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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樣待在家裡。
我坐在床上,關上了門,窗戶打開着。今天是勞工節,像昨天一樣陽光明媚,天氣涼爽。一大早不用上班,我倒覺得有些怪。現在這個時候,城外公路上汽車将會越來越多,人們去避暑别墅度罷周末,這會兒都紛紛趕回來,想搶在交通高峰期前到家。到五點鐘前後,車流會越走越慢,公路上陽光照在幾英裡長的汽車上,隻見金屬車體閃閃發亮,挂在低擋上的發動機轟轟作響,坐在車上的孩子個個沒精打采。但這兒就像平常那樣安靜。
恩斯麗在廚房裡,今天幾乎沒有見到她。我可以聽見她在廳裡走動的聲音,還聽到她時斷時續地哼着歌兒。我不太樂意打開房門,我們兩人的地位已經産生了某種變化,這種變化是什麼,我還沒有仔細想過,我知道自己會感到難以同她談心。
星期五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自那天以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不過現在我已經理清了自己的思緒,我原先認為自己太沖動。現在回想起來,我所采取的行動還是十分理智的。先前隻是我的潛意識占了上風,潛意識自有它的一套邏輯。我所幹的一切也許同我真正的性格不是十分一緻,但其後果也會那麼不相符合嗎?結婚的決定是有點突然,但現在我靜下心來想一想,我就意識到這其實是個十分明智的做法。自然,從我在高中大學讀書的時候起,我就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會結婚生子,人人都是如此。我想要兩個或者四個孩子,三這個數目我不喜歡,我也不贊成隻生一個孩子,獨生子女容易給慣壞。對婚姻問題我從來沒有像恩斯麗的那種怪念頭。她的原則是反對結婚,但人不能靠原則生活,得作出調整。彼得說得不錯,你總不能永遠在外面混。人不結婚的話到了中年是很有些可笑的,不是一肚子牢騷,就是頭腦稀裡糊塗,這樣的人在我辦公室裡有的是,我對此十分清楚。可是盡管我心底裡有這種想法,我卻沒有預料它會來得這樣快,也沒預料到它會是這樣的形式。當然我和彼得的關系早就非同一般,隻是我不想承認罷了。
我們結婚之後是不會變得像克拉拉他們那個樣子的。他們兩人實際生活能力都比較差,對日常的事務一竅不通,婚後也不懂得把家弄得像個家的樣子。其實很多方面都是一些根基本很機械的事兒,例如家具啊,一日三餐啊,打掃整理等等。彼得和我應該可以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自然還有許多細節需要我們考慮。說到這一點,彼得可是個理想的人選。他讨人喜歡,肯定會事業有成,他也很愛幹淨,作為共同生活的伴侶,這一點是很重要的。
我可以想象出辦公室裡那些人聽到這件事之後臉上的表情。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她們,我還得在那兒工作一段時間。彼得還在實習期,我們需要錢。也許一開始我們隻能租公寓住,但将來我們一定能有自己的房子,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到時候我們都會心甘情願地花些時間,将它打掃得幹幹淨淨。
我想這時候該做點有用的事情,而不是坐在這裡胡思亂想。首先,我得把有關啤酒調研的答卷整理一下,寫出調查報告來,這樣明天一早就可以打好字交上去,把這樁事了結。
然後我也許得洗洗頭,我的房間也需要打掃一番。五鬥櫃也該整理一下,把多出來的東西扔掉,衣櫥裡有幾件連衣裙我不常穿,老挂在那兒反而占地方,還是送給救世軍去吧。還有好些仿金人造首飾,就是聖誕節親戚送的那種,例如做成卷毛狗或者花束形狀的别針,上面嵌着小小的玻璃作為花瓣或者眼睛。還有一個硬紙盒,裡面放滿了書(大多是教科書)、家信和兩個有了一些年代的娃娃,我心中明白那些信是再也不會去看的了,娃娃我沒扔掉,隻是感情上覺得有些割舍不下。那個舊一點的娃娃身子是布做的,裡面塞的是木屑(我曾經用剪刀剪開過,因此我知道這一點),它的手、足和頭都是硬硬的木頭,手指和足趾差不多都給咬掉了,黑黑的頭發短短的,幾縷卷曲的頭發連在紗布網上,由于脫膠,布網已經要跟腦殼脫離關系了。娃娃的五官已經模糊不清,但仍可看見它張開的嘴裡氈制的紅舌頭和兩隻瓷牙齒,我記得就是這兩樣東西我當年最最喜歡。它身上穿的是舊布裙子。當年我晚上總要在它前面放點兒吃的東西,第二天一早,看到那些東西原封未動,心中很有些失望。另一個娃娃比較新,它的長頭發可以用水洗,身子是橡膠的。這是我有一年聖誕節要來的,因為我可以給它洗澡。這兩個娃娃現在都沒有什麼可愛了,我可以将它們同其他一些沒用的東西一起扔掉。
我仍然沒時間考慮洗衣房裡遇見的那個人是怎麼回事,也沒法解釋自己那番舉動。那或許是一種失誤,就像遺忘症似的一時間身不由己吧。不過我不大可能再遇見他,我連他姓甚名誰都不清楚,反正他跟彼得可說毫無關系。
在我打掃好房間之後,我該給家裡寫封信了。爸爸媽媽接到信後會很高興的,他們肯定一直在盼望這件事呢。他們會希望彼得同我能盡快回家度周末。我也還從來沒有見過彼得的父母呢。
陽光照在我卧室的地闆上,我馬上就要從床上起來。房裡很安靜,我不能就這樣把整個下午消磨掉,盡管背倚着陰涼的牆壁盯着空無一物的天花闆,兩條腿在床邊上晃晃蕩蕩地是很舒服的。這有點像是坐在橡皮筏子上,眼望晴朗的天空而随波逐流。
我得好好計劃一下,事情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