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三次出擊平漢路
晉察冀軍區成立後，不斷發展中的八路軍主力部隊、遊擊隊以及各種抗日武裝，在人民群衆的支援下，到處襲擾敵人的鐵路、公路交通線和沿線據點，使日軍越來越感受到了來自側後的威脅。因此， 1937年11月24日，也就是聶榮臻率領軍區領導機關到達阜平的第六天，日軍就以兩萬之衆的兵力，沿平綏、平漢、正太、同蒲4條鐵路幹線，分8路圍攻剛成立的晉察冀軍區。日軍來勢洶洶，各地紛紛告急。
面對猖獗進犯的日本侵略軍，聶榮臻鎮定自若。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軍區新組建的部隊，除了一部分老的骨幹力量外，大多數還沒有作戰經驗，形勢是相當嚴峻的。11月23日，反圍攻作戰開始的前一天，聶榮臻給“毛朱彭任周”及各軍分區領導人的電文中，對敵情作出了如下判斷：因敵深入我境，後方聯絡線延長，八路軍不斷的襲擾，晉察冀義軍紛起，聲勢頗大，故敵有肅清聯絡線，鞏固後路之必要。因此敵人可能向我晉察冀區開始進攻，在東面首先占滿（城）、完（縣）、唐（縣）、曲（陽）、行（唐）、靈（壽）、平（山）等縣，逐我進山區，離平漢路。西面有進攻五台、盂縣，分為據點之企圖。這個敵情判斷完全正确。
聶榮臻抓住日軍地形生疏，有不少僞軍參戰，不敢貿然深入我腹地的弱點，把有基礎有經驗的部隊部署在機動位置上，相機打擊敵人，更多的則是以大量新組建的遊擊武裝對敵人進行伏擊、側擊、夜襲，使趾高氣揚的“大日本皇軍”疲憊至極、狼狽不堪。反敵圍攻曆時1個月。在一二○師、一二九師部分部隊的配合下，斃傷日僞軍2000餘人，敵被迫放棄晉察冀根據地邊緣地帶的幾座縣城，慘敗回巢。邊區部隊帶着大量戰利品，在父老兄弟姐妹們的歡呼聲中凱旋。阜平一位年逾古息銀須飄飄的老人興奮得接連飲下3大碗家釀的棗酒，琅聲大笑道：“聶司令員的部隊，全是天兵天将，沒有打不赢的仗??”聶榮臻本人對軍區成立後的首次反圍攻倒有一個實事求是、恰如其分的分析。美國記者哈裡森・福爾曼後來曾在延安采訪了聶榮臻，并忠實地記下了聶榮臻的一段談話：“在一開頭，我們對這樣犀利的裝備着現代武器如坦克、大炮及飛機的敵人，沒有作戰的經驗。”聶榮臻當他邁着大步，走上走下的時候這樣說。
“在他方面，日本人以前也從來沒有遇到一個像我們一樣精于遊擊戰術的敵人。為應付我們在他們後方的日在增強中的威脅，他們用了他們傳統的正面進擊，借用陸地與空間的轟炸，意欲占領我們已經占領的一個據點，開始移動軍隊，向我們進攻。當他們占領了這地方，他們認為戰争已告結束。不過我們隻是撤離這一據點，以便包抄過去，進襲他們的後方。幾乎時常是我們用切斷他們和他們的根據地的交通線來強迫他們退走。”
首次反圍攻作戰的勝利，極大地鼓舞了邊區軍民的鬥志。八路軍總部也來電贊揚：“晉察冀邊區遊擊戰發展勝利，威脅日寇後方，使日寇不得不改變占領太原後一直向風陵渡、軍渡進兵。現晉察冀遊擊戰已有很多成功，局部引起日作戰計劃變更，保衛了晉南、晉西，給友軍以休整機會。”①1938年1月31日，正是農曆大年初一。按照習慣，這一天大家互祝新① 1937年12月，八路軍總部對晉察冀工作的指示。
年，在晉察冀軍區司令部也顯得非常熱鬧。
這個春節，聶榮臻過得相當愉快：一是根據地的各項工作正在逐步走上正軌；二是接待（美國軍事觀察員）卡爾遜來訪獲得了成功，通過第一個進入根據地的外國人贊賞的目光，從另一個側面印證了敵後抗日根據地的創建和發展的方向是正确的；三是他的妻子張瑞華居然奇迹般地在除夕的前兩天從延安趕到阜平，與他過了個團圓年。如果說還有什麼美中不足的話，應該如張瑞華日後回憶時所說：“他又想起了丢失在上海找不回來的獨生女兒。
