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馮堇這兩日其實仔細想過, 卻怎麼也不相信他真的把俞绮梅送走了,就算現在送走了,婚後也一定會接回來。
“殿下雖然現在遣散了姬妾, 可難保婚後不會再納妾……”
“本王可以保證, 婚後絕不納妾。”紀煊打斷她。
“人心易變, 若殿下将來改變主意, 執意要納妾,民女如何阻攔得了?即便殿下真的信守諾言婚後不納妾,也還可以有紅顔知己,有通房美婢,甚至去勾欄瓦舍消遣。民女福薄, 隻想嫁一個普通男子攜手到老, 實在不敢高攀殿下。”馮堇明确表态。
“即使你嫁給一名普通男子,難道就可以保證他一輩子不變心不納妾, 沒有紅顔知己沒有通房美婢?依本王看, 你這分明就是杞人憂天因噎廢食!”紀煊質疑道。
馮堇震驚地擡起頭,他剛才說什麼?他居然說她因噎廢食?
紀煊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找補道:“本王的意思是,姑娘警惕心如此之重,可是被什麼男子給騙過?本王要怎樣做, 姑娘才肯相信本王的一片誠心?”
馮堇咬了咬唇,騙她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前世她初進王府時, 本是一心想着找機會逃走的, 可他的盛寵和溫柔逐漸迷了她的眼, 以至于她對他動了心, 甚至動搖了逃走的心。
可就在她心思動搖時, 卻得知他真愛的另有其人, 而她不過是他立在府裡的一個靶子。
這對當時的她而言,無疑是當頭一棒,狠狠敲醒了她。
她何嘗不知道天下男子皆薄幸?也并非真的相信能有男子一心一意不變心不納妾,不交紅顔知己不收通房美婢更不去勾欄瓦舍。
隻是,她前世在豫王這個坑裡跌倒了一次,今生自然不願再在同一個坑裡跌倒第二次。
但這不叫因噎廢食!
她若嫁與普通男子,至少不會生殺大權都握在對方手上,也不至于全然失了自由。
想到這兒,馮堇冷聲道:“殿下說我杞人憂天也好,說我因噎廢食也好,總之,我對殿下并無一絲戀慕之情,更沒有嫁給殿下的打算,還請殿下以後莫要再打擾民女。”
紀煊眼看着她冷漠地說出這些傷人之語,他明明心痛至極,卻還要厚着臉皮道:“可姑娘先前答應過本王,要給本王一個追求的機會。”
“民女隻答應要給殿下一個機會,卻沒答應要嫁給殿下。無論殿下如何追求,民女都不會改變主意,還望殿下莫要做些無用功。”馮堇淡聲說完,便帶着珍兒快步離開了。
紀煊站在竹林裡,看着她無情絕然的背影,心裡仿佛被人紮了一刀,血淋淋的。
前世他對她說過太多狠話,如今輪到她對他說狠話,他才知道,這些狠話有多傷人。
紀煊心裡一時有股子邪火無處發洩,隻能好好幫她‘為民除害’了。
馮堇到了正院,見到薛夫人之後得知她并無要事找她,便趁機請辭回家了。
她剛才對豫王說了許多狠話,她怕再待在這成國公府,會惹來他的報複。
今日之後,隻要她不再和豫王見面,等豫王氣消了,想必就不會再糾纏于她。
畢竟豫王心高氣傲,三番兩次被一個小女子拒絕,失了面子,又怎麼可能再纡尊降貴來追求她?
回到無塵院後,珍兒忍不住問道:“小姐,您跟豫王到底是怎麼回事?”
剛才兩人說話時她雖退得遠了些,沒聽清他們具體說了什麼,可從神态上來看,大抵能猜到小姐是說了什麼傷人之話,她跟着小姐離開時,偷偷往後看了一眼,豫王那副失魂心傷的模樣,看起來可憐極了。
“以後都再無關系了。”馮堇淡淡說了句,便拿起刻玉刀繼續刻玉,刻玉能使她心平靜氣,忘卻許多煩憂。
翌日傍晚,三哥從鋪子回來,來無塵院找她用晚膳時,興高采烈道:“成國公府那個薛華卓,昨日冒犯你,今日就遭了報應,活該!”
