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在戰略進攻中開創新局面
一九四七年三月三十一日晚，朱德一行東渡黃河。四月二日，到達中共後方委員會所在地山西省臨縣三交鎮①。
随後，他們途經興縣、靜樂、甯武、崞縣（今原平縣），了解晉綏地區土地問題等情況。二十四日，朱德、劉少奇給中央寫報告，指出在這個地區存在的問題：負擔過重，超過農民的負擔能力，破壞其再生産；一切為了保障公家收入的錯誤财政經濟政策；一九四三年以來的群衆運動在許多地區是破壞性的，吃大戶運動給生産以很大的破壞：許多地區違反自願原則的大變工組織，上萬人變工開荒，及數百人一股變工種地，妨害農民生産等。并說明：晉綏分局已将上述各項運動停止，采取措施幫助農民恢複生産，還準備減輕負擔，精兵簡政，以便使群衆透過氣來②。中共中央随即将這個報告轉送給西北局。
朱德一行經過将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在四月二十六日到達晉察冀軍區所在地河北省阜平縣城南莊。
朱德離開延安後的一個月内，西北野戰兵團又相繼取得羊馬河、蟠龍鎮等戰役的重大勝利。晉冀魯豫軍區主力在豫北發動反攻，該軍區所屬的大嶽縱隊在晉南發動反攻。晉察冀軍區主力在正太路也展開反攻。國民黨軍隊雖然暫時占領了延安，但它的重點進攻戰略已被打破，開始陷入被動。朱德把這種形勢概括為：“解放區天天打勝仗，促進全國革命高潮的到來”，“這就是新高潮的前夜。”③他們到達阜平的時候，晉察冀軍區司令員兼政委聶榮臻正在前線指揮正大戰役。五月初，正太戰役勝利結束，朱德、劉少奇同軍區領導人聶榮臻等共同研究晉察冀解放區的土改和軍事工作，确定了進一步集中兵力，在運動中大量殲滅敵人的部署。
朱德充分肯定了晉察冀軍區取得的勝利，同時也指出：“你們最近打了一些勝仗，隻是仗打得零碎了些。如何打大殲滅戰，你們還沒有十分學會。從張家口退出來以後，沒有很好地把兵力集中起來。河北這個地方很好，物産豐富，人口衆多，民兵和地方武裝也很多，如果你們學會了集中兵力，一定能夠打大勝仗。”“打殲滅戰，是紅軍的傳統戰略思想。我們曆來是靠殲滅戰來壯大自己，你們一定要貫徹打殲滅戰的思想。”
“黨政軍民一定要團結一緻，軍隊的紀律必須整頓好，要依靠人民群衆，依靠民兵和地方武裝，到處打敵人，把野戰軍騰出來專門打殲滅戰，決不能叫主力到處去抵抗，分散兵力去保衛地方。相反，應該加強地方部隊的建設，從地方部隊擠出一部人來充實野戰軍。現在是吃飯的人多，打仗的人少，這不行。要實行總力戰，黨政軍民結合為一體，共同對敵作戰。”
這些話，是朱德在晉察冀中央局、冀中軍區講的。他在到達晉察冀解放區後很快就确定了“打大殲滅戰”的戰略指導思想，這是十分重要的。
為了把“打大殲滅戰”的思想貫徹下去，朱德采取了以下措施：第一，統一幹部的認識。朱德同軍區領導人商定，由聶榮臻分别召開各縱隊、旅、團級幹部會議，總結晉察冀軍區作戰的經驗教訓。朱德親自給軍區高級幹部作報告，多次出席晉察冀中央局會議，并同一些指戰員座談，反複講解形勢，闡述集中兵力打殲滅戰的意義。他強調打殲滅戰需要做到三點：一、集中兵力，主動作戰；二、打敵之側背，包圍殲滅敵人；三、利用有利的地形。并且分析在平原地區打大殲滅戰的有利條件，以增強幹部的信心。
第二，在組織上進行調整，組成強有力的野戰軍指揮機構，加強野戰部隊的實力。經請示中央決定，組建晉察冀野戰軍，以楊得志為司令員，羅瑞卿為政委，楊成武為第二政委。建立軍區後勤部，統一領導供給、衛生、兵站、運輸、補充新兵、訓練俘虜等，使野戰軍脫離後方勤務，隻管訓練與打仗兩件事。這樣，野戰軍就可以輕快有力，靈活運用，從而适應打運動戰與打大殲滅戰的要求。
