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豫王一看到她, 便大步上前,語氣極為緊張道:“你沒事吧?母後可有為難你?”
馮堇搖了搖頭:“太後娘娘隻是傳我問幾句話,問完了便放我回來了。”
無論她和豫王将來會如何, 馮堇都不希望因為她, 而影響他們母子之間的關系。
紀煊不大相信, 母後近來脾氣愈發怪異, 連他進宮求見,十次裡最多也隻見他兩三次,還總是說不了幾句話便趕他走。
怎麼今日偏偏召了阿堇觐見?定是他和阿堇的事沒瞞住,叫母後知道了。
以母後的脾性,定然不會允許他對一名小官庶女用情, 為了絕掉他這份心思, 難保母後會對阿堇做出什麼過分之舉。
可看阿堇的樣子,的确不像是被責罰過。
“母後問了你什麼?”紀煊于是問道。
“太後娘娘是關心神音寺的修建進度, 才召我去問了幾句。”馮堇随口謅道。
紀煊聞言皺了皺眉, 母後怎麼會突然關心起了神音寺修建之事?又為何不直接來問他?畢竟神音寺是由他來負責督建的。
難道母後是打算借神音寺修建之事來拉攏國師?所以才繞過他去問阿堇?阿堇是長明宮的女官,母後若想拉攏國師,禮待阿堇也不足為奇。
隻是,近來母後再未提過皇位之事,他還以為她已經打消了這份心思, 沒想到,母後依舊沒放棄這份野心。
紀煊一顆心忍不住沉了沉, 隻能等有機會再好好勸勸母後了。
馮堇并不知道自己随口編的一句謊話竟引起了豫王如此多的猜疑, 宮中耳目衆多, 她不宜和豫王多說話, 當即行禮告辭。
正準備繞過豫王回長明宮時, 豫王卻突然攔住了她。
“為何今日母後傳召, 你甯願向國師求救,也不向我求救?連國師都知道派人通知我去救你。”紀煊站在她面前,提出疑問。
若非他剛好在工部,而國師又派人通知了他,他恐怕還不知道她被母後召了過去。母後若是責罰她,他也來不及去救她。
馮堇恍然,難怪她求助的是國師,來的卻是豫王。
“時間緊急,我又不知殿下在何處,隻能向國師求助。”馮堇解釋了句。
其實哪怕豫王當時就在宮裡,她也未必會派人去找他,因為她不想豫王因為她和太後有任何不睦。
紀煊擰了擰眉,之前因為他的堅持,千機閣在宮裡沒有設探子。阿堇如今在宮裡,一旦出了什麼事,他就鞭長莫及,看來,得改變一下想法了。
“其實,即便你知道我在何處,也不會派人向我求助吧。”紀煊語氣有些受傷,“你打心底就沒有真正相信過我,對嗎?”
馮堇先是驚訝他怎麼會猜到她的心思,聽到後面那句她才明白,他誤會了。
見他像一隻折斷了翅膀的小鳥自艾自憐,馮堇心裡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本該是翺翔展翅的雄鷹,卻因為和她的這段糾葛将自己降到了塵埃,每日都患得患失自怨自艾。
她突然理解了太後今日的威逼之舉,若她是太後,恐怕會做得比太後更過分些。
“殿下屢次救我,若我真的遇到危險,或是什麼過不了的難關,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殿下您。”馮堇難得柔下聲音,又解釋道:“今日是因為太後娘娘傳召,我不希望你與太後有絲毫不愉,才沒有派人向殿下求助。”
不說清楚,恐怕這根刺會一直在他心裡。
紀煊黯淡的眸子重又亮了起來,她肯與他說這番話,是不是代表他還有希望?
“為免引起誤會,以後殿下在宮裡,還是盡量離下官遠些。”馮堇叮囑了一句。
紀煊一顆心又涼了半截,也罷,時日還長,他有耐心,慢慢感化她。
馮堇回到長明宮,見到國師,不免好奇:“國師為何會派人給豫王報信?”
“聽聞太後若是發脾氣要罰人,連聖上都阻止不了。豫王是太後親子,太後若要為難你,豫王出面最有用。”國師淡聲道。
馮堇聽完松了口氣,她還以為國師看出她和豫王的關系,故意給豫王報信撮合他們,吓得她以為國師除了醉酒後會載歌載舞,還有愛當媒婆的毛病。
想到豫王在她面前的卑微,馮堇心裡其實很糾結。
她希望豫王能活得潇灑些,但那樣她就得給豫王明确的回應,否則,他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患得患失。
可她現在對豫王情愫不明,也沒有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嫁給豫王,畢竟,她覺得現在這樣當女官的日子十分充實,也算逍遙自在,實在不想放棄這份官職。
自己想不清楚,馮堇便決定求助于國師,她斟酌了下,問:“國師,若有人受了重傷,十分需要我的幫助,但幫助他會讓我自己付出許多代價,您覺得,我該幫他嗎?”
