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見豫王托着那塊煙紫玉朝她走過來, 馮堇連忙後退兩步,警惕道:“殿下又在玩什麼把戲?”
紀煊腳步一滞,她的警惕和戒備像是一柄利刃, 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扯起嘴角, 讨好道:“我隻是想告訴你, 你在我心裡,不是什麼頑石,而是稀世美玉無價珍寶,是踏着七色飛虹出現在我面前的九天玄女,從前是我沒有好好珍惜你, 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七色飛虹?難怪他弄出這七種不同顔色的玉石來, 隻是,什麼稀世美玉無價珍寶九天玄女, 她此刻聽着, 都隻覺得諷刺。
“是嗎?我若是九天玄女,那殿下又是什麼?”馮堇問。
紀煊默了下,彎腰從地上撚起幾粒塵土,道:“我是這地上塵土,日夜盼着玄女的降臨。”
不知為何, 他越這樣放低姿态,她就越是來氣, 馮堇當即冷笑道:“巧了, 我法号無塵, 殿下若是塵土, 就請離我遠些。”
說完, 她轉身就走, 誰知他猛地蹿到她身前,攔住她的去路。
“阿堇,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未必會信,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紀煊目露哀求道。
“讓開!”馮堇冷聲道。
“阿堇,我真的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你就給我一柱香,不,半柱香的時間就夠了……”紀煊急切道。
馮堇見他不肯讓路,還糾纏不休,一時心下惱火,從腰間香囊裡摸出那瓶癢癢粉,擡手就灑在了他身上,然後拉着珍兒迅速後退。
紀煊怔了下,不知道她在他身上灑了什麼,不過很快,他發覺自己脖間有些癢,他擡手抓了抓,卻越抓越癢,緊接着,渾身都癢了起來。
馮堇趁着紀煊撓癢時,連忙帶着珍兒繞過他,準備盡快下山去。
誰知,沒走兩步,就聽到身後紀煊喊道:“阿堇,你之前答應我,許我在你三哥成婚後上門提親,可還作數?”
馮堇回過身,見紀煊表情十分痛苦,就知道那癢癢粉有多厲害了。
都這種時候了,竟還惦記着提親的事?
馮堇心下好笑,回了一句“自是做不得數”,便匆匆下山了。
一路乘馬車回城,馮堇想了想,沒有直接回馮府,而是去了蘇氏珠寶行。
今日豫王提醒了她,若她不吃軟的,他完全可以來硬的,直接上門提親。以父親的秉性,哪怕豫王是要納她為妾,他也會巴巴地把她送到豫王府去。
且,若豫王時常來糾纏她,她還能次次撒他癢癢粉不成?
想來想去,為今之計,隻有盡快把自己嫁出去。
而她認識的,品行端正,願意娶她的,她又信得過的,恐怕隻有蘇佑安。
雖然蘇家是商戶,可她如今不圖榮華富貴,小富即安便可,不然也不會撺掇三哥開玉佛鋪經商。
到了蘇氏,找到蘇佑安,兩人來到内室,為着避嫌,門照例是敞着的。
“不知馮七小姐今日來此,有何吩咐?”蘇佑安緊張地問,自上次他向她表白後,她便再也沒有來過,他還以為,她再也不會來了。
“蘇少東家,我今日來,是想問問你,你可還願娶我?”馮堇直言道。
蘇佑安先是愣了下,随即狂喜道:“願意,我當然願意。七小姐當真願意嫁我?”
“蘇少東家先别急,如果我告訴你,如果娶了我,很可能會得罪一位權貴,甚至引來殺身之禍,更甚者,可能會牽連家人,這樣,蘇少東家還願意娶我嗎?”馮堇問。
蘇佑安怔了怔,權貴?難道是豫王?上次他便隐隐看出來,她和那位豫王,關系不簡單。想起豫王的那些惡名,他猶豫了。
如果隻有他自己,他可以為她付出一切。可他還有父母親人,他不能拿家人來冒險。
“我,”蘇佑安張了張嘴,到底羞愧地低下了頭:“抱歉,我做不到……”
“蘇兄做不到,我卻無妨。”楊柏軒突然闖了進來,興奮地看着馮堇,毛遂自薦道:“豐賢弟,哦不,馮小姐,蘇兄有父母親人,我卻是孤家寡人一個,我不害怕什麼權貴,更不怕什麼殺身之禍。你,要不要考慮考慮我?”
馮堇打量了楊柏軒兩眼,見他面色誠懇,不似作假,不由有些疑惑,若他當真是這種不懼權貴之人,前世又為何會失約呢?還是說,前世之事另有隐情?