對野戰軍領導機構的組建，朱德抓得很細。當時任晉察冀軍區第三縱隊司令員的楊成武調任野戰軍第二政委後，朱德親自找他談話，交待任務。楊成武回憶說，他在陽泉接到中央工委的電報，趕到朱德所在的行唐縣上碑鎮，朱總向他宣布中央關于組建野戰軍的決定和組成。
“象個循循善誘的老師，和我促膝談心，談了很久，涉及的方面也很廣。
我深深感到，朱總司令的話，是他偉大人格的體現，是對部屬的殷切希望，我生怕忘記，很快地揮舞手中的筆，把朱總司令的指示，一條一條地記錄在本子上：一、要團結。
二、戒驕戒躁，做事不要粗枝大葉，要細心謹慎。
三、注意組織軍隊，保證滿員。
四、注意連隊工作，加強深入下層，幫助連隊。
五、幹部有問題，要直爽地和他談，幫助他。
六、注意鞏固部隊。
七、注意紀律，保證物資交公，即為籌款立功勞。
八、成信問題，上下級間有問題可以疏通，不要顧慮過多，要把工作做好。工作交給你兩楊負責。
九、處事處人要有嚴密戒備，不要亂說話，要謹慎，不要慌忙，不要口松，多聽人說，自己少說，生活、工作态度均要如此。
十、關心機關幹部，注意對下層實際問題的幫助、解決，團結他們。
十一、靜坐當思已過，反省舊日說話做事對人不周之處，加以警戒，加以反省，糾正之，加以這方面之學習，團結大家，鍛煉自己。
十二、一切問題注意調查研究，加以綜合，綜合群衆的意見後再發言，再說話。
十三、了解情況，了解幹部（談話、征求工作意見），否則不發表意見。”
④
第三，動員地方上黨政軍民各方面的力量，配合野戰軍共同打擊敵人。
朱德幾次到冀中軍區，都強調整頓軍隊紀律，加強軍民團結。他指出：“整頓紀律要從上而下地整，守紀律首先從上邊守。”⑤他要求冀中軍區擠出一萬到兩萬部隊充實野戰軍。他還提出按軍區、分區、縣、區組成後勤指揮部，民兵、民夫都按班、排、連、營、團組織起來，各級政府的主席、黨的書記擔任後勤指揮部的司令和政委，統一指揮，打破各自為政、分散力量的局面。
第四，加強野戰部隊的訓練與整頓。除整頓作風，整頓紀律外，朱德特别強調戰術、技術的訓練，對在平原地區如何調動敵人，如何攻城打碉堡，如何使用大炮、炸藥、步兵協同動作實行攻堅等問題，都同指戰員一一研究，進行具體指導。
朱德、劉少奇率中央工委到晉察冀邊區後所進行的一系列工作，都及時向留在陝北的黨中央和毛澤東作了報告。毛澤東在六月十四日緻電朱德、劉少奇說：“各電均收，處置很對。”然後詳細通報了陝北戰場情況及其他幾支大軍的動向、打算，并說：“就全局看，本月當為全面反攻開始月份。你們在今後六個月内如能（一）将晉冀察軍事問題解決好，（二）将土地會議開好，（三）将财經辦事處建立起來，做好這三件事，就是很大成績。”⑥對解放區的土地改革，朱德一直很關心。他一到晉察冀邊區，就指出：“各個地方都打了許多勝仗，有什麼經驗教訓？主要是土地革命，發動了群衆，為保護土地，農民就要打仗。我們為人民服務，農民也不覺得打仗隻是共産黨、八路軍的事情，就有了打勝仗的基矗”⑦這年七月十六日至九月三日，中央工作委員會根據中共中央的決定在平山縣西柏坡召開全國土地會議，制訂并通過了《中國土地法大綱》。朱德在會議期間作了多次報告和講話，還接連聽取各解放區負責人關于土地改革及其他工作情況的報告。他在會議開幕典禮上的講話中，明确指出：“中國革命的中心就是土地”，強調“主要的就是先把群衆發動起來，把封建勢力壓下去。”“把貧雇農發動起來，把中農聯合一起，徹底平分土地，給地主留一點最後的生活”，并且“要根據各地的具體情況出發”去進行⑧。在會議的閉幕詞中，朱德興奮地說：“希望各代表同志将這個正确的政策――徹底平分土地的政策帶到各地去堅決實行。”“土地問題解決了，我們就會成為富強的繁榮的新中國。”⑨但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的工作重點仍放在“将晉冀察軍事問題解決好”上。
繼正太戰役之後，晉察冀野戰部隊于六月份接連進行了青滄戰役⑩和保北戰役(11)。這兩個戰役規模雖然不大，但對鍛煉部隊協同作戰、提高攻堅戰術卻有重要作用。