我也心疼，說有團圓，也有缺圓呵！他還替我惋惜，因為這次我從延安分配到晉察冀工作時，我把多年的重要紀念品和全部家當，都放在中央給的那匹騾子上，結果過封鎖線時誤入敵區，緊急撤退時騾子跑丢了，那些珍貴的紀念品也就全沒了。”
張瑞華是一位有高度自覺性的共産黨員，她知道聶榮臻重任在肩，所以僅在司令部住了兩天，就毅然告别了夫妻久别重逢後的溫馨生活，搬到她新的工作單位中共晉察冀省委組織部去住聶榮臻确實太忙。大年初一的晚上，大家都沉浸在節日的歡樂中，聶榮臻卻把唐延傑拉到一邊說：“讓他們熱鬧去吧，我們到作戰室研究一下出擊平漢路的計劃。”
原來， 29日晚上總部來了訓令，為配合國民黨軍的正面戰場，拖住津浦路沿線之敵不使其向南進攻，要晉察冀軍區在平漢路方面主動出擊。接到命令後雖然制定了初步作戰計劃，但聶榮臻心裡還是不踏實，于是他和唐延傑以及幾位作戰參謀又在作戰室裡度過了這個美好的夜晚。
聶榮臻提出，這次作戰，要由三分區唱主角，出動主力和遊擊部隊向保定至新樂段平漢路出擊；一、二、四分區則都選定适當目标，作鉗制性進攻。
按照聶榮臻的意圖，一個比較完善的作戰部署計劃，于2月3日同時上報總部和下達給了各軍分區。
為使作戰計劃得以順利實施，聶榮臻、唐延傑于2月6日率領司令部幾位參謀，深入到進攻重點地段完縣、唐縣地區，偵察敵情，直接指揮有關部隊的作戰行動。
2月9日夜，各軍分區按計劃出擊。第三軍分區在冀中人民自衛軍的配合下，很快攻占定縣、望都縣城以及清風店、方順橋等車站，并一度襲入保定、滿城城關。第四軍分區攻占新樂縣城，一度襲入井陉礦區。第一、第二軍分區也按計劃分别襲擊了渾源、忻口、原平、崞縣、代縣等城鎮日僞軍據點。以上作戰共斃傷日僞軍740多人，争取一部分僞軍反正，搗毀大批敵僞維持會，捕獲大批漢奸，繳獲武器彈藥一部，燒毀車站6個，破壞鐵路50多公裡，使平漢路一度中斷。冀中部隊攻克新鎮、霸縣、永清等城鎮，遊擊活動深入到大清河以北地區。
敵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暈頭轉向，驚恐不安。
對這次進攻戰鬥，朱德、彭德懷根據聶榮臻的報告，于2月11日緻電蔣介石，作了如下叙述：我陳漫遠（第三軍分區司令）指揮之支隊，一部向定州猛攻，與守敵三百餘人激戰三小時，敵不支退守縣府，利用房屋死守頑抗，我以洋油用水龍注射（即火燒），一時火勢猛烈，守敵與房屋同燼，至（九日）二十四時全城為我軍占領，灰（十日）晨三時許，正定方向援敵趕到，分乘汽車二十餘輛、裝甲車數輛，我預先有準備，戰約一小時被我全部擊潰，援敵傷亡百餘，繳獲步槍四十餘支，輕機關槍五挺??該支隊另一部攻擊清風店車站，守敵約百餘人固守車站堅固房，我将預帶之洋油用水龍注射，以數包手榴彈擲入，火勢猛烈，守敵大部與房屋化為灰燼，小部企圖突圍，被我擊斃，繳步槍十餘支。該支隊另一部攻擊望都，守敵百餘人依城頑抗，我軍奮不顧身蜂擁扒城，将該敵全部殲滅，繳步槍八十餘支，輕機關槍六挺??周建屏（第四軍分區司令）所率支隊，一部進攻新樂城，守敵約百餘人，據城頑抗，我軍數度沖鋒，始攀城而入，将守敵全部殲滅，其宣撫之日軍官十餘人被打死，敵之一排兵被我縱火燒死，計繳獲步槍八十餘支，輕機關槍六挺，戰馬二十餘匹??十日晨四時許，由正定方面來火車二列，滿載援軍，被我預伏部隊截獲，當即翻車一列，敵跌死跌傷不少，同時我以手榴彈猛烈投擲，大部被我解決??此役繳獲步槍一百餘支，輕機關槍十餘挺，子彈數十箱，其它軍用品不少，俘敵傷兵十餘人。敵之後列車遭我猛烈射擊，即未下車向南退回。①聶榮臻2月12日在給總部并北方局的報告中說：“平漢線日軍被我襲擊後，極為恐慌，被我破壞之鐵軌與電線，至今未動修。昨派往望都之偵察彙報，該城時起謠風，一日數驚，日兵守工事裡不敢出來。”