國師忖了下,道:“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救不救全看你自己心意。”
“下官正是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才征詢國師您的建議。”馮堇苦惱道。
“你隻需問自己,救與不救,事後哪一種選擇會令你更後悔。”國師說。
馮堇聽了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法子。
“近來在山中勞累,你可以回家休息兩日,待想明白了,再回來。”國師道。
馮堇的确許久沒回去過了,當即謝過國師,收拾行囊出宮去了。
剛回到馮府,馮興倫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叫到書房,旁敲側擊地讓她幫忙在國師面前說說他的好話。國師是聖上面前的紅人,隻要國師能在聖上面前提他一嘴,他便升官有望了。
馮堇隻覺可笑,從前馮興倫是從不會讓她踏進他的書房的,不僅因為她是庶女,還因為覺得她晦氣。
如今見她在國師跟前侍奉,卻又厚着臉皮舔了上來,當真是厚顔無恥!
“父親見諒,國師是方外之人,從不過問紅塵俗事,請恕女兒不能從命!”馮堇冷聲道。
馮興倫當即發火大罵:“你說什麼?你這個不孝女,讓你幫着遞兩句話都推三阻四,老子真是白養你十幾年了……”
“望父親知,女兒自幼是在紫雲庵長大的,父親并沒有養女兒十幾年。”馮堇面無表情地糾正了一句,見馮興倫罵聲截然而止,臉色憋得通紅,她沒再多說,直接轉身離開了。
剛走出書房沒多久,就聽到身後傳來噼裡啪啦的砸東西聲,她假裝沒聽到,去三哥院裡同三哥三嫂一同用了晚膳。
得知玉佛鋪因為她被國師欽點為女官的關系,再次水漲船高,日進鬥金時,馮堇再三提醒三哥,要低調一些,以免太招人眼,更不能打着國師的名号來斂财。
“七妹,你就放心吧,你三哥我是什麼人?哪兒能幹出那種事讓你為難,放心吧,我都有分寸。倒是你,進宮這麼久,可還習慣?”馮昌桦關心道。
“國師待人寬厚,我在宮中一切都好。”馮堇答。
“那就好,我跟你嫂子,都怕你孤身一人在宮裡受欺負呢。你嫂子因為擔心你,懷着孕夜裡都睡不安生呢!”馮昌桦笑道。
馮堇怔了下,随即驚喜道:“三嫂有了身孕?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也沒給我遞個信兒?”
“上個月剛查出來,本來想着過段時間胎坐穩了再給你遞信,沒想到你今天突然就回來了。”孟星笛笑着說。
馮堇看了眼三嫂的肚子,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那個沒能出世的孩子,重生以來,她一直刻意忘卻這件事,因為隻要一想起,她便會覺得疼痛至極,甚至難以呼吸。
她按了按發悶的胸口,暫時将孩子的事忘到腦後,從腰間解下一枚菩薩玉佩遞給三嫂,說:“這是我閑暇時親手刻的,還特意讓國師念經加持過,希望能保佑三嫂母子平安。”
“竟是國師念經加持過的?那我就替你未來的侄女謝過你了。”孟星笛高興地接過菩薩玉佩。
馮堇訝異:“怎麼這麼早就知道是侄女了?”
“出嫁前我娘找人給我算過,說我會先産女後産男,湊成一個好字。”孟星笛笑着解釋。
馮堇雖不信這個,卻也笑着恭賀了幾句,又說了會兒閑話,便告辭了。
剛回到無塵院,五姐卻來做客了。
她拉着她問了半天國師的事,馮堇隻挑能說的說了些。
“對了,聽說你們前幾日在山裡時,有幾名花魁險些冒犯了國師,可有此事?”馮蘅好奇地問。
馮堇心下無奈,沒想到這件事還是傳了出去,看來國師的清名多少有些受損了。
“确有此事。”馮堇答。
“可那幾名花魁怎麼會出現在山裡?”馮蘅不解。
馮堇聞言沉默了下,她該說是豫王為了試探國師才高價召的,還是說豫王為了睡懶覺才出了這麼個馊主意?
想了想,馮堇還是決定給豫王潑一盆污水:“其實是豫王山中無聊,才召了幾名花魁過去陪他。但那幾名花魁見國師絕色,竟意圖不軌,幸好沒有釀成大錯,國師已經罰了她們在山裡幫工贖罪。”
馮蘅驚了下:“豫王,豫王他不是不舉嗎?怎麼還能召花魁相伴?”
馮堇心下歎了口氣,果然一個謊言要用另一個謊言去圓。
“許是有别的玩法吧。”馮堇說了句。
見馮蘅一臉懂了的惡心表情,馮堇不得不在心下給豫王道了聲歉,他在馮蘅心裡這形象,經此之後,怕是愈發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