以保北戰役打固城一戰為例：固城是河北徐水、定興兩縣之間的一個鎮子，國民黨守軍一個團，全部用美械裝備，構築的工事很堅固，有大小碉堡五百餘座，大部分是鋼筋混凝土築成的永備性工事。鎮周圍還有五米寬的外壕，解放軍以一個旅一個團攻擊固城，以一個旅在固城以北阻擊援兵。國民黨軍隊為解固城之圍，以四個團的兵力，在航空兵、炮兵掩護下，向解放軍猛攻。解放軍一面頑強地抗擊這些援軍，一面集中優勢兵力，以炮兵與步兵協同，攻破國民黨軍隊的堅固設防，全殲守軍。
固城戰場的硝煙未散，野戰司令部領導人楊成武等就到現場同指戰員一起研究總結攻堅的經驗教訓。朱德這時正随野戰軍司令部行動，他對這樣的作戰指揮和領導作風極為重視，給予很高的評價。他在六月底緻電軍委說：青滄戰役和保北戰役之所以取得勝利是由于“打堡壘及攻城的戰術、技術都相當的提高，能步炮協同及善于使用炸藥，能迅速秘密組成，故能成功，對于打殲滅戰大有進步。”又說：“現士氣旺盛”，今後華北作戰“已轉為主動，仍是圍城打援為宜，在平原作戰為有利，大炮能自由運動，攻城器械能搬運便宜，群衆甚好，供給容易，即使是較堅的城堡，如準備的好，時間寬裕，亦可攻破。”(12)從四月到六月，晉察冀軍區主力部隊南下正太，東取青滄，出擊保定，三戰皆捷，掌握了戰争的主動權。朱德對這個轉變很滿意。在七月二十日寫信給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等報告道：“晉察冀工作，這三月來已有轉變。”“現在野戰軍已完全組成，所委人員已到職，人員補充也正在進行，約可得一萬補充兵。”“後勤已組織好，支援前線已較前合理而有力，兵工有大進步。”“最近野戰軍進行了青滄戰役及徐固北戰役（即保北戰役――作者注）後，引起敵人大集中”，“好好打一次十個團的殲滅戰，此間敵人就能大轉變，轉到守，成為被動，這是很有可能的。”(13)打大殲滅戰需要充分的準備。朱德同劉少奇、聶榮臻等研究後，認為部隊剛經過頻繁的戰鬥，必須好好休整，認真總結經驗。八月初，朱德、劉少奇緻電中央：“敵主力退大清河以北掃蕩，我以軍區部隊配合民兵對付之，野戰軍急須整頓至八月二十五日。”(14)八月中，朱德、劉少奇、聶榮臻向野戰軍司令部指出：“如暫時各方均不好打，可多整訓十至十五天，将部隊補充完整，好好訓練，俟秋高時大舉進攻三角地帶，三條鐵路(15)，或再攻石家莊。”(16)打大殲滅戰的時機逐漸逼近了。朱德、劉少奇在八月三十日緻電野戰軍司令部，對部隊應如何作戰作了明确的指示：“你們應尋求運動中消滅敵人。”“部隊行軍宿營都要緊縮，靈敏，避免笨重累贅，善于利用群衆掩護和地形熟習的條件，即能尋求在運動中突然襲擊或打埋伏的好機會，去消滅敵人。如多次布置無效亦不必灰心，下級亦不宜說怪話，能長此靈活運用，一年内能一二次收效亦可算成功，或可大量殲滅敵人。”(17)一九四七年夏天，以劉鄧大軍千裡躍進大别山為起點，人民解放軍各路大軍按照中共中央的部署，依次由内線轉向外線，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
朱德說：“整個形勢變了。敵人的盛氣淩人的進攻，大規模的進攻，以為三個月把我們消滅，最多半年把我們消滅，現在證明是一場春夢。”“所以今年的精神是進攻。”(18)整個戰局已發生對蔣介石不利的根本變化。十月十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副總司令彭德懷聯名發表由毛澤東起草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響亮地提出“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口号，标志着中國革命戰争已經達到一個新的曆史的轉折點。