捷報傳出，總部朱、彭的賀電馬上就飛到了聶榮臻手中，緊接着，毛澤東的嘉勉電也到了：聶、楊、鄧、周、劉、陳、王①：你們九号晚英勇的模範的襲擊，九日晚給日寇以大的殺傷與威脅，占領許多要點，毀壞交通鐵路，奪取敵人武器辎重，這一偉大勝利，是有很大的戰略和政治意義。這一勝利，大大地配合東線友軍抗戰，大大地興奮了廣大的抗戰軍民，大大地打擊了敵人和漢奸，提高了你們的作戰信心與戰術。這一勝利是由于總司令部、軍區司令部正确領導，你們的機動果敢的指揮，和全體幹部戰士英勇參戰，和地方抗戰團體與民衆的幫助之下取得的。望你們繼續這一勝利的精神與經驗，再接再厲地為争取新的偉大的勝利而鬥争。我們已在盼望你們勝利的捷報，号召廣大軍民學習和發揚你們的精神與行動。争取抗戰的新的轉機與勝利。特此電賀。②晉察冀軍區首次出擊平漢路，使敵人大為震驚。日軍為了保護其後方和交通線的安全，由高碑店到石家莊調集兵力1.2萬餘人，在飛機配合下從3月4日起，沿平漢線分4路向阜平、涞源地區發動了報複性進攻。接到報告後，晉察冀軍區司令部立即召開了作戰會議。唐延傑扼要講解了易縣、滿城、完縣、唐縣、曲陽4路敵人進攻的情況。聶榮臻說：“這次敵人兵力集中，炮火猛烈，還有飛機、騎兵配合，我們正面硬拼是不行的，還得用遊擊戰對付。”大家都同意聶榮臻的決心。于是，不要與敵人硬拼，着重襲擊敵人側後及交通運輸線的命令傳向各個軍分區。
3月7日上午，一架敵機突然飛臨阜平上空。當哨兵鳴槍報警，人們紛紛往簡易的交通壕和防空洞跑的時候，敵機已經俯沖下來了。由于特務事先告密，所以敵機一來就對準軍區司令部和政治部的兩座院子狂轟濫炸。
敵機臨空時，聶榮臻不得不中斷了正在召開的作戰會議，在警衛班的護衛下，和參謀長、作戰科長等人沖向司令部後院的交通壕和防空洞。那兒最大的一個洞，是警衛班特地為聶榮臻等軍區領導人挖的。
① 1938年2月11日，朱德、彭德懷緻周恩來、葉劍英轉蔣介石電。
①即聶榮臻、楊成武、鄧華、周建屏、劉道生、陳漫遠、王平。
②見北京軍區曆史檔案第9冊，第3頁。
幸虧聶榮臻有先見之明，一到阜平就通知機關、部隊趕挖防空洞和交通壕，否則這回空襲恐怕要傷亡慘重了。但是，機關和直屬隊還是犧牲了幾位忠于職守的人員。這是軍區成立以來機關第一次遭受損失，聶榮臻心情十分沉痛。
3月8日淩晨，偵察員報告：日軍已經到了距阜平20多裡外的王快鎮，有數千人，還有騎兵配合，正向阜平撲來。聶榮臻和幾位負責人稍作研究，即令軍區機關和邊區政府乘當時天還未亮，火速向五台方向轉移。當天，他們強行軍到了龍泉關，第二天便回到軍區的誕生地五台山。軍區司令部的新址選在五台山南坡下的金剛庫。
這次在阜平地區的反擊戰隻進行了7天。按照聶榮臻原定的部署，待敵深入後，軍區各支隊及遊擊隊在敵之側後及交通線上猛烈襲擊。敵後方損失頗重，首尾不能兼顧，極感恐慌，遂于10日開始撤退。退卻中因受八路軍襲擊，不敢稍停，行動慎重，極力奪占路旁高地，并在重要村莊構築工事，隊伍分三四路跑步退卻，恐中埋伏，後面的掩護隊更是不斷盲目射擊為自己壯膽。敵人讓汽車守候在曲陽、完縣、唐縣各地，退卻部隊一到，立即登車馳奔。阜平之敵亦于10日夜間慌忙退卻60公裡，登車後複以騎兵掩護而去。
八路軍繳獲手榴彈、子彈數十箱。
4月下旬，大批日軍再次沿津浦路南下，會攻徐州。聶榮臻得知平漢路北段各點的日軍向北平集中，估計也是為了轉向津浦路，去參加徐州之戰的。