馮堇一愣,忙問:“什麼報應?”
“今日一大早,成國公出門上朝時,一名女子突然沖出來找他讨債,你猜猜,是讨什麼債?”馮昌桦賣了個關子。
馮堇想了想,成國公府幾代富貴,不可能買東西付不起銀子,便猜測道:“難道是賭債?”
“錯,是嫖債!那女子是做半掩門子生意的,薛華卓數次去光顧,都沒有付銀子,那女子這才上門來讨債。”
馮堇有些驚愕,聽說過欠酒債欠賭債的,還從沒聽說過欠嫖債的!
“那後來呢?”
“聽說成國公當時臉色就變了,讓下人付了銀子之後,對薛華卓嚴刑拷打,得知他不但偷偷出去嫖,還養了好幾個外室,氣得親自打了薛華卓幾十鞭子,還下了令,等薛華卓養好傷,就把他扔到軍營裡去,從小兵做起,要好好磨練他。薛華卓那細皮嫩肉的,一旦扔到軍營裡去,還不得脫掉一層皮!”
馮堇早就聽聞成國公治家嚴格,薛華卓膽敢嫖妓養外室,也就活該被打鞭子。
隻是這報應來得太快了些,難道是豫王出了手?
夜晚,珍兒睡覺前照舊檢查了下院門的鎖,又提着燈在院裡裡照了一圈,卻發現院角的樹下憑空多了一個木匣子。
她打開一看,差點被閃瞎了眼,隻見匣中擺滿了鴿蛋大小的南珠,匣底還放着一封信。
意識到事情不簡單,她連忙抱着木匣子去找小姐。
馮堇剛準備入睡,看到珍兒抱着這一匣子南珠進來,不用想也猜到是誰的傑作。
她拆開信封,信上果然是豫王的筆迹。
“不負姑娘重托,已為民除害。日後若再有所托,可于樹上系一紅綢,本王自會出現。另附南珠一匣,願姑娘好夢。”
馮堇先是驚愕,她昨日話到說到那個份兒上了,他竟還能厚着臉皮來追求她?這還是她認識的豫王嗎?
不過,一想到這木匣子是什麼時候放到樹下的都無人察覺,說明豫王手下的人進自己的無塵院如入無人之境,馮堇就氣得牙癢。可豫王手下的暗衛武功高強,馮府就算多聘幾個家丁怕也無濟于事。
她隻能安慰自己,好歹這匣子是出現在樹下,而不是她的閨房中。
“将這匣南珠放回樹下去。”馮堇吩咐道,至于這封信,絕不能留下,她直接将信放到燭火上點燃,燒成灰燼。
第二天一早,馮堇剛醒來,就見珍兒抱了個匣子進來,她皺了皺眉:“昨晚不是讓你把匣子放回去麼?”
“小姐,這不是昨晚那個匣子,昨晚那個已經不見了。這是新匣子。”珍兒解釋。
馮堇訝異,接過匣子打開一看,裡面果然不是南珠,而是放着一本書。這本書她前世曾在豫王府的藏書閣裡見過,裡面繪制了許多佛像,還詳述了曆朝曆代佛像的變化。
前世她對這本書愛不釋手,也是靠着這本書對佛像雕刻有了更深的理解。
昨晚的南珠她可以拒收,可這本書她實在無法拒絕。
後日就是浴佛節了,她準備參加評比的玉佛還剩最後一些細節沒有完成,正好可以參考一下這本書。
馮堇猶豫再三,還是決定留下這本書。天黑前,她取出二百兩銀票放入匣中,讓珍兒拿去放到樹下,算是跟豫王買下這本書。多的就當是賠償上次的那枚玉扳指。
一夜過去,早上珍兒又抱了個新匣子進來,打開一看,裡面竟是一包糕點。
“哇,是福香樓的翠玉糕!聽說這翠玉糕要卯時排隊才買得到,奴婢還從來都沒吃過呢!”珍兒驚歎道。
這福香樓的翠玉糕馮堇前世倒是吃過幾次,味道确實不錯,重生後就沒吃過了,一是要排許久的隊,二是價貴不劃算。
匣中的這翠玉糕還溫熱着,顯然是剛出鍋不久的。
馮堇本想讓珍兒把匣子放回去,可看到珍兒饞得都快流口水了,且這翠玉糕放回去多半也是浪費了,便一時心軟改了主意,将翠玉糕拿了出來,放了一錠十兩的銀子進去。
“這翠玉糕你拿去吃吧。晚些時候再把匣子放回去。”馮堇吩咐道。
珍兒忙搖頭:“小姐先吃,給奴婢留一小塊就行了。”
馮堇沒辦法,拈起一塊吃了,還是前世的味道,隻她已經過了為食欲左右的饞貓年紀了,便道:“不大合我的口味,剩下的你都拿去吃了吧。”
珍兒這才如珍似寶地把剩下的糕點包好,準備拿回房間慢慢吃,還可以分些給小姐妹們吃。
馮堇看出她心中所想,叮囑道:“這糕點你留着自己吃就好,就别分給你那些小姐妹們了。不然她們問起這糕點是打哪兒來的,你該怎麼說?”