晉察冀同其他解放區一樣，這時已具備發動強有力進攻的有利條件。經過前面所說的幾次戰役，人民解放軍已控制晉察冀大部分地區，國民黨軍隊控制的地區隻剩下平、津、保三角地帶和石家莊等幾座孤城。但是，他們在數量上和裝備上仍占有優勢，平、津、保三點距離很近，調動增援很快，而人民解放軍還缺乏打大殲滅戰的經驗，這是不可忽視的困難。如何調動敵人，捕捉戰機，成為當時打大殲滅戰的首要問題。
在部隊經過休整後，晉察冀野戰軍所打的第一仗是于九月初發起的大清河北戰役(19)。這次戰役雖然消滅國民黨軍隊五千多，但由于戰役之初圍敵過多，口子張得過大，打成一個消耗戰，沒有達到全殲的目的。晉察冀野戰軍新的領導機構建立不久，這一仗打得不理想，部隊的情緒便有些波動，有人說：“肉沒有吃到，倒把門牙頂掉了。”朱德對這一情況很重視，立刻和劉少奇緻電中央軍委：“大清河北戰役因圍敵過多，不能最後解決。”“但此次士氣旺盛，幹部之有犧牲精神，較以前不同。羅因病未去，聶初離開，楊、楊(20)初出馬，未獲大勝，後方幹部難免浮言。朱拟去野戰軍整理一時期，随同楊、楊等打一兩個好仗，将野戰軍豎立起來。”(21)接到這個電報後，毛澤東立刻以中央軍委名義緻電朱德、劉少奇和晉察冀野司，肯定大清河北戰役雖然未獲大勝，但指戰員戰鬥精神很好，“隻要有勝利，不論大小，都是好的。”考慮到朱德的安全，電報中又說：“朱總是否親臨前線，請加慎重。”(22)中央領導人對野戰軍的這些鼓勵，使廣大指戰員更加堅定了打大殲滅戰的決心。野司領導利用休整時間，集中各級幹部開會，認真研究作戰中暴露出來的各種問題，制訂新的作戰方案。
打大殲滅戰的機會終于來到了。
九月中，蔣介石從平、津、保地區調兵增援東北，晉察冀野戰軍抓住這一戰機，準備再次出擊保北，吸引國民黨軍隊出動。十月三日，楊得志、楊成武為組織保北戰役向軍委、工委和晉察冀軍區領導提出報告。朱德和劉少奇在十月五日複電：“同意你們出擊保北并仍以尋求打運動戰為主之方針。”
(23)結果，由此演變成為著名的清風店戰役，打了一個漂亮的大殲滅戰。
清風店戰役，又稱保定南北戰役，起初先在保定以北打響。十月十一日，解放軍以一個縱隊圍攻徐水，主力集結在徐水以北，意在誘敵增援，在運動中加以消滅。國民黨軍隊從北面調集了五個師十個步兵團和一個戰車團，多路齊頭并進，同解放軍阻擊部隊在狹小的徐水、固城、容城小三角地帶發生激戰，形成對峙，這對解放軍是不利的。為了迫使南下的國民黨軍隊分散，解放軍采取誘敵西進，這時正在北平的蔣介石，以為解放軍兵力不足，即将敗退，急忙命令駐守石家莊的國民黨第三軍軍長羅曆戎率部北上，夾擊解放軍。野戰軍司令部獲悉這一情報後，當機立斷，以小部兵力在保定以北繼續阻擊，而将主力以強行軍速度兼程南下，一晝夜行軍二百多裡。二十日，突然将國民黨第三軍主力合圍于清風店地區。二十二日，全殲第三軍軍部、第七師另一個團，共一萬七千餘人，活捉軍長羅曆戎。捷報傳來，全軍振奮，朱德賦詩祝賀：南合村中曉月斜，頻呼救命望京華。
為援保定三軍滅，錯渡滹沱九月槎。
卸甲鹹雲歸故裡，離營從此不聞笳。
請看塞上深秋月，朗照邊區勝利花。
清風店大捷，是朱德到晉察冀解放區後的一次大殲滅戰。獲得這次大勝的條件是多方面的：第一，野戰軍領導人的指揮靈活機動，善于調動敵人，捕捉戰機，集中兵力作戰。第二，廣大指戰員不怕疲勞，不怕犧牲，赢得了圍殲敵人的時間。羅曆戎從新樂到清風店隻有九十華裡，解放軍從保定以北趕到清風店相距二百多華裡，但硬是靠一雙腳闆搶先趕到對手的前面。在保定以北，解放軍留下四個旅在平原地區頑強抗擊南下的國民黨軍隊十個旅的兵力，傷亡不小，但始終沒有讓他們越過保定南下，保證了主力在保定以南的清風店地區全殲羅曆戎部。第三，地方黨政軍民的有力支援。在短促時間内，冀中人民組成的民工隊伍達十萬人，擔架一萬一千副，牲口九千六百頭，大車三千四百輛。數以萬計的民兵，保護着軍用電線。地方武裝埋地雷，打冷槍，進行突然襲擊，使羅曆戎的部隊疲于應付，想快走也不可能，終于全軍覆沒。