為鉗制日軍，支援國民黨軍正面戰場，他作出了第二次破擊平漢路北段的部署：令第一軍分區部隊破襲保定以北平漢路；第三軍分區部隊襲擊保定，破壞保定以南鐵路；冀中部隊和各地方部隊配合這次破襲行動。自4月28日至5月14日，各部隊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連續破壞鐵路170多裡，使平漢線3天不能通車。攻占涞水的部隊沿平漢線向北推進，争取了2400多名僞軍反正，擴大了八路軍在這一地區的影響。進攻保定的部隊，兩次夜襲，一度攻入保定南關，引起日軍恐慌。聶榮臻對這次行動是滿意的，在總結此役時說：“緻令敵人不得不以大的兵力增援到保定、定縣、石家莊一帶，以維持其交通，我則達到了鉗制大量敵軍之目的。”①兩個月以後，抗戰一周年紀念日到了。早在6月20日，根據總部關于紀念抗戰一周年，向敵進攻與示威的命令，聶榮臻發布了《電令軍區各部向敵進攻的部署》。部署規定：第一、第二軍分區在一二○師一部配合下破擊平綏路，以第五支隊逼近北平，襲擊平西；第三軍分區與冀中部隊配合“破壞新樂至保定之交通外，主要的是向保定之敵進攻”；以第四軍分區為主破擊正太路。按照部署，晉察冀軍區各部于7月6日深夜至8日，采取了協調一緻的突然襲擊行動。
聶榮臻指揮作戰有個信條，就是一旦下了決心，就決不動搖，但同時又放手讓下屬各級指揮員，按前線實際情況，機斷行事。因此“七・七”這一天，盡管前方戰況激烈，彈火紛飛，他卻泰然地在軍區司令部所在地金剛庫，出席了在古佛寺召開的“邊區各界紀念抗戰一周年暨追悼陣亡将士大會”。
正當他在台上講話，号召向陣亡将士學習，将抗戰進行到底之時，突然下起了雨， 2000多人的會場頓時有些混亂，坐在兩邊的自衛隊員、婦救會員和兒童團員們紛紛跑到場邊上的房屋裡避雨，隻有坐在正中的部隊巋然不動。
①《聶榮臻軍事文遜，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7月第1版，第70頁。
聶榮臻原來站在搭着席子和篷布的台上，是淋不到雨的，此時他幹脆跳到台下，并且将軍帽扯下來抓在手裡，在雨中繼續發表慷慨激昂、振奮人心的演講。于是，避雨的人們陸續又走回會場，“誓死抗戰到底”的口号聲此起彼伏，夏日的豪雨也成了誓師抗日的鼓點。
7月7日、8日兩天，軍區司令部作戰室電話鈴聲不斷，捷報頻傳。第一、第二軍分區報告：7日淩晨3時，第五支隊按計劃突然襲擊了北平西北郊的石景山發電廠，用手榴彈和炸藥炸毀了石景山發電廠的兩座大鍋爐和一個火車頭，使北平城内斷電，一片漆黑，日軍緊閉四門不敢出戰，直到天亮才派兵出城，我軍與之激戰，又殲敵不少；一部攻入北水泉敵堅固堡壘，激戰至天明始退出戰鬥；一部占領桃花堡；一部在廣靈、西合營、暖泉一線與敵激戰，擊毀汽車10餘輛，繳獲極多；一部在九宮口等地與敵步、炮兵激戰，将敵擊潰。
平漢線方面，八路軍襲擊易縣縣城并占領大部，兩天後方退至城外，破壞了附近的鐵路線，繳獲極多。另一路襲擊保定，将南、北兩關占領。保定至定縣間的一段鐵路被拆毀，敵軍車一列出軌，車頭被炸毀。徐水、滿城也遭到八路軍襲擊， 90多名僞軍連同他們的大隊長，一齊被俘。
正太線方面，八路軍一部曾襲占平山縣城北門。一部在正定附近誘敵出城，予以伏擊，敵慘敗而歸。八路軍一部還攻入新樂及長壽車站。
3天中，來自四面八方的捷報，使聶榮臻感到振奮。唐延傑向他報告，這次出擊，共殲敵1400多人，俘僞軍130多人，繳獲各種槍300餘支（挺），還有大量的軍需物品。聶榮臻高興地說，看來這次我們取得了預定的結果。
晉察冀軍區三次大規模出擊平漢、平綏等敵後交通線，以及宋鄧縱隊挺進冀東，使日軍感到極大的威脅。北平敵僞《正報》在10月16日的通訊中這樣寫道：“數月來中國共産匪軍，即所謂朱德麾下之第八路軍，乘日軍大舉圍攻武漢之際，肆意猖獗于晉北、察南、冀東諸地??惟查彼等匪軍之總巢穴，乃在山西省北部高峰之五台山附近，上述各地皆屬支蔓。不圖近日益居心不逞，意圖擾亂内長城線，威脅京師，日軍坐視不忍，遂決心分兵圍剿，開始犁庭掃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