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馮堇想了想, 說:“都挺好的,我三哥跟孟博士家的千金定了親,過兩個月就成親。我大哥那邊, 隻等未來大嫂明年過了孝期, 就把她迎過門。”
一說完, 就見婉柔臉色白了白, 婉柔是個聰明人,自然聽出來了她話裡的暗示之意。
果然,蘇婉柔扯起嘴角勉強笑了笑:“那要恭喜你了,馬上就要有兩個好嫂嫂了。”
馮堇點到為止,轉而跟她聊起一些别的趣事來, 聊起自己那兩場失敗的相看時, 蘇婉柔先是安慰了她兩句,接着猶豫了下, 小聲道:“那位楊秀才, 來蘇氏找過你好些次,還想從我哥那兒打聽你的住處。不過我哥口風緊,任他怎麼問都隻說不知道。”
“他來蘇氏找我做甚?”馮堇問。
“說是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想約你一起喝酒。”蘇婉柔道。
馮堇想到前世楊柏軒的背叛,道:“喝酒就算了。他以後若是再來蘇氏找我, 你就讓你哥說我搬去外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回來。”
她現在有薛夫人這杆大旗, 不用偷偷摸摸地出門, 也不必再女扮男裝了。所以豐敬這個名字, 她短時間内應該不會再用了。
蘇婉柔聽她這麼說, 便明白了楊柏軒不再是她未來夫婿的人選, 雖覺得可惜, 但還是點頭應道:“好,我回頭跟我哥說一聲。”
“要跟我說什麼?”伴随着清朗的聲音,蘇佑安推門進來,先向馮堇揖了一禮。
馮堇回了一禮,道:“是想請蘇少東家幫忙,下次楊秀才若是再來找我,你就跟他說我搬去外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另外,千萬不能讓他知道我是女子。”
蘇佑安雖有些訝異,但還是點頭應了:“馮小姐放心,在下一定保密,不會在楊兄面前透露半分。”
“那就多謝蘇少東家了。”馮堇說完。
“區區小事,何必言謝?”蘇佑安說完,目光掃到桌上的長木盒,見盒上刻着鶴鳴二字,不免好奇道:“這盒中裝的,可是那把叫‘鶴鳴’的名琴?”
馮堇記起來蘇佑安也通音律,跟三哥也算是琴友了,便将盒子打開,露出裡面的那把古琴,笑道:“确實是鶴鳴,我買來是想送給我三哥當新婚賀禮的。蘇少東家也善音律,不如幫我品鑒品鑒?”
蘇佑安看着盒中的古琴,眼裡滿是驚豔,卻還是推拒道:“在下一介商人,就不上手品鑒了,免得在下身上的銅臭味玷污了這把名琴。”
馮堇見他太過自謙,便直接取出琴遞給他,說:“愛琴之人,哪裡有貴賤之分呢?蘇少東家這般自貶,才是真的辱沒了這把琴。”
蘇佑安猶豫了下,還是接過琴,放到桌上,先是撥了撥弦試了下音色,歎了句“好琴”,接着,情不自禁地彈了起來。
馮堇聽出他彈的是比較常見的春風曲,隻不過,本該春意盎然勃勃生機的春風曲竟被他彈出一種傷春悲秋之感。
馮堇不免有些訝異,這蘇少東家向來樂觀開朗笑面迎人,年紀輕輕就接手了蘇氏珠寶行,且經營得十分出色,正該是春風得意之時,怎麼反而多愁善感起來?
正疑惑時,門外突然傳來楊柏軒的聲音:“蘇兄,聽到這琴聲就知道是你了。掌櫃的還騙我說你不在店裡……”
馮堇還沒來得及躲到屏風後,楊柏軒一隻腳就邁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臉着急的掌櫃。
楊柏軒進門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馮堇,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蘇佑安之前被楊柏軒追問得煩不勝煩,卻不好當面說什麼,隻交待了掌櫃的下次楊柏軒再來就說他不在,可沒想到,今日會這麼巧,竟恰巧讓楊柏軒撞見了馮七娘。
沒辦法,蘇佑安隻好擺了擺手讓掌櫃退下,準備編個說辭先将楊柏軒蒙混過去。
誰知,還沒等他開口,楊柏軒就三兩步走到馮堇跟前,激動道:“豐賢弟,終于又見到你了!不過你今日怎麼穿着女裝?還别說,你穿女裝還挺漂亮的!”
蘇佑安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他實在沒想到,楊柏軒這樣才華橫溢之人,竟然是個愣子。
馮堇卻知道,楊柏軒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個聰明人,等回過頭來細一想便會想明白。
與其繼續欺騙他,等他事後反應過來,還不如現在跟他說清楚。
馮堇于是開口道:“楊兄,你誤會了,我并非男扮女裝。”
楊柏軒聽她這麼一說,再仔細打量了下她,瞬間明白過來:“這麼說,你以前都是女扮男裝了?”
馮堇點點頭,抱歉道:“之前不得已,才不得不以男裝示人,豐敬也是化名,我本姓馮,名堇。瞞騙楊兄這麼久,多有得罪,望楊兄見諒!”