回顧清風店大捷，人們自然會想到：如果沒有從上到下地普遍确定打大殲滅戰的指導思想，如果野戰軍沒有幾個月來在實踐中得到的鍛煉和切實的整理補充，如果沒有統一而有效的後勤供應以及人民群衆的充分發動，即使出現戰機也未必都能抓住，這次大殲滅戰是不可能出現的。這一切，正是朱德到晉察冀解放區以來一直強調并且親自精心指導所結出的豐碩成果。
對這一點，羅瑞卿在一篇回憶清風店戰役的文章中講得很清楚：“朱總司令對戰役的指導是非常具體的。為了使指揮方法适應打大殲滅戰的要求，他根據黨中央毛主席的決定，指示我們成立了前線指揮機構。他鼓勵我們一定要樹立打大殲滅戰的信心和決心，并且明确指出：善于調動敵人，集中兵力，是奪取戰役勝利的關鍵。他從戰略指導原則，戰役指導思想到具體指揮方法，用毛主席軍事思想武裝了我們的頭腦，為我們指明了勝利的方向。”
“清風店殲滅戰是我們貫徹毛主席運動戰思想的一個生動體現，也是實踐朱總司令關于學會調動敵人的指示的一個成功的嘗試。”(24)清風店戰役結束的當天（十月二十二日），聶榮臻、劉瀾濤等晉察冀軍區領導人立刻向中央軍委和中央工委提出“乘勝奪取石家莊”的意見。朱德完全同意。第二天他和劉少奇緻電中央軍委，建議批準聶榮臻的計劃。同一天他們複電聶榮臻等：“我們同意乘勝打石門。有可能打開。即不能打開，亦可能引起李文、袁樸(25)等南援，在石、保間可能尋求大規模的運動戰，對我有利。請你們預為準備各種補充。待軍委批準後，用全力來進行此戰役。
朱拟即去野司。”(26)中央軍委很快批準了攻打石家莊的計劃。朱德在二十五日趕到駐在河北省安國縣南關的晉察冀野戰軍司令部，同野戰軍領導人一起，進行了緊張的戰前動員和攻堅準備。
石家莊，又稱石門，是聯結平漢、正太、石德三條鐵路的樞紐，是華北的戰略要地。雖然在正太戰役以後它已陷于孤立，但仍象一個楔子，橫亘于晉察冀同晉冀魯豫兩大解放區之間。它的防務在日軍侵占時就修築得比較堅固，蔣介石派重兵進駐後又不斷加固，逐步形成局長六十華裡的外市溝、三十多華裡的内市溝和市内堅固建築群三道防線，碉堡達六千多個。它雖然沒有城牆，但深溝層層，暗堡林立，電網、鐵絲網交織，地雷密布，被稱為“地下城牆”。國民黨軍隊得意地宣稱：“石門是城下有城，憑工事可以堅守三年。”
朱德對攻打石家莊的有利條件和困難作了具體分析。特别是看準原來駐守石家莊的國民黨第三軍主力在清風店戰役中被殲後守軍兵力不足，軍心不穩的嚴重弱點，對攻克石家莊充滿了信心。他起草的給軍委的電報中說：“我們意見亦以打石門為有利。石門無城牆，守兵僅三團，周圍四十裡長的戰線，其主管官被俘(27)，内部動搖，情況亦易了解。乘勝進攻，有可能打開”(28)；同時，他對石家莊防務的堅固和攻堅的困難也有清醒的估計。他在戰前動員中，反複強調要作好充分準備，高度重視攻堅的戰術與技術，并且學會把軍事進攻同政治瓦解相結合，盡量減少自己的傷亡。
強行攻克國民黨軍隊堅固設防的大城市，在解放軍曆史上還是第一次。
朱德對炮兵、步兵、工兵（爆破）協同作戰極為重視。
他在十月二十七日淩晨從野戰軍司令部到達安國縣西北的西伯章村炮兵旅駐地，先聽取領導幹部彙報，然後深入到各個炮團實地視察。他雖然已年過六旬，仍邁着穩健的步伐，在坑窪不平的田野裡檢閱炮兵部隊。他走近大炮，看前看後，向指戰員提問：炮的性能、射程怎麼樣？有多重，如何挽馱？
彈藥準備得怎麼樣？檢閱完畢，他代表黨中央、中央軍委向大家表示慰問，并發表講話，他說：“咱們的炮兵有發展，東北部隊的炮多，炮兵有十幾個團，千把門炮了。
