤痕。連水槽白色的釉面上也積上了棕色的污垢。她不想去動它們,生怕還會發現什麼叫人惡心的東西,天知道也許底下會長什麼肉毒細菌呢。“真不像話,”她說。她突然心血來潮,想擰開水龍頭,用清洗液把所有的東西沖洗幹淨,裡裡外外徹底打掃一番,她已經伸出手去,但接着又停住了。說不定那些黴菌跟她同樣有生存的權利呢。這種想法叫人心煩。
她信步走進卧室,現在就梳妝打扮還為時過早,但她想不出有其他什麼辦法來消磨這段時間。于是她把連衣裙從硬紙盒子裡拿出來挂上,然後她披上晨衣,又把浴巾、肥皂這類東西全拿上,她要下樓到房東太太的領地裡去,很可能會面對面撞上她。不過她想,我幹脆完全否認同剛才那亂七八糟的場面有任何牽連,讓她去同恩斯麗算賬好了。
浴盆裡在放水的時候她先刷牙,她在臉盆上方的鏡子裡仔細地把牙齒檢查了一遍,看看牙齒有沒有問題。這已經成為她的習慣了,她連沒有吃東西也會這樣。她想,你一手拿着牙刷,嘴裡全是泡沫,還花上這麼多的時間往喉嚨裡看,這也真不容易。她發現眉毛的右面長了個小粉刺。她想,這肯定是由于我飲食不正常,幹擾了身體的新陳代謝或者化學平衡這類事情。她看着看着,覺得那個小紅點仿佛移動了一寸左右的距離。她尋思,看東西有點眼花了,得去找醫生把眼睛檢查一下,她邊想邊把嘴裡的水吐在水槽裡。
她把訂婚戒指脫下來放在肥皂缸裡。戒指稍為大了一點,彼得倒是說應該按照實際大小做,不過克拉拉卻表示反對,她說過幾年手指會漸漸變粗,尤其是懷上孩子之後更是如此。因此她每逢洗澡洗手就擔心戒指會掉到下水道裡去,那一來彼得準會氣得要命:他很喜歡這枚戒指。在這之後她沿着老式浴盆高的一頭爬了進去,将整個身子泡到了熱水裡。
她在身上擦上肥皂,水使她全身放松下來,覺得十分舒服。她一點不用着忙,可以在澡盆裡躺下,大半個身子都泡在溫水中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頭就靠在浴盆高起的一頭,這樣剛做好的頭發就不會弄亂了。她眼睛朝下望去,可以見到那凹進去的白色浴盆和半透明的水,她的身體半隐半現地露在水面上,從頭到腳形成一系列的曲線和低凹的地方,往下便是半浸在水中的腿,最後便是露在水面上的腳趾。腳的後面呢,就是放在鋼絲架子上的肥皂缸,再過去就是水龍頭。
水龍頭有兩個,一熱一冷,每個都有一個銀色的球形底座,另有第三個在中間,那便是出水嘴。她仔細地看着這三個銀球,發現每個球上都匍伏着一個很奇形怪狀的粉紅色物體。她坐起身來看那到底是什麼,浴盆裡的水激起了一陣波紋。她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那原來是自己濕淋淋的身體,映在圓球上顯得十分古怪。
mpanel(1);
她身子一動,球上的映像也跟着動了起來。三個像并不完全一樣:外邊的兩個都有點向中間那個傾斜。她想,同時看到自己三個喚像,這可真有點不同尋常。她忽前忽後地晃動身子,瞧着銀球上身體的不同部位随着一起縮小放大。她幾乎忘記自己是來洗澡的了,她朝龍頭伸出一隻手去,想看看它究竟會變得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