楊柏軒倏地臉紅了,拱手道:“之前不知豐賢弟,哦不,馮小姐是女子,是愚兄多有得罪才是。”
馮堇見他沒有生氣,便放下心來,楊柏軒将來前途不可限量,她并不想與他交惡。
誰知,楊柏軒話風一轉,突然問道:“不知馮小姐可有婚配?若沒有,可否告知門庭,容愚兄改日上門提親?”
此話一出,蘇佑安和蘇婉柔臉色都變了變,馮堇亦是大為驚訝。
自從重生回來,她隻同楊柏軒見過兩次面,也盡量保持了距離,而在那之前,她和楊柏軒一直是兄弟相稱,他怎會突然說出這番話來?
楊柏軒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些突然,卻還是紅着臉解釋道:“其實,我這段時間頻繁來蘇氏找你,是因為我總是夢見你,我差點,差點以為自己有斷袖之癖。幸好,幸好你是女子……總之,我心悅你,你可願嫁與我為妻?”
馮堇有些震驚,原來前世刻意引誘他之前,他就已經對她起了心思,還誤以為自己是斷袖之癖。
蘇婉柔則是震驚于楊柏軒的大膽,畢竟在她印象裡,楊柏軒是不會多看閨閣女子一眼的人,性子十分持重,今日卻如此直白熱烈地向馮堇告白。
蘇佑安卻是受到楊柏軒此舉的鼓舞,想到剛才馮堇說的“愛琴之人沒有貴賤之分”,想着與其暗戀無疾而終,不如像楊柏軒一樣,大膽一次,他當即破釜沉舟道:“馮小姐,其實,我也心悅你已久,隻是礙着商戶身份不敢宣之于口,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明明相思成疾,卻畏手畏腳不敢吐露半分。但我現在想明白了,即便你我門戶有别,但我對你的心意一片赤誠,若你能嫁與我,我定一心一意待你,一生一世對你好,永不納妾,伴你到老!”
蘇婉柔先是驚訝,随即為兄長感到高興,他終于有勇氣說出這些話了。這麼久以來,他表面上幫七娘撮合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選,其實心裡不知有多苦!
想到自己的一腔相思,蘇婉柔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勇敢一些,找機會向馮昌毅告白一次,無論成與不成,隻要嘗試過了,不留遺憾就行。
一旁楊柏軒聞言詫異了下,随即不滿道:“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蘇兄這麼做就太不厚道了。”
“若論先來後到,我認識馮小姐可比楊兄你早多了,也早在你之前,就喜歡上了馮小姐。”蘇佑安不甘示弱道。
楊柏軒噎了下,随即反擊道:“認識得早卻不敢表白,可見你對她的喜歡還不夠深!”
“那也比楊兄斷袖之癖來得強,誰知道你是不是生來就喜歡龍陽之好?”蘇佑安攻擊道。
楊柏軒氣極,舉起右手道:“我楊柏軒敢發誓,我這輩子,隻喜歡過馮小姐一人,無論她是男是女,我都隻會喜歡她一人。将來無論她生老病死,我對她的心意都不會改變!”
“哼!讀書人的嘴,騙人的鬼。你們這些讀書人,當負心漢當得還少嗎?”蘇佑安諷刺道。
“誰不知道商人最善口舌,論奸滑論逢迎論見利忘義,誰能比得過你們商人?”楊柏軒諷刺回去。
“商人怎麼了?商人起碼能賺足夠的銀錢,保她一世生活富足!你一個窮秀才,能給她什麼?讓她跟着你一起吃糠咽菜嗎?”蘇佑安激動道。
“我現在雖窮,但等我來年高中,便可以給她掙一個诰命夫人,讓她享半生榮華富貴。這豈是區區商婦能比得了的?”楊柏軒争辯道。
……
蘇婉柔眼見着兩個平日裡都彬彬有禮之人,竟為了争奪馮堇,互相挖諷對方,言語越來越刻薄,簡直不可思議。她連忙沖馮堇遞過求救的眼神,再讓他們這麼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馮堇一時有些頭疼,她竟不知道蘇佑安是何時對她起的心思,前世她分明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難怪他剛才彈琴時一副傷春悲秋的樣子,原來是藏有心事,還藏得這般深。
而楊柏軒這樣向來沉穩持重之人,竟也會像個愣頭青一樣與人争吵不休,說些尖酸刻薄之語。
眼見着兩人話趕話到彼此攻擊,吵得臉紅脖子粗,就差動手打架了,馮堇連忙出聲制止道:“好了,别吵了,都是朋友,何必傷了和氣?”
誰知,争吵中的兩人竟同時扭頭看向她,異口同聲道:“所以你選誰?”
馮堇面對倆人熾熱的目光,一時頭大如麻,一咬牙道:“家裡已經為我張羅了親事,擇日便會定親。你們倆,還是另尋佳人吧。”
說完,馮堇将琴放回木盒,抱起來帶着珍兒就往外走。
誰知,剛走出房間,就看到豫王倚在牆邊,神色莫辨。
見她出來,他擡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