山東有一個炮兵縱隊，太行等地也有炮。你們也有一個旅了，很好。你們有前途，裝備好，還要繼續發展擴大，将來要準備打出去。”“炮兵很重要，為步兵開辟道路，可以減少傷亡。炮不打，口不開，打開缺口可以勝利向縱深推進，擴大戰果。”“在戰術上要注意，接近敵人要秘密，打炮時要猛，要突然，火力齊整集中，集中裡面還要再集中，還要注意運用不同地形實施射擊，不打則已，一打就打得猛，打得準，打得狠。步、炮協同好，勝仗不斷打。”(29)這一天上午，朱德又騎馬，又步行，連續到了六個村莊，視察了兩個團、兩個營和四個連隊，到下午兩點才返回旅部吃午飯。
當天下午，朱德又給炮兵旅團以上幹部傳達講解中央《解放戰争第二年的戰略方針》，講述全國的戰況：南面，劉鄧已率野戰軍打出外線，打過了黃河，這一行動震驚中外；北面，晉察冀軍民已把華北的國民黨軍隊（五十萬正規軍和二十萬雜牌部隊）壓縮在平、津、保、石家莊和張家口等幾個大、中城市内，敵軍處境被動，進退維谷，他說：“要打石家莊了。打下石家莊，可以學會打攻堅戰，學會打大城市，還可以把晉冀魯豫和晉察冀兩大解放區連成一片，在軍事上、政治上、經濟上意義都很大。”并且提醒大家：“石家莊敵人經營了多年，有堅固的工事，擺在你們面前的一個重要課題，就是陣地攻堅戰。炮兵對這個課題應該學得更好。要研究運用炮兵為步兵打開突破口，把敵人碉堡打掉，支援步兵向縱深發展。”(30)這一天，朱德在炮兵旅工作了十二個半小時，直到晚八點多才離去。
接着幾天，朱德還分别召集部分連、排、班幹部和戰士座談如何打石家莊，還找過俘虜兵了解敵方的情況。在他的提議下，十月三十日，野戰軍司令部由參謀長耿飚主持在安國召集炮兵、工兵幹部開會，集中研究如何打好陣地攻堅戰。朱德參加會議，同大家一起具體研究如何打低堡、暗堡，如何實施迫近作業和坑道爆破，如何運用炮兵火力炸平防禦溝，以及在巷戰中炮兵、工兵如何配合等問題。他仔細地聽大家發言，不時啟發大家多設想幾種情況，多研究幾種打法和戰術。最後他講了一段話：“這個會開得好，一是民主空氣好，一是求實精神好。石家莊是一個很好的課堂，大家要好好學習，在作戰部署上，主要進攻方向兵力火力要集中使用，大集中裡面有小集中。迫擊炮要能伴随步兵一起行動，山炮、野炮、榴彈炮，要組成火力隊，在主要進攻方向上支援突擊隊。”(31)十月三十一日，野戰軍司令部召開旅以上幹部會，宣布攻打石家莊的命令和部署，朱德到會作了兩個多小時的報告。他提出：這次戰役必須統一計劃，統一指揮；要加強組織紀律性，認真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要發揚軍事民主，加強黨委領導和黨支部的保證作用。他以嚴肅的神色凝視着大家，語氣很重地說：“今天到會的都是旅以上幹部，你們如何學會攻堅戰術，對這次作戰将起重要作用。要把石家莊當作一所難得的學校，從戰争中學習戰争。”他從挎包中拿出兩本書，一本是毛澤東寫的《中國革命戰争的戰略問題》，另一本是劉伯承翻譯的《諸兵種合同戰術》，要求大家好好學習這兩本書，并說：“馬上就要打石家莊了，對這樣堅固設防的城市，不講究戰術行嗎？《諸兵種合同戰術》關于進攻戰講了八條，你們要結合自己的經驗，看看講的有沒有道理。石家莊戰役打的是攻堅戰，要勇敢加技術。”(32)會後，野司把朱德一向提倡的“勇敢加技術”這個響亮的口号傳達到所屬各部隊，堅決貫徹執行。
為了确有把握地攻克石家莊，朱德同野戰軍領導共同拟定了周密的作戰計劃，決定以兩個主力縱隊、四個獨立旅組成攻城集團，以一個主力縱隊、一個獨立旅組成打援集團，配置于定縣、新樂縣之間阻擊援軍。為了能先期發現援軍動向，朱德指示野戰軍組成一支騎兵快速偵察支隊活動于保定附近。為了增強攻擊石家莊的火力，他下令從華東野戰軍調一個榴炮營來加強前線。為了隐蔽解放軍的主攻方向，他又下令察哈爾軍區部隊積極向平漢路北平、保定段出擊，箝制吸引平、保一帶的國民黨軍隊。
攻堅戰就要開始了，朱德仍留在野戰軍司令部。國民黨的飛機不斷地來轟炸，大家都為總司令的安全擔心。遠在陝北的毛澤東得知朱德到了前線，很不放心，緻電劉少奇說：朱總到楊得志、楊成武處幫助整訓一時期很好，但楊、楊舉行石門或他處作戰時，請勸朱總回工委，不要親臨最前線(33)。