她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畢竟眼下,她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太好了,那我該何時上門提親?聘禮幾何?要做何準備?”楊柏軒激動地問。
“楊兄先别急,先随我去一個地方。”馮堇說完,帶着楊柏軒,一路前往成國公府。
楊柏軒如今隻是個窮秀才,貿然上門提親,馮興倫絕不會答應。
隻有求薛夫人從中做保說和,方有幾分可能。
到了成國公府,馮堇讓楊柏軒在府外稍候,自己先進去拜訪了薛夫人,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薛夫人先是驚訝,随即道:“能讓七娘看中的,必不會差。”
說完便讓人将楊柏軒請了進來,一番考察後,發現這個楊秀才雖然其貌不揚,但富有才華,性子也正直憨厚,最難得的是,他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書呆子。
因而,雖然覺得他家世差了些,薛夫人還是點頭同意幫這個忙了。
馮堇再三感謝後,和楊柏軒一起告辭離開。出了成國公府,楊柏軒回去準備提親事宜,馮堇則乘車回了馮府。
馮堇離開後,得了消息的薛華斌立馬趕往豫王府,給豫王通風報信。
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前些天豫王和那馮七娘還好好的,那日在宣平候府,兩人還私會了。怎麼短短兩天時間,就又鬧掰了。不僅鬧掰了,馮七娘還飛快地跟楊柏軒這個窮秀才好上了,擇日就要上門提親?
到了豫王府,隻見豫王端坐在椅子上,脖子上胳膊上都有紅色的撓痕,旁邊大夫正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
薛華斌大驚:“殿下這是被哪個小野貓給撓了?”
紀煊聞言掃了他一記冷眼,什麼小野貓?他這都是自己撓的。他怎麼也沒想到,阿堇竟會随身帶着癢癢粉!哪怕他強行忍耐,回府第一時間沐浴更衣泡了藥湯,身上也還是撓了好些印子出來。
其它地方還好,脖間的撓痕卻是不好遮掩,得盡快恢複好才是。否則,連門都不好出了。
薛華斌自顧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搖開折扇扇了扇,慨歎道:“虧我急匆匆地趕來給你報信,還以為是我那幹妹妹先給你戴了綠帽,沒想到,殿下也已經有了小野貓。罷了罷了,怪我多事了。”
“等等,什麼綠帽?”紀煊神色陡然變冷。
“也沒什麼,就是我那幹妹妹,方才帶着那個姓楊的窮秀才來成國公府,請我娘幫着做媒說和,幫那個楊秀才上門提……”
薛華斌還沒說完,就聽見砰的一聲,隻見豫王一巴掌拍在旁邊的桌子上,好好的黃花梨木桌子一下子被拍了個粉碎,他的手心卻開始滴血。得,大夫又得多處理一個傷口了。
“殿下何必如此動怒?您都有小野貓了,我那幹妹妹另尋新歡也很正常啊。”薛華斌不解道。
紀煊忍無可忍,冷聲道:“本王這是被人撒了癢癢粉!”
“什麼?”薛華斌驚得站了起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您下毒?”
紀煊薄唇緊抿,沒有說話。
薛華斌轉念一想便明白了,能近豫王的身,敢給他撒癢癢粉,還讓他甘于吃癟的,怕是隻有他那位幹妹妹了。
“哈哈哈哈……”薛華斌頓時笑得前仰後合起來,“我那位幹妹妹可真是個人才啊,哈哈哈……”
“笑夠了嗎?”紀煊冷眼看着他,斥道:“笑夠了就滾出去!”
薛華斌見豫王臉色十分難看,連忙收了笑,提議道:“要不,我幫您把那個楊秀才套麻袋揍一頓?”
“這件事不用你插手!”紀煊搖頭道,他很清楚,她是為了與他徹底決裂,才這麼快就要另嫁他人。不是楊柏軒,也會是别的男人。
薛華斌滿心不解:“前日在宣平侯府不還好好的麼?怎麼這麼快就鬧掰了?殿下到底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七娘妹妹的事?”
紀煊回想起前世對阿堇的種種傷害,還有重生後對她的諸多隐瞞,想到她發現後與他決裂時的毅然,一時心如刀絞。
“太多了。”他閉上眼睛道。
薛華斌從豫王府離開後,苦思冥想,都想不出豫王到底怎麼對不起馮堇了。總不能是獸性大發把她給強了吧?豫王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不管是什麼原因,薛華斌覺得自己作為好兄弟,還是不能看着豫王這樣功虧一篑,前面九十九步都過來了,臨了最後一步反倒讓個窮秀才給截了胡了,這事兒連他都忍不了,何況豫王?
想來想去,薛華斌還是決定讓華裳去馮府試探一二,她們師姐妹關系好,應該能問出點什麼來。
馮府,無塵院。
珍兒見小姐一回來就淨手開始刻玉,她旁觀了下,見小姐下刀依舊穩準狠,不由滿心欽佩,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事,小姐居然還能心平氣和地刻玉,實在是太厲害了。
她不知道,馮堇就是因為心緒不甯,才要靠刻玉來靜心凝神。
腦海裡不斷浮現出他今生溫煦風雅和前世暴戾霸道的兩副模樣,若非親眼看到了那幅畫,她怎麼也想象不到他們會是同一個人。
騙子!她心下恨得咬牙切齒,這麼會演戲,怎麼不幹脆扮上妝上台唱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