珍兒一拍腦袋,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要是小姐不叮囑,她差點就要暴露了小姐和豫王的事了。
早上,馮堇去正院請安,在偏廳等候時,見五姐神色有些異常,便問了句:“五姐這是怎麼了?可是昨夜沒歇息好?”
馮蘅不是沒歇息好,而是得知了那個消息後,昨晚徹夜難眠。想到七妹和成國公府走得近,應該能知道些什麼,便試探道:“七妹,你可知豫王前幾日突然把府中姬妾都遣散了?”
“沒聽說過。”馮堇搖搖頭假作不知。
“初一那日在小青山,是不是豫王救了你師姐?”馮蘅又問。
馮堇不知馮蘅是從哪兒聽說的,但這是事實,她也不好否認,隻好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
“那你可看出,豫王對你師姐,有什麼不同之處沒?”馮蘅問。
“什麼不同之處?五姐問這個做什麼?”馮堇警惕道。
“外面都傳言說,豫王是救下薛四娘之後,對薛四娘一見鐘情,才為了她遣散了豫王府的姬妾。”馮蘅解釋。
馮堇怔了下,随即嚴辭否認道:“這不可能,我師姐是出家之人,豫王怎麼可能對我師姐一見鐘情?”
“有什麼不可能的?你師姐生得花容月貌,又是成國公嫡女,日後定然會還俗。而且,怎麼就這麼巧,豫王救下你師姐的當天,就遣散了所有姬妾。還有,聽說豫王為了幫你師姐報仇,把薛五娘都踹得吐血了。”馮蘅越說,越覺得傳言就是真的,也就越覺得傷心。
除了傷心,馮蘅更多的是不服氣:“明明我才是先見到豫王的,為什麼豫王偏偏喜歡上了你師姐?論美貌,你師姐還不如我呢!你師姐究竟有什麼好,能迷得豫王為了她遣散所有姬妾?”
“這一定是誤會,我師姐壓根就沒打算還俗。我也沒看出來豫王對我師姐有什麼不同之處。五姐,這些傳言你都是從哪兒打聽到的?”馮堇問。
“這還用打聽麼?滿京城傳的都是。”馮蘅沒好氣道,又有些雀躍:“你師姐當真沒打算還俗?”
“千真萬确。”馮堇道。
馮蘅心下微安,隻要薛四娘不還俗,豫王還能娶個尼姑當王妃不成?
馮堇心裡卻焦灼萬分,她怎麼都沒想到,會有人把豫王遣散姬妾一事和師姐聯系到一起,還編纂出這麼個一見鐘情的戲碼來。
豫王傾慕者衆多,若是聽到了傳言,難免不會有人對師姐不利。
給潘氏請完安後,馮堇匆匆回到無塵院,想着解決計策。師姐膽子小,這事兒告訴她也隻會惹她恐慌。若是告訴薛夫人,薛夫人恐怕也沒什麼好辦法。
這件事,歸根究底,解鈴還須系鈴人。
馮堇猶豫再三,還是找出一條紅綢,系在了院角的樹上。
這件事,用書信說不清楚,隻能當面和豫王商談。
作者有話說:
豫王,京城第一代購(︿_-)