楊得志回憶說：“我們幾次勸他到冀中軍區所在地河間縣去，他卻搖頭不肯。
他說：‘你們不都在這裡嗎？未必飛機就專來找我朱德’。我知道他是關心着戰役的發展情況，便說：‘你到河間，我們會随時向你報告的。’朱老總笑了。他幽默地說：‘野戰軍司令向總司令下了逐客令，沒得辦法，我隻好去找孫胡子（指冀中軍區司令員孫毅同志）了。’”(34)十一月一日，朱德離開安國，到達冀中軍區所在地河間縣。行前，他緻電聶榮臻、蕭克等，告訴他們：“我到此已去看過炮兵，召集炮兵、工兵幹部開過會，讨論攻石門技術問題。又召集旅以上幹部會議，共同決定了攻石門計劃，以陣地戰的進攻戰術為主要方法，有組織、有步驟地去進攻，用坑道作業接近堡壘，用炸藥爆破，加以炮擊，各個摧毀，采取穩打穩進的辦法。”
他要求晉察冀軍區為保障戰役的勝利，“物資必須準備充足，特别是炸藥、炮彈。”并準備好人員的補充(35)。
晉察冀軍區堅決貫徹朱德的指示，為打好石家莊戰役進行了緊張的準備，在不到十天的時間裡，組織調動了近十萬民兵、民工和萬餘副擔架、萬餘頭牲口、四千多輛大車的支前大軍，把八萬發各種炮彈、一百五十萬發各種槍彈、六萬餘斤炸藥、二十萬斤各種攻堅器材、二十四萬斤主副食品送到了前線。
石家莊戰役從十一月六日拂曉開始。
解放軍在炮兵掩護下，以爆破、突擊與政治攻勢相結合的方法，迅速掃除了石家莊的外圍據點。接着實施土工作業，把坑道挖到對方陣地前沿，以炸藥實行坑道爆破，為步兵開辟道路。炮兵部隊按照朱德關于“集中火力，集中裡面再集中”的指示，把迫擊炮以上火力都集中起來，編成炮兵群統一指揮，造成在主要地段短時間内的火力優勢，并組織一部分山炮、野炮抵近射擊，摧毀對方的人力點。戰士們高興地說：“我們的大炮上了刺刀，炸藥長了腿！”
正當戰鬥激烈地進行的時候，朱德在午夜打電話問楊得志：“仗打得怎麼佯呀？”楊得志簡要地報告了突破内、外市溝的好消息，朱德滿意地說：“打得好呀！祝賀你們。按你們的計劃打下去。告訴大家，後面的同志可是都望着你們哪！”(36)九日，朱德又打電話給楊得志，指示：（一）突破市内溝後，一定要猛推、深插、狠打，不讓敵人有半分鐘喘息；（二）充分做好打巷戰的準備；（三）全殲一切敵人，包括還鄉團在内(37)。朱德在電話中的鼓勵和指示，很快傳達到全軍，給大家巨大的鼓舞。當解放軍攻入市内、同守軍發生激烈巷戰時，朱德又打電話給楊成武詢問戰況，并囑咐他：“一定要注意城市政策，特别要保護好幾個大工廠。石家莊是我們占領的第一個大城市，要做出榜樣。我們軍事上要打勝仗，政策上也要打勝仗，”(38)經過六晝夜激戰，石家莊守軍兩萬五千餘人在十一月十二日全部被殲。
在解放戰争戰略反攻的形勢圖上，第一個在大城市插上紅旗的就是石家莊。戰役結束的第二天，朱德發來祝賀電：“僅經一周作戰，解放石門，殲滅守敵，這是很大的勝利，也是奪取大城市之創例，特嘉獎全軍。”(39)他還賦詩一首，題為《喜聞收複石門》：石門封鎖太行山，勇士掀開指顧間。
盡滅全師收重鎮，
不教胡馬返秦關。
攻堅戰術開新面，
久困人民動笑顔。
我黨英雄真輩出，
從茲不慮鬓毛斑。
十一月十八日，朱德來到束鹿縣東小莊村，參加由晉察冀野戰軍政治部召開的總結石家莊戰役經驗的座談會。他在會上強調：“必須極大地注意學習陣地攻擊戰術，這是我軍建軍以來經過三次革命戰争的新課題，它意味着中國革命戰争已經跨入一個新階段。打下石家莊，隻是上了第一課，而更大的課題、更艱巨的實踐還在後面。”(40)十一月下旬，朱德再次來到野戰軍，在晉縣侯城村召集參加攻打石家莊的五十多位指戰員，座談總結這次戰役的經驗教訓。參加座談會的，有野戰軍司令員楊得志等，更多的是來自戰鬥第一線的連長、連指導員、排長和班長。
座談會從二十八日至三十日開了三天，朱德親自口問手記，同大家切磋研讨，既總結攻堅戰鬥的具體經驗，又從政治思想上進行啟發教育。當時代替黃華（因去參加上改工作）擔任朱德秘書工作的何其芳回憶說：“彙報和談話都是在總司令住的一間普通大小的屋子裡進行，而且一個長炕占據了屋子的相當一部分面積，所以每次都是多則八九個人，少則五六個人來。總司令總是和藹地親切地面對他們坐着，注意地仔細地聽他們談。他們每批人彙報完了以後，總司令總是對他們講一段或長或短的話。這些情景、這些場面、這些講話，都異常感動人。”(41)三天座談會後，十二月一日上午，朱德在侯城村對晉察冀野戰軍團以上幹部做了長篇講話。他先講了形勢，指出：以前說是革命高潮的前夜，現在革命高潮已經來到了。我們南線反攻取得了大勝利。你們這裡也是空前勝利。
他說：打下石家莊的意義很大，使敵人失去了防守大城市的信心，并且把晉冀魯豫、晉察冀兩大解放區完全連接了起來。
他接着分析了打石家莊的經驗，主要是：有了充分的準備；動員工作做得好，在戰鬥中發揚民主；講究戰術，做到了勇敢加技術；利用政治瓦解，善于利用俘虜，等等。勇敢加技術，可以多消滅敵人，自己傷亡校他針對部隊進大城市後曾發生某些争繳獲、争功勞、秩序一度混亂等問題，諄諄告誡大家：凡是依靠黨的力量、群衆的力量，就能取得勝利。相反，個人英雄主義，一切聽我的，就不行。這次開展了立功運動，動員了群衆，但争功就要不得。人家的功，你争來有什麼用？功是誰的？是戰士和工人、農民的，領導人不經過他們，就一點功也沒有。中國的工人、農民在革命戰争中流了許多血，世界上曉得他們英勇，但不曉得那樣多的名字，那樣多的詳細的事迹，有時就記住了他們的領導人。比如我是總司令，有時把我當作他們的代表，把他們的功挂在我的名字上。如果我因此而誇功，那豈不可笑！
不經過工農群衆，哪裡來的功！凹吐珊苤匾?４蚩?順鞘校?苫竦畝?鳎?谝徊荒艽蚶茫?诙?匦牍楣??霾荒芄樗健Ｒ院蟠蟪鞘寫蛳呂匆院螅?桓鍪逼谀谟κ敵芯?鹿芾怼Ｒ幻娲蛘蹋?幻娼?⒓椅瘢?旅裰髦饕宓墓?乙?庋??⑵鹄礎！?42)十二月四日夜裡，朱德驅車來到硝煙還沒有散盡的石家莊。第二天一早，冒着大霧視察了這座剛剛解放的城市，特别是城市中的重要工廠。他參觀了煉焦廠、大興紗廠等，聽取了市領導人對石家莊工業和經濟等情況的彙報，并就彙報中提出的問題發表了意見。夜幕降臨後，他離開石家莊回到中央工委所在地西柏坡村。
十二月十日，朱德寫信給毛澤東主席轉中央，報告他到野司、冀中、再由石家莊回中央工委的經過及所見，肯定晉察冀部隊經過整頓，士氣旺盛，清風店戰役“開創了晉察冀殲滅戰的好例，接着再打石家莊，又得勝利”，“這幾個戰役中，學會了打運動戰、防禦戰、攻堅戰”。他在信中特别講到，這次在攻打石家莊的過程中，發揚了軍事民主，發動了士兵群衆，上下一緻，因而勝利地完成了戰鬥任務。報告中又談到：他在河間及石家莊聽取當地負責人的彙報後，感到工人待遇過高，已當面向工會負責人說明，這樣會使公私工廠大部關門，工人失業，實際上是一種“自殺政策”，這種作法，現已糾正(43)。
毛澤東讀了這封信後，十分重視，把信轉發給各中央局、野戰軍，并且強調指出：朱總司令這封信提出了兩個重要問題。第一個問題，是用民主讨論方式，發動士兵群衆，在作戰前，作戰中，作戰後讨論如何攻克敵陣，殲滅敵人，完成戰鬥任務。這種做法叫做軍事民主，而将訴苦運動、三查三整叫做政治民主與經濟民主。這些軍隊中的民主生活，有益無害，一切部隊均應實行。第二個問題，是工廠中商店中工人店員職員的生活條件不可過高。
我黨工商業政策的任務，是發展生産，繁榮經濟，公私兼顧，勞資兩利。如果黨不善于領導工人階級執行這一任務，而提出過高的勞動條件，緻使生産降低，經濟衰落，公私不能兼顧，勞資不能兩利，就是極大的失敗。這件事必須引起全黨注意，決不可隻看見眼前的片面的所謂勞動者福利，而忘記了工人階級的遠大利益。要立即改正黨内在此項問題上所存在的錯誤思想與錯誤政策。(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